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两人心情都很好,俞晴说,“其实我妈来了也好应付,她哭我也哭,她哭养我不容易,那我就哭这些年我为家里当牛做马又替大哥下乡这事儿多不容易。”
陆青柏听她说着,也不说对错,俞晴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不孝顺?”
“不会。”陆青柏想都不想的回答,“你是个孝顺的人,不然当时就不只是要三百块钱了。”
下乡是所有城里孩子都抵触的事儿,没有哪家愿意让自己的孩子下乡,不过像俞家这样让年纪小的女儿代替哥哥下乡的倒是不多。俞晴小小年纪就替家里人下乡不说,家里人也没有一点帮衬,自己在乡下熬了这几年,苦受了,家里人还不领情,一点感激的意思都没有,所以这钱在陆青柏看来一点都不多。
陆青柏继续道,“于他们,你已经尽了一个女儿该做的,他们还觉得不够那就是他们不知足。不过若是要彩礼钱,给他们就是了,结婚本来就要给,为了这个让他们到处乱说更不划算,把她们打发了我们安安生生结婚也好。”
男人说话时语气淡淡,似乎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事,但俞晴却并不这么想。
原身若只是自然死亡她也无可指摘,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后得知,原主并不是自己栽到地上的。
原身本来因为受了风寒头晕目眩,硬撑着到了临市,父母不说一句话关心的话,甚至为了让她死心,家门都没让进就带着去了知青点。
后来知青点说了,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回城,原身好说歹说也是不成。
俞建设原本就不愿为这丫头片子跑这一趟,在知青办被人说了一通之后面上无光,出来的时候就推搡了原身,原身本就头晕,被这么一推直接摔下台阶至此丢了性命。
虽说没有原身丢命她就来不了,可既然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就该为她做点什么。
她原本想着如了赵爱芳夫妻愿,至此老死不相往来,两不相欠,谁也别搭理谁。
可显然陆青柏的前程和工资让赵爱芳夫妻俩后悔了,而赵晓曼的电话又让他们找到了借口来乡下走这一趟。
谁家嫁闺女没有彩礼?赵爱芳和俞建设一商量,又被赵前进夫妻一撺掇也就心动了。
不过俞建设这人向来喜欢端着大师傅的谱,觉得去乡下要彩礼丢面子不肯来,所以赵爱芳就来了。
俞晴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赵爱芳的来意。
如果她愿意,她连一毛钱都不想让赵爱芳拿到。
俞晴慢吞吞的说,“如果我说不想给他们呢?”
陆青柏想了想说,“那就不给。”
俞晴笑了,“那你不怕被人笑话说娶媳妇连彩礼都不给?”
“给你。”陆青柏说,“之前我跟娘商量过,将彩礼钱直接给你拿着。”
俞晴顿时高兴了,“行啊,现在还是给我,我妈那儿也这么说。”
左右名声都不咋好了,谁还稀罕在赵爱芳那里博个好名声,她是疯了才想着拿一百块钱打发走赵爱芳呢。
她一毛钱也不想给。
路过公社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陆青柏在公社转了一圈只看到了公共汽车没看到人,就猜测那三人已经先进村了。
两人便不耽搁直接骑车进村去了。
到了知青点,俞晴就看见赵爱芳和庞金花正坐在院子里说话,基本都是庞金花在说,赵爱芳听着,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是太好就是了。
屋里头赵晓曼哭的撕心裂肺,孙向红和赵前进夫妻正在安抚,其他的知青都下地去了,就剩下常红娟冷着脸站在屋门口。
瞧见他们回来了,赵爱芳像看见了救星是的站起来说,“晴晴,你回来了……”
俞晴点了点头,转头对庞金花笑眯眯的说,“大娘,我们回来了。”
“回来快坐下歇歇。”庞金花热络的拉着俞晴坐在身边的凳子上又指挥陆青柏说,“去打盆水给晴晴洗把脸,路上灰尘多,。别呛着了。”
俞晴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大娘,还是您对我好。”‘’
亲娘坐在对面看着自己的闺女和婆婆关系亲密的说笑,赵爱芳其实挺尴尬的。
他们才刚到不久庞金花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拉着她的手东拉西扯又把俞晴夸个天花乱坠。赵爱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闺女有这么多优点,被庞金花说的一句话也插不上嘴,更别说提彩礼的事儿了。
现在自己闺女不和亲妈亲,反而跟未来婆婆亲的跟亲娘俩儿是的,赵爱芳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
等赵爱芳看着陆青柏真的拿盆子给俞晴打了水洗脸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她瞥了眼庞金花最后抿了抿嘴,心里却想着灯有机会还得好好跟俞晴说说做媳妇儿的事。
正尴尬着,屋里突然传来赵晓曼的尖叫声,“我不要!”
