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每年都有传统戏曲节目, 这个节目一般是五大戏曲剧种的经典唱段串联，很少请地方戏上台演出。
即使有，也是放在元宵或者分会场。
总台既然放出消息, 必须努力争取上台的机会。吕剧的经典唱段元锦倒背如流，稍稍改一下唱词多改几个版本出来, 还是有能力去争一争的。
“今年春晚会邀请地方戏上主会场舞台, 说起来这事跟你还有点关系。”薛老师含笑调侃, “你这京市第一楼, 名气不小。”
从茶楼开业第二月, 一些在网络上从来没看到过的地方戏，在她的茶楼直播间里走红。
之后电视台邀约, 剧团上综艺当飞行嘉宾，大家开始关注到这些小众的地方戏。
吕剧不算小众，在本省有非常广泛的群众基础。出了省听的人就少了, 以前他放视频到网上还有些观众看, 后来都是骂的他就再没上传过。
因为元锦, 那些早年上传的演出视频，三个月的播放次数是好几年的总合。
“这么大的功劳我可不敢当, 我开茶楼就只是安顿她们。”元锦禁不住笑, “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最开始她真的就是想开一座茶楼, 没有别的想法。后来网络推广热度起来，她就顺着自己给茶楼的定位，尽量发掘好听小众的地方戏, 邀请他们来京市演出。
“你种的这片柳，何止是成荫都要成林了。”薛老师爽朗笑出声，“正式通知这几天就要下来，除了五大戏曲剧种, 受邀的有我们吕剧还有粤剧、晋剧、川剧四个剧种。四选一，能不能上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考虑到节目时长问题，五大戏曲剧种外增加一个地方戏，四选一。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凡是去茶楼唱过的地方戏都挺红。节目组最后选哪个，还真没底。
“这个事谁都没法打包票，咱努力争取吧。”元锦抬手遮住嘴巴轻笑，“这样的机会可不容易有。”
薛老师深以为然。
闲聊中，陈姐她们也唱完了一场戏，录制的非常顺利。大概是长时间对着摄像机练基本功，她们上场后完全不怯场，表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编导一开始还很担心她们会紧张，需要重复录制，方便后面剪辑播出。
结果她们一遍就过了。
“我去看一会效果，不行再重来，大家先休息。”节目导演也很意外陈姐她们的沉稳大方，说完便跑去看监视器。
元锦和薛老师起身招呼陈姐她们过来坐下，小声询问她们感觉如何。
“特别过瘾，我觉得自己还能再翻两个空翻。”杨姐撩开自己的袍子，潇洒落座，“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唱了十年也学了十年，从空翻翻不过，到现在可以连续翻好几个，不比男武生差。这还是头一回从上场就感觉神清气爽，有种自己终于再世为人的舒坦感。
“我也觉得轻松，唱词张嘴就来，根本不担心忘词。”陈姐也止不住笑，“之前上台总忘词，今天没有。”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脸上笑容灿烂。
一大帮人正说着话，元锦的助理从外面进来，小声跟她说，楼下有几个记者想要采访，询问是否放行。
“我们是过来录制节目的，不接受采访。”元锦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几分，“你和记者说一声，让他们不要在楼下等，天太冷容易感冒。”
参与录制的节目有访谈内容，不需要再接受记者的采访。
“好的。”助理应声出去。
元锦捏了下眉心，暗自头疼。自从平生剧团在网络上走红，想要采访剧团成员采访团长的记者，联系过她无数次。
每次她都很委婉地拒绝掉，不希望剧团因为一时的流量，而瞬间陨落。
互联网没有**。
只要有人听到一丝关于她们身份的消息，就有可能挖出整个户口本。她不喜欢这种狂欢，也不会让陈姐她们，成为狂欢的牺牲品。
她们跟所有的地方戏剧团都不大一样，这种不一样还不到摊开的时候。她们现在还没有承受质疑和谩骂的强大心理，没有拒绝道德绑架的坚定意志。
能让她们逃离的家庭，不会因为她们变强了而改变，反而会更加凶狠的索取、绑架、打压。
她们需要更大的成功和认可，支撑她们坚定地跟家人、跟过去，说不。
这也是她一直不干涉她们的想法的原因，能让她们笑对过去的人，只有她们自己。
元锦又捏了下眉心，收拾好心情，对上薛老师的不解的目光无奈摊手，“现在的媒体，谁有热度就追谁，也不管有没有采访价值。”
“我看他们精得很。”薛老师笑起来，一点都不认同她的看法，“也就我和你熟，知道你长什么样，多大年纪。网友都说你是50来岁的神颜阿姨，一直想看你长什么样。”
谁都想知道，能想出开盲盒的方式听戏的第一楼老板娘，长什么样。
“说我60岁也没问题，老当益壮。”元锦俏皮打趣，“长什么样不重要，能力最重要。”
