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的这一路俞晴的心一直七上八下,哪怕薛老师说了陆青柏只是受了伤没有生命危险,她自己仍旧很忐忑。
路上的时候尚且没功夫多想,这会儿站在医院门口了俞晴又开始害怕起来。
夜晚的宁市很暖和甚至有些微热了,俞晴身上有些黏糊糊的了,她抬头望着医院叹了口气又扯了扯嘴角,呼了口气往医院里去了。
进了医院大厅打听了住院部,俞晴才去问护士陆青柏的房间。
护士抬头看她,“你是他什么人?”
俞晴道,“我是他爱人。”
“他爱人啊。”小护士似乎挺惊讶,指了指里头的房间道,“最里面那一间。”
俞晴道了声谢走了,小护士立马低下头去跟另一个护士道,“刚才你听见了吧?”
“嗯,听见了。”小护士捂着嘴说,“这下有热闹看了,人家家属长的还挺漂亮的…”
俞晴没听到俩人的对话,提着行李袋快步朝最头上那间病房去了。
这边是军区总医院,这层楼上更住了不少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如今整层楼上都很安静,偶尔有说话声也听不清楚。
到了最里头,俞晴站在门口,刚要敲门就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俞晴也没多想抬手敲门,里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请进。”
有一瞬间俞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一进去俞晴就看见了靠在床头上的男人,男人一条小腿上用石膏固定了,肚子上也缠了绷带,但其他地方看着没有受伤,而在病床前,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双手插在兜里,此刻也正朝俞晴看了过来。
陆青柏皱眉,“晴晴,你怎么来了?”
俞晴过去将行李袋放在地上,“来看看你,若不是部队上给学校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住院了,怎么,打算一直瞒着?”
说着她问大夫道,“大夫,请问我爱人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
俞晴看向这大夫的时候觉得挺面熟的,但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万美兰惊讶的看了俞晴一眼,似乎想起了当初在学院是见过对方的,忙道,“要紧的伤已经处理好了,后面慢慢休养就行了。”
说着万美兰转头对陆青柏道,“陆营长,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陆青柏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转头问俞晴,“坐火车来的?路上走了多久?吃饭了吗?累不累?”
万美兰听着这些话黯然转身,出门的时候还听着屋里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转身,然后就听见病房里的男人发出愉悦的笑声来了。
万美兰心里很难受,年前学院派人往这边来的时候她作为进修的干部又是军医,所以申请也很快批下来了,就在前几天陆青柏受了伤,她又不知道怎么想的,竟主动承担起照顾陆青柏的任务来。
但陆青柏就像不认识她一样,对她的靠近都当看不见,甚至抗拒她的帮忙。
对自己冷着脸的男人,在看到自己妻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这是她求都求不来的。理智上告诉自己对方结婚了她没有机会了,但就是忍不住控制不住自己。
万美兰在病房门口听了一会儿,听见护士站那边有人喊她了才疾步离开了。
病房内,俞晴问陆青柏,“还疼吗?”
陆青柏盯着她笑,“不疼。”
俞晴皱眉摁他腿,疼的陆青柏抽气,俞晴问,“疼吗?”
陆青柏嘴角抽了抽还是笑了声,“疼。”
一个疼字俞晴的眼泪吧嗒吧嗒就往下掉了,“疼你都不跟我说,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你知道我这一路多害怕吗?”
看着她哭,陆青柏比她更难受,他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俞晴哭的难受,看着他满是埋怨,“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的,结果我正上着课就有人来告诉我说你出了事儿,你不知道当时我魂儿都要吓没了。”
听她说这些陆青柏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当初他们结婚事出有因,但当时也是他没说实话,当军嫂不是什么好事儿,尤其到了他这级别出任务是常有的事儿,甚至俞晴怀孕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让她一个人在家担惊受怕。
在年前的时候俞晴就很反常,似乎很害怕,一个劲儿的叮嘱他,就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一样。
如今他腿和腰上都有伤,可不就把她吓坏了。
“不哭了,不哭了,我很快就好了。”陆青柏说着将人拉进自己的怀里细声的安慰,俞晴好歹是止住了眼泪。
俞晴这才嘱咐道,“那你这样等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据她所知,再有两天到15号的时候华国就该全线撤兵了,陆青柏受了伤也派不上用场了,还不如早点回京市去休养,就是有什么事儿那边好医院多也能更好的治疗。
陆青柏点头,“嗯,本来你不过来我过几天也要回去的。”
说着陆青柏问,“你来这儿的事儿娘知道吗?”