赵爱芳顿时站了起来,喃喃道,“怎么了这是?我看看去。”
说着赵爱芳就要进屋去,俞晴拉住她道,“妈,舅舅和舅妈跟表姐说话您过去干啥,万一人家不想让你听见呢?”
赵爱芳皱着眉头扭头看她,半晌说了句,“晴晴,那是你亲表姐。”
俞晴点头,“对,亲表姐。然后呢。”赵爱芳不赞同道,“就算表姐妹之间有点什么矛盾,你也该站在她这一边儿,你怎么能不帮她呢?”
“您觉得我该怎么帮?”俞晴笑吟吟的,但眼中已经没有了笑意。
赵爱芳虽然觉得俞晴的表情不对,可还是觉得作为一个母亲该教导女儿如何做人,也是了,这个女儿才十五的时候就下乡了,她没能好好教,但现在她来了,就得好好的跟她掰扯一下,“晴晴,她犯错也是一时糊涂,你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你该劝着她些,出了这样的事情该早点告诉你舅舅想办法才行,怎么能冷眼旁观呢?”
“我冷眼旁观?”俞晴看着赵爱芳真的不耐烦了,“昨天我才给舅舅打的电话,他们不领情反倒成了我冷眼旁观?还有,我当初求着你们帮我回城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说既然扑人身上了就好好过日子,你们怎么不说表姐冷眼旁观?那你们知不知道,当初我做出那种事儿还是表姐劝的我?”
见赵爱芳眉头皱着,俞晴嗤笑一声,“她从下乡就和常新军处对象,那次常新军自己都说他们睡了不止一次了,难道是我把人塞常新军被窝的?现在出了事了,您心疼侄女,反倒来责怪亲闺女没帮衬着您侄女了?您怎么不问问您亲侄女干了什么事儿?”
正月里的时候赵爱芳就见识过俞晴发火了,那时候就被震的脑子一空答应给她三百块钱,现在又来了。
赵爱芳打起精神问道,“她干啥事儿了?”
俞晴嘲讽笑道,“哟,看来舅舅没告诉您啊。您亲爱的侄女先是劝我赖上了青柏,之后明知道我和青柏登记了要结婚了,又各种的想勾引他,甚至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她看上了青柏,您觉得,我该帮她吗?”
赵前进的确没告诉赵爱芳这事儿,赵爱芳有些不高兴,可心里又觉得赵晓曼不是那样的孩子,便皱眉说,“她不是那样的人。”
俞晴懒得跟她说话了,也不拦着她了,“您去吧,不拦着了。”
她不拦着了,赵爱芳又犹豫了,站在院子里有些手足无措。
庞金花拉着她坐下,诚心诚意的说,“亲家母,说句实在话,晴晴这几年在乡下过的可真的很苦。不说别的,五冬六夏的给你侄女洗衣裳,跑腿做饭更是常有的事儿,村里的人哪个不看在眼里。”
赵爱芳呐呐道,“晓曼是好孩子,没干过那些粗活……”
她说一句,庞金花的脸就冷一分,赵爱芳努力去找侄女的好,“晓曼手里宽敞,晴晴多给她帮忙,晓曼也能补贴她一些。”
庞金花:“……”
庞金花已经不想跟自己这亲家母说话了,这亲家母要么就是傻,要么就是傻,总之脑子不是个清楚的。亲侄女没干过就活该自己的闺女给人当牛做马的干活?这是一个当娘的说出来的话吗?