薛老师带头鼓掌，“这话说的好。”
陈姐她们也跟着鼓掌，大家笑作一团，气氛欢快。
这边的动静引起李导的注意，他盯着监视器看了一会，拿起对讲机朝元锦他们走过去。
元锦看到李导过来，随即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起身相迎，“李导，是要补拍吗？”
“今天这场没有要补拍的，没想到几位大姐的台风这么稳，另一场戏给安排到明天了。 ”李导有些尴尬，“明天早上还是这个时间，拍完了演出曲目，我们就现场采访。”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大姐会这么稳，一点都不怯场，看镜头的眼神特别精神特别动人。
“那好，明天见。”元锦爽快答应下来。
多一天其实也行，不不会太累。一天全部拍完还要采访，得一整天带着头面，陈姐她们也不舒服。
都是30好几40岁的人，跟小年轻没法比。
“你们先下去，车子从电视台后门走。”薛老师微笑摆手，“蹲守的记者应该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走。”
元锦含笑点头。
上车离开电视台，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孟湘云，忍不住问元锦为什么不公开自己的样子。
“团长不会唱戏。”元锦俏皮一笑，“太丢脸了，所以不用露脸。”
孟湘云被她半真半假的说法逗笑，知道她不想说也不问了。
谁心底没点秘密。
……
跟京市电视台的合作非常顺利，拍摄完成后，元锦埋头改编吕剧经典唱段的唱词，改好就发给薛老师过目。
熬了三天，薛老师终于选中一个版本的本子，总台选拔地方戏上春晚舞台主会场的正式通知，也到了他手里。
四个地方戏戏曲剧种，要一起参加一档春晚前的综艺节目，同台竞技，赢了的上春晚。
这意味着上不了春晚也会提升名气。
就是总台综艺的录制时间比较长，还没法保证拍完别人就能轮到她们，需要随时待命。
茶楼的演出计划被打乱，元锦紧急联系之前就谈好的剧团，请他们来京市演出。同时跟薛老师敲定排练的时间，排练经典唱段改编的版本。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元锦带着剧团所有成员，开始到薛老师的剧团排练。
综艺一周后开始录制，只录制一天时间，受邀的其他剧团信息他们是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一个问题，上春晚舞台人数是有要求的，不可能10个人全上，薛老师自己也要带剧团的人。
元锦记下这件事，决定等回了茶楼再投票。
先把事情说定，免得争取到了闹矛盾。综艺录制非常容易暴露人的缺点，哪怕只是同台竞技，请参与录制的现场观众投票，这种没什么新意的节目。
“李导跟我说这个综艺是临时增加地方戏比拼，比较急，团队直接了用了另外一档戏曲综艺的班底。”薛老师神色严肃，“这个班底非常的严格，录制的时候你最好跟着。”
她在现场的话好掌控一些。
剧团的成员年纪都不小，偏偏没有一个是正经拜师出身，没有传承。这是优势也是劣势，她们会让人产生去听戏、学习的想法，也会让人感觉不够专业。
上春晚主会场舞台，不专业是非常致命的。观众可不管你唱的是否专业，他们只会想，草台班子怎么会有可能赢过正经剧团，踏上春晚舞台。
“放心吧，我会一直跟着直到录制完成。”元锦深吸一口气去，安抚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传言如何得自己接触了才知道真相。”
“说的也是。”薛老师失笑，“外人也传我不近人情不好说话，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子。”
元锦笑着点头。
综艺录制下周一就开始，为了让大家在录制节目时不忘词，薛老师要求每个人都要把唱词倒背如流。
唱段是以前的，唱词是新的，不止陈姐她们吃力，薛老师剧团的其他老师也感觉吃力。
第一天排练结束，元锦跟薛老师敲定上场的名额，回到茶楼就开投票会。
能上四个人，一人两句词，薛老师自己不上而是让剧团的弟子上，给这边两个名额。他的意思是谁上都行，但不能有意见，该一起排练还得一起来。
元锦简单说明投票的原因，示意大家开始推荐上台的人。
“杨姐和陈姐上。”王姐第一个举手，“我演花旦不如陈姐演的好，武生就小杨一个。”
“我也同意小杨和小陈上。”蔡姐举手，“她俩是我们剧团的台柱子，必须她俩上。”
“她俩确实比较合适。”孟湘云也跟着举手，“咱早晚有天会全部上，这次的机会薛老师帮咱争取的，咱内部得团结。”
其他人也好，陈姐和杨姐更好一点。
“还有不同意见吗？没有的话就定杨姐和陈姐上，明天继续过去排练。”元锦微笑看着她们。
她们每个人都很好，推陈姐和杨姐上台，更多的是希望她们能通过这次演出，实现自己的目标给她们一个参考。
她俩逃出来之前日子过的最惨。
