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姜鸾醒来时, 已经睡足了一天一夜,到了招魂仪式结束第二日的傍晚。

人在帐篷里,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晌午时就在山脚下等候召见的几个官员还在等。

她掀开帘子看了下外头的天色。月亮已经升上天空,暮色笼罩山野, 半敞开的帐篷外泄露出大片山脚原野和远处天边低垂的暮云。

战场大凶,尸气漫溢, 不利于生人。

他们的扎营地点, 在几处主战场的二十里开外, 绕过了半座山,依靠自然山势屏蔽漫溢尸气, 又特意选了个向阳的山坡扎营。

姜鸾的帐篷扎在半山腰,东宫禁军护卫左右, 裴显带来的八千玄铁骑精锐在山下扎营。谢征的腾龙军扎营在对面山脚。

她打起精神, 匆匆地洗漱了一番, 扒了几口今天的头一顿饭,在大帐里召见了几名临近的州府官员, 和他们闲聊了几句家常,问起辖下的治安和难处。

几名州府官员感动惶恐,正聊到热火朝天时,门外传讯, 懿和公主由谢大将军亲自护送着, 过来探望皇太女。人已经快到了。

官员们识趣告退,片刻之后,熟悉的细碎脚步声走近, 姜双鹭走了进来。

姜双鹭是来探病的。

带了汤盅, 进来便担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听说你睡得久, 一整天都没起身,怕你累病了,过来看看。”

姜鸾接过二姊递过来的小碗,里头装了乳白色的甜浆,她喝了一口,被怪异的滋味刺激得嘶地倒吸气, “这什么?喝不惯。”

姜双鹭抿着嘴笑,“山民自酿的马奶|||子酒。京城里少见的东西,越往东北关外越多,思行时常喝的,据说能增强体质。我喝得也还行,给你试试看。”

思行是谢征的小字。

姜鸾冲着那句‘京城少见’,捏着鼻子又喝了几口,赶紧叫来喝蜜水,“不行,实在喝不惯。”

姜双鹭不勉强她,又捧来一碗京城带来的果子酒,自己也捧了一碗。

“阿鸾。”她轻声说,“你接连三日招魂辛苦。去年春日的一场兵祸,由我们的长兄而起,由我们的二兄下令招魂,再由我亲眼见证,由你完成仪式而终,也算是有个了结了。”

“见你完成了这桩大事,我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阿鸾,你我今晚畅饮开怀,明日我们就要分道扬镳,我要和思行启程去辽东了。”

姜鸾心里早就预备着有这天,每天也都会想一遍,但分离的时刻就在眼前,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抱住了二姊的手臂,埋在她的肩头,半晌没言语。

最后闷闷地说的一句,倒是不怎么相干的话。

“京城那处庄子的地契,二姊可收好了?”

姜双鹭原本抱着幺妹在默默无声地落泪,听她念了这句,当场破涕为笑。

“呸。”她轻啐了一口,“我们才成亲多久,一次嘴没吵过,你就来问我什么时候吵架吵得要回娘家了。”

姜鸾搂住二姊的手臂撒娇,“有备无患嘛。男人的心,海底的针,可不见得一辈子靠得住。但京城上好的田产庄子放在那儿,是一辈子都靠得住的。”

姜双鹭听得又好气又好笑,“都是哪里学来的歪理。”

临别在即,她搂着不省心的幺妹叹息,“你如今也十六了。东宫皇太女的名头是风光,姻缘却不知落在何处。叫二姊怎么能安心地走。以后说好了每个月都要写信过来,哪天见到了合意的郎君,红鸾线动了,务必第一个知会我——”

姜鸾眼睛亮闪闪的,盯着她笑。

那笑容姜双鹭很熟悉,明亮而狡黠,从小到大每次姜鸾做了坏事瞒着她,瞒不住了,打算和她坦白的时候,都是用这种眼神先瞄着她。

姜双鹭心里一个激灵。

她怀疑地瞄回去。

“小丫头,心里又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离别在即,姜鸾不打算瞒她了。

“别担忧你妹妹。姻缘婚事之类的还说不准,合意的郎君早就有啦。”她凑近过去,附耳低语了几句。

姜双鹭听着听着,美目逐渐睁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怎会……怎么会是裴小舅……咳咳……”

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

姜鸾体贴地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

姜双鹭撕心裂肺地咳了一场,帕子捂着嘴,震惊太过,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止是心仪,都……都已经留、留宿过了?”

她又震惊又怀疑,“什么时候的事?我什么也没瞧出来!”

姜双鹭大晚上被吓得人都精神了。

她又惊骇又混乱,追着姜鸾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先中意的他,还是他先中意的你?”

“哎哟,你跟他还论了一场舅甥!辈分都乱了。是哪边先揣了坏心思的?”

