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烧出来的绿色杂色明显变少, 颜色比上一次看着也更鲜亮。
元锦偷偷瞄了一眼不做声的冷老爷子，动手上第二次釉料。烧蓝技艺对釉料敷点的熟练度要求比较高, 釉料的多寡，直接影响成色。
第二次敷料完成，元锦打开喷枪，进行第二次烧制。
小件作品用喷枪烧制，大件作品则需要去烧制间制作。烧制间是一间单独的屋子，用来烧制金属，有专门烧制设备。
元锦根据之前练习的经验，掐着时间算好烧制的时间, 立即关火等待胚子冷却。
冷却后的树叶带着点点耀人的光彩, 在阳光照射下美轮美奂。她松了口气，拿起烧制完成的树叶, 开心递给冷老爷子。
树叶比较小，一般两次烧制釉料就能填满坯子。
“还不错, 但是你第二次敷料用料多了一点, 颜色看着漂亮却没法细看。”冷老爷子拿来放大镜, 让她自己看烧制出来的树叶。
放大镜下, 釉料融化流淌的痕迹十分明显，只是肉眼分辨不出来。
元锦虚心点头, 重新拿了一块处理好的坯子，一边计算自己之前敷点的釉料分量, 一边仔细敷点釉料。
第一次的分量是对的，第二次稍稍多了一点，成品看着漂亮。等全部焊接到錾刻好的铜板上，就会出现特别粗糙的质感。
好的手艺人为了做好一件作品，重复枯燥的工序得经历上万次。
自己刚开始学还没多久, 不能骄傲，不能太过盲目自信。摸索出经验和科学的用料配比，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实践。
练习到下午，元锦终于烧出来一张没有任何瑕疵的树叶，汗水也打湿了额头。
离开工作间去餐厅等着吃饭，她惦记着玉雕的事，忍不住继续打听，“专家是怎么认定，那两件玉雕是后是作品？”
她能画出图纸，可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是没能想起来到底在哪儿看过。学校图书馆内的藏书，凡是跟各种技艺有关的，她看了大半。
没有找到相关记录。
“另外一件作品的造型比较现代，料子倒是古料，我也是刚收到消息，不太清楚他们怎么认定。”冷老爷子喝了口茶，接着说，“是不是古玉，用现在仪器可鉴定得出来。”
“那如果不是两件玉雕，而是一件只是可以拆分成两件呢？”元锦大胆推测，“玉是真的古玉，没可能后世雕刻而成。古代的玉雕，打磨方式、雕刻手法都不一样。”
将整块古玉用纯手工的方式进行雕刻，也不大可能。
有那个手艺和功夫，根本不需要做文物造假赚钱。好的玉雕大师，一件作品的手工费就得有十几万。
“我也在好奇这件事，明天早上去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冷老爷子放下茶杯，神色有严肃起来，“你的进度有些慢，年底之前作品必须完成，除了你这件还有一件备用的。”
她的作品如果不能顺利完成，就会送备用的另外一件作品。
“我寒假期间住这边，不回去了。”元锦绽开笑脸，“保证年底之前一定完成这件作品。”
烧蓝技艺学会之后，她还得学錾刻。
中间还要去上学，时间特别紧。
“姐姐，你要不要跟我睡一个房间。”冷缙云笑眯眯插话，“我的房间可以放两张床，可以爬楼梯，可好玩了。”
新的房间可以爬上楼梯睡上铺，也能睡下面的床。
老师说他睡觉很安静，不会吵到姐姐。
“我睡客房。”元锦伸手捏他的脸颊，“房间多了一个出来，不用跟你挤。”
重新装修后新增了一间客房，谢存洲原来租的那间没动，以后还是拿来出租。她的房间在冷缙云的老爷子工作间的隔壁，方便加班熬夜。
“那好吧。”冷缙云失望低下头。
晚饭很快上桌。
元锦吃完又回工作间，埋头制作树叶。
第二天一早，师徒俩赶到博物馆，专家组的组长也刚刚到。
冷老爷子跟组长聊了一会，一块去三维模拟工作间，看两件玉雕的还原图。
还原图跟元锦画的图纸不同，第一次模拟拼合还有几分鹤鹿同春的样子，现在完全看不出半点影子。
元锦低头看了一眼工作台上的玉雕碎片编号，目光又落到屏幕上。
新的还原图是根据碎片的裂口，一块一块拼出来的，不存在自己的凭空想象的事。
“我们做了个简单的实物模拟，按照三维模拟出来的还原图，将玉雕碎片的仿品贴到石膏模具上，出来实物和模拟还原一致。”组长回头指着摆放在桌子上的纸片实物，说，“这个造型不大符合各个朝代的审美。”
元锦闻声看过去。
办公桌上摆着一件用石膏模拟的，形似仙鹤飞天的实物。她走过去，低头凑近实物的碎片细看。
