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茶楼开业第一天, 吸引了数百个市民排队购买早点的画面，先是被本地的网友直播，紧跟着又被本地媒体报道。
以开盲盒的方式听戏, 大家闻所未闻。
报道出来后，两百张戏票销售一空, 后面几天的票也全部卖了出去。
推广带来的效应略高出元锦的预期。面对着汹涌而来买票潮, 在一周的票都预订一空后, 她及时关闭了收款功能, 并发表了一篇言辞诚恳的感谢信。
感谢大家的捧场, 为了不让大家失望，同时也为了出更好的作品, 下一周的票会在周日晚上8点放出。
在茶楼的公众号上发完后，她在微博注册了一个茶楼的账号，也发了一模一样的内容, 希望大家体谅。
一次只卖一周的票, 好不好大家会有个比较。
如果大家喜欢这样的听戏模式, 下周的票，每天会酌情增加两百张。
她的公告写的非常诚恳, 有网友发现茶楼的账号后, 表示会找机会去尝鲜。
想要趁机直播的网红没抢到票, 到处造谣茶楼不放票，是因为曲目太难听。
元锦把他们的评论都截图、录屏保存下来，决定等茶楼的生意稳定下来, 再处理这些人。
晚上7点，买了票来看戏的网友和附近的市民，准时过来听戏。
茶楼重新装修后，对天井和两侧的厢房都做了不小的调整。天井内的盆栽移走增加了桌位, 厢房的窗户改成雕花的木窗，开窗能看到戏台，关着窗能听到戏台上唱词。
乐器的音量她也特意调整过，选了一个最适宜的分贝值。
为保证冬天听戏不冷，天井和前台那做了个可以闭合的月门，夏天开着冬天换上绣着戏曲脸谱的隔音帘。
随着客人越来越多，茶楼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陈姐她们唱了很多年戏，在工地唱过，在广场唱过，观众最多也就一百来个人。
第一天就遇到茶楼满座的情况，大家又紧张又忐忑，生怕唱不好砸了茶楼的招牌。
一张票15块钱，一晚两百张票就是三千块钱，她们自己分这些钱团长一分都不要。就算她们一个月只唱十场，一个人也能分好几千块，比去打零工强多了。
不光是票钱团长不要，每个月还会给她们做早餐卖早餐的工资钱，每个人六千块，还帮她们交社保。
团长还说，这只是开始。
等她们名气大了，一场演出能到一万块以上。
陈姐算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也是最早跟这孟湘云一起唱戏，排解心中烦闷的剧团成员。看到茶楼如此热闹的景象，也不免有些怯场。
她都紧张，其他人更紧张，大家都站着等她发话。
“紧张了？”元锦走进后台见她们都站着，禁不住笑，“不用紧张，平时怎么练的就怎么唱，很多观众是来看热闹的，都没听过吕剧。”
“万一有人懂呢？”陈姐心里还是没底。
她们不算正规戏班子，个个都是半路学唱戏。一开始是为了排解心里的苦闷，学的久了，孟湘云说组个剧团接点活赚零花钱。大家一合计，觉得可行就干了。
在小地方还好，大家看个热闹，唱一场大家能分个几十块。
后来孟湘云生病，大家想着她如果不在剧团也就散了，就一起跟着来京市。
混了一年多，这还是她们头一回正儿八经的上台唱戏。
“有人懂也没关系，我说了我们是业余剧团，唱的没有专业老师好。”元锦走过去帮她调整头面，安抚道，“这是你自己的故事，你不是一直很想跟女儿说，你没有不要她是没法要吗，今晚就是很好的机会。”
陈姐一听，顿时就不怕了，“我会唱好今晚这场戏，同志们，我们不能认命。”
“对，不认命。”大姐们气势十足。
元锦弯了弯眉眼，提醒她们做好准备上场，先离开后台。
陈姐是被丈夫家暴到差点失聪，实在太害怕才跑的。女儿跟奶奶生活，倒是没有被打过，只是每次给女儿打电话女儿都不爱接，惹急了就拉黑她。只有需要钱的时候，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
