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省城很近的这个小镇, 并不像元锦以为的那样热闹。
相反,这里冷冷清清,往来的居民很多都是老人。建筑大部分都是90年代初建的那一批, 处处透着忽然进入末世城镇的荒凉感。
元锦开着车在镇上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住宿的地方, 只好随便找了一家小店停车下去吃饭。
季北还在过第十关。
看得出来第十关确实难住他了, 几天过去, 进度还只是50%。
“先吃饭。”元锦拿走他的iPad锁屏塞回包里, “一会再玩。”
“难。”季北缓缓抬起头看她,“你不想要我。”
过不了关, 不能跟着姐姐。
“没有不想要你啊,第十关是最后一关本来就难。”元锦哭笑不得,“你想不想救人。”
第十关的设置,她用的是去年黑客大赛的设置, 难度等级调到了无敌高的级别。她自己也不清楚怎么过关, 记忆里什么信息都没有。
“不想救人。”季北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烦。”
“跟着姐姐一起救人烦不烦?”元锦微笑看他,“你玩的游戏可以救人, 用好了可以救很多人。”
她用他的名字报名参加下一届的黑客大赛。他如果赢了,就会有团队和安全公司主动联系他,给他提供工作机会。
“和姐姐救人不烦。”季北眼里多了一丝光彩,“不离开姐姐。”
元锦心虚摸鼻子,“姐姐要去很多很多的地方,拍很多很多的照片, 不能一起带着你。”
季北摇头,“生气。”
姐姐说听到不舒服的话,就是生气。
“不能生气, 姐姐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系。”元锦伸手弹他的脑门,“不会丢下你不管。”
季北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许久才点头,“好。”
元锦笑了下,拿起饮料递给他,“这个好喝,酸甜的。”
季北拿走饮料喝了一口,面无表情放下。
元锦知道他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又忍不住笑,“不好喝吗?”
季北点点头又摇头。姐姐喜欢就是好喝,姐姐不喜欢就是不好喝,他分不出来。
元锦拿起饮料喝了一口,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吃过饭,她把车停到路边,背上背包拿着相机四处去拍照。
小镇的居民看起来很悠闲,商店的老板吹着风扇,一边看视频一边跟着哼唱。路边的小贩聚在一起闲聊,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意不好。
这里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距离省城很近,年轻人都跑去省城工作,镇上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不值得开发。
随着年轻人不断离开,镇上八成以上的居民,都是老人和孩子。原本就不大的镇子变得暮气沉沉,生机渐少。
元锦从街头拍到街尾,拐进边上的小巷继续往下拍。大街上看着还有一点点的人气,小巷里面完全看不到人影,太阳将墙壁晒得刺眼斑驳,蝉鸣声成了唯一的声源。
这里资源不行,又没穷到的需要扶贫的地步,各种政策都不会倾斜。
拍完好几条静悄悄的小巷,元锦折回大街,决定住几天再走。这样的地方应该不少,再贫困一些就会有政策倾斜,再富裕一些年轻人会留下。
卡在日子能过的关口不上不下,没有旅游资源开发价值低,小镇会越来越荒凉。
回去拿了车,她开车在镇子里转了十分钟左右,停到一户看起来收拾得很干净的民房外,下去敲门。
来了这大半天,小镇就像是街上的那些老人一样,看似悠闲,实则处处透着不得不留守的孤独。
“谁呀。”院子里传来老人的问话声。
元锦扬起笑脸回道,“我过路的,想问下你们家有没有空房间租给我住几天,房费好商量。”
院里的脚步声停顿了一瞬,过了会重新响起。
不多时,小院的门打开。一位60来岁的阿姨开门出来,目光警惕地看着元锦,“你刚才说什么。”
“我带弟弟过来工作,需要在你们镇上住几天,我看一路上都没人在家,只有你们家在放电视,只好敲你们家的门。”元锦微笑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可以给我住两天吗,一天给你300的房费。”
阿姨看看她又看看车上的季北,犹豫了一会,把大门全部打开,“你把车开进来吧,家里就我和老伴没别人,可以让你们住。”
元锦感激道谢。
将车开进院子里,她拿出两天的定金交给阿姨,坐到屋檐下的小凳子上,陪她闲聊。
阿姨的女儿在省城工作,房子也买在省城。
他俩觉得省城人多车多,走哪儿都挤得慌,去住了一段时间不习惯,又回到镇上生活。
“附近有没有景点,比如说寺庙或者其他的古建筑啊,抗战遗址啊这些的地方。”元锦拿出录音笔打开,假装自己是个记者。
敲门之前,她把镇上的几条巷子都拍了,就没看到几个人。
“顺着大街一直往前走,到挂着公社牌子的老房子前左拐,再走50米有个戏台,边上是关帝庙。”阿姨摇着蒲扇,幽幽叹气,“以前这里还挺热闹的,到了夏天到处都是小孩。”
后来省城发展起来,出去上大学的、脑子活络的,全都留在省城不回来。
镇上的人逐渐变少,也就过年时人多一点。
“那我一会等太阳不那么晒了,就去拍。”元锦听说有关帝庙,也来了兴致,“这关帝庙还开吗?”
