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方案, 无论哪一个都能让省卫健委省钱省事。足员安排驻村医生、卫生员，省财政每年至少需要在这个项目上，支付数亿资金。
基金会帮忙承担三年, 其他方面的支出会宽松很多。
三年后，基金会的口碑立起来, 国家经济、科技发展, 即使跟基金会合作取消, 也有钱支付驻村医生的工资。
元锦清楚领导们的顾虑在哪。
基金会的计划书可以说是另类画饼, 省下一半的财政支出, 还能完成国家下达的任务。多余的钱投放到哪里，是提高市区医生的待遇, 还是增加免费疫苗的种类，这些都需要考虑。
同时他们也担心，基金会的补贴结束, 驻村医生会不会大批辞职, 从而引发更多的问题。
他们作为领导, 方方面面都要想清楚才会做决定。
元锦心里清楚这件事只谈一次，没法谈下来, 但她有信心最后一定能谈成。
乡村医疗建设很快也会像扶贫那样, 深入到各乡镇、各村各屯。提早完成国家下达的任务, 是他们在任上交出的成绩单，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仕途。
面对天上掉馅饼一样，刚成立就要跟他们合作, 给他们提供助力的基金会，保持警惕和怀疑很正常。
“这件事我们还需要再讨论讨论。”卫健委的主任合上计划书，笑道，“开元慈善基金会有意于助力推进, 国家卫生健康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工作，我们非常欢迎。”
他们也想尽快完成国家下达的任务，兜里没钱，财政支出压力大。
基金会找上来，对他们来说相当于瞌睡碰上枕头，是好事但不能大意。全省统一招录驻村医生、卫生员，这些人的工资放第三账户监管，还是留在基金会，他们得研究清楚才能做决定。
“我省的驻村医生、卫生员确实紧缺，你们基金会提出的两个方案，我们得仔细研究清楚才能给出答复。”副主任笑着接话，“在你们之前，没有民间的慈善团体提出过这样的合作要求，我们没有任何经验，因此要慎之又慎。”
另外几位领导也点头附和。
“没关系，你们讨论清楚了再和我们联系。这个项目关系到全省医疗系统的发展，谨慎一点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元锦微笑合上笔记本电脑，“希望我们下次过来，能正式签订合作合同。”
主任抬手在计划书上轻叩，笑容不变，“希望下次见面，是我们双方签订合同的时候。”
元锦冲他略略颔首，控制轮椅转头，带着自己的人先行离开。
乘电梯下楼，副会长和律师、财务都看着她，眼底有明显的疑惑。来之前，她说有希望谈成合作，刚才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明显是没谈成。
“我们先开展其他的项目，跟卫健委的合作也继续筹备，不用停下来。”元锦唇角含笑，“最多一个月，他们会同意我们的合作方案，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将三年内的补贴，先转到双方认可的第三方账户上监管。”
她没主动提资金监管的问题，是打算留着当杀手锏。
基金会刚刚成立，团队都还处在磨合当中。员工对基金会的主旨了解不够透彻，工作执行起来难免有偏差。
比如他们的财务大姐，到任第一天就问她，要不要准备专门接受捐款的账号。
“会长，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全省驻村医生和卫生员招足，差不多两万人，每人每月补贴几千块，一年就要7亿多。”财务听她说要将资金打到第三账户，顿时急了，“三年得20多亿，我们的注册资金只有4亿多一点。”
“过几天我会再往账户上转一笔资金，下次洽谈时保证我们账户上最少有30亿资金。”元锦不以为意，“资金的事你们不用操心，做好我交给你们的工作就行。”
原身是个小富婆。
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比赛奖金、奖学金累计两千多万，全部都存着不乱花，就想着毕业后出国当无国界医生。她拿着这笔钱当本金，在国外的股市里加杠杆折腾了两个多月，赚了大概8亿的外币。
扣除用来注册基金会的资金，她的个人账户上还有将近7个亿的外汇存款。
这笔钱已经在申请兑换，下周差不多能走完流程。