“不知道。”俞晴吸了吸鼻子道,“我说去羊城进行学术交流,但明天早上我准备跟二哥打电话说一声,让他提前给娘打打预防针,省的你猛的回去再吓到。”
陆青柏点头,“好。”
此时已经快八点了,陆青柏看着她青黑的眼底,然后说,“你去洗把脸在这边床上休息一下,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俞晴点点头,看了他一眼,“你这样上厕所怎么办?这几天怎么上的?”
陆青柏的脸嗖的就红了,“之前有仪器能自己出尿……”
“哦,知道了。”俞晴了然,那是给插了尿管了。但那玩意儿很不舒服,她顿了顿说,“要不让医生给取下来吧,我在这了我照顾你就成了。”
陆青柏脸都红透了,但这玩意儿的确不舒服,便说,“好。”
于是俞晴又去找护士给拔尿管,小护士进来瞅了俞晴好几眼,俞晴还觉得奇怪,等人走了才说,“这小护士为什么老是看我啊?”
陆青柏说,“可能是觉得你好看把。”
他说的格外的真诚,俞晴险些都信了,她突然想起那个女医生皱眉问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那个女医生,看着很面熟。”
“啊?”陆青柏想了想说,“她也是我们学院的学院,但以前就是军医,这次调兵也跟着过来了。”
陆青柏说完,俞晴突然就想起那次在陆青柏宿舍楼上看到的那位女学员了。当初她隐约听到一点,但因为陆青柏并未理会对方,所以俞晴也没在意,现在这女人居然也跟着来这边了?
当然她也不能冤枉人家,毕竟对方本来就是医生,申请上前线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又都是一个学院的,兴许是学院统一调派。
只是她虽然懂这些道理,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并不这么简单,她觉得那个女人是觊觎她的丈夫的。
俞晴皱了皱眉,这年月对军婚是很保护的,破坏军婚也是犯法的,对方也是军人难道不知道这一点吗?
想到这个俞晴觉得挺恶心的,她看着陆青柏危险道,“所以她现在是你的责任医生?”
那岂不是对方看遍了她丈夫?
若换个旁的医生,俞晴也没什么感觉,可对方却对她丈夫是有心思的,一想到这个俞晴心情就不痛快。
陆青柏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心中警铃大作,忙解释道,“没有,她的水平达不到责任医生的水平,她刚才来也是打着同是学院学员的旗号来的。你放心我绝对没让她近我身前,而且我的责任医生是位年龄挺大的老军医,明天你就能看到了。”
俞晴哦了一声,“那是我小心眼了。”
“绝对没有。”哪怕陆青柏是个直男,这时候直男也有自己的求生欲望,忙道,“我是为了表忠心,不在你跟前的时候一只母蚊子都别想到我身边来。”
俞晴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笑,“行了,我知道了,我当然信任你了。”
就她男人,没结婚的时候连黄潇潇那样的大美女都不看一眼,现在结婚了还能去主意远不如黄潇潇的那个女学员?
俞晴在这点上还是很自信的。
俞晴看了眼手表已经挺晚了,便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睡吧。”
看着她眼底的青色陆青柏嗯了一声,“快去洗漱吧。”
俞晴洗漱出来的时候陆青柏还没睡,手里拿了本书,俞晴问,“怎么不睡?”
陆青柏无奈道,“白天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了,你睡行了,有事儿我叫你。”
“嗯,”俞晴在旁边的床上睡下,没两秒钟就睡着了。
陆青柏扭头看着蜷缩在床上的女人,看着她疲惫的神色,不用想也知道过来这一路多么的辛苦。
一个女人孤身在外,还得保证自己的安全,肯定是不敢合眼的。
陆青柏静静的看着俞晴,也在想着万美兰的事儿。万美兰什么心思他看的出来,甚至来这边后他的领导也问过他有没有结婚的事儿,看那意思像给他牵线,也是他说已经结婚后才放弃这念头。
但显然万美兰一早就知道他结婚的事儿,反而也不知道避讳……实在让他不悦。
半夜的时候俞晴突然惊醒,然后转头就看见陆青柏脸色通红,俞晴蹭的翻身下来去摸他额头,“发烧了吗?”
一摸发现并不烫便松了口气,“不烫啊,那你脸怎么那么红?”
陆青柏动了动身子说,“我想上厕所……”
“哦,那我扶你还是怎么着?”
