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城的鬼婴数量比寿西城高出数倍, 法力也比寿西城的鬼婴高，几乎每一个都是初生状态。
澹台策查清楚这些亡魂和鬼婴的下落，全面进行清理。
元锦监督特别事务局的员工考核, 同时将宁州城的天师协会作为亡魂安置处, 安排员工到安置处上班。
原协会内的成员大部分选择跟协会划清界限，小部分试图针对元锦失败, 只得夹起尾巴做人。
经过三四轮的清理, 宁州城剩下的亡魂数量不到十万，冤案平反工作也在她的实力镇压之下, 有序推进。
元锦看完各个部门的工作进展，拎着外卖送来的奶茶走出安置处，信步往小胖墩家的方向走去。
这段时间太忙, 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有没有好好照顾她。
路过一条小巷, 巷子里隐隐约约传来求救的声音。
她顿住脚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转头走进小巷。求救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骂骂咧咧的杂音陆续传过来, 听着人数不少的样子。
元锦抬了下眼皮，加快脚步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过去。
拐过弯，一群还穿着校服的男生聚在一起, 对着躺在地上的□□打脚踢,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粗话。
她加重脚步过去, 这些男生一个都没发觉她的存在，骂的也越来越难听。
元锦抿了下唇角, 慢悠悠出声, “你们在干嘛。”
正在打人的几个男生闻声回过头, 看到她, 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一起朝她走过去，“姐姐，你不是住在这附近的人吧，知道管闲事什么下场吗。”
“我确实不住在这附近，而且喜欢管闲事。”元锦笑了下，继续迈开脚步，“姐姐我最喜欢教训不听话的熊孩子。”
“就你，知道我们是谁吗。”领头的男生被她给气笑了，“敢在这一片管闲事，我看你今天是不打算好好离开……”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啪”的一声脆响打断，脸颊上也多了一个巴掌印。
元锦面色发沉，出手如电，不消片刻便将这十来个男生全部放倒。
完事后她悠闲地喝了口奶茶，走到被打伤的男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能起来说话吗。”
“谢谢姐姐。”被打伤的男生愣了下，艰难爬起来，“我没事，都是皮外伤。”
元锦上下打量他一阵，略略颔首，耐心等他的下文。
确实都是皮外伤，就是伤的不怎么好看，鼻青脸肿的样子几乎看不出五官原来的轮廓。
男生估计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扯了下嘴角，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哑声开口，“他们都说我爸妈不是人，见我一次就打一次，抢走我的零花钱。”
他们说爸妈不是人的理由，并不是爸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爸妈很少出门。
爸爸的腿有问题，妈妈卧病在床没法出门，他们不信。
男生委屈说完自己被欺负的原因，眼眶止不住发红，嗓音有些哽咽，“姐姐，我没事，已经习惯了。”
元锦嗯了声，回头看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群男生，抬脚折回去，“他说的都是事实吗？”
“才不是，他爸妈根本不是人，没有影子。”
“他爸妈也不是腿脚不好不出门，而是被发现不是人后不敢出门，听说城里来了个非常厉害的特别事务局局长，他们还想逃。”
“你不要信他的鬼话，他是人，但是他爸妈真的不是。因为他身上带着鬼气，我们这一片的居民都跟着倒霉。”
“姐姐，你要是不信可以去他家里看看。”
“鬼是没有影子的，他爸妈就没有，他是被鬼养大的小鬼。”
“我家跟他们家是邻居，被影响最多。”
几个男生七嘴八舌地反驳起来，神情激动。
元锦听他们说完，勾勾手指示意被打伤的男生过来，眉眼含笑，“带我去你们家看看。”
他身上没有鬼气。
不过欺负他的男生也没说对，能修炼到跟人一样的亡魂是有影子的，通过有没有影子判断对方是人是鬼，并不准确。
“可是我家……算了，你跟我来。”被欺负的男生犹豫了下，低着头默默迈开脚步。
那些欺负他的男生愣了下，也从地上爬起来，呲着牙跟上。
元锦瞥他们一眼，不疾不徐跟上。
这一片的宅子都有些年头，巷子里有些阴，不少角落长年见不到阳光。在没有灵异元素的世界，这样的地方最适合拍摄恐怖片，阴森冷寂的气氛不用刻意营造就溢满屏幕。
男生的家离他被打的地方不远。
一行人跟着他走了约莫3分钟，来到一栋外面破破烂烂的民房前。
元锦左右看了一圈，没感受道亡魂的气息，不过却看到了亡魂才会使用的废弃符箓，黛眉微扬。
打人的那些男生似乎没有猜错，被欺负的那个男生家里真的有亡魂。