庞金花气走了,陆青柏也去公社打电话请假去了。
俞晴和赵爱芳坐在院子里听屋子里传来的争吵声,赵爱芳正要说话,外头传来脚步声,女人的大嗓门先传了进来,“听说我亲家母来了?”
俞晴抬头,就看见常新军一家三口来了,常红娟忙跑过去跟他们汇报屋里的情况,常新军倒是没觉得着急,“我知道了。”
说着常新军瞥了眼俞晴又对赵爱芳道,“您是姑姑吧,您好,我是常新军。”
说完,常新军就直接进屋去了,常富贵夫妻瞥了赵爱芳一眼微微点头示意也跟着进去了。
赵爱芳担心道,“可别打起来啊。”
俞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打起来您能帮忙?”
赵爱芳不说话了。
屋里很快平静下来,赵前进夫妻和常富贵夫妻也跟着出来往外头去了,赵爱芳忙去问孙向红,“向红,怎么着了?”
孙向红瞪了旁边的俞晴一眼说,“还能怎么着,先去常家商量商量再说。”
俞晴笑道,“舅妈,商量就商量呗,您瞪我干啥啊,我干啥事儿惹着您了?”
孙向红直接哼了一声,甩开赵爱芳的手就跟着常富贵他们走了。
赵爱芳急的团团转,“那,这事儿咋弄。”
也不知道这话是问俞晴还是问自己了,反正俞晴是不想搭理她的。
只不过这会儿常新军没出来,俞晴也不好进去,只能在院子里干等着,过了一会儿陆青柏又过来了,请俞晴母女俩过去吃饭。
赵爱芳跟着去了,路上又跟陆青柏打听常家的事儿。
俞晴不耐烦了,“您要是为了表姐的事儿来的您就往常家去,但也说好了,我的事儿您就啥都别管了。”
听这话赵爱芳抖个激灵,顿时记起来这的目的,忙说,“你舅舅和舅妈处理就行了,我是为你的婚事来的。”
俞晴冷笑,到了陆家所在的胡同时陆青柏指着一栋宅子说,“阿姨,这就是常家了,跟陆家挨着。”
赵爱芳讪讪的,“挨着啊,挨着也挺好。”
好歹是不提去常家的事了。
到了陆家,庞金花正在和曹凤英在灶房里准备晚饭,并没有往常的肉香味儿,俞晴觉得奇怪瞥了陆青柏一眼,陆青柏挑了挑眉没吭声。
一进院子,赵爱芳就打量陆家的院子,走过来的这一路她也看了不少的农村院子,大多是石头地基,上头全是泥土房子,而陆家一溜四间房全是砖瓦房,就连左右的厢房都是砖瓦房。陆家的院子又大,整体来说很气派。
赵爱芳带着这种满意进了屋子,心想这陆家看着就有钱,那她多要点彩礼钱应该也不至于太为难了吧。结果一进屋入目的就是四个孩子,四个孩子穿的并不好,屋里摆设也很陈旧。赵爱芳虽然觉得环境差了些,倒也没说什么。
陆青柏亲自去给倒了水,没一会儿庞金花和曹凤英端着晚饭进来了,一叠子炒鸡蛋,一小盆白菜炖粉条,上头零星飘着几块肉星。
其他几盘咸菜是乡下饭桌常见的东西,却看的赵爱芳眉头紧皱。
庞金花笑着说,“按理说亲家母来咱们得好好招待,可您也知道,乡下日子苦,家里孩子又多,咱家实在没这能力了。”
赵爱芳瞅着几个孩子看着桌上的菜流口水,脸上只是尴尬的笑。
庞金花热情道,“亲家母您吃啊,快吃。”说着还夹了筷子鸡蛋到她碗里。
乡下饭桌上吃饭没那么多规矩,兴许也是庞金花没提前交代,庞金花一说开饭,满桌上的人连同俞晴都飞快的舞动筷子夹菜的夹菜,啃黑面馒头的啃黑面馒头。
赵爱芳吃了鸡蛋再想去夹的时候桌上已经没有鸡蛋了,只剩下一些白菜汤。
大家伙吃饱了,赵爱芳却只能就着咸菜啃了半块馒头。
等撤了饭桌,庞金花把孩子撵走,一家子围在一起,对赵爱芳道,“亲家母这时候过来是为了参加孩子们的婚礼吧?只不过亲家公怎么没来?”
