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挂钟发出的当当声, 清晰回荡在这间透着古朴气息的屋子里，瑟缩在角落里的亡魂听到钟声，马不停蹄地往外飘。
外面阴风四起, 月亮被乌云遮住，屋里的灯光也开始闪烁并发出古怪的啪啪声。
元锦淡定吃完白切鸡的鸡腿，抽了张纸巾仔细擦干净手指上沾染的油渍。
不多时, 阴风大作, 厨房里的灯“啪”的一下全部灭掉，一团黑色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她抬了下眼皮，懒洋洋出声，“跪下。”
门口的黑影怔了下, 厨房的灯再次亮起，仿佛之前熄灭只是跳闸。
飞舞在门口那道人影四周的黑雾慢慢散去, 露出男人的样貌。他还穿着千年前的衣服，长发凌乱束起，用来固定发鬓的白玉发簪，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冷光。
“要我说第二遍吗。”元锦抬眼看过去。
跟着这男人一块过来的亡魂双腿打颤，克制不住地想要跪下去, 既好奇元锦的身份, 又好奇男人到底会不会跪。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骨头还挺硬。”元锦嗤笑一声，身上的威压变重，换了个姿势歪在椅子里, 悠闲翘起二郎腿，“我的腿麻了。”
澹台策喉结滚了下，迈开脚步过去扑通跪下，不自觉地给她捏腿, “见过元王。”
众亡魂：？？？
这就跪了？元王是谁？！
然而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双腿都不自觉地软了下去，也跟着扑通下跪。
“当鬼都杀不了鬼，非得是变成人才能杀，你可真没用。”元锦垂眸看他，慢悠悠的语气透着让鬼头皮发麻的冷意，“你的仇人在哪。”
灵异世界的世界规则跟其他世界不大一样。
末世世界里，男主是救世神，世界规则会赋予他神一样的力量，比如强大的异能。灵异世界的规则会赋予男主，与世界规则几乎相等的能力，比如禁制亡魂前往忘川轮回。
在不破坏世界规则的前提下，让所有的亡魂走世界规则指定的通道前往忘川，只能由男主去打开禁令。
她也可以打开，只是打开后，有可能会出现功德被倒扣的情况。
“他在另外一个城市，庇护他的后人。”澹台策低着头，想要挣脱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奈何越是想要挣脱，被压制的就越狠。
他千挑万选了一个极阴之体，可以容纳他的魂精，怎么会招来忘川最狠的元王？
凡是修炼千年以上的厉鬼都有个共识：得罪谁都不要得罪忘川的元王。
她是身魂一体的王，无论多高的道行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曾经大闹忘川的厉鬼王，有大半死在她的长剑之下，整个忘川只有她能持有冥王才有的白色彼岸花。
“做人有差别就算了，做鬼差别也这么大。”元锦换了一条腿让他捏，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讥讽，“人家做了鬼庇护后人，你当了鬼做游魂，还混到需要吸取其他亡魂的魂力才能活，啧。”
澹台策：……
他倒是想庇护后人，可他全家都死在千年前的冤案中，无一活口。
“别在心里骂我，你们家还有后人流落在外，我看看他在哪。”元锦黛眉微挑，“手劲太小，用力一点。”
澹台策老实加大手劲，给她捏腿。
元锦抬起左手，白色的彼岸花浮在掌心之上，千年前的冤案出现在虚空之中。
澹台策下意识看去，当他看到家族中确实还有人存活，并且成了个道士就在这寿西城，身上不禁散发出阵阵冷意。
“把通往忘川的通道打开，这个世界的亡魂数量已经超过正常量，再不打开这些亡魂会化作厉鬼，滋扰正常人的生活。”元锦收拢五指，淡淡看向门外跪了一地的亡魂，“他们并无执念，被你强留在这，能给你提供的魂力有限。”
澹台策闭了闭眼，应声行礼，“是。”
他封死通道是为了夺取魂力复仇，如今别说是复仇，怕是今后修炼都得停止。
“你的修炼不会停止，只是换个方法。”元锦偏头睨他，嗓音发沉，“如此不服气，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还是觉得自己能号令万鬼练就万魂丹。”
澹台策磨了磨牙，摇头。
他打不过，也无法号令万鬼。跟忘川最强悍的元王作对，他再修炼千年也不是她的对手。
元锦听到他的心声，不置可否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给你三分钟时间，再不打开禁令，我连你也一并送回忘川，不要试图挑衅我的耐性。”
大不了她损失一些功德，将世界规则的bug补好，总好过世界继续混乱下去
跪在门外的亡魂看到元锦出来，哆嗦行礼，“拜见元王。”
这就是忘川最恐怖的元王，竟然是个女人！
“都起来吧。”元锦继续往外走，“谁知道寿西城有多少亡魂，多少厉鬼。”
