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主任被元锦的问题问住, 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她说的这个情况……也有的。毕业出去的学生入职后被辞退,跟学校确实没有多大关系,用人单位辞退员工想管也管不了。
“我明白了。”元锦抱歉地笑了笑, 问下一个问题,“学校有没有考虑过跟企业联合办校?根据我国的税收政策, 招收一定比例的残疾员工, 是可以享受税收优惠的。”
没有企业长久支持, 特殊教育学校的学生出去后, 也很难像普通人一样获得稳定的工作。
有不少企业钻税收的空子, 先把人招进来,享受了税收优惠再慢慢解雇、辞退。一年一次, 成本低收益大,走的还是合法的流程,想要监管都很难。
自己办校时, 得把这个问题考虑进去。
“合作办校没这么容易, 工厂生产讲究效率、安全, 小部分有身体缺陷的员工可以安排,人数多了就不行。”主任苦笑, “你想那些患有听障的孩子, 在车间遇到危险的情况, 旁人呼叫都听不到,谁敢用。”
学校这些年一直寻找更好的途径,解决学生的就业和生活问题, 目前算是有了些成效,但是还不够。
“听你这么说,确实很危险。”元锦记录下来,见时间差不多, 自己想问的问题也得到了解答,笑道,“谢谢主任的答疑,后续康复团队交流的工作,我会叮嘱副总及时跟进。“
“欢迎多多交流。”主任微笑伸出手,“也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合作,互相学习提高。”
“一定。”元锦跟她握了下手,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和笔,起身告辞。
学校已经放暑假,校园有些空,从楼上下去脚步声的回音清晰放大。
跟民营的特殊教育学校比起来,这里其实和普通的学校没有多大区别。比较惹眼的地方,是无障碍通道用了不少的高科技产品,下肢残疾无法离开轮椅的学生,可以通过这些产品上下楼且不会发生危险。
元锦一路看一路走,到楼下拿了车,带着沉默不语的韩书青离开定城特殊教育学校,去下一所民营的特殊学校。
公立学校有政策和资金支持,加上国家近年大力发展特殊教育,无论是教学条件还是配套设施,都比民营学校好。
招生要求也不是很严格,基本上有诊断证明的学生,都能入学。
在学生的生存技能培训方面,也做的很好。唯一的不足就是刚才她问主任的问题,入职后再被辞退,维权困难。
“你为什么要来残疾人学校,想把我送到这样的学校,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韩书青低着头,说话时不自觉攥紧拳头,“我不是精神病,我不要进这样的学校。”
“你失控了,并且没有注意听我和主任说了什么。”元锦没看他,语气轻松,“这次不算你犯错,特殊学校对你来说跟噩梦一样,我在没有通知你的情况下,直接带你过来是我的疏忽。”
他对特殊教育学校有明显的排斥和恐惧。以自己昨天所见,以及校长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在学校被电击棒放倒的次数,只会多不会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也确实没注意到你们在聊什么。”韩书青尴尬抬起头,“看到学校的招牌,我就在害怕,以为你要把我送到特殊学校去。”
“你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到我们离开才发作,并且没有大喊大叫已经很棒。”元锦失笑,“不会送你到特殊教育学校,下次可以用更好的方式问我,不要用怀疑的态度,学会把自己怒火按下去。”
“好。”韩书青唇边抿出一抹笑,很快又收敛起来,好奇打听,“姐姐,你也是开特殊教育学校的吗?下楼之前你和主任说团队交流。”
他在姐姐眼里,应该是个神经病?
“我有一个特殊儿童幼儿园,这次过来主要是来学习的,不会待太久。”元锦脸上的笑容扩大,“这样就很好,你看你不生气的时候就是好学生好孩子,不要让愤怒和憎恨的情绪,左右自己。”
韩书青抿着唇,轻轻点头。
他会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姐姐失望,不让自己失去自由的机会。
……
24小时时间到,段昭明拿到了鉴定结果,亲生的。
他拿着鉴定结果后就跟吃了炮仗一样,在鉴定中心大堂来来回回溜达,嘴里念念有词,样子失望之极。
元锦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等候区,一边跟副总谈康复团队过来交流的事,一边分心看他。
韩书青戴着耳机在背单词,神情痛苦。
过了一会,段昭明终于停下来,重重坐到元锦身边,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里。
怎么可能是亲生的啊……他们打他从来不手软,他们的长相也一点都不像,只有血型一样。
那些奇怪的梦,总不能自己瞎想出来的吧。
“要相信科学,你们确实是亲生的,匹配率99.9%。”元锦合上笔记本电脑,笑道,“省厅的失踪儿童数据库比对结果证实,没人在找你。”
“姐姐,我是亲生的是不是就不能跟你到处跑了?”段昭明坐起来,垂头丧气,“你和约好的律师今天见了面,是不是就要离开定城。”
“差不多,你不是说要当律师吗,还有两年争取考上高中或者你自己努力,在明年参加高考。”元锦抬手弹他的脑门,“政法大学欢迎你。”
段昭明缩了缩脖子,干笑,“那还是……还是等高考再考吧。”
