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往常来说,家属院的事儿一般扯不到男人身上去,多半是女人间的问题。男人在部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但陆青柏和刘建平都是李团长手下的营长,两人虽然差着岁数,但却是平级。陆青柏是在战场上立过功,是差不多三年前来的,刘建平却来这边有六七年靠着资历一点点熬上来的。

陆青柏当初说退伍时刘建平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少了个竞争对手,结果半年多的功夫对方不仅又回来了,还成了他的同级也是营长了。

这刘建平心里的感觉就微妙了,总觉得要不了多久兴许就被压一头,作为一个男人心里自然不爽。

要说他们关系多好不见得,要说他们关系多坏那也不见得,平时说话也看不出所以然来。双方客客气气,偶尔刘建平拿长辈的架子陆青柏也不理会,一直相安无事。

但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刘建平看陆青柏不顺眼,恰逢庞金花砸了刘家的锅,刘建平就在早训的时候挑衅了陆青柏,言语间难免不中听。

在部队最不缺的就是起哄的人,一来二去,俩人就约定到校场上比划比划了。

各自带着自己的人,两个年龄相差十几岁的人就这么对上了。

陆青柏还颇为公正说不想仗着年轻被人说欺负前辈,便用一只手迎战,刘建平自然觉得被瞧不起了,俩人就此打在一起。

然而哪怕陆青柏只用了一只手,刘营长也败了,而且还因为越挫越勇被陆青柏打的鼻青脸肿。

面子没了,里子也没剩下。刘建平丢脸极了。

校场上发生的事李团长自然清楚,也全程目睹,心里多少明白中间的道道。

但到底是俩人说定的,于是也没言语就此略过。

可刘建平被陆青柏打败了,还用一只手打败的,这事儿不光在营地广为流传,就是家属院里也都流传出这事儿来了。

说陆青柏厉害的人有多少,说刘建平这个营长不行的就有多少。

他们这些当兵的,除了政委指导员这些做政治任务的,都是大老粗就是靠拳头说话,不光刘建平丢脸,刘建平手底下的人面上也不好看。

只不过家属院的女人多,传播起来就变了味儿,传到最后就成了陆青柏听不得刘大娘对自己媳妇的污蔑言语难听,但作为一个男人又不好教训一个老太太,于是在校场上教训了刘建平为自己媳妇老娘出气。

这话刘大娘听到了,郑平也听到了。

刘大娘在家里破口大骂,将庞金花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郑平也是气恼,年前时候这婆媳让她下不来台,现在又让他们全家下不来台,简直是他们家的克星了。

刘大娘道,“不行,我得找政委媳妇评理去。”

“您去了说啥,说您给人出馊主意不成被人咋了锅了?”郑平讥讽道,“娘,咱家的锅碗可都没了,您就不去买新的换上?”

郑平气的要死,因为家里的锅碗被砸,婆媳俩已经大吵一架,刘大娘手握刘建平的工资,郑平拿着自己的工资,谁也不肯让谁。

刘大娘坚持她是老人,家里的家事儿不归她管,要想要锅碗找陆家人赔去。

郑平坚持是因为刘大娘嘴碎才被人砸的,更不肯拿钱去买这些。

等刘建平鼻青脸肿的回来,婆媳俩傻眼了,忙对刘建平嘘寒问暖。

刘建平要喝水,结果家里没水壶,唯一烧水的锅还破了,刘建平登时大怒,朝郑平吼道,“那你就不能去买?”

郑平愣了,“那你把工资给我,我去买。”

刘建平本来在外头丢了面子就不高兴,这会儿又被郑平说到头上,登时大怒,“你手里又不是没钱,整天惦记我那点工资,你还能不能行了。”

一听这话郑平楞了,“我的工资是我的工资,我就活该养着你们一家老小吗?”

啪!