赵爱芳正想着怎么提彩礼的事儿,冷不丁的听到这话,忙解释说,“他厂里工作忙,请不了假,所以让我来了。”
“原来是这样。”庞金花遗憾的点头,“亲家母来了也行,总比到时候结婚的时候没个亲戚在强。”
赵爱芳脸上的笑更僵了。她抬头看了眼俞晴给她使眼色,还特意瞥了眼曹凤英等人,俞晴也当看不见,“妈,您不是说要和庞大娘商量结婚的事儿?”
“对。”赵爱芳道,“就是,亲家母……”
赵爱芳抬头看向庞金花,“这结婚,彩礼钱怎么说?”
“彩礼钱?”庞金花一听笑着拍了拍手道,“我们开始以为你们那边不来人了,所以就打算把彩礼钱直接给晴晴呢。”
赵爱芳微微蹙眉,“哪能直接给她……”
“那你的意思是给你?”
赵爱芳点头,“彩礼钱自然要给父母……”
“我就知道您是个好母亲。”庞金花拉着赵爱芳的手夸奖道,“亲家母的意思是先把钱给你,然后你再给晴晴是吧?我就知道,亲家母和亲家公都是疼晴晴的,您真是个好母亲。”
赵爱芳听着这话顿时呆住了,她什么时候说要把彩礼钱给晴晴了,哪有说把彩礼给闺女带走的?
“不是……”赵爱芳有些着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
“那啥意思?”庞金花瞪着眼睛说,“你的意思是把彩礼钱直接给你,然后你带回临市去?”
赵爱芳没说话,但意思就是这样。
“哼。”庞金花收敛了笑容,“那亲家母准备给晴晴准备多少嫁妆。”
赵爱芳看了眼俞晴,“我、我之前不是给你三百块钱了?”
俞晴惊讶道,“那些难道不是因为我替大哥下乡才给的吗?”
“晴晴,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赵爱芳急了,为了来乡下要彩礼她特意请了两天假,最迟明天下午她就得离开,这要是要不到,她回去怎么跟男人交代?儿子还等着钱打点一下买工作呢。
俞晴皮笑肉不笑,“当初咋说的,您倒是说说?哦,对,您当初说,嫁了人就是人家的人了,别老想着往娘家跑,我结婚你们也来不了,让我们自己办就行了。合着您来就为了要彩礼钱,也没打算参加我婚礼?”
赵爱芳被俞晴指责有些难看,“闺女嫁人,父母收彩礼不是应该的吗?”
