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半大小孩, 头一回经历这样的打击，担忧、愧疚、自责种种情绪不及时疏导，会一直压在他们身上。
元锦仔细听孟越之说清楚原委, 稍稍思索片刻，曲起手指轻叩桌面, “你们想怎么解决这件事？”
两小孩进体校时间不长, 不管是滑冰场的教练还是体校教练, 都是他们的伯乐。
“我也不清楚, 医生说教练的情况很严重, 整个膝盖骨都碎了，没有几年恢复不过来。”孟越之轻轻吸了吸鼻子, 无力撕扯自己的衣摆，“是我们太差了，被其他的队员嘲笑, 教练脾气上来要教我们过弯道时加速, 我和宋以寒没学好摔了。”
“这件事不是你们的错。”元锦安抚一句, 拿起手机给滑冰场的教练打电话。
体校的教练她没有陪孟越之去参加测试，不认识。
冬季运动项目中她只知道花滑, 还是因为花滑的运动员都长得漂亮身材好。其他的不怎么关注过, 头一回听说摔跤能摔的这么惨。
“我打个电话给滑冰场的教练。”她说完电话正好接通, 下意识顿了顿，开门见山地问教练，体校教练出意外的事。
对方沉默了一阵, 告诉她目前的协商结果。学校大概会赔偿一点钱，保险报销后教练家里还能承担得起，就是今后的生活会有点问题。
元锦听教练说完，沉默结束通话, 拿过笔记本电脑搜索冰雪运动员退役后的去向。
除了东北的体校，国内其他省份的体校，就没有几家开得起冬季运动项目。
全国赛的性质其实和省赛差不多，参赛队伍看着多，出成绩的基本都是东北体校的运动员。
看完所有的搜索结果，元锦推开笔记本电脑若有所思。冬季运动项目在华国起步比较晚，运动员拿的冠军再多，也没夏季运动的冠军商务多。
有些拿了二十多个冠军，不关注冬季运动项目的人，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运动员。
哪怕是在世锦赛上拿了冠军，也是一阵风就过去，没几个人记得。
尤其是跟夏季运动项目比。
拿了冠军的退役后还好点，没拿冠军的退役后基本都是当教练，有的是在体校有的到滑冰、滑雪俱乐部。孟越之常去的滑冰场，就是滑冰俱乐部开的。
元锦琢磨了一阵，随口问孟越之，教练的外语水平怎么样。
据她所知，运动员大部分时间都在训练，文化课成绩很好的天才不多。
“教练的外语非常好，我们训练之余必须学的就是外语。”孟越之不明所以，“姐姐，你是想到了什么办法吗？”
“有个想法，但是还需要做更详细的计划。”元锦弯起唇角，放松往后靠去，“这件事我给你们解决，你们都是要上奥运赛场的人，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事解决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有命在就是最大的幸运。”
“我们现在连教练都没有。”宋以寒闷闷出声。
“谁说你们没教练，晚点我送你们回市速滑队。”元锦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含笑打趣，“对自己没信心？”
“不是，我想拿冠军想让教授以后都好好的，我以后再也不逞强了。”宋以寒又忍不住哭。
她听到自己被选去市速滑队参加集训，准备参加全国赛的消息，真的很开心。到了市集训队后，由于他们接受正规训练的时间比较短，没少被嘲笑。
那天她咬牙滑出打破世界记录的速度，结果被质疑犯规，成绩不作数。
教练一直安慰她没关系，告诉她只要上了赛场，就有打破纪录的机会。为了让他们的速度变得更快，教练决定让他们改变训练方式，前面几次都训练的很好，没想到会突然出事。
如果不是自己逞强，教练不会出事。
“该逞强的时候还是得逞强，我之前和你们说过，要教你们提升体能的办法还记得吧。”元锦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掉眼泪，你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提高体能，练好所有的技术，证明教练没有带错你们。”
宋以寒接过纸巾，用力擦掉眼泪重重点头。
……
少年人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
元锦花两个小时时间，教他们如何迅速恢复体能，疏导他们的情绪，两人学会后脸色立即舒展许多。
