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夏季夜晚的气温比白天低了好几度, 晚风拂过，花果香乘风钻进鼻子里，有点痒又带着些许让人微醺的惬意。
元锦单手抱着学会吐泡泡的笑笑, 歪在椅子里吹着风，听基金会的副会长说自己被举报的事。
除了附近镇子上那几家, 没有中医执业医生资格证的草药店, 还有南桥市中医院的几位医生。他们向省市两级卫健委举报, 还拿着身份证, 在直播中实名举报自己非法行医。
事情刚刚发酵, 大概再过半个小时左右，会上热搜。
“这件事不用担心, 我敢开药救人就不会无视规则和程序。”元锦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下笑笑的鼻子，笑道，“回应的公关文章, 我一会直接发给卫健委的领导。”
“那我就放心了, 记者看到实名举报的直播, 已经打了几十个电话过来。”副会长深深叹气，“会长, 你是不是断人家财路了。”
“算是吧, 现在只是小断, 过几个月可能要全断。”元锦失笑，“不用担心，他们应该不会找你们麻烦。”
副会长沉默了一会, 找理由挂断电话。
元锦兀自笑了声，把笑笑放回婴儿车，抱着笔记本电脑准备回应公关文章。
她平时不怎么关注网络的消息，对于这种攻讦, 最好的办法是用事实去回应。
草药店卖给百姓的草药并不便宜，开一次药300到1000不等，拿回来一堆药理不明的草药，一吃好几个月。
会不会因为重金属富集中毒，会不会因为过敏而发生意外，这些一概不管。
她抓了骗子，镇卫生所的医生下去普及，让大家知道药酒没什么用还有可能致死，草药店自然就没人去。
正经开门收治病人并且有证的中医馆，镇上一家都没有。
他们卖了几十年的草药，忽然间被人指出来卖的药治不了病，不恼羞成怒就怪了。
元锦写完了回应公关文章，拿起手机翻出原身研究生导师的号码打过去。
原身的研究生导师有个学中医的老同学，是国家承认的中医传承人。就是之前在市场遇到的那个骗子说的，祖传医术，主要研究中药治疗绝症方向。
这位老中医非常厉害，尤其是在身体调理方面。他家的中药馆常年需要预约，还得是提前一两个月预约，才排的上号。
她开始用中药给村民治病时，跟导师联系过一次，通过导师跟师父在电话里拜师。之后师父带着团队做药理实验，他们师徒之间的联系，只在微信互相发药方。
最近这半个月师父闭关，她发过去的药方都不回复，估计是没出关。
电话接通，元锦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嗓音轻快地打招呼，“老板好，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有事求我？”导师开门见山，“直接说。”
“我被人实名举报非法行医，我师父联系不上，所以找你。”元锦老老实实回答。
“他明天早上出实验室，我帮你跟他说一声。”导师的语气明显变得愉悦，“他为了感谢我给他找了个好徒弟，同意跟我分享部分实验数据。”
元锦嗯了声，笑着打趣，“不生气我来当村医了？”
知道她放弃医院的工作来当村医，导师非常生气。原身是他学生当中比较优秀的一个，性子特别稳，也肯吃苦。
“还是很生气，你要做不出成绩以后别说是我学生。”导师在电话那头笑，“我的学生没有特别差的。”
“那我努力不给你丢脸。”元锦放松下来跟他闲聊。
导师今年又收了个非常刻苦努力的学生，实验也有了比较好的结果，心情听着非常不错，难得的愿意跟她闲扯。
聊了大概20分钟，师母的声音传来，导师的声音立即低下去，“明天我让他联系你，时间不早，我该去休息了。”
元锦笑着应了声，挂断电话。
师父的作息时间很混乱，忙起来经常日夜颠倒，不忙的时候师母说什么就是什么，特别听话。
放下手机，她将准备好的回应文件发给省卫健委的主任，发消息告知回应的时间。
主任也收到了网上有人实名举报她的消息，电话直接打了过来，询问被举报的原因。
“前段时间配合警察抓了两个非法卖药，销售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骗子，因此案带来的舆论效应，影响到了当地中草药店的生意。”元锦靠着椅背，轻描淡写的语气，“实名举报我的人当中，就有中草药店的店主，他们没有任何证件非法行医。”
自己也非法行医，却敢在直播里举报别人非法行医，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原来如此。”主任明显松了口气，“你手里是不是有他们非法行医的证据，有证据的话我们处理起来会主动一些。”
“有，我现在给你发过去。”元锦轻笑，“先不急着处理他们，明天我师父会公开回应这件事，到时候你们再安排官微发布回应公告。”