元锦等了一会，见没人反对陈姐和杨姐上台，拍板定下人选宣布散会让她们早点回去休息。
茶楼这边有店长负责，供应给客人的糕点也请了糕点师和帮工，她们可以安心去排练。
过年后，她们的演出会越来越多，第二版的推广短片她已经剪辑完毕，春晚结束就开始投放。新的地方戏戏院她也在规划，年后就选址装修。
茶楼还是太小了，没法满足要求。
排练的事安排妥当，元锦带着资料抽空去看望孟越之和宋以寒。
他们进国家队后，带他们的教练都是退役冠军，几天的时间提升就明显得让人惊叹。
不止他们自己提升，从他们到国家队，其他的队员的成绩也明显提高了很多。
四年后的冬奥会，说不定会出一大群的紫微星。
元锦听孟越之的教练，介绍完他们入队后的训练情况，禁不住弯起唇角，“整体实力提升对他们挑战自我也有好处，其他冰雪项目的运动员，也可以学他们的办法。”
“传出去了，能学会的成绩提升都很明显。”教练失笑，“听越之说，你给他们准备了严苛的学习计划？”
“对，他们的文化课成绩不能落下，外语一定要学好。”元锦指着脚边的行李箱笑道，“这些就是给他们准备的学习秘籍，我都划了重点，方便他们理解。”
教练目瞪口呆。
“这只是初中的，高中的会更多。”元锦脸上的笑容扩大，“他们能做到。”
教练回头看了眼冰场上的孟越之和宋以寒，含笑摇头。
姐姐比他们当教练的还狠，也是没谁了。
说了会话，孟越之和宋以寒结束训练滑过来，看到元锦都很开心。
“姐，你怎么有空来不是说特别忙吗。”孟越之双眼发光，“有没有带点心。”
元锦抬手敲他的脑门，“训练期间不能乱吃东西，你们很快就要参加下一次比赛，争取两年后拿到世锦赛的入场券。”
“知道。”孟越之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精神过来，“等我休息就回去看你们。”
元锦含笑应声。
她没有多待，把资料给孟越之和宋以寒后，简单叮嘱几句匆匆离开。
同一时间，京市吕剧团的演员们，刚结束一场排练，聚在一块休息。
练了几天两个剧团的都熟悉起来，互相学习、交流，气氛融洽。
陈姐拿出手机，打开相册看了眼女儿的照片，有些茫然地跟身边的杨姐说，“女儿昨天过10岁生日，变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认出来她和你也不亲，她只亲自己的爷爷奶奶，亲她爸。”杨姐左右看了一圈，压低嗓音，“不说私事，团长交代过。”
陈姐女儿出生没多久就被丈夫打伤住院，两边家长都劝她忍，她忍了下来。之后因为生第一胎没养好，没法生二胎，被打的次数逐渐增多。
娘家婆家都不帮她，还嫌她丢人生出个赔钱的女儿。
折腾了几年，她没了活下去的想法，跑去跳河被孟湘云夫妻俩救起来，之后就进了剧团。
要她说，孩子不要，该给抚养费按月给，离了婚自己好好过日子也不是不行。这几个月，她们每个人都差不多赚了十来万，努力干个几年就回去在县城买房子养老。
“不说，我就是狠不下心不要她。”陈姐把眼泪逼回去，“我婆婆现在看着对她好，那是因为我每个月会给钱，我要是不给，女儿今后说不定和我一样。”
被嫌弃，被打骂，早早就被逼着嫁人生孩子。
“我觉得这事你最好问问团长，咱团长不是一般人。”杨姐抬手轻拍她的肩膀，“前提是你得自己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她不会给你出主意。”
她们的团长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说，贴心又温柔。
她很清楚，有些伤疤得受伤的人自己撕开才会好，她给她们唱戏的舞台，给她们规划寻找自己的路。从不强硬地跟她们说，你们走错了得按着我的方向来。
“行，我想清楚就去找她。这事不急，先上了春晚再说。”陈姐精神过来，脸上重新扬起笑脸，“我们不能输。”
杨姐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紧张的排练进行了一周了，转眼到了去总台参加综艺录制的日子。
元锦和薛老师带队，几十号人浩浩荡荡一早赶到总台大楼的演播室，化妆等待。
其实这个综艺可以做得更有趣一点。
街舞可以斗舞，唱戏也能斗戏，换一种更年轻的方式观众会更感兴趣。
不过电视的受众人群不是年轻人，中规中矩也挺好，至少不出错。
“看到没有，那个是粤剧名角，唱功了得。”薛老师小声给元锦做介绍，“他们这个剧团很有名的，当地的晚会年年上，还上过春晚的分会场。”
这次挑选地方戏是到总台演播室的演出，跟分会场比，还是在总台要受重视一点。
“老师看起来好年轻。”元锦唇角含笑，“一会我过去找她聊聊。”
跟市电视台合作谈了下来，粤剧是比较知名的地方戏，肯定要拍。还有一些自己不了解的粤语区地方戏，正好跟老师请教请教。
“我看行。”薛老师见她一点都不紧张，也放松下来。
这个名额谁都想争，能不能上凭实力，各个地方的地方戏都有独特魅力，输给名角更没什么好说的。
技不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