“那闺女嫁人,父母出嫁妆不也应该的吗?”俞晴阴恻恻的说,“实话告诉您,彩礼钱庞大娘早就给我了,您现在问大娘也要不着彩礼钱的事儿,不管陆家有钱没钱跟俞家也没有任何关系。我男人赚了多少钱跟娘家也没有任何关系。”
俞晴盯着赵爱芳说,“妈,我叫您一声妈,您摸着良心说,您真的疼我这个闺女吗?初八的时候去临市,您和爸家门口都不愿意我进,是怕我脏了地还是怕我找你们要钱?我以前为家里当牛做马都换不来您和爸一丝一毫的关心,现在我要嫁人了,您来要彩礼,您是不是忘了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了?我现在就说了,彩礼在我这里您一毛都拿不到。”
她说完就见赵爱芳震惊的看着她,半晌不言语。
庞金花又软下来说,“亲家母,虽然说男娃重要但闺女也是亲生的。晴晴这几年在乡下受的苦你是看不到,你看看她身上瘦的,这还是养了这几个月的缘故,以前瘦的我们乡下人都看不下去。年初的时候她回来额头上的疤让好些人猜测,可晴晴一句话也不说,到底咋样您不清楚吗?”
赵爱芳被说的满脸通红,她微微抬头,俞晴额头上当初伤口的位置还残留着淡淡的疤痕,她突然记起来那是那天从知青办出来时被孩子爸推了一下,当初也没用多少力气,结果俞晴就栽到地上了,过了好半天才起来。
再起来,人整个都变了。
难道是那时候被摔的才这样没以前听话了?
赵爱芳一声不吭,但让她这么回去她肯定是不能甘心的。
俞晴已经下了炕,“妈,回去吧,今晚住我那边我们挤挤,有事儿明天再说。不过您能呆到我结婚?”
赵爱芳还是不吭声。
庞金花最厌烦的就是这样的人了,看着闷不吭声以为受了委屈,只想着这是俞晴的娘这才没言语。
娘俩出了陆家,陆青柏拿着手电筒送她们回去,直到到了知青点陆青柏走了,赵爱芳才拉住俞晴站在门口说,“晴晴,你是不是怨恨爸和妈?”
俞晴没言语,从自身角度来说她觉得俞家的人是无关紧要的人,但于原身来说是怨恨的。
赵爱芳又开始抹眼泪了,声音哽咽道,“你哥的工作有着落了,对方要七百块钱。家里钱本来是够的,可被你一下拿走了三百,不够了。”
俞晴:“所以呢?”
“所以。”赵爱芳突然握住俞晴的手说,“晴晴,从小你姐就不是个听话的,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最能理解当娘的心,你从小就听妈的话心疼妈,这次你也心疼妈是不是?”
就着知青点昏暗的光,俞晴看不见赵爱芳眼中的眼泪,她扯了扯嘴角说,“我心疼您?”
赵爱芳哭道,“爸妈以后要靠着你哥养老的,没有工作没有工资他连媳妇都娶不上,他好了我们才能好。你就行行好,把陆家的彩礼给妈成吗?妈求你了。”
夜晚的乡下这时节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威风吹过的时候俞晴浑身打个哆嗦。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听着女人说的话,除了讽刺就讽刺。
原身若是在这儿说不定就心疼赵爱芳拿钱了吧。毕竟按照原书中写的,原身即便再埋怨父母也是最心疼父母的,结婚后父母为了哥哥和弟弟操心难过,她也跟着难过,父母缺钱了她翻出家当补贴娘家。
但她不是,她觉得原身太傻了,放着陆青柏这么好的男人不好好相处过日子,放着庞金花这么好的婆婆不孝顺,非得去巴拉着去孝敬根本把她当货物的爸妈。
真的傻透了。
哪怕她这个便宜妈说的再可怜,她都不能同情,在这一点上她无法从原身那儿得到共鸣。
俞晴轻声笑了一下,“妈,您觉得我还是以前的俞晴吗?”