姜鸾吩咐秋霜拿出了压箱底的随笔卷轴。

从头翻了翻,指着四月初一当日的记录,指给二姊,“那时候第一次见面。”

又翻到四月初三的记录,念出声,“四月初三,雨过天晴。庭中兰草含苞。”

姜鸾指着兰草两个字笑,“二姊看这篇随笔。就是那天夜里,他气冲冲揪着谢澜过来,后来我和他理论了几句,莫名其妙就论起了舅甥。他给了一块上好的兰花玉牌做见面礼。我回了一盆上好的四季兰。”

姜双鹭算了算日子,怒了。

“那时候你还没行笄礼呢。”她气得脸颊都发红,连小舅都不叫了,

“我就看他不像个好人!二十大几的不成亲,我还当他有什么苦衷,原来是盯着你呢!你老实说,他从那时候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打你的注意了?!”

姜鸾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说反了二姊。”她倒在毡毯上闷笑了一阵,悄声说,“是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

姜双鹭:“……”

姜双鹭抬手抢过她手里的记录手册,捡里头记录着可疑相关的记录,往下翻阅浏览。

姜鸾跟着她看了几篇,看到去年末的记录,伸手往后面一捂,死活不让她再继续翻阅下去。

“后面过了年的那几篇真不能看了。”

她好声好气地求饶,“求你了,给妹妹留点面子,别再看了二姊~~~”

姜双鹭叹着气一松手,姜鸾赶紧把卷轴原样卷起,塞到瓷枕后头去。

“你竟是和他。” 姜双鹭越想越觉得难以置信,她是真的没看出来,思前想后,满腹疑虑。

“别怪我没看出来。我们出京这么久了,路途无趣,我天天都过来几次,和你见面闲聊。怎的这么多天,从来不见你们两个碰面,也不见他过来问安,和你说几句话?啊,难不成你们出京之前吵嘴了?路上赌气呢?”

姜鸾身子疲惫,躺在柔软的羊毛大毡毯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没吵嘴。是有一阵子没见着人了。文镜跟前跟后的倒是时常见到,裴中书带了那么多兵马,不知人在哪处。我又天天忙着背诵殇词,演练仪式,还要接见沿路州府的官员,累都累死了,就没找他。”

她累得慌,没多想,被提醒了一句,倒是算了算,自打出京似乎就没怎么照面了。

姜双鹭和她喝完了三碗告辞酒,互相拥抱了一会儿,姜鸾亲自把二姊送上了车,目送着谢征骑马跟车远去。

姜鸾站在山坡上,周围空旷,暮色遍野,大片的绿地田野里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空气里芳馥的青草气息。山脚下扎营地亮起了点点的篝火。

姜鸾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头空落落的,叫来了秋霜,“去找文镜,叫他派个亲兵去山脚下,把他家主帅给找来。就说本宫找他说话。”

裴显入夜后才来。

站在帐子外,低沉地询问,“殿下有何事吩咐。”

“没事就不能叫你了?”姜鸾拿毡毯裹着肩膀以下,在帐子里说,“进来。”

帐子外的人走了进来。

听脚步声依旧地稳健沉着,抬头见了人,姜鸾却微怔了下。

裴显或许是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着,几滴水渍从鬓角处滴落下来,打湿了肩头衣衫。

他换了新衣袍过来,却遮掩不住地消瘦了。

路上缓行了半个月,准备招魂花费了三五日,行军扎营又花费了一整天。队伍人太多,前后军能拉出十里地,偶尔有互相带几句话,都是叫文镜或者薛夺麾下的亲兵快马传讯,说得当然都是公务。

姜鸾仔细算算,有差不多二十天没有直接照面了。

裴显在这二十天里消瘦得厉害。

她还清晰记得,京城里四月二姊出降,去谢征的大将军府吃席那天,裴显穿得一身雨过天青色镶藏蓝海涛边纹的上好衣袍,腰间佩玉,衬得整个人精神极好,顾盼间都是锋锐英气。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抑郁之色,眉心皱出细微的川字,在帐子里的烛光阴影下格外明显。

她一眼乍看过去,看起来竟像是她记忆模糊的前世里,日子过到了后几年,他整日眉头深锁的模样。

姜鸾吃了一惊,手一松,肩头的羊毛毡毯便滑落下去。

已进入夜了,山上昼夜温差大,帐子里点起了火盆。她把会客的大衣裳脱了,身上穿着一件绸缎单衣,厚毡毯下露出玲珑曲线,裴显瞥过一眼,转开了视线。

声音听不出异样,还是那句简短的,“殿下何事吩咐。”

姜鸾打量着他消瘦的轮廓。

他原本就不是平易近人的和气相貌,不笑时眉眼已经显得锐利,人瘦了,气质更显出锋锐如刀,令人看了感觉难以接近。

“你怎么了。最近怎的瘦成这样?路上水土不服,用不进吃食?”

