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的小院子, 有点像京市的那种一进四合院。进门就是院子，左右两侧是厢房, 正对着大门的屋子是客厅。
冷老爷子住在右侧的厢房里，三间厢房一间卧室、一间工作间、一间书房。
左边的一间厢房是冷缙云的卧室，一间是厨房兼餐厅。要出租的那间靠近大门，大约有20平米大小，里面各种家具一应俱全。
在崇城，租一间靠近地铁站带家具能用厨房的单间，价格在一千左右。
老爷子只收300的房租，整个崇城都没这个价。
元锦跟老爷子说完, 目光又落到那个叫谢存洲的男生身上。他的皮肤很黑, 像是常年在烈日下暴晒，并且没有做任何防嗮。双手也比较粗糙, 手背上还有一些尚未痊愈的擦伤。
他如果是少年班的学生，按说所在地政府应该会给奖励, 就算政府没有学校也有的。
“租吧, 不管真假总归是遇到了难处。”冷老爷子站起来, 伸手把冷缙云拉到自己身边, 目露慈爱地看着谢存洲，“你跟我进来签合同。”
谢存洲愣住, 回过神随即感激道谢，“谢谢爷爷。”
冷老爷子笑笑, 背着手进屋。
元锦揽着被丢下的冷缙云走在后面，商量中午要吃什么。
“对了，你晚上下班早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不收你伙食费。”冷老爷子回头看谢存洲, “早餐也能在家里吃，如果太早你就自己动手。”
他年幼时家境不好，是师父收留他学艺，资助他读书。
自从老伴和孩子走了，他一个人带着孙子住在这里，出租房子既能帮到确实困难的孩子，也能顺便物色徒弟。
看到这孩子一边讲价一边算账的样子，他就知道这孩子家里的条件不行。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孩子，不会租他的房子更不会讲价。
也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难处，自己能做的也只是暂时收留他一阵。
“谢谢爷爷。”谢存洲低着头跟上，鼻子隐隐发酸。
他是提前参加高考，估分和实际分相差不大的话，有望考上医科大学学医给妈妈治病。之前找房子，不是房租太高就是房东见他是个小孩子，不想租。
刚才这个爷爷一直不说话，他险些以为房子租不到。
“小孩，你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吗？”元锦回头看他，“考上后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你知道吧？”
看他的模样最多16岁，大学生每年拼奖学金就能有不少钱，假期当家教钱也很多。他的手上那么多伤口，像是在做苦力赚钱？
“知道，我想在开学前赚一点生活费，我确实是刚参加完高考。”谢存洲的脑袋垂得更低，“我刚才撒谎了。”
“没事。”元锦弯了弯唇角，状似不经意的语气，“我知道一家慈善基金可以申请资助，你要不要尝试自己申请下？在网站申请，如实填写资料后，会有专人核实。情况属实，会立即拨发资助款。”
慈善基金会是她成立的，曾鸿庆帮忙跑的手续，人员招聘还没完成，求助网站刚上线几天。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谢存洲的耳朵红起来，难为情解释，“还有比我更需要资助的人。”
他申请过很多慈善机构的救助，每一家都拒绝了他。拒绝的原因是，他还达不到贫困标准，不符合机构的救助要求。
“比你更需要资助的人也会得到资助，申请一下又不难，一会我给你。”元锦淡淡扬眉，“这家慈善机构的标准是一人一标，不是固定的一个模板。”
直接划线有时候会错过需要资助的对象。
她花自己的钱做慈善，标准怎么定，全凭她的意思来。
“那……谢谢你。”谢存洲不敢看她。
元锦笑着摆摆手，拉冷缙云去书房看书。
“姐，你太菜了吧。爷爷说你学拉丝学了一星期，还能每次都能拉断。”冷缙云坐到书房的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笑，“爷爷说了，有天赋的学生，一般三四次就能拉出很好的素丝。”
“你是说我没天赋？”元锦拿了本资料坐到他对面，笑容恶劣，“你们幼儿园的手工课，自己完成。”
冷缙云：？
他说实话不对吗！
元锦将他又惊又气的样子收进眼底，唇角不自觉上翘。臭小子年纪不大，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特别气人。
在屋里看了一会书，老爷子那边的事情忙完。
元锦将资料放回书柜，带着看图书的冷缙云一块出去。
她学了一星期的拉丝，目前只能拉到直径3毫米，还总会拉断。除了在师父这里上课，她回家后还要练习手劲和体能，练习如何控制力道。
素丝拉不好，一些比较精致的设计就很难做出来。