刘建平给了郑平一耳光,郑平先是一愣,接着又哭了起来。

刘家离着陆家有段距离,加上陆青柏和庞金花的刻意维护,所以俞晴当真是对外头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在家专心坐月子,每天除了吃就是喝,就连喂孩子都是庞金花抱到她怀里给塞上,有时候她醒来发现怀里多了个孩子,自己都无知无觉。

坐月子要说最难熬的大约就是不能洗澡不能洗头了。

作为穿书来的俞晴来说,虽说对坐月子不熟悉,可在后世的时候也看过不少新闻,说是只要保温得当是可以洗澡的。

毕竟刚生了孩子全身上下一直出虚汗,一天三四套衣服都不够换的,整个人动一下就跟水里捞是的,到最后俞晴都让庞金花把炕别烧那么足了,不然她真受不了。

但庞金花什么事都依着俞晴,就这件事儿上很坚持,绝对不肯让俞晴洗澡洗头。

到最后实在挨不住俞晴的磨,庞金花只好用艾叶烧了一大锅的水,又把屋里烧了一个炉子一个炭盆,然后让俞晴躺着给洗了洗头。

说是洗头,其实就是把头发洗了,头发根儿都是干的。完了又让俞晴躺着自己拿布子要给她擦擦身上。

俞晴如何肯,忙接过来自己在被窝里擦了擦。

庞金花不以为意道,“嗨,这有啥啊,咱娘俩还讲究这个,等我老了爬不动了,兴许还得你这么照顾我呢。”

“那不一样。”俞晴笑道,“我是在坐月子不假,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干的了的。看看人家坐月子的顶多三天都得下炕洗衣服做饭,我这多幸福啊,天天炕上躺着让您伺候,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已经很幸福了。”

“人跟人不一样。”庞金花把棉布拿过来重新冲洗一下,然后又递给她,“除非那特别坏的,自己受了罪也想让儿媳妇受一次的,有条件的哪个不想让儿媳妇多休息休息。”

俞晴没在争论,但事实上,就在乡下的这几年,她几乎就没见过几个正八经坐月子的女人。

像她婆婆这样的人,在乡下也算是异类了。

擦了身上,俞晴终于也舒坦了,再看看元宵小朋友,除了吃就是睡,似乎是胖了一圈了。

最近几天俞晴睡觉明显没之前多了,孩子不用她管,饭不用她做,除了吃睡她躺炕上也躺不住了。她想学习,结果才摸出课本来就被庞金花给没收了,“你坐月子呢,不能费眼睛,当心老了眼睛疼。”

俞晴有些无聊,“那我干啥啊。”

庞金花顿了顿,“前几天我听咱们这边医院产科的大夫说生了孩子最好适当活动活动,要不你穿的厚点再下来走走?”

这些天俞晴其实也时常下炕走动,但通常走不了多会儿就被庞金花催促着上炕了。俞晴甚至觉得穿衣服脱衣服的时间都比她走动的时间久。

老在炕上躺着俞晴也不舒服,于是就时常下炕走走,但老穿来穿去的也麻烦,最后直接套了棉裤外头裹上军大衣走动了。

俞晴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儿,庞金花却是清楚。

过了没两天陈红英过来找庞金花,俩人出去说话,陈红英说,“大娘,您听说没,郑平前几天差点上了吊。”

庞金花一惊,“这怎么说?总不能这也赖我吧?”

“那倒没有。”陈红英看了眼他们家窗户压低声音说,“但也有点牵扯。”

庞金花挑眉。

陈红英:“当时你不是砸了他们家的锅吗,然后刘大娘拿着刘建平的工资,郑平的工资自己拿着。平时的时候她们娘俩一人负责一星期的做饭,谁负责的时候谁买菜。但锅碗瓢盆这个没法分啊。于是俩人就因为买这个的事儿吵起来了。后来小陆不是和刘建平在校场比试了,下了刘建平的面子,刘建平回家正赶上婆媳俩吵架,您猜怎么着?”

庞金花毫不意外,“刘建平站在他娘那边儿对付郑平?”