下午3点，元锦开车送他们回到市速滑队，转头去找他们的教练。
他们俩的教练和体校的教练是国家队的陪练，两人感情很好。体校的教练出意外，市队的教练情绪受影响，不是真的不管他们。
了解完情况，元锦往远处看了眼，信步走下台阶，“你觉得这俩孩子怎么样。”
“天赋不错，就是被耽误了。”教练吸了口气，不自觉走在她后面，“市队这边的训练条件也很一般，到了夏天场馆经常要维护，这会还好一点维护间隔时间长。”
“他们的训练量可以再加一些。”元锦开门见山地说，“给你们捐设备或者钱，能不能保证场馆天天都能训练。”
教练愣住，有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捐设备或者钱？市队的资金非常难申请，如果有新的设备……他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你是认真的吗。”
“认真的。”元锦回头看向训练馆的方向，笑道，“我弟弟妹妹很喜欢这项运动，我想把他们送到奥运赛场上去。”
教练：……
这口气可真大。不过那两孩子好好训练，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在市队还没遇到过天赋比较好的孩子。本来喜欢冬季运动项目的孩子就不多，又非常容易受伤，很多家长不支持孩子学习。
孟越之和宋以寒在京市算得上是有天赋，跟北方体校的孩子比，其实还差了那么一点。不过可以通过练习提高，将天赋发挥到极致。
“你和你们领导商量下，新的制冰设备我可以捐给你们，再捐一笔资金给所有队员定制最好的装备。”元锦低头掏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含笑扬眉，“做好决定可以直接联系我。”
教练茫然收起名片，回过神，脸上禁不住露出傻笑，“好。”
“对了，你那位受伤的同事，养伤期间可以考虑去考国际裁判，各项学习费用我来承担。”元锦转过身，语气诚恳，“你跟他提一下，如果愿意再面谈，他受伤的事给俩孩子造成的打击不小。”
教练再次抬脚跟上去，心中五味杂陈，“我去跟他说，有消息就联系你。”
他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收了两个有厉害姐姐的徒弟。
……
元锦回到茶楼，陈姐她们正在装扮，准备上场。
在她的严格控制下，后面几天没人在网上直播演出，蹲在门外的主播也越来越少。
今晚上放下一周的戏票，每晚增加两百张，戏曲种类也相应增加三种。
不管是为了听戏还是为了打包点心，今晚要抢票的人一定会很多。
“薛老师说我们进步很快。”陈姐低头弄好身上的戏服，笑容满面，“他走的时候让我替他跟你说谢谢，本子排出来了，效果非常好。”
“这么客气的。”元锦打趣一句，弯起眉眼鼓励她，“今晚好好唱，让观众看到你们的变化。”
她们的进步肉眼可见，之前一直唱错的唱腔努力掰了过来。走步和起势，也明显有了一点练过基本功的影子，就算教她们吕剧的薛老师不夸她们，自己也能看得出来。
“知道。”陈姐脸上的笑容不断扩大，“还有件事，薛老师让我跟你说。”
“嗯？”元锦狐疑看她。
“就是报社的记者找到薛老师，打听你的联系方式，想要采访你。”陈姐的眼神格外明亮，“采访了是不是能上报纸，我女儿是不是能看到。”
“上报纸估计能看到，这件事不急。我们的剧团还不够专业，现在就接受采访，很容易引来骂声。”元锦不忍看她眼里的神采，硬下心肠继续说，“姐，咱十多年都忍下来了，不急于一时。”
陈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过来，“我明白，是我太急了。”
是不能急，她得站稳了才有底气打官司，把女儿的抚养权抢过来。
“打仗也得讲究策略，没有一次打赢敌人的把握，就再忍忍。”元锦抬手轻拍她的肩膀，“最多明年下半年，我们平生剧团一定会火。”
她要让所有的网友和观众看到她们的蜕变，看到她们的成长。
不说别的，荷包越鼓对争抚养权越有利。她联系了几个公益律师，准备开始挑时间给她们上普法课，方便她们捋清楚打官司从哪方面打，怎么打有利。
经济基础是一方面，她们的文化素质也得跟着提升。
“嗯。”陈姐含笑点头。
剧团其他的大姐也走过来，轻拍陈姐的肩膀给她安慰。