3毫米直径肉眼看着都很粗，她会拉断，比头发丝还细的素丝估计拉出来一截断一截。
“他一会就搬过来，你先去把今天的功课做了。”冷老爷子低头瞄她的手，“早上跑哪去了，弄一身机油。”
“去厂子里跟师傅试产设备的配件。”元锦抬起手看了看，迅速扭头往工作间跑，“我今天没迟到。”
冷老爷子好气又好笑。他也没说她迟到，就是觉得她事情挺多，好像总也忙不完。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注一件事才能做得更好。
“姐姐比你之前想收的那些徒弟强一点。”冷缙云老气横秋地说，“学习的态度非常认真，也坐得住。”
姐姐进了工作间能一早上不动，来回重复拉丝的工作。
以前的那些学习到第二天就打退堂鼓，她真的算是比较好的了。
“去买菜做饭。”冷老爷子抬手弹他的脑门，“下周就不用你做了，你师姐给请了做饭的阿姨。”
冷缙云一听，顿时高兴起来，“我马上去。”
耶~他以后不用做饭了！
冷老爷子摇摇头，背着手慢慢往工作间踱过去。
装修的方案在设计，这几天差不多能定稿。之后会做评估，准备材料，等开学后就动工。
元锦的意思是保留院子的结构不变，只做院子和室内的一些改造和装修，住得会更舒服一点。
他一辈子苦过来，没觉得现在这样住有什么不好。孙子到底年幼，冬天用炉子取暖确实危险。
走进工作间，元锦拿着钳子在拉丝，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你手上的力道很大，就是控制不好。”冷老爷子走过去，比划了下拉丝的动作继续说，“要匀速，银条通过板孔后你慢慢往后退，可以停下来不要想着一次拉出来很长的距离。”
“嗯。”元锦应了声，继续练习。
练习一周，每天最少6个小时都在拉素丝，她的进步其实还是很明显的。
这种明显也仅仅是区分学徒和普通人，跟学艺一年或者是几个月的人比起来，依然有很大差别。
“每一项技艺都没法速成，没法像机器那样给个模具浇筑就行。”冷老爷子坐到一旁的椅子里，笑着解释，“你看着好像是很简单的工作，很多人需要练一两年才能做到每次都不断丝。”
“师父，学完拉素丝是不是就能学搓丝了。”元锦边说边练，“开学前我争取掌握拉丝的技巧，开学后学搓丝。”
她报考的学校在外地，除了寒暑寒回来学艺，其他的时间得自己安排练习基本功。
“两个月时间你如果能拉好素丝，我就教你搓丝的几个手法，让你在学校自己练习。”冷老爷子来了兴致，“不要小看这道工序，很多人卡在这道工序上，没法继续学艺。”
收徒弟没有具体的标准，吃苦耐劳，有耐心是最基本的。然而不是谁都适合做手艺人，同样的工序，有的人能捏出花来，有的人能捏成一堆泥。
“开学之前，我一定能熟练掌握拉素丝的技巧。”元锦信心大增，“搓丝的手艺我可以在学校自己琢磨，放假回来找你上课。”
两个月，她一定可以做到。
“继续。”冷老爷子笑了下，拿起案上的一本资料翻开。
她学这些用力使劲的工序，速度很快。之前有几个底子不错的学生，学了一个月都只是拉到3毫米直径，她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拉到3毫米，今天已经开始练习2毫米的孔，他也有些意外。
屋里安静下去。
元锦手里的银条越来越长，断掉的次数能控制在三次左右。
练习到中午，谢存洲带着自己的行李住进来。
老爷子邀请他一起吃午饭，问他在哪里打工，一个月大概多少钱。谢存洲一一回答，关于家里到底有什么困难，半字不提。
吃过午饭，元锦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基金会的网站盯着谢存洲写申请。
谢存洲没辙，老老实实把申请写好，“姐，我写完了。”
“你们家那边像你这样的学生多不多，你可以让他们也上网站填写申请，核实时间大概是三天到一周。”元锦拿回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打算报考哪个学校。”
高考差不多要出分了，出分后要填志愿。
“我要去学医。”谢存洲避开她的目光，迟疑出声，“我妈妈患了肺癌，目前没有更好的治疗方式，只能手术化疗。”
医生说预后还不错，手术后控制的比较好存活10年没问题。
十年，他应该已经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
他想亲手把妈妈治好。
“学医挺好的。”元锦笑了下，把电脑塞进包里起身出去，“说不定不止你可以申请到资助，你妈妈也可以。”
她的基金会再过两天人员就齐了，计划项目之一就是各种大病资助。
元锦丢下谢存洲回到工作间，徐伯打来电话，让她去一趟刑警队说是有些情况需要找她了解。
她看了下时间，通知司机来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