陆青柏看了眼床下,“下面有工具,你拿给我。”
俞晴低身,然后就看见一个尿壶,“你自己能行?”
“我试试。”
结果就是够不着。
俞晴一把夺过来说,“我来吧。”
见陆青柏还一脸的不好意思,俞晴噗嗤笑了,“你这时候知道害臊了,以前咱俩在炕上干那个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臊?”
非但不害臊还故意跟她展示呢。
陆青柏显然也记起来了,倒是没那么难为情了。
俞晴把手伸进去脱他裤子然后塞进去,半晌才拿出来。
俞晴神色如常的去倒了再冲干净,回来陆青柏似乎又恢复原来的淡定了。
俞晴又倒了杯水给他,“喝点水,咱俩是两口子没有必要不好意思。”
“我知道。”陆青柏接过来喝了才道,“你快睡吧,我也睡了。”
俞晴看了眼时间才十二点多,她的确还很困倦。
后半夜陆青柏没再叫她,俞晴睡的倒是安稳。
第二天俞晴是被说话声吵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几个大夫和护士在房间里询问陆青柏情况,显然是开始查房了。
俞晴一囧,飞快的爬起来了。
陆青柏看了她一眼道,“吵醒你了?再睡会儿吧,没什么事。”
俞晴笑了笑,“不睡了。”
说着便去病房里的厕所洗漱去了。
几个医生收回目光,领头的云大夫笑道,“这是你爱人?”
“对。”陆青柏收回目光,眼中满是喜色,“知道我住院特意请假过来照顾我的。”
说着陆青柏补充道,“我爱人是京城大学的学生。”
云大夫听着他语气中的自豪忍不住挑了挑眉,“那小万是彻底没戏了。”
俞晴正色道,“云大夫,这样的话可不能随便说,我与万大夫并不熟悉,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管是谁,都别想破坏他们夫妻的感情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云大夫例行公事的问完就准备离开了,这时候俞晴从厕所里出来问云大夫陆青柏什么时候能回京市休养的事。
云大夫道,“最好再休息几天,等情况稳定了拆了线了就能回去了。嗯……大约七八天吧。”
俞晴点头道了谢又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回来俞晴埋怨道,“你怎么也不叫我啊。”
陆青柏道,“你太累了,我想你好好休息。”
得了俞晴也埋怨不下去了。
早饭吃的是医院的饭菜,饭后俞晴出去找电话给陆青松打电话,结果守电话的阿姨说陆青松没在家,俞晴只能将电话打去了贺温岚的单位。
贺温岚听到她说了陆青柏的情况也很惊讶和担心,“那现在没事了?”
“大夫说再养个七八天拆线了就能回京市了,但这事儿我犹豫要不要跟娘说一声,这才准备跟二哥商量,但二哥好像不在家。”
“你二哥去羊城了。”贺温岚说,“这样,我给他去个电话,让他要是有时间去趟你们那边,到时候再商量这事儿吧。”
挂了电话俞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
回去病房的时候俞晴在走廊里碰到了万美兰,万美兰看了她一眼道,“俞晴同志。”
俞晴惊讶,对方竟然连她叫什么都打听出来了,有点意思。
俞晴看着她道,“你好,叫我有事吗?”
万美兰张了张嘴,半天才说,“我和陆青柏同志,不是你想的那样。”
“嗯,我知道。”俞晴一脸的真诚,“你认识青柏,但青柏不认识你,他早都跟我解释清楚了。”
万美兰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崩塌了,半晌扯了扯嘴角,“是吗,原来,他说他不认识我啊。”
俞晴故作惊讶,“难道你和他很熟悉?”
“不、不熟的。”万美兰眼神飘忽,极力撇清她和陆青柏的关系,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说,“我先去忙了。”
说完万美兰便急匆匆的走了。
俞晴站在原地看着对方慌乱的样子忍不住想笑,这姑娘该不会觉得这样就能让她更误会吧?
