贺秋浓着急忙慌的便往帐篷奔去,恰与匆匆而来的武陌擦身而过,她顿下脚步:“等等,你去哪?”
武陌道:“世子爷让我送些药来,药已经送到,这便去复命。”
贺秋浓也并未多想点了点头:“好,替我道声谢。”
话落便掀开帘幕进去,恰瞧见正小心给姜笙包扎双手的画面,她忙道:“我来吧。”
玉岁闻声一顿,看了眼姜笙,见她点了点头,便将手上的药膏递给了贺秋浓,还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四姑娘轻些。”
贺秋浓点了点头道:“手”。
姜笙温顺的将一双仍染着鲜血的手递上,小手白皙质弱满是口子,还有翘起被磨坏肌肤的嫩肉,泛着粉色夹着血色一眼瞧去就疼得很。
贺秋浓不禁红了眼,轻手轻脚小心的替她上药,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
姜笙抽了抽手道:“姐姐要再哭,我便再不让你上药了。”
贺秋浓眉眼一抬,一双眼睛还续着泪水道:“我偏要替你上药,你不疼吗?这么大的口子.....”
姜笙叹了口气道:“疼啊,疼得很,所以姐姐,以后再不要那样了,真的是好危险。”
她仍旧温温柔柔,沁水的眸子清澈的很,明明必贺秋浓还要小上几岁,可俨然比此刻哭鼻子的贺秋浓要心智成熟许多,贺秋浓不禁更是心疼,也不知那一年里糟了多少的罪,才让她生出这样的忍耐力来,一般女儿家,别说是伤成这样,就是磕破了点皮都要哭啼不止,可偏偏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好,以后再不这样,若我在犯,便,便任由你罚,如何?”说着还不忘伸出手来发誓。
姜笙被她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逗得笑出声了,抿着唇点了点头。
天黑透了,贺昱的马车才将将停在了书院门口,门口小厮见他脚步匆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忙将他请了进去。
陆博年岁已大,这个时候早准备休息了,听小厮来传,忙又穿起衣衫匆匆忙忙的到了院子里。
“走,去琅阁。”
久暗的琅阁被烛火点亮,烛光微微闪闪,映照在贺昱面上,虽照亮了他的面容,却更显出几分阴霾来。
“说吧,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
贺昱抿唇忽的一弓腰行了一大礼:“先生,我想去远郊春猎围狩。”
陆博眉头一皱,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现在什么时候你可搞清楚了,去作甚?”
作甚?自是救人,贺昱抿了抿唇,权衡利弊未说缘由,又不愿撒谎只是道:“眼下只有先生的面子才能令皇家开恩,允我进去围场,学生求不到旁人了。”
他垂下脑袋,一副恳求的样子,陆博也是头一回见他如此,但也知他的性格,只要是他不想说的,便是如何也撬不出来的,他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唇,却叹了口气妥协道:“我这把老骨头面子能有多值钱?姑且只能试一试,你也莫要报什么希望。”
他转身便到案牍前,贺昱会意忙走到跟前替他燃灯,片刻后便落笔写了一封信,转身便招来小厮道:“送去远郊,找太子殿下身侧的陆然。”
陆博转身背手,看了眼满是期翼的贺昱,沉声道:“且等等吧。”
贺昱此刻虽焦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哽了哽喉间,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他转头看向一旁夜色,神色凝沉不已,坤袖下的手攥的青紫。
---
今日午下的惊吓,整个人都深陷在兴奋之中,手上破皮处时不时还疼痛的难受,手被包成了粽子,姜笙有些难受,辗转这几番才堪堪睡着。
只是梦中也不大踏实,深陷入梦中一般,梦中的自己好似嫁了人,只是衣裳非降红色,是小妾常穿的桃红颜色。
“啪”的一声,她被人一把甩到了地上,衣衫褴褛,裙摆已然被撕破,她只低垂着脑袋,顺着视线看去,一边捏着自己半开的领口,手正哆哆嗦嗦的拿着一把尖刀抵在自己白皙的脖颈上。
床榻上的郎君正捂着手臂,眼神阴暗一片,似是冒火一般:“你就是这么伺候我的?”
姜笙状着胆子,以死相逼道:“周大人,求你放我离去,我配不上你的,我已然非清白之身!”