今晚的这场戏，唱的就是陈姐的亲身经历，不过主要唱她离开家后的快乐生活，名叫《半梦》。
她第一次尝试写这样的戏，不清楚以前又没写过。医生说她头部摔伤的地方，有可能会导致失忆，最好每年都定时复查。
陈姐她们很喜欢这个戏，每次唱都特别开心。
7点30分，今晚的戏正式开场。
元锦走到离戏台稍远地方，看陈姐她们出场开唱。整个戏台或者说舞台的设计，都是她自己来，不同的地方戏，舞台的布置也不同。
可以说，光是舞台设计就值得来看热闹的网友，研究半天。
每场戏演员退场后，灯光和背景都会变化成符合曲目需要的样子，整个控制室里两个人就能完成操作。
今晚的两百张票都来了人，倒是一点都不吵。
点心的分量都不大，定价也便宜，5块钱一盘。
每张桌面上至少有三四种点心，还有干果、瓜子这些，茶水免费供应。茶楼提供的中档茶叶，有红茶、绿茶、花茶、水果茶，上之前会询问客人喜欢喝什么茶。
考虑到今晚来的客人，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网友，每张桌子上还有曲目详解。
听个意思，再结合详解，应该都能理解台上的演员，在唱什么故事。
元锦看了一会，见陈姐他们唱的很稳，放心坐到另外几个剧团的团长那一桌。
他们几个今晚过来看情况，其他剧团的戏按天排下去，曲目自己准备。跟陈姐她们比起来，这几个剧团要专业的一点，毕竟能去戏园子里暖场。
她一坐下，另外几位团长都下意识地从戏台上收了目光，静静看她。
“先听戏，一会结束了聊。”元锦微笑端起茶杯，“喝茶。”
几位团长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曲目单上的第一出戏唱完，观众送上掌声，舞台也随之开始现场变样。
这一幕不止惊呆了几位团长，来看戏的观众也大呼惊奇。
“这个舞台有点意思。”越剧团团长小声问元锦，“柳团长，你这是找谁设计的舞台，戏精彩，舞台也藏着乾坤。”
这舞台设计比戏园子好看，人玩魔术大变活人，她这是现场换景一点没卡顿，一下子就换好了。
“一个朋友。”元锦弯起嘴角轻笑，“她在国外，听说我要开茶楼还要请剧团过来唱戏，特意帮我设计的舞台。一般人请不动，价格太高了。”
为了设计这个舞台，她熬了三个晚上才想到机关应该怎么设计，之后又亲自写电子控制系统，设计分层。
舞台也算是茶楼的秘诀之一，设计一个就够了。
“原来如此。”越剧团团长又忍不住看了眼舞台，心里又好奇又心动。
明天晚上就轮到他们的剧团演出，不知道舞台还会不会变。
“柳团长为了这茶楼，花了不少心思。”秦腔剧团的团长喝了口茶，略微有些紧张，“观众听秦腔，会不会觉得刺耳？”
他刚才仔细听了，伴奏的声音正合适，不会太吵、太闹，演员的唱词也是正好能听清的音量。
“应该不会，你们上场之前我会调整吸音设备和装饰，茶楼的装修很专业，这点你们可以放心。”元锦微笑打消他的疑虑，“不过你们下周的曲目需要根据情况来，这周能稳定下来，下周的票会增加到四百张，剧团也会再增加一两个。”
没人干过茶楼里开盲盒听戏的事，她自己也是摸石头过河。
运营的好，今后会考虑将所有知名不知名的地方戏剧团，都邀请过来演出。
眼下，她的工作重点是把陈姐她们包装起来，推广出去。
让她们的生活多一点盼头。
“没问题，要怎么调整我们保持联系。”秦腔剧团的团长吃了颗定心丸，神色舒展许多。
元锦跟他们聊了两句，另外一组演员上台。
这一组演员唱的也是新戏，奏乐的老师她专门请了几个老师傅过来，这样观众就不用等演员换装的时间太长。
不同的演员表演功力不一样，也方便自己帮她们调整。
听第二组的演员唱了一会，元锦起身告辞，去后台看陈姐她们换装。
为了能唱好戏，她们练的很辛苦，几十岁的人腰上一点赘肉都没有，动起来身段婀娜好看又轻巧。
“没砸招牌吧？”陈姐透过镜子看到元锦，激动回头，“唱的时候我老紧张了。”