赵爱芳一愣,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俞晴声音平静,像在说毫不关己的事,“当初我被迫代替大哥,背着单薄的行李下乡的时候,在乡下受饿挨冻的时候,我们关系就淡了。正月里那次,爸的一巴掌,还有推的那一下更把我们最后的亲情给推没了。”
夜风突然大了一些,俞晴拢了拢身上的衣服进了院子,她回头对赵爱芳道,“妈。钱我有,也都在我这儿,但,我不会给您的。今天不会给,以后也不会给。我不欠家里的。”
说完她进了屋子,进门前还能听到赵爱芳压抑的哭声。
赵晓曼没回来,俞晴也不理会其他人打量的目光,自己洗漱完了趟在炕上,又在旁边的位置为赵爱芳挤出一个铺位来。
过了很久,赵爱芳终究是进来了,躺在俞晴准备的铺位上看着眼前的女儿。
跟四年前相比,女儿变了又没变,还是那么瘦,但现在脸色好看多了,闭上眼睛的模样又让她那么陌生。
赵爱芳猛然觉得她对这个女儿的关注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五官,很像她,也很好看。
俞晴闭着眼睛任凭赵爱芳摸了脸,过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直接转身朝着墙睡了。
天亮的时候俞晴醒了,旁边的位置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已经不见了赵爱芳的踪影。
而在赵晓曼的位置被褥还是昨天的样子,显然昨晚一个晚上没回来。
肖蓝见她愣神,以为是在找赵爱芳,指了指外头说,“在外头跟其他人聊天呢。”
俞晴抬眼望去,跟赵爱芳说话的是钱芳和李红秀。
俞晴穿衣服出去,赵爱芳看见她起来了,也跟着站了起来,讪讪道,“晴晴起来了,你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做。”
听到这话俞晴很意外,赵爱芳的样子像是很不安又带着讨好,俞晴觉得赵爱芳可能想换个法子,毕竟她软硬不吃。
俞晴摇头,“不用了,大家轮值,吃什么都是一定的,您的早饭等会儿陆青柏会给送来。”
话才刚落,陆青柏就提着一个篮子过来了,“早饭还没吃吧,趁热乎吃吧。”
俞晴把篮子接过来道了谢,陆青柏说,“我今天请了假,下午的时候回去。”
俞晴笑,“都行。那今天就把该商量的都商量了。”说着她看向赵爱芳,“是不是妈?”
赵爱芳讪讪点头,然后才说,“我们下午就得走……”她觑着俞晴的脸色赶紧补充道,“等结婚的时候要是能请假我们肯定来的。”
听这话俞晴并没有多难过,但脸上的笑还是落了下来,“所以妈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要彩礼钱,其次是看表姐。”
她用了肯定句,这话落在赵爱芳的心上却让她有些难过,这个女儿终究是跟她生分了。
可俞晴说的也没错,她来这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彩礼钱的。
赵爱芳不吭声,就是肯定了俞晴的话,俞晴说,“反正昨天该说的我也说了,想从我这拿钱是别想的。”
赵爱芳瞥了眼陆青柏又看看俞晴叹了口气没吭声。
知青们陆陆续续的都出门去了,陆青柏也回家去准备结婚的东西去了,俞晴和赵爱芳站在院子里彼此间竟然无话可说。
半晌,赵爱芳才呐呐开口,“晴晴,我……”
“您若是还说钱的事儿就不用说了。”俞晴看着她说,“也不用拿名声来说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在乎。但家里要真把我逼急了,我大不了跑市里去爸的厂里闹,大哥要是上班了我就去他厂里闹。我一点都不怕丢脸。”
在赵爱芳的心里大哥小弟排在第一位,她爸排在第二位,娘家排在第三位,她和俞欣只能排在最后。但俞欣心眼儿多,知道下乡不好,早早的避开了,原主却心疼爹娘为哥哥操劳下乡了。
不过俞晴并不怨恨俞欣,人都是自私的,为自己打算并没有什么不对,错就错在父母连十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逼着让她下乡了。
俞晴看着赵爱芳,并没有什么母女间的亲情,“您说的,嫁了人了就是人家的人了,不要老想着娘家,娘家帮衬不了我什么。现如今我早就登记了,陆家就算是不给我任何东西,我也得嫁过去的,对不对妈?”