“那我就放心了。”财务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我就是担心账户上没钱，这个项目做不起来。”
她之前在一家慈善机构做财务工作，机构的账户上没钱，所有员工都得想办法募资。发软文找朋友甚至是自己捐，营造出机构受信任的假象，等募集到了资金，员工捐的钱会以管理费为由拿回来。
开元慈善基金会注册资金就好几个亿，她看到招聘信息立即投简历，就是看中基金会有钱不用他们当员工的去募资。
听说要把资金存到第三方账户，老实说她真的下一跳，险些以为在上一家慈善机构的经历重现。
“这个项目一定会做起来，相信我。”元锦失笑，“我也希望我们的团队，成为国内最专业的慈善团队。”
带团队不难，她带过很多次。
麻烦的是她的腿。做康复训练初期还不能随便下地，出行特别不方便，团队磨合不够，很多事都需要她亲自出面处理。
“我相信会长。”律师笑着接话，“我感觉卫健委的领导们不止是动心，他们会认真考虑合作的可能性，最多半个月就会主动联系我们，讨论合同的内容。”
现在的这份合同还有些漏洞，会长故意留的，目的是希望他们讨论后再一起完善合同。
双方意见一致，合同才有可能顺利签订。
“我们也相信会长。”财务大瞥他一眼，自顾笑起来，“能一下子拿出好几个做慈善，能是一般人吗。”
律师和助理也忍俊不禁。
会长不是一般人。
……
元锦在东城又待了一周，采购好设备和急救车辆，安排好基金会的其他工作，先行返回文岭村。
一走两个月，她的那些学生们估计已经把她当骗子看，学习的热情估计下降了不少。
下午3点，元锦带着急救车和两台CPR回到村里，学校的第一节 课还没结束。
她跟司机说了声，先去村卫生所。
村医邱亚楠正在整理过期药品，冷不丁看到救护车开到门外，生生吓一跳。
“是我。”元锦推开车门，拿着拐杖从车上下去，自然而然地吩咐道，“后备厢有急救设备，你帮我拿一下。”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文岭村的驻村医生，手续已经办好。
爸妈都很支持她的选择，同时也很欣慰她没跑去国外战乱的地方，当无国界医生。
“你自己买的？”邱亚楠吃了一惊，“虽然不是很贵，但也是钱啊。”
市卫健委来通知，说村卫生所会来一位驻村医生，要她做好配合工作，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元锦。
好好的一个研究生，东城医科大附属医院的工作不要，竟然跑来当村医，实在是不能理解。
“以防万一。”元锦冲她笑了下，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转回头面对着她继续说，“车子也是给卫生所买的，你会开吧。”
邱亚楠惊得眼珠子险些要掉下来，“车子也是你自己买的？”
这也太任性了吧。村医一个月才多少钱，她是签了服务合同还没到年限，不然多一天都不会在这里待着。
“自己买的啊，今后有需要急救的村民，我们自己送去镇上的医院或者市里的医院，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元锦朝自己的腿点点下巴，笑道，“我的腿还不行，开车的事交给你来负责，你要是没证的话，我再找人。”
“有证。”邱亚楠哭笑不得，“你说的也对，有车的话能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几分钟之差就是一条命。”
上次被蜂子蜇伤的村民如果不是送医及时，并在半路就地抢救，说不定人就没了。
“所以我自己出钱把设备配齐了。”元锦拄着拐杖转身往里走，“司机的费用已经付了，你把设备搬进来。”
她没坐救护车回来，而是另外叫了一辆专车，司机一会可以坐专车离开。
车子的手续已提前办理妥当，车钥匙在她这。
“行，你先进去坐着歇一会。”邱亚楠笑着去搬设备。所有驻村村医每年都要上培训课，学过CPR操作规范和其他的新知识。
有了这两台设备，说不定今后遇到溺水的孩子，还能救回来。
去年村里的三个小孩溺水，她赶到时只救回来一个，剩下的两个由于没人会急救，生生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
将设备搬到屋里放下，邱亚楠站在门口又看了看救护车，转过身笑着去给元锦倒水，“市里发来通知，要求我配合你的工作，你想要我怎么配合。”