闻言陈红英笑了起来,“也差不多了,郑平要求刘建平把工资给她拿着,刘大娘不乐意,刘建平也不乐意,骂郑平就没个好心眼,故意的,明知道家里俩兄弟需要帮衬,还说郑平有工资,理应一家子花用。郑平急眼了,说总不能她的工资养全家吧。然后刘建平就当着刘大娘的面把郑平打了。郑平当场就要拿绳子上吊。”

庞金花吸了一口气,“死了?”

“哪能啊。”陈红英道,“家里还有俩人呢,哪能让她死了。但后来郑平也把事情闹出去了,直接去跟团政委告状,还说如果刘建平不是真心实意跟她过日子就趁早离婚。”

庞金花眨眨眼,“嗯,郑平这女人看着不咋样,但在这方面似乎也挺有魄力。”

陈红英叹了口气,“当初他俩也是组织介绍的,要不然郑平年纪轻轻嫁给刘建平了不是。这事儿还是王政委夫妻给保的媒,现在郑平可不就找媒人的事儿了。”

庞金花却听明白了,“我明白了,郑平这是拿政委压刘建平了,什么过日子不过日子,无非是争夺财政大权,不过要我说刘婆子也太不是东西了,明摆着拿老大家的钱养其他的儿子孙子。偏偏刘建平那傻货还乐呵呵的把钱交出去,人家郑平凭啥白给她养家啊,要真答应了,那以后刘建平就是为了俩兄弟卖命了。”

都说旁观者清,其他人都明白,就刘建平想不明白,觉得他自己过的好兄弟过的不好他就理应帮衬。可这种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总不能一辈子都养着俩兄弟吧。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刘家的事儿,庞金花只要觉得这事儿跟她无关也就没心事了, “我觉得啊,这次刘婆子悬了。”

她不禁想起南沂县时候的孙婆子,要比较起来刘婆子起码没做的太绝,更没做伤天害理的事儿。但这事儿明摆着刘婆子不占理,王政委夫妻不管怎么说也是媒人,人郑平都要上吊了,做思想工作的政委夫妻就不可能不管。

闹到最后庞金花有俩猜测:要么两口子让刘婆子回乡下养老去,每个月给寄养老钱;要么刘婆子交出刘建平的工资以后都只安安心心的养老,不能过问家里的事儿。

陈红英好奇的问,“那您觉得会是哪种情况?”

庞金花嗤笑道,“肯定是第二种情况啊,就刘婆子那嘚瑟劲儿,肯定不会轻易的回乡下去的。回乡下那以后就只能见到那几块钱,给哪个儿子都不是。要是在这儿,兴许还有机会从刘建平里时不时的弄点钱,她只要不傻就不会走。”

等陈红英走了,俞晴问起来陈红英的来意,庞金花便将刘家的事儿轻描淡写的说了,包括自己砸锅的事儿也说了。

俞晴瞪大眼睛,却又满脸崇拜,“娘,听说当年您拿着斧头上曹家要钱的?”

“老三跟你说的?”庞金花倒是没反驳,这事儿当初闹的挺大的。庞金花身上有一股子狠劲儿,要不然也不能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日子还过的红火。只不过哪怕过去这么久,再回想起来仍旧恨的牙根痒痒。

俞晴佩服道,“娘,您真厉害,我要向您学习。”

庞金花忍不住笑了,“学习啥啊,你就安安稳稳过日子,有老三护着谁也不能把你怎么着。”

俞晴一想也是,她孩子还小,碰不上这些事儿。

话说回刘大娘身上,俞晴猜测道,“我觉得郑平这次要借机掌家了。”

庞金花赞同道,“那你说说她能成功不?”

“能啊。”俞晴肯定道,“因为刘大娘不占理,虽然你惦记其他俩儿子可以,但不该这样办事儿,郑平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保准能成。”

俞晴兴致勃勃的说,“娘,等以后再有这种事儿您叫上我呀,我们一块去,一人拎一把菜刀气势不是更足?”

庞金花先是一愣,接着哈哈笑了起来,“那元宵咋办?”

俞晴理所当然道,“要不弄个背篓背着?或者弄个小车推着?”

