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岭村在南桥市的地图上, 是最远的一个行政村，距离最近的镇子30公里，市区52公里。
几年前, 该村是南桥市的重点贫困村。
经过扶贫干部和村民的共同努力，这里已实现脱贫。村里修了水泥路, 带着明显古建特色的民房也做了内部改造, 接上自来水, 建了排污系统。
村里的自然环境也特别好, 山清水秀, 适合放松度假。
元锦在住院部大堂等了十分钟左右，燕芝兰的车子缓缓开进雨棚。
她带了个帮手过来, 看着像是初中生。
“恢复的还挺快。”燕芝兰笑着从车上下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村里有老人病了, 我们帮忙送过来耽误了一点时间, 没等烦吧。”
“那倒没有, 我在看你们学校的文艺汇演。”元锦举起手机，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夸她, “非常好看。”
燕芝兰给学校建了个公众号, 学校的一些活动、文艺演出等等, 都会精心编辑发到公众号上，方便在外打工的学生家长随时观看。
记得自己在其中一个小世界里也当过支教老师，知道这些工作是本职以外的自愿行为, 更佩服她的坚持。
文岭村小学的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孩子，由于大部分家长都在外面打工，这些留守的孩子非常不好管。
她能坚持三年，真的不容易。
“嗯, 他们玩的很开心。”燕芝兰脸颊微微发烫，被她夸的有些害羞，“就是玩，我们会的也不多。”
“我得养伤很长时间，正好会一些才艺，到时候可以带着他们一块玩。”元锦滑动轮椅朝车子挪过去，“我自己上车，你们帮我搬一下轮椅就行。”
原身爸妈帮她请了个护工，她不喜欢人贴身照顾，出院前就辞退了。
“你的腿……”燕芝兰带来的少年看着她的腿，眉头皱起来，“最好不要动，我抱你上去。”
元锦被他的话逗笑，“谢谢你啊，我自己能行。”
他看起来也就15岁左右，手臂很瘦，核心力量看着也没练过，搬货可以抱她这个伤患不行。
“那你小心点。”男生满面通红，却还是不肯走开。
元锦冲他点点头，单脚站到地上转过身，扶着车门矮身坐进副驾座，再慢慢把受伤的左腿挪到车上，调整座椅躺下。
她的腿得一个月左右才能拆石膏，拆钢钉时间更长。
生活上确实会有很多的不方便，经历过那么多的小世界，她还是头一回进世界就受伤。
“好了，麻烦你帮我把轮椅和行李都搬到后备厢。”元锦半躺着冲他笑，“谢谢你啊。”
少年的脸颊又烧起来，帮她关了车门，埋头收轮椅。
不多时，燕芝兰和少年一起回到车上，出发回村。
“民宿那边我帮你预定了一楼的房间，吃饭可以让民宿的奶奶帮忙做，或者你请个阿姨专门给你做。”燕芝兰唇角含笑，“村子里每天有人开车来卖肉，不过大部分都是猪肉，你要是想吃别的，得等我周末回市里给你带。”
“谢谢人美心善的燕老师。”元锦眉眼弯弯，“为了感谢你的照顾，我给你们学校的孩子，组一个传统乐器演奏乐团吧。我买的乐器大概过两天送到学校。”
燕芝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止不住笑，“你来真的啊？”
她以为元锦就是说说而已。
“当然来真的啊，我现在反正动不了，让小朋友们陪我玩正好。”元锦俏皮扬眉，“我还会设计汉服，等他们学会了，可以每个人设计一套。”
燕芝兰大笑。
她也很期待看到孩子们穿着汉服演奏传统乐器的样子，但心里也清楚，元锦最多待几个月，不会太久。
文岭村风景好，留守的老人也好，但终究是小山村离市区也远，住时间长了会觉得闷。
中午之前，元锦他们顺利回到村里。
这段时间来拍鸟的摄影师已经不多，民宿没什么客人入住，村子里也很安静。
元锦办完了入住手续，自己控制轮椅进房间，吩咐帮自己搬行李的少年帮自己把行李归拢好。
“姐姐，我……能不能留下照顾你？”少年迟疑开口，“我每天早上可以过来给你做早餐，中午从镇上买菜回来给你做饭，我有自行车。”
