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西城南城郊外的禾图家园, 就是该城的鬼城所在。
根据城市规划需求,这里原计划要安置南城棚户区的一百多万百姓。毛坯房建成后,工地里接连发生灵异事件, 工人无故受伤,开发商不得不下令停工, 找天师协会帮忙处理灵异事件。
天师协会的会长等人到现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一圈,表示人鬼两界的结界被打破,这里大部分的楼栋都被亡魂所占据,无法请离。
事实上,当时结界还没被打破,躲在工地上的亡魂也不是很多。天师协会想要借着这件事向市政府表功, 方便往各个部门安插人手,故意夸大。
随后开发商经过慎重考虑,向市政府申请重新规划了一块地, 建棚户区安置小区。
此前的开工损失,则由天师协会承担。
棚户小区重建,损失跟市政府无关,天师协会的地位也随之提高,而整个禾图家园也成了鬼城。
天师协会给所有进入禾图家园的亡魂,制定了极其严苛的入住标准, 并在城内设置监狱。
这个用来关押生魂和亡魂的监狱, 由天师协会的会员轮班值守。
结界被打破后,所有亡魂涌入寿西城, 到处划地盘恐吓勒索百姓给他们烧纸钱。
混乱引起市政府的注意, 天师协会为了表明自己的强大,收拢了几个厉鬼管理所有亡魂。各个已经划好了地盘的厉鬼,得知新出的规定不影响自己, 甚至还能从天师协会拿到好处,欣然同意。
鬼城慢慢有了秩序。
几年后澹台策横空出世,鬼城再度混乱。然而不管怎么乱,监狱丝毫不受影响。
元锦听盛冉冉说完鬼城监狱的由来,皱眉往里走,“他们设这个监狱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困住生魂?”
如果是这样,说明天师协会跟邬明的合作,很早就已经开始,鬼城的出现正好满足了他们双方的要求。
“主要关押生魂,其次镇压像翁政这样的受害者。”盛冉冉看了眼她身边的翁政,无奈耸肩,“阿姐你不知道,寿西城这些年因意外过世的亡魂,大部分都关在监狱里。”
天师协会往警察局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所有的凶杀案大部分都变成,死者因得罪了亡魂了所以才出意外。
她和宿展能力有限,只救出来几个被镇压的亡魂,还有很多很多的受害者,被镇压在监狱里。
“市政府的人不知道这些事吗?”元锦敛眉。
早上警察局的局长去天师协会闹事,翁政的反应强烈到能当场杀死活人。如果不是自己在一旁镇压,那位副局长会有怎样的下场,还真不好说。
“天师协会控制消息很厉害的,不止是警察局有他们的人,法院也有。”盛冉冉干笑,“陪审团大部分人都是协会会员,无处申冤。”
她也是玄门中人,爸妈因此开了一家纸扎店,售卖各类祭祀用品。
可能是自小就听奶奶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她能看到鬼后发现,亡魂并不是传说中的那样凶恶。
他们也并不是因为作恶太多而无□□回。
有了这个认知,她开始去接触更多的亡魂,了解他们的心愿,打听他们不能离开的原因。
得知他们是因为通道被厉鬼封锁而不能离开,她开始认真学艺,希望自己能将那些因为无法离开,而越来越痛苦的亡魂送走。
再后来她认识了宿展和一群小伙伴,大家一起来做这件事。
“这叫……人鬼勾结?”元锦拧着眉轻嗤,“看来玄门中的那些人,教训的还不够。”
她在市政府被各派师祖、掌门、长老布阵围攻,只是毁了他们的道行没伤他们的性命,惩戒的太轻了。
下次可以更狠一点,让他们知晓,玄门也不过是普通百姓。只是因为多了一些求生的技能,就妄想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是愚蠢,也是自大。
“我也觉得不够。”盛冉冉捂着嘴笑,“我不清楚底下到底有多少亡魂,他们被镇压了很长时间,戾气可能会比较重,你要小心。”
阿姐超级牛!看到同门发来的消息说,师祖和掌门等人去挑衅阿姐被团灭,她就开心得想放鞭炮庆祝。
跟着她去完成心愿的那位姐姐走了。临走,姐姐给了她一点点功德,跟她说不管是下辈子还是这一世,她都会有很好的运气。
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些功德运气也超好。
能在阿姐身边做事,能帮那些心有执念的亡魂,她已经很满足了。
“你应该跟他们说,让他们小心一点,毕竟我的脾气是真的不大好。”元锦开了句玩笑,停下来,看向所谓的亡魂监狱。
整层楼里贴满了各中各样的符箓,中间还有个巨大的锁魂阵。
凡是被关到里面的亡魂,就算有人帮忙,也很难全须全尾的走出去,手法恶毒至极。
“路嘉许你看着点,不明白的回去再问,跟在我身边今后会常常遇到这样的事。”元锦交代一声,抬脚踏入阵法之中,寻找破阵的阵眼。
只有找到阵眼才能让锁魂阵停下来,才能知道到底有多少亡魂,被困在这座监狱里。
盛冉冉说这栋七层高的楼里,每一层都是监狱,关押着不同的亡魂。
“明白。”路嘉许跟上去,仔细观察阵法设置的手法。
他没能说服阿姐,但是阿姐说他灵魂还算干净,给他三个月的实习期。如果实习期通过考核,去了忘川就能当鬼差,不用去轮回做人。
妈妈拒绝离婚,拒绝的理由是她习惯了,没觉得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好。
从生到死,他们母子之间第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只是谈论的话题非常不愉快。
妈妈后来承认不是习惯,而是没有勇气去开始新的生活,没有勇气离开父亲给她的一切。工作、房子、面子、金钱……她只要有离婚的念头,所有人都会说她,离开这个男人你未必找得到更好的。
被劝的次数多了,她也觉得爸爸可能真的是个好人,只是自己没看出来。
十几年磋磨下来,她已经没了重新开始的斗志,也没了想要重来的信心。
他已经很努力的在劝,然而妈妈还是强硬的拒绝了他。
那一刻,他忽然发觉自己的存在毫无意义,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没人在乎他怎么想没人在乎他的感受。
他不想做人了。
路嘉许打住思绪,跟着元锦在阵法内走了一圈,收住脚步停下来,好奇询问,“阿姐,这里就是阵眼吗?”