“倒也不用这么严肃，不过有些工作确实得我们两个一起来完成。”元锦含笑抬眸，“先从组织村民听我们科普疫苗的好处开始，再培训他们如何急救，科普遇到各种意外情况，要如何科学的进行救治。”
邱亚楠一听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们不会来，甚至会说你是乱来，不信你看着。”
她做过这样的事，没几个人来不说，被村民们奉为神医的赤脚医生，到处说她的办法会害死人。
刚来那几年，卫生所跟个吉祥物一样，村民们宁可绕远去找只会抓中草药的赤脚医生，也不来卫生所。
“那我试试。”元锦答应下来，含笑补充，“工作还跟以前一样，我不是你的领导只是同事，平时该干嘛就干嘛。”
邱亚楠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听你的吧，你是研究生学的东西比我多，专业方面肯定比我强。”
她只有中专学历，这些年一直在考试，就想着有天能回市里去。
“我只是学历高，临床经验没你丰富，大家都互相学习。”元锦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低头喝水。
需要做的工作其实有很多，马上就要到夏天，村里的皮孩子一定会偷偷溜去玩水。
在其他的小世界，每年夏天不管是老师还警察还是消防员，都要负责宣传各类防溺水知识，防止学生野泳溺水。
“互相学习。”邱亚楠也坐下来休息。
村卫生所平时没什么人来，晚上偶尔会有人打她电话买退烧药，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村里，有功夫租田种地。
元锦喝完了水，休息地差不多，拿起拐杖缓缓站起身，“亚楠姐，我去一趟学校。回东城快两个月，学生们估计会以为我不回来了。”
她带的东西比较多，家里的司机比她晚一个小时出发，大概要5点左右到。
“他们真这么想的，好几个都问到我这来了。”邱亚楠乐不可支，“说你放了他们的鸽子，不想要你这样的老师了。”
“看来是我给他们布置的功课不够多。”元锦开了句玩笑，慢慢往外挪。
这次走的时间确实有点长，不怪孩子们怀疑。
……
走进学校，各班刚上完第一节 课，不少学生待在阴凉的地方玩耍。
看到拄着拐杖走进校园的元锦，一开始没人认出来，发现是她，瞬间跟刚出笼的小鸡似的蹦跶着朝她飞奔过去。
燕芝兰和叶语在办公室听到学生们的欢呼声，狐疑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出去。
“牧老师，我的测验成绩上90分了，双科哦。”
“我学会弹《早春》了，一次都没弹错。”
“牧老师，你的腿疼不疼，我听说拆石膏也很疼的。”
“牧老师，燕老师说我们过完暑假，学校会变得很漂亮对吗？”
“牧老师，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学生们激动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恨不得把这段时间里所有的变化都说出来。
元锦安静听他们说完，慢悠悠出声，“我回去之前留下的作业，有几个人完成了？”
学生们愣了愣，转瞬做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燕芝兰和叶语在楼上看到这一幕，双双笑出声。
能制住这些皮猴子的，还得是元锦。
两人从楼上下去，元锦也到了阴影底下，正准备上楼。
“你就别上去了，一会放学我们去民宿找你。”燕芝兰低头看她的腿，“你从哪儿走过来的？”
从民宿过来有点远，她是不是太着急恢复了一点。
“村卫生所，不是民宿。”元锦摘下头上的遮阳帽扇风，“你们下课了直接到民宿找我也行，正好我带了图纸回来，看看是不是你们喜欢的样子。”
她没忘记要修葺学校的事，图纸她自己设计，材料也已经定好。暑假开始就开工装修，争取在开学前完成改造。
“你这速度有点可怕。”叶语听说图纸都出来了，不禁有些期待，“放学了我们就过去，你悠着点，复健不要急。”
元锦微笑点头。
上课铃响，她挥挥手目送她俩上了楼，转过身慢慢往外走。
学校今后不止是上课的地方，还是她给村民科普的地方，方案上更多的考虑多功能使用用途。
即使今后撤校，这里也能成为村民的活动中心，安排村民晚会或者篮球比赛等等，都可以。
五点左右，元锦等来家里的司机。
她给学生设计的汉服，给他们订的学习资料，准备的各种奖品都在车上。
爸妈听说她要给发现她受伤的学生准备礼物，也各自花钱买了很多东西，要她帮忙送给那些可爱的孩子。