“缺钱？”元锦示意他坐下，柔声开口，“是你自己需要钱还是家里人需要？”
少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过了会才闷闷出声，“是奶奶病了，她舍不得去市里看病，现在在镇上的卫生所住院。”
“农合交了吧？”元锦微笑看他，“你爸妈呢？他们什么态度。”
回来的路上，燕芝兰说村里的青壮年很多都在外面打工。不回来是因为打工多年已经有了手艺，舍不得高工资，回来得从头开始，种地赚的也不够多。
村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说没有又有一点，说有又没法开发成景点。
不上不下，大家还是觉得打工比较踏实。
“我爸妈不在了，家里就我们兄妹俩和奶奶。”少年低下头，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奶奶交了农合，报销了也要不少钱，她舍不得。我还在上学，只能寒暑假赚一点领了低保也不够用。”
“做饭的事就不辛苦你来回跑了，你帮我做统计工作，周末去就行，一个月给你一千块。”元锦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吩咐道，“帮我把那个黑色的箱子拆开，里面是打印机。”
“太多了。”少年愣愣蹲下去，拿起小刀拆开箱子。
“统计工作可不好做，我不是同情你，而是这份工作的难度很高，值得这么多的工资。”元锦垂眸看电脑屏幕，唇角含笑，“一会表格打印出来我教你怎么去统计。”
之前原身在这边住了一星期，她留下的记忆中，附近几个村子只有一个卫生所，医生也只有一个。
她还没查当地的卫生局是怎么派遣驻村医生，反正在这边养伤，先了解清楚各村有多少老人，多少孩子再做打算。
原身有证，她学习过的知识自己可以完全吸收，在古代世界还学过中医，当个驻村医生问题不大。
“哦。”少年的眉目舒展开来，仔细将打印机取出来，“我叫楼砚沼，砚台的砚，沼泽的沼。”
“好名字。”元锦笑了下，调出自己住院期间做的调查表打开。
他爸妈一定很希望他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
“名字是奶奶起的，她上过私塾。”楼砚沼的脸庞又红起来，将打印机放到书桌上，接上电源，“爸妈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出去打工，有一年回来秋收遇到暴雨，不小心掉河里没了。”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有倾诉的**。
大概这些事压在他心里太久，终于遇到一个陌生人，怕被取笑的压力没那么大，忍不住想说自己的故事。
“他们是因为放不下你们，所以才回来秋收对吗。”元锦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目光柔和，“这些年你照顾妹妹和奶奶，一定很辛苦。”
他也才15岁而已，要照顾不听话的妹妹，要操心上了年纪的疾病缠身的奶奶，这种压力可想而知有多大。
“也不怎么辛苦，妹妹很懂事，奶奶赚钱也很厉害。”楼砚沼脸上浮起腼腆的笑，“她是生病了才没法继续赚钱，我希望她能多活几年，要看着我和妹妹都考上大学。奶奶说，她最大的愿望就看着我们都上大学。”
“姐姐相信你们可以做到，也相信奶奶能看到你们上大学。”元锦弯起唇角，将笔记本电脑递过去，“知道怎么接打印机吗？”
“知道，我经常帮老师干活。”楼砚沼笑起来，一双眼微微弯起，“老师办公室的电脑和打印机，出问题都是我去修的，我寒暑假期间打过很多工。”
骄傲又自信的语气，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之气。
打印机很快接好。
元锦指挥他将表格打印出来，拿了一份递给他，“你照着表格去帮我统计，文岭村和附近的村子都要统计到，电子文档等我买的手机到货，给你手机后你在手机上记录。”
他用的手机是不是智能机，是那种一百多只能打电话发消息的老式手机。
