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暖和下来,这温度一天比一天高,大河谢过船上弟兄,下船前给自己戴上了头巾。长长的头巾下摆绕过脖颈遮住了大半张脸,就算用的是轻薄透气的布料,走在烈阳下这一会儿还是让他头巾下面出了好些汗水,说不出地难受。
就算如此大河依旧没有取下自己的头巾。这城市异族游商客人极多,像他这样带着头巾的不在少数,大家已经习惯了这样打扮的外来人。
可要是大河把他头上头巾取下来,他那凶恶的脸就只会让人远远绕开,说不定巡查衙役也会多注意几分,倒显得他打听陆娘子消息的举动也像不怀好意,极不方便。
乖乖排队进城,一路上果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大河松了口气,时隔许久下船的紧张心情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没有急着直接去找陆娘子,反而在繁华的县城里慢慢转悠起来。
“烤豆干!新品孜然烤豆干——”
“圆子圆子!牛奶酒酿糯米圆子!”
大河跟着一起进城的游客和人流走到美食街,远远就听见店家充满精气神的吆喝声。
“孜然?”听到陌生词汇,还似乎是一味香料,大河驻足倾听,嗅了嗅混杂在一起的味道,最终还是忍不住走过去一探究竟。
“客人要些什么?”这临街小摊子是两个人在忙活,一个负责烤制豆干,一个负责招呼客人,生意很是红火。
此时询问的是招呼客人那位面容稍微亲切的,他嗓子已经有些哑了,还是笑容满面卖力招呼道:“招牌豆干、孜然豆干、烤鸡蛋、烤豆腐……诸位想要什么指给我看就好,一个一个来!”
当然不是只有他忙活,烤制豆干那位全神贯注看着烤炉,额上绑了毛巾免得汗水滴落,身上只简单搭了个马甲,浅色马甲已经半湿,可见在温度颇高的火炉前久待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炭火炉子上密密麻麻全是要烤制的豆干,整整齐齐排列着,一面儿要是烤好了就顺着一个方向一路翻过去再接连撒上调料,调料瓶子“刷刷”几下抖动,撒下去大把调料也丝毫不觉得可惜,场面很是壮观。
漕帮负责水运,大河在船上干了许久的厨子,他样貌不好却手艺拔尖,也算是白巡倚重的人才,要是有什么金贵的客人路上多是他在招待。所以大河见惯了各色香料,价值千金的香料在他那里不算什么,却也没见过如此粗犷地使用香料的手法。
“想来这小摊子生意真的很不错,不然也支撑不起来这样大的香料用量。”大河指了自己要的招牌豆干和孜然豆干,心里暗暗想着。
现在时局安稳了,许多香料都有农人特意种植,价格比往年低了不少,不过也不是小食摊这样用能用得起的。
因为这烧烤炉子很长,一批又一批的豆干一次性大量被烤制出来送到客人手里,所以小摊子前头虽说随时堵着,一直有许多人排队,却只要等一会儿就能拿到豆干。
大河也是如此,他身旁是两个西域来的客商,浓眉大眼、高鼻深目,头上也包着头巾,把身材高大、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大河夹到中间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大河当然没有攀谈的想法,倒是那两位商人看他的模样像是很想上来攀谈两句,问一问他是从哪来的样子。
往下拢了拢头巾,正巧豆干做好了,大河接了自己的挤出人群,寻了个没人看的清净位置。
大河先拿起来的是孜然豆干,他之前还疑惑孜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会儿嗅一嗅后他就醒悟过来,这唤做孜然的东西其实就是安息茴香。