没看到全貌之前她有点不能理解，为什么说这件玉雕像后世作品，或者说上周的作品。仙鹤的头没有喙，不知道不想雕了还是不会，鹤的头跟常见的微笑表情包非常像。
元锦观察了半分钟，拿起放大镜对着仙鹤脑袋部位扫了扫，挪过去看另外一件玉雕作品。
她有一种直觉，这两件玉雕不是后世的作品，但又找不到证据证实自己的观点。
师父复制的玉雕已经完工，跟三维图像模拟出来的一模一样。
“仙鹤的微笑表情，违和感有点重。”元锦放下放大镜回到师父身边，乖巧开口，“所有裂口确实能严丝合缝的对上。”
最奇怪的就是这个。
裂口能够严丝合缝的对上，最重要的脑袋，却是微笑表情包。
“另外一件的神龟神态也不对，像是微博的表情包二哈。”组长干笑，“我们现在的工作，是打算从墓穴内的土质中分理处丝织品的纤维数据，确定墓穴的年代。”
“是很像二哈表情包。”元锦忍俊不禁，“你不提二哈表情包，我还没注意到神龟的舌头好长。”
组长也跟着笑起来。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冷老爷子神色严肃，“有没有可能是一件玉雕？”
碎片缺了很多，目前得到的这些碎片，能拼出两种动物。
这两种动物在古代，都代表着长寿和祥瑞。
“要不我来试试三维模拟？”元锦主动举手，“我学编程很多年，在学校也有试验过，用三维技术合成损坏的古画。”
她不知道自己学了多少年编程，万康目前研发的产品，程序编写基本都是她在指导。
博物馆在技术方面的要求，应该不会比写新的程序高。
“你试试吧，他们今天休息，之前的工作已经完成，资料都在桌面上。”组长含笑点头，“我和老爷子继续研究实物，看看能不能找到点别的思路。”
之前都以为是个了不得的墓穴，两个表情包出来大家都很失落，只能换个思路继续研究。
“谢谢组长。”元锦笑着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的电源。
研究了快一年，出来两个表情包，估计大家都很想骂娘。
玉石做旧只要手法得当，能骗过肉眼和放大镜，骗不过博物馆里专门用来鉴定的仪器。
古玉是真的，雕塑也有可能是真的。
电脑进入系统，元锦看了眼桌面的文件夹，打开三维模拟软件看下工具说明，导入所有完成编号工作的碎片。
神龟、仙鹤……她挥开脑子里不断浮现的微笑表情包，根据软件提示开始动手操作。
莫名出现在脑海里的图纸，师傅手中缺了三分之二的旧图，唐朝……元锦一边琢磨，一边操作电脑。
很快所有的碎片重新排列组合，裂口位置同样严丝合缝。
按下回车键，完整的实物图还原出来，俨然是一件鹤龟的玉雕摆件。缺少的碎片是鹤喙和神龟的爪子，那条舌头应该是仙鹤脑袋上的冠。
元锦回头看了看摆在桌上的石膏实物，将自己模拟的三维图像打印出来。
组长和师父还在讨论玉雕能不能分开变成两件，实际上是一件。
“是可以分开的，也能合起来变成一件。”元锦将手里的图纸递过去，“鹤龟，会不会是寓意庆贺什么人归来？”
玉雕的整体造型，是仙鹤叼着神龟落地，碎成粉末的部分有鹤腿，神龟的尾巴，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件。
“我看看。”组长拿走元锦手里的图纸，放到桌子上和冷老爷子一起研究。
“这么重新组合后看着确实更顺眼。”冷老爷子若有所思。
玉雕技艺在古代非常兴盛，悬空雕法也不少见。
这么大的一只神龟，要如何悬空才不至于掉落下来，组合的地方凹槽很浅，合起来是一件分开是两件，怎么做到的。
“墓穴内没有发现其他的金属陪葬品。”组长也有同样的疑惑，“庆贺谁归来，会用如此上等的白玉，雕刻这样的一件摆件。”
“会不会是国土？”元锦随口提到，“古代战争经常出现城池被占的情况。”
“这是个方向。”组长拿着她模拟出来的图，跟冷老爷子说，“我去找我师兄看看这张图，有结果联系你们。”
老爷子没反对。
这份图纸确实更接近，技艺方面的高超水准，却远远超出他的水平。
师徒俩回到家里，元锦继续烧树叶，老爷子去书房找资料。
忙了两三天，博物馆专家组组长亲自登门，还带来了他的师兄和几个专家。
经过他们论证，元锦合成出来的图纸，才是真正的实物。
“我们希望冷老能将这种玉雕技艺还原出来。”组长主动说明来意，“这件作品所用技艺，应该是没有第二件。”
这在考古史上可是大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