被欺负的男生在口袋里掏了一会，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大门，“这里就是我家，我平时出门都会把门锁上，防止有人冲进我家里欺负我爸妈。”
元锦嗯了声，抬脚入内。
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男生，站在门外往里看了看，壮起胆子跟着进去。
元锦回头看他们，唇角弯起恶作剧的笑，“万一屋里真的有鬼，你们能跑的出去吗。”
几个男生本能停下脚步，全都僵在原地不敢动。
“我爸妈不是鬼。”被欺负的男生闷闷反驳，“姐姐，你不要随便吓人。”
“你说的不准。”元锦笑了声，看向虚掩的客厅大门，“是自己出来还是让本王进去请你。”
此话一出，不止被欺负的男生愣住，跟着进门看热闹的几个男生也呆了呆，惊恐瞪大双眼。
本王？这是什么中二的称呼？不会真的是鬼吧？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时，虚掩的房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
空气里静得一丝的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
有影子，应该是人吧？
“跟我说说，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元锦敛去笑容，脸上浮起薄怒，“这么长时间，你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入城后就向所有亡魂下令，不得无故滞留在活人区。
“恳请元王开恩。”男人扑通跪下去，深深埋头，“并非是我有意违抗命令，而是我这家里实在是需要人照顾。”
元锦眯起眼，眉头也不自觉皱起来。
男人是个装卸工，平时主要在南城那边做体力活，赚钱给生病的妻子治病。十五年前，他在下班的路上遇到车祸，当场身亡。
死后的他跟着肇事司机回家，发现对方家里很有钱，家里还有人是天师协会的会员。听到他们商量要封禁他的灵魂，并把肇事的事掩盖过去，心中生恨。
他离开肇事司机家，想到患有遗传病没有任何赚钱能力的妻子，恨意再度暴涨。
这些恨意让他在一夜之间提升了无数法力，魂体也变得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从此之后，他白天留在家里照顾妻子，晚上出去打工。
有一次，他在清理垃圾桶时捡到个刚出生的孩子，想着自己如果有天坚持不下去，正好有个人可以照顾妻子，遂带回家收养。
这个孩子，就是被欺负的男生。
十五年来，他白天几乎不出门，到了晚上才出去工作。
妻子和孩子从未怀疑他，也不知他早已过世。
元锦看完他的生平，脸色缓和下来，“你的心愿是什么。”
“姐姐，我爸爸他？”被欺负的男生反应过来，一下子冲到男人面前，张开双臂无所畏惧地看着元锦，“他是我爸爸，我不准你带走他。”
爸爸这段时间精神一直不好，他以为爸爸是生病了，没想到……他居然已经，已经死了。
“人鬼殊途，他留下来的时间越长，对你们越不利。”元锦弯起唇角解释，“你放心，我不会杀他。”
“你……就是特别事务局那个，新来的局长？”男生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我爸爸没有害过人，求你不要带走他。”
听说新来的局长杀鬼跟切瓜一样，凡是不听话的鬼，全部杀了。
她说不会杀爸爸，可她会把爸爸抓走。
男生想到今后再也看不到爸爸，眼泪越流越凶，“姐姐，求你放过他好不好，他从来没有害过人。”
“他必须得走，不然你妈妈的病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还会提早离开你。”元锦垂眸注视着他，安抚道，“我知道你爸爸没伤害过人。”
想要留下来的亡魂，大部分都修炼出身体，跟正常人一样。
他们是亡魂，拥有普通人无法拥有的能力，获取财富的途径也会比普通人多。
甚至，他们会抢占普通人的机会，得到不属于自己的权力。
这也是必须要把所有亡魂管理起来的原因。
元锦上前一步，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亡魂，再次问他，“你的心愿是什么。”
他妻子的病情按说不会好，但如果他愿意用自己的魂力交换，这一世可以恢复健康。
就是交换后，男人进了轮回可能等不到去确认平生，就会灰飞烟灭。
以命换命，这是自愿行为，她不能干涉。
“我的愿望是妻子能好起来，儿子能顺利上大学，只要他们好好的我做什么都可以。”男人笑了下，嗓音里满是苦涩，“我知道自己差不多该走了，原想着等你离开再偷偷回鬼城，没想到你会找上门。”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元锦取下盛开在指尖的彼岸花递给他，淡淡出声，“拿到屋里去，做好决定就给她服下，如果舍不得就不要动。”
男人感激伸出双手，接住那朵彼岸花，颤巍巍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院里的其他人不明所以，不过有件事是确定的，跟着他们过来的姐姐，是那个鬼都怕的局长。
“鬼并不会影响你们的运气和健康，你们欺负他，是因为他没人撑腰。”元锦回头看着那几个欺负人的男生，嗓音发凉，“从今天起，你们若是再欺负他，就会真的越来越倒霉。”
欺负人的几个男生脸色白了白，讷讷应声。