他那个烂成筛子的成绩,提前高考只会给人增加茶余饭后的笑料。
“随你,我约的人到了,你回家或者你跟你爸妈说一声,允许你再跟一天。”元锦收起电脑利落起身,“做亲子鉴定的事就不要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会伤心还会混合双打。”
段昭明:……
不止混合双打,有可能全家上阵。
元锦约见的手语律师,今天从别的城市过来。他代理的案子明天开庭,为了见元锦提前一天飞定城。
上午11点。
元锦在约好的餐厅要了位子,带着两个孩子一起等律师过来。
国内有将近三千万的聋哑人,像段昭明父母这样的聋哑人士,遇到纠纷要打官司,沟通极其困难。
好一点的律师起码负责,遇到心怀叵测的,公司打不赢就算了还有可能会被骗。
她约见这位手语律师,主要是想向他讨教一些关于聋哑人的生活信息,商谈合作建立聋哑人公益律师团的事。
没人能比一个专门给聋哑人打官司的律师,更熟悉这个群体的生存状况。
自己要学手语翻译,当手语老师,需要深入地了解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以便在今后的计划中,针对性的做出必要调整。
不止聋哑人群体,视障及其他残疾人士群体,她也会想办法去了解。
等了半个小时左右,律师匆忙赶到。
元锦起身招呼他,含笑伸出手,“你好,我是夏元锦。”
“夏总?”手语律师有些吃惊,“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
“所以,我在你的第一印象中是个骗子?”元锦笑着坐回去,“坐吧,我点了两个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再点几个,边吃边聊。”
“那我可不客气了。”律师拿起平板点了个两个菜,转头拿起自己准备好的资料,“这是你想看的资料,**部分已经删除。”
“多谢。”元锦伸手接过来,低头翻开细看。
这是他成为律师以来,接手的案子委托人背景资料。
有些是夫妻双方都是聋哑人,有些只有一方是。这些委托人家庭条件非常好的只有极少数,大部分是普通人,做着普通的工作,养育孩子赡养父母。
全部看完,她又翻回去,指着其中一页的资料问,“这些委托人是怎么回事?”
这一页的资料里,委托人全是女性聋哑人士,且年纪都没过16岁,总共六个。
“打工被骗。”律师脸上的笑容淡去,“她们的案子还没开庭,监护人昨天刚通知我准备全部撤案,同时结束我的代理工作。”
“她们拿到补偿还是被威胁了?”元锦直接问,“撤案是父母做的决定,不是她们本人?”
“是父母的决定,我不确定有没有被威胁,这边的案子结束回去就去调查。这些女孩是一家服装厂的工人,她们没有劳务合同,每个月只有不到一千的工资。”律师拿出更多的资料递过去,“她们不想回老家,我们律所大部分都是男的,收留她们不合适。”
女同事有几个,经济实力不允许她们长久收留。
照现在的这个情况,没有半年官司完结不了。
他联系了一些慈善机构,对方听说要收留安置几个聋哑女孩,还不能大肆宣传,直接拒绝了他。
看到元锦的邮件时,他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给她打电话,希望她能帮忙安置那几个女孩。
有地方安置她们,官司就能继续打。
一年不到一万的工资老板都不想给,家长也不敢要,这案子处处透着不对劲。
“只是不给工资没有其他违法行为?”元锦接过资料翻了翻,随手放到桌上,“安置他们没什么问题,协议我准备好了,一年为期,如果你们的团队发展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立即停止合作。”
他的律师团队目前的主要服务对象是残疾人士,尤其是聋哑人。
她自己的公司也有法务部,今后有纠纷还可以互相合作。
“好,一年为期。”手语律师再次被她的果断惊到,“不怕我是骗子?”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元锦扬起唇角,将准备好的协议递过去,“我也相信你的为人。”
手语律师做了个深呼吸,拿走协议看了一会,拿出笔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了资金,他可以招收更多的同行,将公益团队扩大,惠及其他的残疾人士。
……
定城的事全部处理完,元锦留下公司副总跟老校长处理后续的事,带着韩书青继续去考察。
忙到8月底开学,韩书青转入荣城崇德初中部,念初三。
元锦安排好幼儿园和公司的工作,自己一个人飞去京大报道,办理入学手续。
高凌风被刑事警察学院录取,成了一名预备警察。
沈莹然摸着京大的尾巴,跟元锦报了同一个系不同专业。
开学后,元锦迅速熟悉校园,并从图书馆借了一大堆专业书籍,一边上课一边自学。
她打算像在其他的世界里一样,国内读一年,国外三年读完硕士再回国。
周五上午,著名的手语翻译老师来校给手语专业的学生上课,元锦早早跑到阶梯教室占位。
“夏元锦,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同学徐芳后脚进教室,一屁股坐到元锦身边,拿着手机小声跟她说,“定城安丰特殊教育学校,用非法手段囚禁学生,校长被警方带走调查。”
安丰特殊教育学校,不就是开元教育要投资的那所?元锦拧着眉,飞快拿起自己的手机解锁。
副总刚发过来一条消息:老校长被举报了,我们的律师已经赶到定城。
元锦咬了下唇回复过去:我晚上飞过去。
举报老校长的人,应该是想买地的地产公司,具体哪一家还得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