“唱得很好。接下来你们得跟着专业的吕剧老师，再练习练习身段、指法和唱腔。”元锦拉开椅子坐下来，神色严肃，“往后唱吕剧就是你们吃饭的看家本事，我作为团长，会尽量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演出机会。”
她们都是跟孟湘云学的，像老生、武生，她们就不大行。
“没问题，我们都听团长的。”陈姐爽朗一笑，“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她要尽快赚够钱，回去跟丈夫打离婚官司，得请律师。这事她没好意思跟团长说，收留她们又教她们做点心，给她们写新戏，团长已经够好说话的。
“快换装吧，差不多又该上场了。”元锦含笑催她，“化好看点。”
陈姐飞快转过去继续修整头面，补妆。
元锦走出后台回到前面，不少观众都在拍照，有的观众在录视频，也有的在做直播。他们没发出噪音也没影响到其他人，她看了一会，自己找地方坐下听戏。
大姐们是真的喜欢唱戏，这些年学的也认真，就是不够专业。孟湘云一个人教她们所有行当，因此每个人会的都不是特别多，得请专业的老师带带她们。
茶楼装修这段时间，她看了更多的吕剧资料，也知道这种地方戏不是自己以为的非常小众。
至少在发源地，各类吕剧剧团就很多。有些名气比较大的剧团，还上过春晚的舞台。
跟吕剧比起来，其他的地方戏反而没这么出名。不过这些不重要，无论是知名度还是剧团的曲目，要让剧团走下去都需要仔细规划安排。
一个半小时五场戏全部唱完，观众掌声热烈。
所有演员上台谢幕，舞台在她们上去时，变回平平无奇的样子。
这一手操作，让观众的情绪再次高涨，掌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停。
“非常感谢大家的捧场，陈姐她们这个戏班子不是专业戏班，唱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主持人走上台，含笑开口，“今晚大家听到的是吕剧，明天晚上是其他的地方戏，是什么我不说，你们来了就会知道。”
观众都笑起来。
主持人也跟着笑，“还有一个，我得提前说清楚。诸位点的点心吃不完的可以打包，我们专门准备了点心盒子，让想要打包的诸位用来装点心。”
“可以多买两份打包吗？”有观众举手发问，“我们之前买的都吃完了，就想再买两份带回去，行不行。”
“行，不过外卖打包每天限量四百份，每个人能买两份。”主持人笑容灿烂，“想要打包带走点心的可以在手机上下单，走的时候直接去前台领。”
听说能打包带走点心，观众顿时放松下来，继续喝茶。
元锦轻轻吁出口气。
开局还算不错，这一周能留住一些客人，白天来打卡的网友会逐渐增多。
抢不到票的人有一大把，他们会忍不住过来尝点心、看环境。只要有人来，茶楼的名气就会慢慢传开。
点心和票价她定的低，吸引客流是一方面，另一方也让来过的人能感受到戏曲的魅力。一晚上的人均消费不过50，还能听到各种小众戏曲，是个还不错的休闲娱乐方式。
陈姐等人谢幕下台后，茶楼里慢慢恢复之前的热闹。
元锦听了一耳朵，发觉大家都在好奇舞台的事，笑了笑扭头去后台看陈姐她们。
她们是真的紧张，中间唱错了两次词，好在她拍推广短片时就特意说明，她们都是业余人士。因为喜欢所以坚持，她们乐观豁达，对生活永远抱有热情。
“团长。”陈姐难为情站起来，低头道歉，“对不起，太紧张唱错了几句词。”
“下回唱好就行，明天我会安排老师过来教你们。”元锦抬手轻拍她的肩膀，“不用自责，你们做的很好。”
陈姐放松下来，笑着坐回去卸妆。
元锦跟她们说完几个唱错的地方，走出后台，掏出手机解锁看网上的评论。
特意来做直播的人不少，戏不专业这一点，恐怕会成为最大的嘲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