“门开着,好多年没人维修里面的神像,就一破烂房子。”阿姨笑了笑,再次打量元锦,“你们怎么想起来跑这来拍照片?”
“我们杂志要出一期记忆之城的栏目,专门拍一些人不多的地方,跟原来的老照片做对比。”元锦睁着眼胡说八道,“阿姨,你们家有镇子的照片吗,拍到街道的那种。”
“有,你等等我给你拿。”阿姨起身回屋拿照片。
元锦拿着手机上网,下单了一台便携打印机,又下单了墨水和相纸,地址写以前同事的地址。
送季北回去读书后,她会往乡下跑,争取一年拍一个省份的人文、风景照。或者国内一年国外一年,不会停下来。
付款完成,她抬头瞟了眼又跟游戏较劲的季北,眉头皱了起来。
他估计不会留在江城上大学,也不可能留在江城工作。
回江城她就先跑省内,等他高考成绩出来再确定在哪个城市买一套房子,方便收快递。
元锦锁上手机屏幕,阿姨抱着影集从屋里出来,笑着坐下,“这些照片都和镇子有关,你看看哪一张能用。”
元锦再次道谢,和她一起翻看照片。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难忘的记忆,阿姨如数家珍,给她介绍自己的女儿,介绍镇子的变化。
她的述说像是带了魔力,温柔又动听,让人能通过她手里的照片,看到小镇昔日的热闹和繁华。看到那些淹没在时光长河里的故事。
一本影集看完,时间也到了下午,太阳被远处的青山遮挡,镇子阴了一半。
元锦别过阿姨,领着季北走进小巷往关帝庙的方向走去。
小镇的外来人不多,两人走在巷子里很快引起注意,几个20来岁的青年蹲在街边,抽着烟漫不经心地盯着他俩。
季北对此毫无反应,低着头,紧紧跟着元锦的步子,双眼一刻都不肯离开iPad屏幕。
元锦觉察到了也没放心上。
弟弟出生后她就有强烈的危机意识,除了打工攒钱还坚持学习散打,时刻提醒自己,不能成为家暴受害者。她不会当施害者,但也不会白白挨打。
进入小镇的主街道,开始忙碌的小贩使得街道看起来热闹了很多。
两人继续往前走,果然在街尾看到一栋挂着公社牌子的老房子。
元锦将相机的参数调好,往左拐进阿姨说的巷子。
不多时,一座破破烂烂的关帝庙出现眼前。
从楼房缝隙照过来夕阳,正好搭在斑驳的关帝神像上,金色的光芒似给斑驳的神像涂上一层金辉,威严的关帝隐约多了一丝温柔。
元锦飞快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拍下来。
“你放开我!”少女的叫骂声从庙里隐约传来,跟着便是东西掉落发出的动静。
元锦盖上相机镜头,牵着季北的手,无声无息往里走。
“装什么装,谁不知道你跟你们家隔壁那老头睡了,他一次才给你20块,我给你50。”男人下流又鄙夷的笑声突然在耳边放大,“什么强.奸,你就是个出来卖的货。”
元锦顿住脚步,飞快松开季北的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说话。
季北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看她。
“走到柱子后面站好别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元锦在他耳边说完,缓缓拿开手。
季北乖乖转身朝着柱子走过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元锦弯了下唇角,弯腰捡起地上的半截木棍,慢慢靠近声音发出的地方。
关帝庙前面看着破破烂烂,里面还挺宽,估计是以前有人守着庙随时维修。
“你放开我,救命啊,有人要强.奸。”女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元锦脸色沉了沉,抬脚将小屋的门踹开,挥起棍子就抡了过去。
她没敢太用力,但也用足了能打疼对方的力气,打完随即将男人推向一旁,拉起被欺负的女人……女孩?!