楼砚沼放了暑假，别的事没干天天骑着电车帮她去收集这些中草药店，开天价卖药还不管患者死活的事。她手里有一大堆的证据，足够让市卫健委下定决心管这些中草药店。
“也好。”主任失笑，“看来这件事完全不需要我们费心。”
元锦弯着眉眼说漂亮话，“是我工作不到位，让你们跟着一起担风险。”
主任在电话那头大笑。
元锦跟他闲扯两句，结束通话弯腰抱起婴儿车里的笑笑，去看燕芝兰直播。
人贩子那个案子还在查，解救回来的孩子现在还安置在福利院，大部分都没找到亲生父母。以她的估计，再查上半年，恐怕也很难找出那些孩子的父母。
四年的旅客记录，筛选出重复的人员名单就要很长时间，还无法保证那些孩子的父母来了之后，有没有在怀孕期间离开。
现代科技设备下的数据信息，梳理起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她就是想插手也没理由说服省厅，同意自己去做这件事。
元锦抱着笑笑坐到燕芝兰身边，随意瞟了眼直播间的数据，微微有些诧异。
数据增长的速度还挺快，已经快20万粉丝了。
燕芝兰的直播和其他主播不同，只拍学生们练习的镜头，不会故意夸大学生们的水平，也不详细介绍学生们的家庭情况。
就很平常的直播他们练习的曲子，直播他们练习时出错，自己停下来纠正的样子。
真实、淳朴的风格，吸引了很多固定粉丝观看，还有一些也在自学的民乐爱好者。
“这首曲子的练习进步很大，可以上今年的新春晚会。”燕芝兰往元锦身边凑了凑，伸手捏笑笑的脸颊，“开学后的开笔礼，大概会有十家媒体过来采访，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开笔礼每个新学年都会办，算是完成教育局的任务，大多都是走走流程就结束。
今年有媒体过来，开笔礼的形式和内容校长全部交给她负责，压力真的很大。
“往年怎么办的，今年就还一样办。”元锦朝学生们点点下巴，笑道，“记者们想挖的是他们的故事，不是学校，让他们到学校采访是借着他们的镜头，宣传村子。”
入秋后还会有一波候鸟过来，经常来的摄影师已经提前预定房间，宣传后来的人可能会更多。
“道理是这样，但我们校长恐怕不这么想。”燕芝兰小声吐槽，“这是个难得的上镜机会，他希望活动办得尽善尽美。”
“跟他说，降低点预期，说不定记者来了会质问他上学期期末的成绩，为什么突然提高。”元锦俏皮眨眼，“他树敌太多了。”
燕芝兰闻言愣住，反应过来随即捂着嘴，趴到她背上小声笑起来。
确实树敌太多了。
上学期期末考试，市实验中学从六年级挑走了十个学生，安排他们进入教育公平示范班。这个班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乡镇学生尖子班。
往年整个南桥市最多能从辖区的乡镇小学中，挑出来十个优秀学生，今年光是文岭村小学就挑走十个。
实验中学搞这个教育公平示范班，教育局一直持肯定的态度，今年能送出去这么多的学生，校长去开会腰杆子都挺直了许多。
其余乡村小学的校长、市内小学的校长恨他，太正常不过了。
尤其是市区内几家打得水火不容的公立小学，头一次期末考试平均分被吊打，这种打击会在各种会议中，被反复提起。
燕芝兰笑了一阵，伸手抱走笑笑，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她的父母要是找不到，你真要养着她啊。”
未婚就要养一个孩子的事，她从来没考虑过。
“养着她。”元锦往后一靠，眯眼看着天空中的繁星，“大概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缘分。”
福利院每年都有很多孩子被领养，排队等着领养孩子的夫妻也很多，她决定自己养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养在自己身边能更好的教育她，如果够聪明，自己的中医知识、药方可以传给她，让她去发扬光大。
不够聪明也能学。从小教起，会比半路拜师或者去中医大学学习出师快，能做更多的事情。
再有便是原身的父母养老问题。他们不求女儿养老，却也不会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个小女儿在，多少算慰藉。
剧情中没说原身因为什么原因，寿元结束在40岁，从她去当无国界医生开始，就预示着她会遇到很多的危险。
“那她真是个幸运的小宝宝。”燕芝兰又捏了捏笑笑的脸蛋，笑道，“小美人你快快长大，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当你的老师。”
元锦被她逗笑，“为什么没机会？短时间内我不打算离开文岭村。”
只有扎根在这里，才能更清楚乡村医疗建设中会遇到的问题，才能行之有效的去解决。
40岁之前，她希望自己能做出一点成绩来，让招魂铃里的姑娘们得到更多，可以让她们的魂体更稳固的功德。