也太小瞧她了。
俞晴面色如常的进了病房,说都没说这事儿,陆青柏问她打没打通电话,俞晴说,“二哥去羊城了,二嫂说她会联系二哥让二哥过来一趟。”
“不用麻烦吧。”陆青柏看了眼自己的腿,“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俞晴抬了抬眼皮,“那你的意思是不让来了?那你自己联系去。”
她顿了顿,“看看二哥什么时候来吧,若是能行他和我们一起回京市也好,不然路上我怕照顾不好你。”
陆青柏没再反驳,“那就等二哥来了再说。”
十点多护士来给陆青柏换药,俞晴才看到陆青柏身上的伤,他的伤口在腰上,若非被腰带阻拦了一下会更加严重。
而手术过去了已经有四五天了,再看伤口倒是没那么吓人了。
陆青柏伸手去捂她的眼睛,“别看了,都快好了。”
俞晴抿了抿唇没说话。
当军嫂是该做好一切心理准备,但俞晴这会儿真的看到这伤口的时候还是觉得受不了。
她吸了吸鼻子说,“我就要看。”
陆青柏无奈,只能由着她去了。
护士换完药回去,跟同伴小声道,“近距离看陆营长的爱人长的可真好看,比万大夫好看多了。而且我听云大夫说对方还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呢。京城大学啊,那可是最好的学校了。”
“是吧,而且我昨天去拔尿管的时候就看出来了,陆营长跟他爱人感情可真好,陆营长那么冷的一个人看着他爱人的时候目光柔和极了,充满了爱意。”
俩小护士叽叽喳喳的八卦着,丝毫没看到不远处的万美兰正站在那里听着。
万美兰的脸色惨白,眉头紧紧的皱着,忍不住想:她真的就那么差吗,就连俩小护士都觉得她比不上那个女人吗?
俞晴见护士出去了,才有些后悔,“昨晚我不该摁你伤口。”
“没事,真的不疼了。”陆青柏看了眼腿说,“上头有石膏不疼的,不要担心。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但伤筋动骨一百天,陆青柏这两处的伤口怎么也要养上一阵子才能好了。
好在俞晴来这边后陆青柏心情好了许多,精神头也眼见着好了。
到了三月的一天的时候果然华国发布了撤兵的消息,在这场自卫反击战中华国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大部队开始有序的撤离前线。作为曾经征战在前线的士兵,陆青柏无疑是兴奋的。
这之后的一大早,陆青松风尘仆仆的来了医院,一看陆青柏这样也吓了一跳,“我来到这边后发现不少伤兵在这边,为什么就你自己住一间?”
陆青柏撩起眼皮道,“因为我是营长。”
“哦……”陆青松忿忿道,“特权啊。”
说着他坐下说,“我刚才问过你的大夫了,说你再过几天就能回京市去休养,等会儿我出去看看哪里有轮椅卖,回头买了带你回京市。”
陆青柏想说用不着轮椅,结果陆青松摆手,“比起一路上扛着你我更愿意花钱买个轮椅。就这样吧。”
行吧,陆青柏不拒绝了,有个轮椅的确方便点,虽然形象不怎么好。
陆青松出去了,中午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敲门声,俞晴去开了门,外头站着几个穿军装的军人,看到俞晴先是一愣,接着为首的那人道,“你就是小陆的爱人吧?”
俞晴点头,“是,请进领导。”
几人顿时笑了出来。
进来后陆青柏突然坐直身子,“首长好。”
“躺着吧,我们过来看看你。”为首的陈红明亲切的问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俞晴见他们说话便想找杯子给他们倒水,但病房里除了她带的饭盒子只有一个杯子,这两天俩人就是用一个杯子的。
陈红明道,“别忙活了,我们不渴、。”
于是俞晴便借口出去了,给他们留下空间说话。
等她出去,陈红明笑着说,“你爱人不错。”
陆青柏忍不住笑了声,点头道,“她很好。”
后面的话俞晴就没听见了,她下楼在外头转了一圈,直到看到陈红明几人出来了这才准备回去。
“小俞同志。”
俞晴抬头望去,也跟着喊了声首长好,陈红明显然心情很好,“不用这么客气,军民一家亲吗。”
俞晴笑了声,陈红明又正色的给俞晴敬礼,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敬礼,“小俞同志啊,我代表部队上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你的理解。当军嫂不容易啊,委屈你们了。”
当军嫂的确是不容易的,但毕竟起来俞晴又是幸运的,起码她的丈夫从战场上活着下来了,有多少人的丈夫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生命,而她们又在各地的地方赶都赶不过来,等过些天迎接的也只是她们丈夫的骨灰啊。
俞晴眼眶中微微湿润,她摇头道,“不委屈。我爱人他能保家卫国守卫疆土,我们做家属的只会以他为荣。”
陈红明感动的点头,“小俞同志觉悟很高啊。”
等人走了,俞晴又笑了,因为她知道未来的几十年华国是安稳的没有战争的,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