床榻上男子闻声猛然起身,抬脚便上前毫不怜惜的上前便掐上了她的脖颈,阴戾至极的看向她:“你再说一遍!我说好端端的这样的绝色,为何能低嫁进来当妾,贺昱自己不享用,竟舍得送给我!”
姜笙被掐的无法呼吸,却不挣扎,只垂着手任由他掐着,若是就这么死了,倒也是个解脱。
那男人一把将她甩在地上,对着外头道:“来人!”
很快一个模样严肃的妈妈进来,而后便一把将她拽了起扔在了榻上,一把便将她的亵裤脱下,在姜笙的震惊中检查了片刻,而后沉着一张脸又出去。
姜笙早已有了心理准备,门很快又被人一脚踹开,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语气里透着刺骨的寒不停的逼迫她:“说,与你私通的是谁?贺昱都嫌脏的东西,凭什么以为我就会收下?”他忽的嘴角一讽又道:“或者说,你是被贺昱玩烂了?嫌弃你了,才又扔给我了?”
而后一巴掌又甩了过来,姜笙正要躲开,下一刻场景转换,她又衣着整齐被那男人环抱着拥着,四处都是热闹的恭贺声,好似是老夫人的寿辰,他们到了宁国公府,那男人拥着自己小声道:“老实些,要是敢乱说话,你那小丫头,叫玉岁是吧,便会即刻会被发卖出去。”
宴席上满是宾客,她瞧见了姨母,瞧见了泽宁表哥,瞧见了老夫人,亦瞧见了刚成婚不久就怀上身孕的贺秋浓,她只淡呆着笑颜陪着,忽然有一个丫鬟来到她身侧,说是四姑娘邀她逛园子,她抬头看身侧的男人,见他点头,才起身脚步缓缓的离去。
人刚到春梅园,刚一转身,身后的丫鬟便失了踪影,她心下一忖,便知不对,忙要闪身离去,下一刻便被人一把抱住,姜笙的眼睛震惊睁的浑圆,脸色募自变得惨白:“世子,你,你放开我!”
男人面色阴沉,紧紧的抱着她,滚热的气息烫到她的耳畔,一声声戾问她:“你以为这样就能躲掉了?你怎么敢嫁人的!你怎么敢的!”
姜笙挣扎着让人放开,那人却恍若未闻,薄唇欺到她的白皙的脖颈上,敏锐的察觉到那砂砾一般磨人的伤疤,神色募的一戾.....
---
“小笙儿?小笙儿!”姜笙听到有人在叫她,睁开眼来便瞧见关切看着自己的贺秋浓,她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浓姐姐?”
贺秋浓伸手替她擦了擦泪水道:“怎么了?可是做什么可怖的噩梦了?一直喊着让人放开你,救命什么的!”
姜笙被扶着坐了起来,有些无力的点了点头:“是做噩梦了,荒唐的很。”她顿了一下,有些心有余悸道:“浓姐姐,你说我以后会嫁什么样的人家?”
贺秋浓被问的一愣,替她拉了拉被子:“自是贵族人家,我国公府上的表小姐,自是嫁的不差的。”
姜笙想起梦中的自己,不禁叹了口气,只要是为人正妻就好了,不求什么贵族不贵族了,待及笄之后,她定要回锦州去,不说旁的,梦中的场景是在是可怖至极了。只是,梦中的自己怎么会与世子爷有什么牵扯,明明是那么可怕的人。
虽说是到了春猎围狩之地,姜笙却是一连好几天都躲在帐篷里,能不出去便不不去,自打那日惊马后,贺秋浓也变了许多,在不强迫她陪着自己玩了,不禁如此还能耐得住性子陪着她在帐篷里。
只是他们能呆得住,旁人却看不下去了,谢婉看了眼姜笙快好的手好笑道:“瞧瞧,你这样子跟在府上有何区别,何必于来此?”
姜笙被说的语塞,只是笑了笑。
长公主此刻也道:“谁说不是呢,今日不是有马球赛吗?你们不上赛场打秋便也罢了,去看看也好,莫整日窝在这处了。”
贺秋浓一听有马球赛,眼睛募的一亮:“这地怎会有马球可打?”
长公主笑了笑道:“这围场可不光是打猎的,看看,都来这这么久了,这处有些什么都不知道,可不是白来一趟了?”