不能再次出现功德被倒扣的事。
“不对，你好像差不多能调到镇中心小学去了，希望比较悬。”元锦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恭喜你啊。”
上学期学生的表现非常好，她的服务年限到今年好像差不多满了，之后可以调去镇中心小学任教。
那边的环境好一点，机会也更多。
“现在还不清楚教育局怎么安排，今年的新生报名人数，可能会比去年高。”燕芝兰有些不好意思，“家长群里这几天都在问，从镇中心小学转回来，需要什么手续。”
文岭村小学的生源，本村的孩子占了大部分，小部分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
不想来接送孩子或者花钱给孩子坐校车的村民，会让小孩在文岭村就读。
年轻一些的父母，看中镇中心小学的师资力量，选择送孩子镇里上学。文岭村小学的成绩一下子提高，他们就又动了心思，希望孩子回来跟厉害的老师学习。
乡村不像市里，可以给孩子请家教，安排孩子上辅导班。他们唯一有主动选择权的地方，是给孩子找一个厉害的老师，还不一定真的能选。
“转回来也挺好，附近八个村子的孩子都回来，可以晚一点撤校。”元锦抬手轻拍她的肩膀，“不管是回市里还是继续留在这，我相信你都会是个好老师。”
毕业就过来任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村里，没有多余的娱乐工资也不高，能坚持就很让人钦佩。
“牧姐姐，你嘴上是抹了蜜吗。”燕芝兰红着脸娇嗔一句，偷偷跟她八卦，“上次来的那位导演，是不是在追你？”
“对，但是被我拒绝了。”元锦大方承认，“他不符合我的择偶标准。”
她没有任何标准，作为忘川十王之一，小世界的男主在她眼里都是弟弟。
“那一定是他不够优秀。”燕芝兰笑着跟怀里的笑笑说，“看看你姐姐多硬气，你要向她看齐哦。”
元锦：……
才刚满百天的孩子，听不懂这种话。
……
第二天上午10点。
南桥市卫健委纵容驻村村医无证行医，被实名举报的舆论在网络上彻底被引爆。
多平台同时发布元锦无证行医，给村民违规开方熬药的证据。之前举着身份证，直播举报她的几个中草药店店主，再次出镜。
元锦联系上师父，由他出面说明他们的师徒关系，并发布了部分微信交流药方的截图，公开回应此事。
随后，原身的研究生导师也出面帮忙澄清。
这两人在中西医界都是顶有名的人物，两人的学生也非常多，回应出来后发布报道的媒体官微，迅速删除报道当无事发生。
元锦丝毫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打算。她通过村卫生所的官微，公开举报自己的这些中草药店店主，长期非法行医高价售卖中草药给农民，所有药方都是吃不死治不好的假方子的证据。
证据发布后，很快避开各个平台的限流算法，冲上各类自然榜单。
驻村村医非法行医的第二场舆论还没闹起来，就被她一巴掌给拍了下去。熟悉中医方子的医学生陆续加入分析队伍，愤怒的网友要求他们省卫健委立即处理此事。
卫健委官微“响应”民意，发布元锦非法行医的公关文章，同时表示会立即展开专项行动，加大无证行医中草药店的整治力度。
元锦耐着性子看了一会，放下手机，埋头准备急救箱准备出门。
早上下了一场小雨，天气凉爽了很多，还有一些没去在白内障手术的老人，她们得通知到位。
“这些中草药店的老板可不好惹。”邱亚楠一边收拾一边提醒她，“他们不会这么放弃的，我刚来那阵，甚至有人上门威胁我不准我给村民们开药。”
那段时间，她从市里过来都让老公送到地方，回去也等老公来接。
好长一段时间过去，她自己一个人开车上路都战战兢兢。
有些人野蛮起来，什么都做得出来。
“别担心，他们没这个精力来对付我，这会估计都在收拾细软，准备关门。”元锦拿起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自己看。”
邱亚楠拿走她的手机，看到市卫健委和工商、税务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队，已经到了镇上，又惊又喜。
不愧是……能一个人打几十个男人的狠人。
最后一个需要做白内障手术的老人通知到位，元锦和邱亚楠白天守着卫生所，晚上给村里的孕产妇上科普课，忙碌依旧。
开学前最后一次疫苗打完，基金会副会长再次来消息：省内所有乡镇医院的现状调查已经完成，需要的资金数目不是很高，比较难办的是系统接入问题。
元锦看完他发来的消息，给自己倒了杯水，戴上耳机打过去。
系统接入问题解决起来不难，难的是得有足够的服务器，承载系统运行。
这个系统不止是村镇联合，还要跟省内的知名公立医院合作，建立起联系方便网络会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