他们漕帮常年在水上,吃惯了鱼虾河蟹,对北边儿盛产的羊肉吃不大习惯,往常就算有北边的客人上船也只做拿手的鱼虾,倒是从未用过安息茴香这物事。不过大河是个很痴迷厨艺的厨子,之前安息茴香送到他手里以后他研究过一段时间,还是觉得这调料要搭配着羊肉大火烹制,把羊的味道和调料味道一同激发出来才好吃。
“这是放了什么?好似有三……四种咸菜。”大河吃了一口孜然豆干就大致分辨出豆干里面用了什么,还能猜测出大致制作手法。
豆干外面已经被烤出了大泡泡,吃着有种焦脆感,里头还是豆干原本柔韧的口感,加上包在里头各式味道的腌菜咸菜,原本没什么味道的烤豆干滋味也充足起来。
招牌豆干和孜然豆干两者唯一区别是一种撒了孜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原来如此……”大河喃喃自语,现在才知道店家刚刚为什么会那样大量地撒下调料。是因为这豆干本身没什么特别的,调料调出来的味道几乎就是它呈现出来的味道,不多撒一点调料,就算豆干里面有各样咸菜、腌菜夹着,吃起来还是寡淡。
不过这个“豆干”他从未见过。
大河揪了一块边角的豆干下来,用指头擦掉上面的调料粉,勉强还能看出豆干原本棕褐色的模样。
白巡他们那儿的豆坊才新开,大河正好错过,确实没有吃过豆干,甚至因为豆腐这东西不能久放,他连豆腐都没有吃过。
因此接下来几天大河没急着四处询问陆芸花的消息,先每天品尝小摊子上面的各样食物。他整天顺着美食街来来去去,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眼熟了这位包着头巾、看似是西域人却说得一口好官话的高大汉子。他在路上时常会有店家笑着招呼一二,倒是叫久居船上不见生人的大河有些别扭。
这天他被招呼着吃起路边一家羊肉串,虽说现在正是中午,吃烤羊肉实在有些燥热,摊子上却不缺喜爱这一口的客人。果真如大河曾经所想,从绿津来的优质羊肉伴着孜然香味在烤炉上被炭火一激……那味道真是沿街十里飘香,谁都打不过它,哪还管得它中午不中午、燥热不燥热,多的是等着吃的人。
若是真的出现吃了羊肉串很燥的情况也不用担心,羊肉串旁边就是一家南粤来的商人,他卖些果子草药煮出来的凉茶甜饮,各式各样都有,不舒服时候又甜又苦地饮上一杯凉茶,不说效果立竿见影但也不差,总比去大夫那里开清热降火的药喝着舒服。
因着美食街上多是煎炸烤烘的重口味小吃,凉茶铺子生意很不错,游人买上一杯凉茶配着小吃,不说有几分真的效果,喝下去心里免不得更安稳,吃起小吃来也能更理直气壮了。
羊肉串摊子因为香味胜出,和前头久负盛名的烤豆干摊子一样满是排队的人。好在大多人是买上几串羊肉串拿着在路上边逛边吃,加上大河来的早,这会儿坐在摊子边上的小桌吃个烤羊肉烤饼,还算宽敞。
“这饼好吃。”大河的餐品还没来,这小摊子拥拥挤挤,人与人坐着几乎就是背靠着背,就算不是特意也免不得听到旁边人说话的声音。
“味道是还行,不过白饼与陆娘子本人做的还差上不少。”另外一人接口。
……陆娘子?
大河原本无意去听别人交谈,现在却全神贯注起来。这些时日他已经知道豆干豆腐腐竹等物都是是陆娘子所做,甚至在与各位店家攀谈之中了解到从前县城与现在县城的巨大区别,与他谈话之人谈及这些无不对陆娘子感激不已,称赞她聪慧无比、心地善良。
他也由此知道了陆娘子大方将方子教与大家的事情,众人皆说县城内蒸饼方子都是从陆娘子那里得来,现在众人在家做蒸饼的时候也会用这法子,做出来的蒸饼确实松软可口,与从前硬邦邦的模样不同。
就算如此,陆娘子所做的蒸饼依旧是整个县城最好吃的,不是她私藏什么,单单只因为她本人手艺超群罢了。
这些说得大河心中火热,不是为了别的,就因为陆芸花确实是个手艺高超的厨师而且乐于分享性格友好,这样一来他拜师成功的几率就要大上不少。
“自从我来了这县城总听陆娘子的名字,你吃过她家烤饼?说得我倒是也想去尝尝了。”另外一人笑说。
“是炊饼!”