裴显不答。

视线盯着帐篷里的那点摇曳灯火,只淡漠地道,“最近夜里多梦,睡得不大好。”

原地等了片刻,不见姜鸾有什么吩咐,又道,“殿下没有事的话,容臣告退。连日辛苦,殿下好好休息。”说着便掀帐要出去。

“站住。”姜鸾喊住了他。

从驼毛毡毯里钻出来,没有趿鞋,只穿着罗袜起身走到他身后。

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太对。

她低声吩咐帐篷里随侍的几名女官都出去。

等帐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姜鸾走到宽阔挺拔的脊背后,直接往前一扑,双手抱在他腰间。

“生气了?”姜鸾的脸颊趴在他后背上,“觉得我冷待你了?我接了招魂的差事,每天都和礼部官员们演练礼仪,默诵殇词,生怕念错了一个字,走错了一个步子,举错了一次旗幡,害得招魂仪式不成功。我最近好忙好累啊。”

裴显不应声。

但靠着他的后背,耳朵能听到胸腔里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

“殿下喜爱谁,冷待谁,全凭殿下的喜好。”裴显并不回头,挺拔的身影站在牛皮帐篷的门帘边。

他胸膛里那颗心跳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剧烈,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淡漠如冰霜。

“自从上元节那场意外,至今超过四个月了。以殿下的性子来说,应该算是不短的时日了。殿下最近又瞧上谁了?不必避讳着臣,如实地说。臣可以像上元夜那般,殚精竭虑,再替殿下谋划一回。”

姜鸾如果只听他说话,只怕会被气死。

但靠着他的后背的姿势,耳边便会清晰地传来他鼓动的心跳。

他的话语有多么寒凉,他的心跳就有多么的剧烈。

嘴里的话搁得那么狠,连转个身,把她推开的举动都没有。

嘴上毫不留情地放着狠话,人却原地站着,距离门边只有两步,不掀帘子,不告退,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让她抱。

姜鸾嗤地笑出了声。

手臂用力,从后面把他抱紧了。

柔软的脸颊在他后背上蹭了蹭。

“真气狠了?”她温温软软地说,“让我想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气的?哎,该不会是四月里从大将军府出来,街上拦我,想和我回东宫,我没让你去的那次吧。”

她的双手搭在他腰上,指尖坏心眼地在腰腹侧面磨蹭了几下,感觉腹肌明显的绷紧了。裴显抬手攥住她不省事的几根手指,不让她再磨蹭下去。

“裴中书好大的气性。我都不在京城里了,瞧瞧我身边,除了女官就是禁军,要不然就是崔侍读和二姊。我身边哪还有什么别人?我除了你还有谁。”

被她抱住的颀长身躯稍微侧转,狭长的凤眸转过来,视线往下,盯她此刻的表情。

姜鸾仰起脸,理直气壮地看他。

她原本就是个行事肆意松散的人,傍晚时顾虑着形象,刻意拾掇得一身庄重体面地接见官员。但二姊来了一趟,她又故态复萌。

姊妹俩笑闹了一场,头发都蓬松了,发尾松松地从肩头落下,睡足了一觉,疲倦消退了不少,帐子里有点热,她的脸色红扑扑的。

“我累。”姜鸾软软地说话,分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快累死了。还有人记挂着生气。”

裴显偏偏还要和她较真。“哪儿累?”

“大风里站了三个下午。头一天在河边,第二天在风口,第三天站在砂石地里。站的腰腿酸,风吹的肩颈疼,脚底下被石子咯得疼。”

姜鸾讲得详尽细致,自然有详尽细致的好处。

不多时,原本剑拔弩张站在帐子边的两个人换了个位置,她舒舒服服地回小榻里趴着,有人替她按揉周身穴道,舒缓疲惫的身体。

按准穴道几下捏揉,冲上头皮的酸麻里带着难以言语的舒爽,姜鸾把裹身的毡毯都踢了。

嘴里舒服地哼唧着,还不忘了问,“你真是瘦多了。这次赶路的速度不算很辛苦,该不会一路气得吃不下吧。”

宽厚有力的手掌在腰腿几处穴位准准地按压,裴显的回答惯常的平稳无波,“怎么会。”

“怎么不会。”姜鸾嘀咕着,“我觉得很会。”

后腰的手掌按揉了几下,收回去,换了个腿弯处的位置推拿,这个穴位刺激得整条腿的筋肉都酸酸涨涨的,姜鸾被捏揉得小腿一下子蜷起来。

在她的哼哼唧唧里,身后的声音继续沉稳地说,“瘦多了,殿下觉得不好看了?”