地上的亡魂起身追出去，争先恐后地汇报，“寿西城的亡魂是活人的五十倍，厉鬼……就王一个。”
五十倍？元锦的眉头深深蹙起，“这么多亡魂，活人怎么生活？”
怪不得原身这么怕鬼。
半夜睁眼身边可能有鬼，早上起来照镜子可能看见鬼，甚至床底下都有可能出现好几个鬼。没有强大的心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不精神分裂也会被吓疯的。
“原本有规定，亡魂不得进入活人生活的区域，后来亡魂太多了，鬼城和活人界的结界被打破，大家就都到活人生活的地方找吃的。”跟在元锦身边的亡魂回话，“结界是十年前被打破的，大家在鬼城没吃的没喝的，就只能往活人的地界跑。”
亡魂太多，活人烧过来的各种东西转化数量极为稀少，能力强一点的能抢到，能力不够的只能干忍着。
后来澹台策出现，他把进入活人地界的亡魂都圈起来，给他们找吃的，给他们待着的地方，条件是贡献他们的魂力。
大家为了能前往忘川，答应了他的条件。
没有其他的厉鬼来抢地盘，滞留在寿西城的亡魂过的还行，就是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
“原来如此。”元锦轻哼一声，进入客厅坐下。
几个眼里活特别多的亡魂马上冲过去给她捶肩揉腿，“元王，我们何时能去忘川轮回？这日子真不是鬼过的，做人穷得要死，做鬼更穷，饭都吃不上一口热的。”
元锦唇角弯了弯，笑道，“不急，一会就送你们走。”
鬼要维持魂体的力量，需要家人的祭奠。这么多的亡魂滞留，再有钱的人家，也没法做到每天大规模地烧纸钱和其他东西。
毕竟……好几代的祖宗都要祭奠。
“谢谢元王。”献殷勤的亡魂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别急着高兴，他能不能打开禁制还两说呢。”元锦给他泼凉水，“城内的道士和天师多不多？”
这么大数量的亡魂，一定会催生道士和天师。
他们也有通道送亡魂进忘川，算是灵异世界的特别设置，一般送走亡魂后会得到功德或者是气运。能力越强的天师和道士，日子过得越好。
根据他们的能力大小，有些可以通过符箓，给整个房子设置屏障，防止亡魂进入捣乱。
“很多，不过能力都很……一般。”亡魂干笑，“毕竟都打不过……厨房里那个。”
现在的寿西城只有元王，没有第二个王。
“明白了。”元锦给了他一个笑容，拎起茶壶倒茶。
一口茶下肚，厨房的方向刮起阵阵阴风，洒满院子里的纸钱被卷起来冲进客厅，挂在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客厅里亡魂受不住威压，不少被卷入风中，被摔来摔去发出阵阵惨叫。
元锦伸出手，掌心的彼岸花浮现，客厅的阴风霎时消失，被卷到空中的亡魂落下来，纷纷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惨叫声不止，宅子外传来的声音尖锐而凄惨，天空乌云密布。
元锦低头看着手中的彼岸花片刻，轻轻一弹，将彼岸花弹出门口。
惨叫声渐渐消失，从各个角落的飞过来的功德，汇集成点点白光或者金光，落入彼岸花之中。
“叮”的一声，从忘川传来的招魂铃声清晰响起，屋里屋外的亡魂再次向元锦行礼，踏着铃声前往忘川。
越来越多的功德被收入彼岸花中，空中的乌云也渐渐散去，沉重有力的脚步声从厨房的方向，往客厅这边移动。
元锦偏头看过去。
澹台策拖着极度虚弱的魂体，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身上的袍子因为打开禁制而被撕的破破烂烂，一双眼已然泛红。
“吃了它。”元锦从彼岸花里拿出一枚补魂丹丢过去，泰然起身，“因执念而滞留在这个世界的亡魂太多，在我送走他们之前，你先在待在我的招魂铃里。”
澹台策接住补魂丹吞下，反驳的话刚到嘴边，随即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整个卷起来。
“咚”的一声闷响传来，他摔进赤金打造的招魂铃内，眼前一黑。
澹台策：……
他好歹也是存在千年的厉鬼，能不能……不这么残暴？
屋外还有无数的亡魂，循着招魂铃打开的通道前往忘川，弥漫在四周的阴冷雾气渐渐散去，露出街道本来的面貌。
这是一条充满了古味的街道，白墙青瓦，跟另一条街上的高楼大厦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凌晨的街上几乎看不到活人，到处都是居民用来烧纸钱和其他祭祀物品的铁桶铁盆，空气污染严重。
元锦站在纸扎店门外看了一会，几个执念深重的亡魂朝她奔过来，面目狰狞，“你是何人，为何要打开通道！”
“自杀、车祸、伤人，你们三个都是因为自身的原因而死，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元锦抱起手臂，唇角勾着浅淡的笑意，“吞了其他的亡魂也并不能让你们变得强大，还不明白原因吗。”