“不过你可没机会啦!”同桌之人摇头叹息,言语间不乏庆幸之感:“我就比你早来上几天,有天早晨特意去吃了陆娘子食摊上的饭食,不论是炊饼蒸饼还是卤鸡素菜,味道皆是不凡,但现在……”
“现在?”他的友人下意识重复。
正巧大河点的羊肉串和烤饼上来,他让开地方叫店家把东西放在桌上,耳朵还扎起来听着隔壁对话。
“不知怎么陆娘子的食摊就不开了,我等了许多日也不见有重新开起来的影子,你我不是过两天就得走了吗?哪里还能等得到。”
“怎会如此?!”同伴被他说的心里痒痒,现在却被告知吃不到了,难免满心遗憾:“不知能不能去店家家里问问,能否对游人通融一二。”
这时候是很讲人情的,不说现在,就说现代时候,要是哪家店不开却有人专门找到家里就为了买上一点,店家也免不得高兴不已,专门做上一些,不会拒绝特意寻来、很喜欢自己手艺的客人。
“客人还是莫要去打扰。”店家放下大河的羊肉和饼子,正巧也听到这话,劝道:“要是因为别的事情还好,只现在陆娘子孩子出了事情,哪里有心情卖什么东西,不说您找不找得到陆娘子的家,就说找上去也定是买不到东西的。”
还有这回事?
大河心中一颤,满心欢喜逐渐凝固,他还想着这两天就去拜师,一听这话……现在陆娘子家里难免混乱,他去拜师岂不是给人家增添麻烦,让人讨厌都来不及,哪还拜得到师父?
就算他在船上呆久了,还不至于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不知陆娘子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店家可清楚一二?”大河诚恳询问,他在漕帮也有几个朋友,要是能帮得上忙那便最好了。
“您这是找陆娘子有事?”店家收了笑容,皱眉审视着大河。他也是受了陆云花恩惠的,这烤饼其实就是陆芸花摊子上的炊饼割了口子再放调料烤出来。
尝过他自己摸索着放了孜然的羊肉串,炊饼方子陆芸花分文没收,完完整整大方告诉他了。但他岂是占人便宜的人,现在也成了给陆芸花分红的一份子。
且不说这些,就说店家遇上打听陆芸花的陌生人难免会警惕起来。
大河愣了一下,看店家上下打量着他,尤其对他的头巾下样貌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他哪敢把头巾摘下来,现在只是问一问都要被警惕一二,真要把头巾摘下来说不定要被押送府衙了。
“不瞒您说,我也是个厨子,这次过来是在别处听了陆娘子的名声,想要尝尝她的手艺……学习一番。”大河斟酌一番后没说拜师的事情,半真半假回道。
这倒是稀奇,陆芸花都是靠着豆制品等物扬名,众人还从未见过找上门来的厨子。
那店家见多了客人,听他一说也能分辨出大概真假,表情又变得热情起来,语气里面有种对“自己人”的亲切:“郎君来得真不是时候,陆娘子已经有些日子没开摊了。”
“具体呀……咱们也不大清楚,总之与她的孩子有关系。”
店家想了想,只保守地提了几句:“陆娘子与同村带着三个孩子的猎户成婚了,她性子极好,温柔又善良,与孩子们相处地情同亲母子。哪想前些日子有个孩子被他母亲那边的亲人接走……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当时阿耿母亲那边来人,虽说做了普通打扮,但那奢华马车也不是一般人能用的。更何况他们从村子大路进来,直直到了陆芸花家门口,一路上不知遇上多少村人。当时来往之人有许多看见阿耿肿着脸颊从家里出来进了马车,拼拼凑凑也能了解出事情大概。
不过因为陆芸花做人做事一直很成功,大家也不愿背后说她闲话,倒显得幸灾乐祸一般。这会儿店家也是因为面对大河这个少见的、很推崇陆芸花的西域厨子才含含糊糊大致说了事情经过。
不过这会儿可不止大河听着,店家一说,周边议论纷纷,叫大河的脑子也跟着无比胡乱。
拜师却遇上师父家里出现变故,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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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在吃饭,卓家一家人也在吃饭。
“呃……”长生轻轻咳嗽,旁边榕洋递上去一大杯水,他咕嘟咕嘟喝了半杯,才缓过劲的样子。
看陆芸花看过来,长生眨眨眼,努力让自己声音变得欢快,好似想要再增添几分信服度:“好吃!真的很好吃,阿娘。”
“对对对,这……芹菜也好吃!”云晏挑起一根黑绿色、看不清原本样貌的……植物,想到之前洗菜时候看到的芹菜,这才勉强分辨出它是什么。
榕洋默默夹了一筷子菜,努力刨下去一大口饭,脸颊都撑得鼓鼓囊囊,含糊赞美:“阿姐今天做的……好吃,米饭也好吃!”