他们现在站的位置是坎位。
“是。”元锦蹲下去,伸出食指在地上画了一朵彼岸花,她天生自带的力量从花瓣上涌出来,沿着阵法的阵眼开始破阵。
路嘉许暗暗记下她画彼岸花的手法,仔细留意破阵的过程。
少顷,四周陆续传来东西炸开的声音,整层楼黑雾弥漫。
“有冤申冤,都给我老实一点。”元锦脸色发沉,“放你们出来给你们申冤的机会,不是让你们作恶。”
此话一声,涌动的黑雾霎时散去,一个用符箓构建起来的监狱出现眼前。
这一层楼关押了大概一千个亡魂,具体关了多久谁也不清楚,每一个的魂体都黑雾缭绕。
“自己下去做登记。”元锦挥手破开那些符箓,面色冷沉,“不要试图离开这里,想要伸冤就守好规矩。”
所有亡魂被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压制,忍着怒气行礼。
元锦目送所有的亡魂下楼,带着盛冉冉、翁政和路嘉许一起,往上一层去。
一层就好上千个冤死的亡魂,这栋监狱里的亡魂处理起来,会需要很长时间。不仅是要消除他们的怨念,还得警察局和法院一起配合。
整个流程走完最少得两年或者更久。
她拧着眉,将所有被镇压亡魂放出来,脚步沉沉下楼。
宿展带着小伙伴在底下做登记,排队的亡魂自动分成几个队伍,倒是没怎么乱。
元锦在一旁坐下来,拿着亡魂册根据他们魂体上显示的信息,找到对应的页数,身上冷意四散。
天师协会做的恶,比她想象的要严重。
她走过那么多的世界,见识过各中各样的黑暗,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不择手段的协会。这些亡魂有的死于奸.杀,有的死于谋杀,有的死于误杀。
无一例外的,他们最后都成了凶手,而真正的凶手,如今还在逍遥法外。
只要有钱送给天师协会,杀人偿命根本不存在,甚至都不会被法律惩戒。
元锦寒着脸翻了几页,合上亡魂册,“已经登记过的亡魂留在城内等通知,不得聚众斗殴,不得寻衅滋事,否则不得往生。”
还在排队的亡魂,哆嗦点头。
“阿姐。”盛冉冉小声开口,“有几个生魂因为身体保管不当,寿元还没到,但身体已经烧了怎么办?”