贺秋浓赞成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姜笙。
姜笙看她一双眼睛似小鹿一般的渴望,不急勾唇笑了下,她这幅样子,俨然是她说不去,自己也不去的架势。
“那我们去瞧瞧,浓姐姐陪我一道去呐。”
贺秋浓眉眼募的便笑开了,上前一把便拉住姜笙的手腕:“你既然开口,那我怎能不应,走,咱这就去!”说着便拉着她行礼而后退了出去。
长公主看着两人的背影是止不住的笑意:“你瞧瞧这背影,可似一双亲姐妹?”
谢婉道:“长公主莫要嫌弃姜笙就好”。
长公主摇了摇头:“怎么会,也亏的她了,阿浓也长了些规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相携到了马球场,放眼望去,才惊觉这围场当真是五脏俱全,不禁有围猎场,马场,还有供皇族消遣的马球场,两人刚进观台处就被一道目光焦住,寻着那视线看去,是孔灵乔。
孔灵乔转而看了眼盛可,只见两人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笑了一声。
因来晚了,好位置已被挑完了,两人挑了处位置有些偏离的观台,刚要坐下,便见盛枝小跑这奔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怎来了也不找我。”
贺秋浓白了她一眼,端起跟前的茶盏抿了一下,眉头忽的一亮:“这是果酒?”
盛枝点了点头:“是青梅果酒,味道也不算烈,清清淡淡的很是好喝。”说话间,赛场上忽然热闹了起来,转眸看去,一群怒马鲜衣的少年牵马上场,约莫十几个少年,一边红衣,一边蓝衣,分作两队。
贺秋浓端着酒杯,走到凭栏处坐下,半倾身子往前看去,边小酌着酒边细细辨认在场少年谁是谁。
盛枝见姜笙脸颊白皙,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而后凑到贺秋浓身侧道:“可要赌一赌?谁赢?”她伸手指了指红衣那对:“红衣的是你太子表哥,三哥哥。”顿了一下又道:“蓝衣嘛,是二皇子与周大公子他们。”
一声周公子,让姜笙顿了一下,顺着她的手看去,见那人模样陌生,不似梦中那位,才轻松了一口气,当是自己想多了才是。
伸手便拿过跟前的酒壶,倒了一杯,玉岁见状便拦住道:“姑娘,这是酒啊,你这身子可不能沾!”
姜笙看了眼正小酌的贺秋浓,见她笑弯了满足的眼睛,难得撒娇的伸出一根手指娇道:“就一杯,我只喝一杯暖暖身子可成?”
玉岁见她一副馋极了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实在是拒绝不了,端起酒壶道:“那只一杯哦,姑娘慢着点喝。”
姜笙心满意足的端着酒杯,小心的看了眼玉岁,见她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端着酒杯便走到凭栏处坐到了两人身侧,乖巧的扒着凭栏处一口口的小酌着酒盏。
贺秋浓正与盛枝打着嘴仗,一回头便见姜笙端着酒盏,立时便炸了:“小笙儿!这是酒,哪是你能喝的,桃心,去取些茶水来!”
眼见着她要伸手来夺,姜笙眼疾手快的便双手护着往前一伸道:“就喝这一杯嘛,不碍事....”
话还未来得及说完,手中酒杯便被夺去,姜笙抬眼看去,便见方才还抓在手中的酒盏到了贺屿安手中,今日他着了一身红衣,更衬的他玉落倜傥,明明一张极轻俊冷然的脸,此刻被这红色渲染的好似添了几分亲和。
贺屿安执起酒杯到鼻下闻了闻,眉眼一眯举起看向她道:“酒?”
姜笙一见着他那张脸,便不可抑制的前几日做的梦,说来这些日子不出帐篷,有很大原因,也是为着躲着她的,这冷不防又撞上了,让她一时间心有慌了起来,心口处似爬过密密麻麻的蚂蚁,明明怕的要死,可心却莫名其妙酥麻一片,磕磕巴巴的喊了声:“小世子。”
贺秋浓忙拦道她跟前道:“果酒,果酒嘛,不醉人的,我见她自始至终手都冰凉的很,才让她喝上一杯暖暖身子的。”
贺屿安见她脸头都不敢抬,一副怕极了自己的样子,觉得有些莫名,方才还有不错的心情募的便阴郁了好几分,勾了勾嘴角,就这么怕他?他是豺狼虎豹不成?
他目光落在姜笙还包着的手上意有所指道:“好了?能喝酒了?”
姜笙有些心虚的忙将手收回,而后声音低低道:“好了,已大好了。”
贺屿安嘴角微讽,只是姜茶盏搁在了凭栏上:“长本事了,会扯谎了?”