大家为什么会走到一起，除了团长不是特别清楚，每个人心里都有数。谁不想回家堂堂正正地告诉所有人，她们走了就不会回头，不会再忍受不公的虐待。
“打起精神来，准备上场赚钱。”元锦抬手击掌，扬起笑容说道，“从下周开始，剧团每天晚上的演出会在网上直播，网友打赏的收入也归你们。”
“准备上场赚钱！”大家异口同声说完，都笑起来。
元锦也跟着笑。
时间到，陈姐等人正式登场。
已经变了十几次的舞台再次发生变化，呈现出曲目需要的背景。
元锦打开以茶楼名义认证的直播间，直播她们的演出，微博官微也同步直播演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出镜的人只有剧团成员，没把观众拍进去。
架设好直播手机，她倚着墙给广告公司的项目总监崔浩发消息：费用大概多少。
上次她自己出片子，崔浩卖了个人情给自己，所以第二次推广，她还选原来合作的广告公司选择找他。
崔浩很快回过来：三个短片一起投放，费用会比第一次高一点。不过我以个人的名义建议你，不用跟平台合作，你的茶楼现在已经很火，可以自己把官微经营起来。
元锦：遇到很棘手的项目，想不出创意？
崔浩：姐……我可以用自己的私人交情，帮你把茶楼推的更火。
元锦：行吧，看在你帮我省了一笔钱的份上，说说你遇到的问题。
崔浩很会做人，她不介意帮一下忙。
很快对方发了一份资料和甲方的要求，以及公司出的几份企划案过来，请她帮忙参考。
这是一家做珠宝的公司，想要推广年轻线的黄金饰品。广告公司这边推荐明星代言，并给出了不少广告拍摄企划。
估计是所有的方案全部被毙掉，所以才头疼。
元锦全部看完一遍，脑海里依稀有了个大致的构思，退出文件窗口给他回：明天给你方案。
不用在平台打广告推广剧团，而是利用广告公司的资源进行隐藏式的营销，对于打造剧团的形象更有利。
直接投放也不是不行，她有莫名的自信，不管出现什么问题自己都能应付。
表演结束，也到了下周放票的时间。
元锦还没打开公众号的收款功能，先收到顾君鸣发来的消息。他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网络主播过来直播，被她放倒在的视频，截图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直接忽略了这条消息，埋头设置公众号收款。
要不是他发消息过来，她还真没想起来，自己曾经有过一个丈夫。
……
半个月后，捐给市速滑队的制冰设备开始运行，孟越之和宋以寒用自己的成绩，在一周内让所有的老队员无话可说。
他们的启蒙教练，同意去考国际裁判，和他们约定一起在奥运赛场上见。
俩小孩训练的劲头很足，带他们的教练，每次发消息过来都跟挖到宝一样，满屏的感叹号。俱乐部的教练也发来消息，跟她道歉，直言自己当初没看上宋以寒，有些武断。
元锦看到俩个小孩的成绩也很欣慰，鼓励他们把自己教的办法，教给其他人。
所有人一起进步，能更好地提高他们的成绩。
茶楼的经营稳定下来，前台、财务、仓管，主管陆续到位，元锦的时间变得宽松很多。去看孟越之和宋以寒训练之余，开始收集各省地方戏的资料，写茶楼的经营计划。
各省的地方戏种类丰富，每一样地方戏都请来茶楼演出，能一年365天不重样。
有些地方戏因为听的人少了，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有些濒临失传能联系到的都是老人。
还有许多地方戏种类她头一回听说。
元锦抱着笔记本电脑沉吟片刻，决定成立一家文化公司。将平生剧团推广出去，也将各省那些濒临失传的地方戏，一并推广出去。
茶楼可以作为这些不被大家熟悉的戏曲的舞台，让更多人听到、了解这些，凝结着智慧的文化瑰宝。
“姐姐又来看他们训练？”教练刘飞坐到元锦身边，看向冰场上的孟越之和宋以寒，难掩骄傲，“这次的全国青少年U系列滑冰赛，他俩都有夺冠的可能。”
兴许是启蒙教练受伤刺激到了他们。这俩孩子周末回家一趟后变得沉稳了许多，爆发力特别惊人。
他们不止是自己变强，一开始瞧不上他们野路子出家的队员，现在全听他俩的话。
“看出来了。”元锦笑了下，抬手指向站在场边的一个小姑娘，狐疑道，“她为什么不进场练习？”
小姑娘从她过来就一直站在围板外，巴巴地看着速滑队训练，眼神又羡慕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