东西搬得差不多，楼砚沼骑着一辆破破烂烂的二手电动车从镇上回来，怀里似乎还背着个小孩？
小孩？！元锦眯了眯眼，等着他开口。
这段时间，他可能是对自己的工作范围有了比较明确的规划，一些没交代到的数据，他能打听的也都打听了出来。比如……学校早恋学生的数量，疑似已经发生性.关系学生数量。
“牧医生，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的，邱医生不在村卫生所，你看看她是不是生病了。”楼砚沼停下车，双手捧着被自己背在胸口的孩子，焦急冲到她跟前，“她好像不会哭。”
元锦伸手解开他身上的背带，把孩子接过来，伸手探了下鼻息，拧着眉去摸孩子的大动脉。
根据孩子的大小判断，出生时间不到一个月。
她迅速检查了一遍，大声喊司机，“王伯，你把我带回来的奶瓶拿去洗洗，奶粉也在箱子里，洗完了瓶子帮我冲60毫升的奶粉过来。”
孩子不像是有病，更像是饿得没了力气。
跟司机说完，她马上又吩咐楼砚沼去房间的抽屉里拿听诊器。
楼砚沼应声往里跑。
负责管理民宿的几个阿姨奶奶，看到楼砚沼带了个孩子过来，相继跑过来帮忙。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舍得扔了呢？以前我们穷的吃不起饭都没想过要扔孩子，现在动不动就有人扔，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前台阿姨蹲到元锦身边，动手解开孩子的尿布，止不住摇头，“都不知道饿了多久，尿布都烘干了。”
给孩子换上尿不湿，王伯也冲好了奶粉，从房间里出来。
元锦戴上听诊器一边听孩子的心肺音，一边为她喝奶。
大概真是饿极了，孩子的小嘴碰到奶嘴就想吃，奈何力气不够，眼泪涓涓往下淌。
“没听出来有其他的问题，等她吃饱了送市里检查下。”元锦放下听诊器，稍稍抬高孩子的头，吩咐前台阿姨去找个小勺子过来。
孩子没力气喝奶，奶瓶是硬质奶瓶，没法往她嘴里挤。
前台阿姨跑去后厨，很快拿回来一个小小的金属咖啡勺，坐到元锦身边帮忙喂。
小东西吃到奶粉，眼泪终于慢慢止住。
等她睡过去，大家一起看着楼砚沼。
“我在门通村和镇子中间的路上捡到的。”楼砚沼一脸警惕，“我路过的时候有几只狗要吃她，我还以为那些狗是逮住了野兔，才跟过去看。”
他又不跟女同学早恋，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阿姨，我带孩子去市里做检查，回来顺便报警。”元锦跟前台阿姨说了声，将孩子递给楼砚沼，“一会燕老师她们过来，你帮我跟她们说得晚点回来。”
“去吧，这孩子可真命苦，也不知哪个天杀的这么狠心。”前台阿姨爽快答应下来。
元锦拿过拐杖，王伯不用她吩咐，先出去倒车。
上车出发去市里，楼砚沼又解释了一遍孩子跟自己无关，神色紧张。
真不是他的孩子。
“我知道不是你的孩子，我是在想这孩子今后的去处。”元锦好笑看他，“你紧张什么，又不要你养。”
爸妈也不一定会养，她的年纪不符合收养条件。
警察应该查不出来是谁的孩子，从镇子到门通村那段路上，没有商店也没人家里装监控。
镇上的中学学生请假逃学的现象非常严重，还有很多上完中学就出门打工的学生，很难判断谁才是抛弃孩子的人。
除了年纪小的这些正处在青春期的青少年，出轨的情况也不能忽略。
元锦打住思绪，眯眼看着楼砚沼，“前台阿姨说好多扔小孩的，怎么回事？”
听前台阿姨的意思，刚出生的小孩被抛弃，不是第一次发生。
“就每年都有两三个刚出生的女婴，被扔到野地里或者没女儿的人家门口。”楼砚沼不明所以，“去年有四个呢，幸好都被收养了。”
“没报警吗？”元锦深深拧眉。
一年四个女婴被丢弃？警察竟然查不到原因？
“没人报警，捡到孩子了就养呗，管她是谁家的。”楼砚沼说完，心思微动，“不对，我觉得这件事有问题，去年也是在那段路上捡的孩子。”
去年的那几个女婴，也都是在那段路上捡到的。
那段路过来就进文岭村。
“他们是不是觉得文岭村的人好心，每次丢孩子都会有人养？”元锦的脸色有些难看，“一会到市里后，你去买监控摄像头，我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报警，基层警察想管也管不到。
给孩子上户口，村里开证明就行，没有出生证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