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元锦获奖作品作假的媒体一共有十多家, 收到律师函后道歉的，只有两家。
剩下的几家拒绝道歉，并表示作为媒体有权质疑一切不合理的现象, 态度非常强硬。给元锦打电话的这家媒体，态度比较暧昧, 他们没说拒绝道歉, 但也没说马上道歉。
他们打电话过来, 并不是要跟她和解。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 打官司他们有法务部，她作为个体接受这件事只是报道错误的事实, 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贵社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没关系，你们有法务部我也有。”元锦歪头夹着手机，调整好相机的参数随手递给季北, 拿下手机接着说, “试试看, 我们谁能耗得过谁。”
基金会目前有十二个律师，无论是民事还是刑事, 都能打。
正好现在接到的求助项目，需要律师的不多，他们有时间帮自己打官司。
“既然如此，那我们真没什么好谈的了。”对方有些恼羞成怒，说完就挂了电话。
元锦摇摇头，登录自己的微博, 将刚才的录音发出去。
她应该是第一次和媒体打交道，可内心深处对媒体的嫌恶，浓烈的像是有过生死大仇。
就好像是她经常被媒体欺负一样, 很奇怪。
国际风光摄影师大赛公布获奖作品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录音发布出去就上了热搜。
因为记忆之城和看见两个专题，元锦的粉丝涨到了差不多一百万。听完录音的粉丝和各路大V，陆续下场谴责媒体不要脸，要求他们立即道歉。
元锦看完热搜的评论，锁上手机屏幕，拿回相机继续拍照。
“那边。”季北指着距离他们不远的小山包说，“高，看得远。”
元锦回头瞄了眼，又看向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的道路，同意他的提议，“走吧。”
天空又开始飘雪，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到肩头很快化开。
季北伸手接住雪花，没看清雪花就化成了水。
“想玩雪？”元锦看到他的动作，随口道，“我明天要去更偏远的地方拍照，那里可能会有很厚的雪。”
江城以北的地区每年冬天的雪，都比江城这边大，也比这边的厚。
天气预报说那边这几天可能会有大雪，她还没拍过雪中景色，想去看看能不能拍到比较漂亮的照片。
“想。”季北收回手，飞快揣进口袋里，“和你一起。”
他不想上学，想跟着姐姐。
“带你去。”元锦加快脚步，“公司的手续在办了，你高考后可以在国内参加比赛。”
这几天她抽空看了他在比赛网站上的成绩，无论是速度还是技术，都吊打其他参赛选手。
国内有同类比赛，开公司给他在国内参加比赛也一样。
“嗯。”季北轻轻点头。
堵车路段离市区比较远，前后堵了几百台车子，上了小山坡一看，恍惚有种末日出逃的既视感。
风雪越来越大，天地一片昏暗。
元锦架好了三脚架，连续按下快门。拍完堵车现场，她埋头调整参数，准备拍另外一个场景。
这段不是高速公路，道路两旁有很多的村子，站在山坡上能看到附近的小学操场。
雪下得很大很快，小学生在课间时冲到操场上，抓起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开心打起雪仗。
红旗、五颜六色的棉衣、雪白的教学楼、尚未被白雪全部掩盖的塑胶操场，构成了一幅快乐无忧的雪景图。这样快乐的场景，对比距离不到10米的堵车现场，视觉冲击力极大。
元锦再次连续按下快门，将小朋友玩雪和司机无奈站在路边，或者等在车里的这一幕拍下来。
拍到满意的照片后，她移动镜头将周围的景色也拍下来。