姜笙的面募的便的通红,被如此直白的戳穿她还是头一回,她正不知所措,身前忽又多了几人,定睛一看,皆穿着红衣的,走在最前头的是太子。
“温屿,还愣著作甚,比赛要开始了。”盛阙看了眼在场的三个姑娘,见自家妹妹祈求似的眼神,便大致了然什么情况了,上前便催促着快走。
三个小姑娘忙冲着众人请安,太子看了眼贺秋浓,才挑了挑眉头看向了有些局促不安的姜笙:“身子可好些了?孤听说你好似病下了?”
姜笙闻声一愣,显然未想到太子能问切自己,忙答道:“已然大好,姜笙谢过太子关心。”
许永承勾了勾嘴角道:“你父的书可收到了?这些书温屿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说话间还看了呀贺屿安。
这话便是一句道清了这那些书迹的由来,其实自那晚贺屿安说,她便已经信了,只是心里还多多少少带了几分期许,或许找书也有泽宁表哥的心思在里头,只是如今听太子直言,只字未提贺昱,心募的一沉便无法再骗自己,却露分毫,她抿了抿唇道:“收到了,有劳世子与太子费心了。”
一旁几个少年见姜笙面生的很,不禁诧异问道:“这位是?”
太子答道:“她是已故姜稽姜大人的嫡女,名唤姜笙,姨母是国公府二夫人谢婉,算起来,也是温屿的表妹。”
只言片语便将姜笙的身世道清,不含半分轻视,尤其太子最先提起的是她已故的父亲,心募自一暖。
姜笙微微弓腰,朝着众人行了一礼。
她生的娇小,举止又娇弱,连声音都柔柔弱弱的,众人闻声皆纷纷看向贺屿安,见他面色不大好看,便了然果如外界所言,他最厌娇柔女子。
啧啧,难怪方才这处气氛不大对头,想来是世子爷这毛病又发作了,正给这位下脸子呢,不禁纷纷目露同情的看向姜笙,哎,偏偏是个娇柔的姑娘。
果不其然忽见贺屿安轻“嗤”了一声,而后甩袖便离去,众人不明所以,便见他转身道:“不是说赛事要起了吗?还不走?”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太子昂头笑了一声,而后冲着三个姑娘打了个招呼,便也转身离去,很快人便尽数散去,方才还有些拥挤的观台处,便宽敞许多。
见人一走,三个小姑娘便松了一口气,各自相识一眼瘫坐在平台处,盛枝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心口道:“阿浓,你三哥哥怎这样吓人?”
姜笙亦有所感的点了点头,是怪吓人的,明明自己都躲得远远的了,怎还是容不得自己。
贺秋浓将那果酒端起又递给了姜笙:“这酒你还喝吗?我瞧着你好似也不冷了。”而后看向盛枝道:“谁知道呢?一日日的跟有病似的,躲都躲不掉。”
“喝的。”姜笙接过酒杯,低头看向手中的酒的倒影,酒水清澈倒映出她的脸颊,还有些微微泛红,她深叹了一口气,而后便小酌了一口,这酒入口微甜,只余味有丝丝微辣,冷酒入肚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边喝着酒边看将目光飘到了赛场上,今日赛事热得很,红黄两方势均力敌,赛事极为激烈,姜笙起初看的漫不经心,但渐渐目光亦被锁住,焦灼在赛场上的输赢,赛事刚过半,一声锣鼓声响,蓝队得了一分,赛程已近过半,双方分值几近,红队只堪堪高出一分来。
赛场休息,三个小姑娘纷纷松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杯果酒下肚起了酒意,她此刻竟有些晕晕的。
贺秋浓忽凑近她小声道:“欸!乔姐姐来了。”
姜笙寻声看去,果见孔灵乔与前些日子才见过的盛大姑娘,相携着走了过来。
孔灵乔端着笑意,目光在姜笙面上划过,而后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脸颊:“是不是又病了?这些日子我也没见到你呢。”
姜笙虽有些诧异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几不可微的向后撤了一步道:“好多了,我也多日未见到姐姐了,姐姐,可还好?”
孔灵乔点了点头道:“我自是好的,多亏得今日见到你们,不然这东西我还不知何时交给你们呢。”说话间便又转头喊道:“织羽!把东西拿来。”
姜笙目光挪到织羽的手上,待看清是什么东西时,目光募的就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