姜鸾保持着趴伏的姿势,侧过身去打量他。

“好看的。”她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肯定地说,“瘦了更显锐气。横刀纵马,英武锐气的美男子。”

她等了片刻,又生出点疑惑,“夸你好看,为什么不看我呀。瞧你的脸色,倒像我在骂你似的。”

裴显的视线原本盯着旁边跳跃的灯火,闻言扫来一瞥,两人的视线乍然碰触了一下,他又转过目光,继续看着那点灯火看。

得了一句难得的‘美男子’的夸赞,他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唇边噙起常见的客气淡笑。

“殿下真的很会哄人。想不理人,直接不理了。过了几天,想起旧人了,回身过来说几句亲近好听的话,哄得人心软,就又一切如旧。殿下下次再不想理人之前,提前给个消息,臣直接不露面便是。”

“瞧你这话说的。”姜鸾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团扇摇了摇。

“我哪有不理你。你过来说话,我都是开开心心和你说话的。那天晚上你当街拦我,我哪句不回你了?我只是不想和你那么快又来个抵死缠绵。你不做人了,我可是个好端端的人,我吃不消——”

按揉穴位的动作倏然停下来。

裴显的目光原本盯着跳跃的灯火,瞬间转过来,落在面前单薄衣裳包裹的玲珑背影上。

“竟是为了这个缘由?”他正按着足心的涌泉穴位,动作顿了顿,“当真没想到。上次阿鸾不喜欢?”

姜鸾语塞了一下。是太刺激了,倒也不是不喜欢。

她咳了声,“不提了。别按足心,又痒又麻的好难受。继续按一按腿。我腿好疼。 ”

按摩穴位的手掌果然又往上,继续按摩腿弯和后腰。

但这回按着按着,就不太对了。

仿佛身上蹭起了火苗,一点点的极耐心地撩起火焰,起先并不起眼,只觉得经脉舒畅,等察觉到异样时,火苗已经遍布全身,按捺不住了。

驼毛毡毯散乱在小榻上,毯子里裹着的笔直的长腿交叠着抬起,纤细的脚踝伸出去,轻踢了一下小榻边坐着那人的膝盖。

按揉穴道的动作又顿了顿。

温热的手掌从后腰部位挪开,改而按住了不安分的小腿,把纤细笔直的小腿按在膝头,继续按揉着小腿的筋脉穴道。

“阿鸾是个好端端的人,我却不做人了?做人和不做人之间的界限,阿鸾是如何分的?”

姜鸾自己也说不清。

她的腿又被牢牢地按住了,收都收不回来。

趴着想了半天,最后气冲冲地反问了句,“上次那回你是人吗?”

裴显当然不会应答。

狭长的凤眸斜睨过来,视线在她衣衫单薄的肩头转了一圈,对上了姜鸾的视线,目光无声地纠缠,视线最后落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他分明一个字没说,幽深的眸光里却似乎带了小钩子。两个人分明没有任何的身体碰触,姜鸾却感觉被他目光注视的肩头,脖颈,唇瓣,仿佛处处点起了燃烧的小火苗。【没有身体碰触,只是目光对视】

他此刻的眼神是以往不常见的,姜鸾觉得有意思极了。【此处已修改】

“裴中书。”柔软莹润的唇瓣开合着吐出话语,粉色的唇角翘起,她最后问了句,【此处已修改】

“今晚要做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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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显身体力行地给出了回答。

【此处已删除】

姜鸾趴在窄小的软榻里,生了火盆的帐子里燥热,覆盖着身体的柔软毡毯再次被踢开了。

裴显从帐篷外接过手巾和一盆温水,放在小榻边的矮几上,温声哄她,“起来,沐浴了再睡下。”

姜鸾完全没理会。

她枕着手肘,侧着身子趴在瓷枕下面,乌发铺陈在瓷枕周围,保持趴着的姿势睡着了。

小榻边沿往下一沉,裴显撩袍坐在她身边,手指撩起一缕乌黑长发,一圈圈地卷在指尖。

她这几天实在累狠了,睡下去就不容易醒,对周围毫无反应,人沉沉地睡得香甜。

裴显倾身下去,把绕在指尖缠紧的一缕黑长发捋在她的耳廓后,极具侵占意味地一寸寸吻起她柔嫩的耳垂。

绸缎般的长发铺陈在窄小的床褥,有些铺到了边缘,还有些铺到了瓷枕上。

他把瓷枕上散开的发尾耐心地捞回来,视线从白瓷枕四周扫过,注意到一个不该出现在床榻上的东西,意外地嗯了声。

随即从瓷枕后方抽出了一截卷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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