当镜头转到学校外的小路上时，一道站在草垛后的单薄瘦小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将镜头拉进看了一会，抬起头跟季北说，“可以下去了。”
今天的室外温度是零下6°，站在小学外的那个孩子身上穿着单衣，不知道因为精神有问题还是其他的原因，她想去看看。
“哦。”季北应声帮她收三脚架。
从小山坡上下去，道路拥堵的情况没有丝毫缓解。
元锦将三脚架放回车上，拿了两个暖宝宝递给季北，自己也拿了两个，顺便拿了一件羽绒服。刚才看到的小孩没有移动，一直站在那里，看不出是男还是女。
这么冷的天，身上还穿着秋天的单衣，想着就揪心。
两人从路基上下去，穿过被白雪覆盖小路，距离发小小孩的位子越来越近。
大雪中的小孩一动不动，像是感觉不到冷，还站在原地发呆。
元锦抱着羽绒服一路小跑过去，伸手拍对方的肩膀，“小孩，你怎么……”
“冻……疼。”小姑娘怯生生抬起头，眼泪挂在脸上，已经结成了冰渣。
元锦低头看向她的双脚，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她脚底下堆着一堆雪，一直埋到她小腿的位置，不知道是自己弄的还是其他人的恶作剧。雪化了后因为太冷结冰，她被困在这儿动弹不了。
“先穿上衣服，我帮你把雪弄开。”元锦将自己的羽绒服套到小姑娘身上，蹲下去帮她处理那些冰块。
不知道她在雪地里站了多久，穿着单裤的双腿一点温度都没有，不及时救出来她的双腿可能要废。
贴近路面的冰层已经很硬，硬要掰开很难。
“季北，你在这守着她，我去找人要热水过来。”元锦交代一句，扭头往小学的方向跑。
这小孩不知道是不是学校的学生？
顶着风雪冲进学校的门卫室，元锦说明来意，保安立即拿了个开水壶给她，自己拎起一只保温壶，“我和你一起去，那孩子是学校的学生。”
元锦点点头，和保安一起往回跑。
“这孩子是个苦命人，打小就不爱说话，父母过世后跟哥哥相依为命。平时我们都会仔细留意她，可能是今天下雪，有人带她从其他出口跑了出去。”保安一边跑一边解释，“她哥哥刚工作比较忙，平时把她托付给邻居帮忙照看，邻居家这两天有事也没顾上她。”
“怪不得她身上只穿着单衣。”元锦回了句，加快速度往前跑。
回到小姑娘身边，两人一起动手，用热水帮她把脚底的冰化开。
小姑娘的双脚已经冻到失去知觉，能活动后元锦一把将她抱起来，招呼季北跟着保安一起回小学。
保安室里有火炉，元锦将小孩放下，动手帮她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蹲到地上帮她搓脚。
“我马上通知她的班主任过来。”保安忧心忡忡，“医院离得挺远的，下雪天路滑不知道救护车能不能到。”
“你先通知班主任过来，再打急救电话。”元锦一边说一边给小姑娘搓脚，“她在外面冻的时间有点长，我先帮她恢复双脚的血液循环，不然她这两只脚可能得截肢。”
谁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站了多久，双脚被冻了多久，这么小的孩子，精神似乎也有点不正常。
不及时处理，后果只会更糟糕。
“欸。”保安应声拿起保安室的电话，给小姑娘的班主任打过去。
元锦抱住小姑娘的双脚，用双手给她搓了一会，吩咐季北去外面拿点雪进来。
她记得这种情况得用雪来搓，其他的办法好像都不行。
季北默默看了一会小姑娘，拿起保安室里的小水桶出去装雪。
不多时，小姑娘的班主任赶到，看到小姑娘几乎要冻僵的样子，蹲到地上和元锦一起帮小姑娘搓脚。
保安打完了急救电话，不时跑出去看向公路的方向，回来就摇头叹气，“外面堵车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
“不行就想另外的办法。”元锦抬头看着身边的班主任，问道，“你会开车吧？”
她的车还丢在路上，这会要是人走了，车子停在哪里会影响道路通畅。
“会。”班主任点头。
“车钥匙给你，帮我找一辆摩托车来我送她去医院，要是有交警过来指挥交通，你就把我的车开到学校来。”元锦飞快掏出车钥匙递给她，“我弟弟会留在这里跟你一起，我安顿好她马上回来。”