男人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进关帝庙,门被踹开时就吓傻了,被打时完全忘了反应。
“你没事吧。”元锦弯腰将女孩的裙子拉下去,顺手将她拖到自己身后,掏出手机打派出所电话报警。
“姐姐不要报警,我求你了。”女孩听她跟警察说这边发生□□案,急得去抢她的手机,“求你不要报警,我没事。”
“你确定不要报警?这次放过他,下次他还会继续找你的麻烦。”元锦结束通话,从男人的身上收回视线看她。
该说的信息她已经说完,不知道小镇的警察会不会处警。
“我还要读书,还要照顾奶奶,我也不想的。”女孩蹲下去捂着脸放声大哭,“我走不掉。”
所有人都说她是坏女孩,为了20块跟隔壁家的老头睡。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她是被从小喊爷爷老畜生强.奸,她不是坏女孩。
她报案后,邻居家的儿女骂她不要脸。派出所把那个老畜生抓走关了几天,说是有病又放出来,奶奶被他的儿女威胁不得不谅解了老畜生。
没人在乎她怎么想,没人在乎她天天被镇上的流氓骚扰。
她想去死,又担心自己死了相依为命的奶奶,没人照顾。
“姐姐送你走。”元锦蹲下去轻拍她的后背,“姐姐帮你离开这里。”
女孩一听,哭得更加大声。
意图强.奸的男人回过神,提起裤子就要跑。
元锦捞起棍子砸过去,打中他的腿弯,疼得他当场跪了下来。
“我让你走了吗。”她站起来,走到男人面前弯腰看着他,唇边勾起冷笑,“再跑一个试试,看看我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男人咽了口唾沫,吓得险些尿了裤子。
派出所的警察也在这时进了庙里。
元锦缓缓站直起来,跟警察说,“是我报的警,这个男人企图强.奸小姑娘,被我及时阻止。”
警察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了看蹲在一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拿出手铐将男人烤起来。
元锦去把季北叫出来,和警察一块回派出所。
男人到了派出所反而不怕了,口口声声说小姑娘诱惑他,他们是在交往不是强.奸,说元锦多管闲事。
元锦回答完警察的问题,打开录音笔。
男人骂小姑娘的话清晰响起,小姑娘喊救命的声音,听着格外刺耳。
“前几天你们省厅发布的被拐儿童寻回案情通报,那个男生是我救出来的,你们看着办。”元锦收起录音笔,轻描淡写的语气,“我跟你们省厅的领导很挺熟。”
华国太大,基层的警察的处警水平参差不齐,在不确定他们是否会依法处置的情况下,她只能用更大一级的领导压人。
跟省厅的人是真的熟,她也有办法让这件案子掀起更大的舆论。
录音笔里还有很多的录音内容。
“苏小姐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严格执法办案。”做笔录的警察扯出一抹不失礼貌的微笑,示意她签字,“你的录音是重要证据,非常感谢你见义勇为。”
元锦签上自己的名字,先出去等着。
小姑娘叫孙晓曼,孤儿,身边只有奶奶在在照顾她。半年前,小姑娘被邻居家的老大爷强.奸报案,老头的儿女回来大闹,弄得这件事无人不知。
案子了结后,镇上的小流氓时不时守在小姑娘放学的路上,对她实施猥亵。
老太太为此气出病来,天天送小姑娘上学放学。
那些小流氓担心老太太出意外,家里会被讹上,收敛了一段时间。
最近暑假,小流氓看到小姑娘一个人外出,又打起她的注意。
为了让自己脱罪,他们把老头儿女编造的谣言传的到处都是。凡是认识小姑娘的人,对她的印象只有为了20块钱,跟老头睡。
元锦听派出所里的女警说完小姑娘的遭遇,又心疼又无语,“她爸妈因为什么原因过世的。”
“一氧化碳中毒。”女警抿起唇角耸肩,“我们也很无奈,所里人手不多,那些小流氓不犯案没人报警,警察也不能无故抓人。”
“真是可怜。”元锦止不住叹气。
想到自己的账户上,最近又多了一千多万的外币,她暗暗决定回江城就去注册一家慈善基金会。专门帮助像孙晓曼一样,遭遇不幸的姑娘。
她可以赚钱维持基金会的运作,账户里的钱兑换过来接近两亿,她很有钱。
“今天抓到的这个还有好几个同伙,要不要我们安排人送你们回去?”女警脸上浮起担忧的神色,“你们的安全很重要。”
元锦笑着拒绝。来了正好,来几个她送几个进看守所。
几分钟后。
孙晓曼做完笔录出来,一双眼肿成了桃子。
元锦跟女警说了声,拉走季北,一起送孙晓曼回家。
走出派出所,之前在街边抽烟盯着元锦的几个小年轻出现在街对面,眼神不善。
孙晓曼本能地往元锦身后躲,才风干的眼睛又滚下眼泪,“姐姐,我们回派出所,他们都不是好人。”
他们经常守在她上学放学的路上,拦住她进行猥亵。
刚才企图□□她的人,和这些流氓是一伙的。
“别怕,姐姐很久没有打架,有点手痒。”元锦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面的流氓,若无其事地牵着季北,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那几个小流氓都笑起来,在对面不疾不徐地跟着他们。
到了人少的地方,小流氓从街对面窜过来,笑嘻嘻拦住他们的去路,“曼曼,这是你们家亲戚啊,长得真漂亮。”
说话的同时,手也朝着元锦伸过去。
元锦往后一挪,打开备用录音笔的同时,将自己的相机塞到对方手里,放声大喊,“抢劫啊,有人抢了我的相机!”
这台单反价值13万,根据抢劫罪的量刑标准,最低也能将他们送进去三年。
打肯定是要打他们一顿,好处也得拿,打人也要力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