但一想那画面,推着孩子拎着菜刀……

画面真的不敢想象了。

庞金花乐了,“行了行了,谁还盼着有这一天啊。”

庞金花见她没受影响反而挺兴奋的,也就放了心。甚至为了让俞晴没那么无聊还特意每天都出去溜达两圈听听家属院儿里的事儿回来跟俞晴说说。

俞晴果真没那么无趣了。

果然,女人都是有一颗八卦的心的。

郑平和刘大娘的婆媳大战,最终以郑平的胜出而告终。

郑平也不是个傻的,在王政委夫妻给双方调解的时候就提出了庞金花说过的两点。这两点任谁说也说不出个不好来,甚至处处为刘大娘着想。旁的不说,只说刘大娘年纪大了也该歇歇了,不要为儿女的事情操劳了,旁人非得不会骂郑平还夸会夸她孝顺婆婆。

刘大娘自然不愿意,开始还想打感情牌,结果郑平将刘大娘的所作所为一一揭露出来,刘大娘做那些事儿又没避着人,可不就反驳不了也抵赖不了。

郑平先兵后礼,刘大娘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而郑平不管如何,挣的工资都是花在孩子身上的,要么攒着,谁也说不出她一个不字来。

于是两厢思考,刘大娘就只能放权,但留在这边养老。

刘建平每个月发的工资教给郑平处理,也算两全其美了。

这事儿还是庞金花出门遛弯儿的时候听来的,回头就跟俞晴说了,婆媳俩甚至还分析了一下,庞金花说,“没想到郑平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啊。”

俞晴却想着之前与郑平打交道时候的情形,她摇了摇头道,“我咋觉得这主意不像她能想出来的。”

庞金花疑惑,“这还能有人教她?”

俞晴问正吃饭的陆青柏,“你觉得呢。”

陆青柏吃了口饭才说,“若她真有这样的脑子,以前的时候也不至于过成那样儿了。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刘大娘就在这儿拿着刘建平的工资,结婚前就该讲清楚的事儿非得拖了这五六年。必定有原因。”

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儿陆青柏向来不参与,以往俞晴和庞金花讨论的时候陆青柏只会听着,很少发表自己的原因,这一次没想到竟说了这样的话出来。

不过是不是郑平的主意已经不重要了,郑平已经是刘家管家的了。

郑平管家头一天先去买了口大铁锅和碗盘子,又买了一只老母鸡亲自上了陆家门,说是替她婆婆道歉。

庞金花觉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于是便说,“不管啥事儿,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在我将你家锅碗砸了的时候我们和你婆婆的账就消了,所以你来替你婆婆道歉大可不必。”

“婶子,您看您说的……”郑平扯了扯脸,让脸上挤出一抹笑来,“现在我管家了,我婆婆身子又不好,还说要是不过来道歉寝食难安……”

“那你呢?”

“什么?”郑平抬头看俞晴,“我怎么了?”

俞晴笑眯眯的说,“刘大娘的事儿就像我娘说的已经清了,那你呢?年前时候你和田笑笑打架殃及我的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了?你不觉得该为这事儿道歉吗?”

看着俞晴笑眯眯的样子,郑平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

让她道歉?

俞晴让她道歉?

郑平的脸红的快要滴血,她的脑子这才想起来年前磨豆腐的时候她被庞金花婆媳奚落时候的情形。

那天她出了那么大的丑,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难道该道歉的不该是俞晴和她婆婆吗?

凭什么让她道歉!

就是为她婆婆道歉,那也是别人跟她说的法子,她忍痛买了一只老母鸡过来竟还被要求道歉?

呵!

郑平原本是坐在炕沿上的,直接蹭的站起来了,她一把夺过庞金花手里的老母鸡,恶狠狠的朝俞晴说,“让我道歉?我做错什么了?该道歉的是你们!哼。”

放完狠话,郑平扭身就走,一只老母鸡都快被甩上天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有时候在小区遛孩子的时候就会和一帮老太太聊天,听她们将过去的故事,真的特别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