“嗯。”楼砚沼低头看表格上的内容，脸色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都要问清楚吗？”
表格上的各项分类，有老人数量、年龄，还有15岁以下青少年儿童的数量，辍学人数，辍学原因。父母打工还是在本地居住，是否离异、是否有家暴行为等等，非常多。
难怪姐姐说不是在同情自己，而是这份工作完成起来确实不容易。
“都要问清楚，你还得想好怎么问才不会被打。”元锦开玩笑，“你要是觉得工资给的低了，可以自己说个数。”
这些数据她找村委问问就能得到，自己调查出来的更详实一点，方便她针对不同的情况做不同的安排。
辍学的问题不管哪个世界都有，尤其是农村地区。
“不低了，我一会就去帮你统计。”楼砚沼仔细收好表格，继续帮她整理行李。
收拾得差不多，燕芝兰带同事过来，邀请元锦去学校跟她们一起吃午饭。
元锦欣然应允。
楼砚沼要去镇上的卫生所照顾奶奶，没和她们一道去吃饭。
文岭小学建于50年前，教学楼老旧，操场坑坑洼洼，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上长满了青苔。
元锦被眼前的景象震到，对燕芝兰和同事更加佩服。她们不像自己一样有超出普通人的强大能力，这样的环境都能坚持好几年，太难了。
“小学原本要撤校，但是镇上的小学又容纳不了太多的学生，于是继续保留。”燕芝兰语气随意，“再过三年，等镇中心小学改建完成，这里就要撤掉了。”
刚来那会她们也被学校的环境震到，坚持了三年也习惯了。
她是免费师范生，毕业后必须回原籍从事教育工作十年。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去其他的学校，其实都差不多。
其他的老师不愿意来这边教书，离市里太远，学生顽皮出不了成绩。
按照免费师范生免费教育实施办法，她毕业后必须在农村中小学任教服务两年，才能去镇上。
来了之后她喜欢上这里，索性就没申请挪窝。
“这里撤掉也能改成幼儿园吧。”元锦随口说了一句，回头问她，“我给你们装修一下？”
即将撤校，教育局不可能会拨款修葺。
“不用了吧，过几年就撤了，现在装修有些浪费。”燕芝兰被她逗笑，“这里没法改成幼儿园，在外打工的不回来，成年的也陆续离开，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
“做不了幼儿园也可以改成村民活动中心啊。”元锦反手轻拍她的手，自己也忍不住笑，“你救了我一命，不收我爸妈的钱也不收我的礼物，我帮你改善下工作环境，总行吧。”
暑假50天，够重新弄好外墙，平整地面铺设橡胶跑道。
“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燕芝兰爽朗笑出声，“我要是再不答应，你爸妈会不会拎着现金跑来？”
她爸妈特别有意思。第一次给钱自己没收，他们以为给少了，第二次过去给的信封是之前的一倍大。
“难说哦。”元锦开起玩笑，“他们是真的很感激你。”
燕芝兰笑得直打跌。
吃完午饭，三个人离开学校回民宿，经过村中心的卫生所，看到很多村民围在一起，不自觉加快脚步。
“被蜂子蛰了，人已经昏迷，杨医生怎么还没来。”村民焦急大喊。
元锦一听，飞快控制轮椅过去，“我是医生，我看看她的情况。”
这会天气转暖，山上的蜂子开始出来活动，被蛰了不及时处理有可能会丢命。
人群让开一条路让她过去。
被蜂子蛰了的阿姨躺在一块门板上，已经出现休克症状。
元锦看到这个情况，立即回头跟燕芝兰说，“她出现了休克症状，卫生所没有肾上腺素，必须马上送去市里抢救。”
“我去拿车。”燕芝兰一听也急了。
村民们听说事情严重，焦急询问有没有办法把命保住。
“把卫生所的门打开我看看有没有药。”元锦冷静吩咐，“你们散开一点，让她平躺着。”
村民们往外散开，驻村的医生这时也赶了过来，看到门板上的阿姨，脸色瞬间发白，“没有氯雷他定，也没有肾上腺素，必须立即送医院。”
元锦脸色一沉，也焦急看向学校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