这几个生魂没有运气等到阿姐出现,身体被拉去烧了,导致她们的魂体越来越薄,坚持不了多久机会彻底消散。
“他们在哪?”元锦曲起手指轻叩桌面,“带我去见他们。”
还有3个小时到凌晨,滞留在活人界的普通亡魂会全部离开。生魂和心怀执念的亡魂,无法通过通道。若生魂身体已毁,魂力消散的速度会倍涨。
“在另外一栋楼。”盛冉冉吐出口气,急切道,“你跟我走,离这里不是很远。”
元锦应声站起来,留下宿展他们继续帮忙做登记。
另外一栋楼里,藏着许多带着功德的亡魂,盛冉冉担心他们被天师协会的人发现,给每个亡魂准备了掩盖功德的符箓。
通道打开后,有些亡魂因滞留的时间过长,心里只想着尽快去轮回很快离开。
剩下的都是大部分都是还有心愿未了的亡魂,以及被邬明用暴力手段,强行剥离出来的生魂。
元锦走进楼栋大门,敏锐觉察到里面有事发生,来不及跟盛冉冉他们说话便冲了上去。
楼栋5层。
几个魂体只剩下轮廓的生魂缩在一起痛苦挣扎,想要吞噬她们的两个厉鬼,正奋力释放威压逼迫他们就范。
“敢在鬼城乱来,谁给你们的胆子。”元锦手臂一挥,困住那两个厉鬼,救出奄奄一息的几个生魂。
几个生魂的力量已经很弱,靠近她随即倒了下去,魂力极速消散。
元锦磨了磨牙后槽牙,释放出自己的魂力帮她们修补魂体,乌黑的眼眸在刹那间泛起血色,“既然你们如此喜欢用活人修炼,我也让你们尝尝被人炼制的痛苦。”
此话一出,萦绕在两个厉鬼身上的黑雾,顿时如被戳破了一般四散散开。
那些黑雾离开他们的魂体,慢慢汇聚成一团,颜色也逐渐变得莹润洁白,朝着地上的生魂飞过去。
“阿姐,饶命。”被控制住的厉鬼痛苦跪在地上,魂体止不住发颤,“我们知道错了,我们再也不想着复生了,求阿姐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那些被你们吞噬炼制的魂体,就这么白白消失吗。”元锦冷哼一声,加快抽取他们魂力的速度。
倒在地上的生魂有了她的魂力滋养,又得到厉鬼魂力转化的力量补充,魂体渐渐凝实,不多时就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元锦余光扫了她们一眼,将两个厉鬼的魂力抽光存到彼岸花内,不疾不徐开口,“谁来告诉我,你们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这级个生魂比昨晚看到的更漂亮,年纪差不多。
“我们的身体被天师协会的人,藏在市区内的一栋公寓里,后来……就送去火化了,我们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开口的姑娘深深埋头,双手死死攥紧拳头,“我们被抓到后,灵魂跟身体就分开了。”
元锦偏过头,看向跟过来的盛冉冉,“你说。”
盛冉冉张了张嘴,迟疑开口,“玩具。”
元锦闭了闭眼,嗓音冷冽,“他们的名字。”
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她也要让这些人渣付出应有的代价。
“哦。”盛冉冉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名单递过去,“都在这上面。”
她和宿展试过各中办法,都没法进入这栋公寓,好容易等到这些人松懈,不料公寓突然发生火灾。所有被他们关在里面的姑娘,身体全部被烧焦。
未免事情败露,这几个天师连夜将姑娘们的身体送去殡仪馆焚烧。骨灰上也下了禁制,将她们埋到最阴冷的地方,防止她们被家人找到。
“先回去。”元锦拿走名单扫了眼,转身下楼。
盛冉冉朝姑娘们招了招手,小跑跟上。
走出鬼城,通往忘川的通道外已经没有多少亡魂在排队,天空繁星闪烁。
元锦拿了车,一言不发地回纸扎店。
这个世界混乱的程度,远超她的想象。亡魂滞留带来的各中问题,解决起来没法一朝一夕就能完成,而她的寿元有限。
得尽快处理那些被关在监狱里的亡魂,之后其他城市的特别事务局,可以根据这边的模式进行处理。
回到纸扎店,饿了一天的关天和听到开门的动静,嘴里发出呜呜的求救声。
元锦扫他一眼,示意宿展和盛冉冉去做饭,自己则坐下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翁政和路嘉许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关天和。
“你的掌门师兄和玄阳门师祖都不是我的对手,你觉得我有可能会放过你吗。”元锦喝了口茶,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出声,“你还知道什么事,最好跟我一次性说清楚。”
天师协会的手伸的很长,原身父母作为协会前任的会长、副会长,不会不知道玄门都是什么货色。
然而原身留下的记忆里,没有丝毫关于协会作恶的内容。跟父母有关的记忆,也多半是父母为了鼓励她不要怕鬼,带着她去鬼城参观。
“玄阳门……能成为玄门门派之首,是因为你爸妈留给你的玉锁。”关天和有气无力,“传说只要打开玉锁,就能获得不输冥王的力量,号令万鬼。协会私下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让你爸妈知道。”
他们甚至不知道玉锁的力量有多强大。
师祖从未跟他们说起,一直到澹台策出现。自从知晓玉锁的力量极为恐怖,天师协会私下的勾当做的更加隐秘,想要除去他们的想法也与日俱增。
“玉锁?”元锦反问一句,抬手取下挂在脖子里上的玉锁,仔细端详。
看样式似乎有点眼熟?
她看了一阵索性取下来,翻来覆去研究。锁的正面是一只麒麟,背面是忘川河岸的彼岸花,以及孟婆驻守的奈何桥。
元锦仔细看了会,在玉锁底部发现篆体的澹台二字,黛眉轻蹙。
有强大力量的法器果然是男主而准备。
他会拥有封锁世界前往忘川的通道能力,跟忘川之乱有点关系,怪不得孟婆说这个世界自己最熟悉。
原来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藏身在玉锁内,等待时机复活。
“你们想要它对吧?”元锦轻笑了声,缓缓举起手中的玉锁,“可惜这东西对我而言,毫无用处。”
话音落地,玉锁冒出一缕淡淡的黑雾,转眼间整个客厅都被黑雾笼罩。
翁政和路嘉许吓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冲到元锦面前,警惕出声,“谁!”
谁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藏在阿姐随身的玉锁里!阿姐此前甚至不知道,里面藏了个厉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