陆芸花夹了一筷子看不清原本样子的炒鸡放进嘴里,被它外面焦黑里面还没熟的味道恶心得瞬间吐了出来:“……咳咳咳。”
卓仪沉默着给她递上水杯,她没有接,硬生生把那腥味压下去,勉强笑了笑,对大家说道:“这鸡没做好,莫要吃,难吃得很……是我没注意。”
卓仪略显失落把水杯放回桌面,自从阿耿走后陆芸花就对他极为冷淡,虽说也照常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态度与从前不同,十分客气的样子。
甚至于……每天晚上睡觉时的一床被子也换了两床,喜欢面朝着他、把头埋在被子里的陆芸花也换了姿势,日日背对着他睡,同在一张床上,心却离得那样远……叫他心里……很不好受。
“吃吧吃吧。”陆芸花撑着笑脸,想吃一口米饭压压腥味,却被这硬得足以磕掉牙齿的夹生饭哽了一下。
想到刚刚榕洋大口大口吃下去这饭的样子,陆芸花捂着嘴,眼泪就这样掉在手上。
她是在干什么?
甚至孩子们都比她懂事,她就像被坏情绪冲晕了头脑的人,一心只有自己的伤心难过,却从未想过大家。
看着桌上呈现焦褐色的芹菜炒香干、外面焦了里面没熟的炒鸡、盐放过了头和咸菜一样的炒青菜还有面前夹生的米饭,陆芸花想到这段时日常常如此,从未有人说过什么,一时间又是愧疚又是难过。
“阿娘!”
“阿娘没事吧……”
“别吃了,我等等再做。”陆芸花勉强抑制住哭腔,用手擦了擦眼泪,扯出一个笑容:“我先去喝口水,等等就来、等等就来。”
陆芸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失落这样久,或许她偶尔有些情绪化,却大多时候都很冷静,也绝不是这样放不开、走不出来的人。
也许因为曾经二十多年的记忆并不是一下子就能忘了的,对陆芸花来说,她最亲近的这些家人们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如同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
因为环境平和、生意顺利,反倒让陆芸花没有真实感。所以她不觉将感情全都寄托在家人们身上,在认为付出的感情被辜负的时候,便难以抑制地陷入低落的情绪里。
从前一切顺利的时候这个情况没被发现,现在因为阿耿这件事倒是显露出来。
但陆芸花知道自己这个想法不对,她不应该这样下去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一切都是真实的,她不应该把自己因为经历产生的情绪强加在任何一个孩子身上,就算阿耿也是如此。
更何况卓仪和阿耿自己都说过,他还会回来的,为什么她会出现那样激烈的情绪呢?
陆芸花想通的同时,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表现,就有种难以言喻的……不好意思。
大家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大的悲伤,却依旧沉默地包容着她,直到她自己走出来。
看陆芸花去了屋里,卓仪默默起身,温和笑了笑安慰着情绪也低落下来的孩子们:“没事,你们阿娘只是一时如此……我去给大家下碗面,桌上饭菜就别吃了。”
余氏抱起长生,大家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卓仪来到厨房,里面有他今天早上炖上的鸡汤和面团,之前学了陆芸花拉面的手艺,虽说比不上陆芸花的原版,味道也不差,填饱肚子没什么问题。
他轻巧地拉开面团,看着细线一般的面条,双手稳定如同磐石,心中却淡淡叹了口气,做了个决定。
陆芸花整理好情绪出来,整个人精神不少,现在她真的想通了,想来在时间的作用下,以后会完全走出来的。
正好卓仪已经把面碗一一端了出来,她脚步顿了顿,还是坐下道了声谢,笑笑:“谢谢,劳烦你了。”
卓仪轻轻摇头,知道她还生自己气,心中无奈,却什么也没说。
饭后本是愉快的亲子时间,可现在气氛不好,大家也没什么心情玩乐说笑,迅速吃完了鸡汤面就去各做各的事情。孩子们主动去学习,余氏这些天精神也不好,恹恹去睡午觉了,陆芸花收拾完东西刚自己想去酱坊那边看看、再散一散心,却又听到外面敲门之声。
“咚咚咚。”
“陆娘子在吗?”
陆芸花心脏先是猛的一跳,又意识到这人是来找自己而不是来找卓仪,才算是稳住心神,到跟前打开了门。
“我就是陆芸花,不知阁下找我何事?”她露出一个笑容,看不出半点不郁。
卓仪默默跟在她身后,见外面是个短打打扮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一眼判断出这是白巡的手下。
果真如此,那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陆娘子,我家少主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少主?