春天的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赵爱芳却觉得浑身冷的厉害,她面对这女儿心情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俞晴。
她想说她不要那钱了,让她留着好好过日子,可转念一想她来时答应俞建设的心里又慌乱。可继续要显然俞晴也不会给,不要又不知道怎么交代。而家中的俞强又等着钱买工位娶媳妇。
赵爱芳觉得作为女人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太难了。阳光再温暖也温暖不到她的心里头,她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继续要的话来。
早饭吃的没滋没味儿,俞晴便索性跟赵爱芳耗着,反正要钱她是不会给的。她和俞家的亲情早就断了。
快中午时,赵建设夫妻还要俞晴终于从常家回来了,常新军一家四口都在边上陪着,只不过赵家一家三口脸上都不好看,赵晓曼的双眼肿的很厉害,整个人都非常的憔悴。
一进院子,赵家三口眼睛直直的就瞪向俞晴,好像俞晴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
赵爱芳留意到这目光心里咯噔一声,她上前关心了一句,结果赵建设夫妻连搭理都不搭理她,让赵爱芳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没多久,陆青柏又回来了,手里提了一只洗宰好的老母鸡还有一小口袋的玉米面儿,陆青柏说,“阿姨,家里条件不好,给您准备了点您也别嫌弃。”
赵爱芳看着脸突然就涨红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来乡下这一遭竟然什么都没给俞晴带呢。而她弟弟夫妻来的时候好歹还带了不少的钱和票,赵晓曼喜欢的点心饼干之类的也带了不少,而她却是空着手来的。
赵爱芳看着这些东西有些烫手,“日子不容易,你们留着吃就好……”
“行,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俞晴说着把老母鸡扣下了,玉米面却塞她手里了,“不过一点表示也没有也不好,这玉米面儿就算我们一片心意了。”
赵爱芳顿时呆住了。
那边儿一行人也没进屋,常富贵也不管赵前进脸色有多臭,乐呵呵的说,“既然陆家已经定了日子要初八结婚了,晓曼好歹是表姐,那咱们就初六结婚吧,我看日子了,初六也是顶好的日子了。”
赵建设冷着脸看了眼自己的闺女点了头,“随便吧。”
而孙向红却已经哭了起来,她哭,赵晓曼也哭,院子里回荡着娘俩的哭声。
赵爱芳有心想上前去安慰赵晓曼,可瞥一眼旁边的俞晴迈出去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孙向红拉着赵晓曼进屋说体己话去了,乔翠华笑吟吟的站在边上看着常富贵父子和赵前进讨论结婚的事情。
俞晴倒是有些惊讶。
不管是原书还是原身的记忆来看,舅舅赵前进夫妻对赵晓曼真的很疼爱,两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是疼到骨子里的。赵晓曼都那样求着他们了,结果商量了一晚上一上午的居然决定结婚了?
也难怪赵晓曼会哭成那德性了。
不过,不关她的事儿,只要别牵扯她,爱咋地咋地。
中午的时候赵前进夫妻还有赵爱芳也要回去了,俞晴和陆青柏,连同常新军赵晓曼一起送他们去公社坐车,陆青柏也顺便回县城了。
坐在驴车上,赵爱芳看了俞晴一眼想说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说。
孙向红则抱着赵晓曼低声说着旁人听不见的话。
到了公社陆青柏带着三人上车了,俞晴则骑上车子看也没看那俩人一眼转身朝村里去了。
常新军看着车子开走,对赵晓曼说,“上来吧。”
赵晓曼不上去,恶狠狠的看着常新军说,“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别闹了,晓曼。”常新军根本不理会赵晓曼的闹腾,他温柔的看着赵晓曼说,“我们俩是天生的一对,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的。”
赵晓曼不理会他,自己走的飞快,结果不留神崴了脚,常新军过去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低声的哄她,“晓曼,我不管你是听了什么还是怎么的,我们俩的感情那么久了,我还不值得你信任吗?你瞧,你爸妈也都认可我了,我们会结婚,会生个孩子,会高高兴兴的过一辈子,其他的就不要想了好吗?”