“还是我送她去医院吧。”班主任看着神情呆滞的小姑娘，脸上满是自责，“她经常来了学校也缺课，平时都是躲在放体育用具的教室里发呆，我以为今天也是这样就没找她。”
“你会开摩托车吗。”元锦狐疑眯起眼，“会的话你就送她。”
班主任尴尬摇头。
“我有摩托车，等我去开过来。”保安戴上帽子匆匆往外跑，“我送她去也行。”
元锦略略颔首，手上的动作没停。
保安很快开着摩托车回来，元锦和班主任将小姑娘抱到摩托车上，拿了绑带把小姑娘绑到保安身上。
“我跟着去，麻烦你在这里帮我们守一下。”班主任还是不放心，“她现在一点知觉都没有，万一半路掉下去更坏。”
元锦也觉得绑着不安全，同意班主任的提议。
保安带着小姑娘和班主任很快离开，学校的其他领导过来询问事情的经过，之后马上找摩托车匆匆赶去医院。
现在是上午第三节 课，还有一节课才放学。
元锦出门看了一会依旧被堵着的车龙，拿起相机跟季北说，“你在这取暖顺便守着这里，不要让陌生人进入学校，我去一趟教学楼的楼顶。”
季北迟疑点头，“等你下来。”
“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元锦抬手揉了下他的脑袋，笑道，“小姑娘能被我们发现都是你的功劳，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奖励你。”
季北睁大了眼看她，“不要吃奖励，要和你一起。”
他要跟着姐姐，姐姐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他可以帮姐姐做饭帮姐姐做事。
“回头再说。”元锦撤回手，背着相机大步走了出去。
他现在很不好骗。
小学的教学楼有五层楼高。元锦拿着钥匙爬到最后一层，打开通往天台的门。
找好角度拍了几张照片，下课铃声响起。
学生仿佛出笼的猛兽冲向又白了一层的操场，大声欢呼着打起雪仗，或者继续堆上一次课间没有堆完的雪人。
她从空中俯拍了几张满意的照片，往后往后退了退，把站在路边等的实在无聊的司机，也开始堆雪人的举动，纳入镜头里。
连续拍了一百多张照片，元锦收好相机离开天台，锁上门下楼。
操场上的小朋友还在玩，她蹲在角落里又拍了几十张照片，到上课铃声响起，小朋友一窝蜂往回跑，半成品的雪人孤零零堆在操场上。
那些半成品的雪人，有的缺脑袋，有的缺胳膊，大小不一。
元锦把这些也拍下来，起身回保安室。
季北老实坐在炉子旁取暖，脸颊烤得泛起一层健康的粉色。
她笑了笑，抱着相机翻看刚拍到的照片。
微博可以再开一个专题放这些雪景照，也可以把照片归到看见专题，今天拍到的照片是她入冬后拍得最满意的一组。
第四节 课上到一半，保安骑着摩托车回来，说小姑娘已经办理了住院手续，也通知了她哥哥让他们安心。
元锦问清楚接收的医院和病房号，谢过保安，带着季北离开小学回去拿车。
交警到了，这会在指挥车辆有序通行。
元锦上车发动车子等了一会，开到能掉头的地方，掉头去医院。
想拍的照片已经拍到，她放心不下那个小姑娘，得亲眼看到她得到治疗才放心。
医院就在市郊，距离小学40多公里。
到地方停车上楼，病房里只有一个20来岁的青年，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忙什么，没看到小姑娘的班主任小姑娘也不在。
元锦抬手敲了下门，问道，“余盼盼是在这个病房吗。”
青年回头看她，“盼盼是我妹妹，你是？”
“我她班主任的朋友。”元锦放松下来，信口胡诌，“我正好路过这里，顺路上来看看。”
青年抿了下唇，目光又回到笔记本电脑上。
“我会。”季北指着他的笔记本电脑，眉头皱起来，“错了，工控设备的安全代码不对，会被攻击。”
青年震惊抬起头看他，“你会？”
元锦一点都不意外季北会，她比较好奇小姑娘哥哥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