“我们怎么死的跟你没关系！我们的王呢！”三个厉鬼身子一晃，露出自己死状，步步朝她逼近过去，“只要你说出王的下落，我们放过你一码。你这极阴之体，可是亡魂最喜欢的大补之物，尤其是你的血。你最好识相一点。”
“若是不识相呢。”元锦哼笑，“你们还能伤了我不成。”
这几个厉鬼一个因为欠了赌债，被逼债还不起而自杀，一个是因为酒驾出车祸而死，最后一个因为嫉妒同事升职，出手伤人结果被反杀。
不好好做人也就算了，做鬼也不安生。
澹台策手底下的鬼，估计都是这种货色。
“我们不止要伤你，还要吃你的……”领头的自杀鬼话还没说完，一股极为强大的威压袭来，本能跪了下去，哭唧唧求饶，“大王饶命，我这就去忘川轮回，我再也不欺负人了。”
另外两个亡魂也跪了下去，魂体抖如筛糠，“大……大王饶命，我们……我们知道哪儿有专门伤人的厉鬼，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码。”
元锦收回威压，将他们吞下的亡魂放出来，轻声道，“去往忘川的通道已经打开，你们可以走了。”
被放出来的亡魂感激行礼，“谢谢阿姐。”
元锦挥袖送她们上路，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三个亡魂身上，瞬间转冷，“知道我是谁了吗。”
“拜见元王。”三个亡魂瑟瑟发抖。
忘川最可怕的元王，怎么会出现在这？
“生吞亡魂，照法不得往生。”元锦袖子一拂，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的魂魄打散。
躲在远处观望的其他厉鬼见状，吞了亡魂的赶紧往外吐，没吞的也赶紧检查自己身上的口袋。
大家忙做一团，等回过神，脚步多了一道穿着红色秀禾服的身影，惊得当场跌坐在地。
元锦的眼神冷冷地从他们身上扫过，身上传来一道有些紧张的声音，“姐姐，他们是好鬼，你能不能不打他们。”
“我们没有惊扰过活人，没有做过坏事，吞其他的亡魂是为了让她们多待一些日子，能坚持到通道打开。”地上亡魂慌得举起双手，“不信你查。”
被放出的亡魂也跟着下跪，哭着求元锦放过他们。
元锦摆手示意他们起来，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你能看到他们？”
少年穿着校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能看到，他们都是好鬼。”少年踌躇片刻，走到元锦身边指着那几个魂体很薄的女孩说，“姐姐，你能救救她们吗？她们被城里的天师困住，要用她们的魂体供奉鬼王。”
“你说的鬼王是澹台策还是谁？”元锦看向那几个女孩，身上透出阵阵骇人的冷意，“她们没死？”
活人被生剥魂体，这可是最恶毒的修炼方式。
“不是新来的鬼王，是被他打败的那个。”少年的嗓音染上一丝不明显的欣喜，“我知道她们的身体在哪，但是警察不信我，警局里有那个鬼王养的天师的徒弟。”
元锦摸了摸下巴，倏然一笑，“走，你带我去警局看看。”
灵异世界的背景大部分虚构而来，警局的警察大部分都会一点符合世界的技能，比如捉鬼，或者是抓妖。
那些天师为了获取更多的财富和地位，会对活人下手并不奇怪。
“好。”少年松了口气，指着地上的几个女孩说，“她们要怎么办。”
元锦袖子一挥，将那几个女孩的魂体收入招魂铃，径自迈开脚步，“带路。”
她倒要看看谁胆子这么大，敢用活人的魂体修炼。
“元锦？”街对面又冒出来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他一出声，四周又吹起阵阵阴风，大团的黑雾街道的另一头涌来。
“姐姐小心！”少年紧张冲到元锦身边，张开双臂看向出声喊元锦的男人，“他他他……就是那个天师。”
这个人根本不是人，他为了成名总跟一些厉鬼合作。
“我是她叔叔。”男人迈开脚步朝元锦走来，脸上浮起虚假的笑容，“你怎么出来了，今天晚上有点不对劲，鬼出来的特别多。”
他这侄女可是上等的极阴之体，这会不是应该跟澹台策洞房吗？
出门之前自己明明在她的牛奶里下了足够多的安眠药，还让那些鬼奏乐迎接澹台策，她一点事都没有，这不可能。
“确实非常多。”元锦抬手轻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叔叔给我找了一门很好的婚事。”
男人止住脚步，从另一头涌来的黑雾也到了跟前。雾气散去，露出男人清瘦的身形，和一张看起来病恹恹的脸，苍白僵硬。
“跪下。”元锦背着手，释放出威压沉声开口，“我正要去找你呢。”
男人双腿发软，认出她的身份，猛地将供养自己的男人推过去，拔腿就跑。
想跑？元锦抬脚踢飞撞过来的原身叔叔，看向黑雾离开的方向，缓缓出声，“定。”
巨大的一团黑雾被定在垃圾桶旁边，干呕声一声比一声清晰。
少年和正在排队准备离开亡魂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也……太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