赵晓曼怒视着他,眼前却全是梦里那个中年男人厌恶的脸,她咬了咬唇,试图告诉自己如今的常新军就是爱她的常新军,可梦里的一切却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不能,永远都不能。”
闻言,常新军将她放在了自行车后座上蹬了出去,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能也不行了,你只能嫁给我了。”
公共汽车上,陆青柏和赵爱芳坐在一起,赵爱芳问他,“你了解晴晴吗?”
陆青柏看了她一眼说,“以前不了解,甚至也有误会,可现在了解了,我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姑娘。”
赵爱芳看着窗户外头的麦苗,半晌才回话说,“是吗?那她一直就是这么倔,这么不听人说吗?”
“不是。”陆青柏想了想回答,“我娘说以前的晴晴老实胆小,吃亏也不肯说,后来我认识的晴晴是从市里开始变化了,她坚强勇敢,谁欺负她都要还回去,我觉得这样的俞晴才是最好的俞晴。”
赵爱芳不说话了,看着外头的麦苗一直发呆。
送走赵家夫妻和赵爱芳,俞晴不光要投入到春耕中,还要抽着空准备结婚的事儿了。
知青点将要在三天内嫁出去两个女知青,这俩女知青还是表姐妹,这是十里八村都稀罕的事儿。
只不过这俩人的事儿都有些不光彩,尤其赵晓曼从以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怀了人孩子的女人,旁人对她的印象就更不好了。
大家嘴上虽然不说,但私下里却没有不议论的。
与俞晴的积极准备不同,赵晓曼几乎就是破罐子破摔,地也不下了,值日也不干了,每日就呆呆的坐在炕上。眼睛盯着俞晴洗脸,盯着俞晴穿衣服,再盯着俞晴躺下睡觉。
俞晴只当看不见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但知青点的人都说赵晓曼怕是想嫁给陆青柏想疯了,脑子都不清楚了。
常家也算对赵晓曼照顾,让常红娟每天过来给她送饭不说,洗衣服收拾东西也都给干了,甚至连赵晓曼结婚穿的衣服也是常红娟拿去县里找裁缝特意缝的。
而常新军也开始如最好处对象时候那样,日日写一封情书,亲手送过来,待旁人都下地的时候再陪着赵晓曼,关怀备至,说些好听的话。
旁人说赵晓曼其实命真好,爹娘有钱,公婆疼爱,丈夫体贴,就连小姑也对她照顾有加,赵晓曼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然而听到这些赵晓曼只会冷笑,觉得命运的不公。
她爸妈是有钱,是在城里过的好,她以为她的爸妈会为了她付出所有,可到了紧要关头她才知道,她是重要,却重要不过前程和工作。常新军只是稍微一暗示一威胁,她的父亲就妥协了,二话不说的让她嫁给常新军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可信任的呢?
可这婚事赵晓曼不喜欢却有人求而不得,还有个李晓华在旁边时刻盯着赵晓曼虎视眈眈,只要赵晓曼一个错眼就能看到李晓华阴沉沉的目光。
忙碌的时候日子过的很快,很快日子就到了三月初五,赵晓曼嫁人的前一天了。
上午赵晓曼被常新军骑车戴着去公社领了结婚证,接着又在公社医院做了检查,确定了怀孕无疑。
赵晓曼看着检查单子突然有些恍惚,她记得很清楚,在梦里她是嫁给常新军的第二年才怀孕的,那是不是可以认为现实终究是不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梦里发生的事也许是不会发生的?
然而回到知青点,看到炕上破碎的喜服,赵晓曼又一次崩溃了。
新做的结婚穿的衣服被人用剪刀剪的稀巴烂,零零散散的铺在了她的铺位上。
赵晓曼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