“你说的哪位少主?”陆芸花有些懵,犹豫几下还是这么问道。
她并没有认出这是白巡的手下,也不觉得会是……才离开的阿耿……不过万一呢?
那人也明显愣了一下,有些犹疑道:“自、自然是我们白巡白少主。”
“啊……”
陆云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略显尴尬:“阿巡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青年人听她叫自己少主阿巡,心里想帮里谣言说不定有几分真,态度更是恭敬,指着身旁箱子垂首回答:“是这一箱东西。说是少主去海外的船只带回来的新鲜作物,少主想着陆娘子喜欢这些便叫我们送过来了。”
言语间不停为白巡拉着好感度,大致就是“我们少主能力惊人,海外都有船只”、“我们少主想着陆娘子你,知道你喜欢什么”诸如此类。
卓仪听着直皱眉头,总觉得这话味道不对,好似白巡和陆芸花有什么关系似的。
陆云花也感觉有点怪怪的,不过她没有在意,只听他说这是从海外送来的东西,蹲下来轻巧一揭就把贴着封条的箱子打开。
“啊?”
“这!”
陆芸花和青年同时出声,陆芸花惊讶,青年则是焦急。
“陆娘子,我们把东西装进来的时候可还没有发芽!”都不等陆云花说什么,青年人急忙拱手告罪:“我们装进来的时候明明东西是好着的,当时还特意煮了吃过,确定无毒能吃才送过来,哪想到……哪想到……”
他急的满头大汗,生怕陆芸花发怒,觉得这是他们对她不上心,一时间急着解释。
“没事没事。”陆芸花随意摆摆手,眼睛盯着箱子里的东西一动不动,心中剩余一些不愉快的心情也被瞬间扫除,只余不可置信和喜悦混杂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土豆,发了芽的土豆!
陆芸花可是个北方人,资深土豆爱好者。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却只能过着红烧排骨里面没有土豆、红烧鸡里面没有土豆、火锅里也没有土豆的生活。这么吃总觉得炖肉炖排骨都好像缺点什么味儿,这可是来了一场及时雨,一下把土豆送到她面前了。
“谢谢你们少主。”陆芸花还记得感谢一二,勉强等着面上忐忑变为安心的小哥坐着马车离开,“嗖”一下过去抱了土豆箱子就往家里走,半点也不嫌脏。
卓仪给她让了让位置,整个过程都如同隐形一般,半点没有被想起来。从前还有搬箱子的待遇,现在连箱子都不让他搬了。
“我去酱坊那边把土豆处理一下。”陆芸花飞速去换了身干活的衣裳,本身想通后就调整好的心情越发平和,恢复了平时的干劲。
虽然不知道土豆是什么,但大家看她打起精神都是高兴,纷纷捧场。
云晏笑眯眯蹭过去,依赖地将脑袋抵在陆芸花大腿边:“阿娘,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我也可以去。”榕洋低头看了一眼一旁着急的长生,补充到:“还有长生一起。”
从前都是阿耿带着长生,自从阿耿走了以后,云晏和陆芸花似的有几分沉浸在这事情中的样子,榕洋便默默顶了上去,自己带起长生。
长生也很沉默很顺从地接受了,他知道发生了一些他还不能完全理解的事情,虽然他很想问一问阿耿大兄到底怎么了,却知道不能在这段时间问出这个问题,便也安静地没有言语。
陆芸花笑意更深,把云晏从腿边轻轻推开,声音柔和:“这是干活的衣裳,脏。”
表现同一切没有发生时候一样。
“阿娘才不脏。”云晏孩子气地嘟哝着。
陆芸花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髻,摆摆手拒绝,轻松道:“一点小活计罢了,现在还不能种下去呢。”
土豆种植虽说好似只是把带着芽点的部分切开种下去这样简单,但也不能新鲜切了直接就种。现在没什么脱毒手段,又不知道这里的土豆会不会水土不服,只能说勉强种了试一试,陆芸花本人对种植成功率也持保留态度。
又说了几句话,陆芸花抱着那一箱子土豆出了门,卓仪在门口看着,只见逐渐消失不见的人影。
“阿爹,榕洋、长生……”卓仪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决定,就听云晏的声音响起,他咬着嘴唇轻轻低了低头,脸上哪有刚才面对陆芸花时候的笑容:“阿娘这些天很不开心。”
他抬起头重复:“每天都不开心。”
“我想叫阿娘开心起来……我有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