元锦眼底划过一抹笑，收回目光往客厅看去。
这栋楼真的很破，男人为了照顾生病的妻子，一毛钱的存款都没有留下。成了亡魂，他夜晚打工赚的钱，也几乎都拿去买了药。
跟小胖墩的爸爸比起来，他才更像一个人。
几分钟后，客厅的门再次打开，男人从里面出来，眼里含着泪恭恭敬敬行礼，“我的心愿已了，还请元王送小的一程。”
他愿意以命换命，让妻子和儿子好好活下去。自己已经是个死人，能不能去轮回都没关系，他想要的只是这一辈子。
“好。”元锦冲他笑了下，挥手送他离开。
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的一众男生，脊背阵阵发寒，不自觉往院门外退去。
“你过来。”元锦含笑看着被欺负的男生，“知道自己今后该做什么吗。”
男生呜呜哭起来，哽咽点头。
他以后要照顾好妈妈，不让妈妈被人欺负。
“知道就好，好好读书照顾好妈妈。”元锦抬手拨了下他的发丝，笑道，“你爸爸坚持这么年不走，不要让他失望。”
死了十几年坚持不欺负其他的亡魂，也不欺负活人，一心一意照顾家里人，哪怕以命换命也还有一丝去轮回的机会。
至于撞死他的肇事司机，他不计较，自己可没打算放过。
赔偿金正好可以留给孩子读书。
“谢谢姐姐。”男生艰难收起眼泪，可泪腺像是坏了一样，越擦眼泪越多。
元锦拍拍他的肩膀，拿着奶茶转身出去。
跟过来看热闹的其他男生已经跑没影，估计也吓得不轻。
她笑了下，脚步不由地变得轻快起来。
小胖墩今天不用去幼儿园，元锦刚走到附近，就看到她双手撑着下巴坐在一家商店的雨棚下，呆呆看着马路。
元锦将奶茶杯丢进垃圾桶，过去坐到她身边，好笑出声，“在等谁呀。”
小胖墩听到她的声音，圆乎乎的小脸霎时绽开笑容，又惊又喜地看着她，“仙女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姐姐路过的。”元锦揉她的脑袋，“最近爸爸有没有打你？”
小胖墩摇头，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他不打我，但也不喜欢我。”
元锦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过了会又揉了下她的脑袋，也看着马路发呆。
自己的法术可以让她爸爸不再伤害她，却不能让对方爱她。
“姐姐你不要难过，我喜欢自己的。”小胖墩主动挽起元锦的胳膊，凑过去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下，“老师说，我们都是小天使，我喜欢天使就是喜欢自己。”
元锦被她逗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夸道，“你好棒。”
小胖墩捂着嘴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元锦也跟着笑，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她明明没有心，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
撞死滞留亡魂的肇事司机，在三天后被捕，车祸当晚的影像被公布到网上。
时隔十五年，网友看了影像又听闻死者死后，丢下个患有遗传病的妻子，愤怒人肉肇事司机的信息。
不到一天时间，肇事司机的家人就找到死者的妻子和孩子，商谈赔偿的问题。
元锦安排了个律师过去帮忙谈判，自己没有出面。
谈判在早上举行，男生下午打电话过来告知，最后谈下来的赔偿总额是三百多万，足够他和母亲好好生活。
“要好好读书，妈妈的病会好起来。”元锦神色放松，“以后再有人欺负你，要自己反击回去，你得保护好妈妈。”
男生在手机那头笑了下，答应下来。
元锦结束通话，放下手机，翻了翻特别事务局的员工的考核成绩单，唇角不自觉上扬。
宁州城这边基本上算是摆平了，她还得去下一个城市。
但愿在原身的寿元到之前，能处理清楚所有的亡魂。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平沙，距离宁州城两百多公里。
元锦合上员工考核成绩单，澹台策敲门进来，恭敬出声，“何时出发？”
宁州城内的所有鬼婴都已处理干净，跟鬼婴父母合作的玄门中人，他也顺便收拾了一遍。
今后，这里的人死后亡魂会直接进入鬼城，没有执念的也要进行登记，之后再前往忘川。
元锦抬手看表，唇角的笑容不自觉扩大，“现在就走。”
男主做事还挺靠谱，再带他走几个地方，就能放手让他自己去处理。他惹出来的麻烦，当然是要他自己去解决。
下楼拿车离开特别事务局，元锦拿着手机打开平沙的地图，陆续有功德飞入车内。
她伸出左手接住功德，回头看去。
宁州城的百姓敲锣打鼓，给特别事务局送锦旗，已消解了执念的亡魂，在鬼城上方行礼相送。
元锦唇角弯了弯，心情愉悦地挥手跟他们道别。
平沙是个小城市，规模没有宁州城大，供养亡魂的风气却比宁州城要重。
车子才进平沙地界，空气里就满是焚烧纸钱和祭品的味道，天空灰蒙蒙一片。
元锦皱起眉头，正打算先放一朵彼岸花进城查看情况，澹台策忽然踩下刹车，身上冒出阵阵骇人的冷意。
她被巨大的惯性带着往前冲了下，眯眼看向车外。
大概十来个亡魂手牵手挡住路，黑雾在她们身后如火山喷发一般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