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北住的小楼之前空荡荡, 没有沙发没有桌椅，像一栋无人居住的毛坯房。
元锦搬进去后只在自己的房间了添了很多的家具，其他的地方没有动, 依旧保持原样。最大程度地让季北知道，他的领地没有完全被侵犯。
走进一楼客厅, 季北很随意地看了一圈, 笼罩在身上的低气压散了些, 大步上楼。
元锦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后, 回头冲林姨等人摆手。
他在生气，不过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抵触的情绪, 同居的事目前看问题不大。
林姨和季文林都松了口气。蔡静云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一会担心元锦借着这件事一直住下，一会担心小姑子知道女儿跟季北接触，怀疑自己图谋不轨。
心思各异的几个人在门外站了一会, 没听到楼上传来任何动静, 这才放心离开。
元锦站在楼梯口, 竖起耳朵听着楼外面的动静，确定所有人都走了之后, 伸手推开季北卧室的门进去。
季北站在床前，听到房门关闭的声音，回头朝她走过去抬脚就往她脚上踩。
元锦反应及时地挪开脚，明白过来他是在报复自己发现他那天，不小心踩了他，好气又好笑,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季北低着头不看她，也不理会她，转头去拿自己的拼图坐到窗前的地毯上, 关上遮光窗帘。
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元锦视线受阻，站在原地等双眼适应后，走过去坐到他对面。
“烦。”季北停下手上的动作，闷闷出声，“走。”
“不走。”元锦低头看向地上的拼图，发现全是各种代码和数字，下意识拿起一块拼图开始拼。
季北愣住，呆呆抬起头，“你会？”
“会，而且我玩的比你好，要不要比赛。”元锦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转眼就拼了好几块拼图。
季北低头看她的手，空洞的眼里慢慢多了一丝神采。
元锦觉察到他的反应，唇角弯了弯，加快拼拼图的速度。他的智商很高，玩的代码和数字拼图普通人根本看不懂。这些拼图应该是他自己买来，或者是季文林从国外给他买的。
很显然，这是他最喜欢的游戏，也是他最感兴趣的东西。
想要跟他交流，首先得得到他的认可。
虽然不清楚他上次为什么把自己抱回来，眼前的机会自己一定得把握住。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他……有可能是某些方面的天才。
季文林跟自己签合约时，只说季北不喜欢跟人交流，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没说过他智商很高的事。
5分钟后，几百块碎片的拼图完成，所有代码和数字全部对上。
元锦抬起头看他，“要和我比赛吗。”
季北眼底的亮光愈发明显起来，“比赛。”
姐姐……会玩拼图，没人会的。
“还有其他的拼图吗。”元锦脸上的笑容扩大。这小孩不是不喜欢跟人交流，而是其他人的智商和他相差太多，他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发现让她意外之余，又觉得正常。
虽然Asperger综合征患者高智商的比例很低，但不是没有。季北的智商肯定在普通人之上，到底高出多少，试试就能知道。
“有拼图。”季北起身去拿来另外两套没开封的拼图，分给元锦一套，“新的。”
元锦扬了扬眉，拆开拼图的外包装，含笑看他，“我拿手机计时，你如果输了要听我的话。”
季北轻轻点头，“输了听话。”
元锦有点手痒地想弹他的脑门。这么乖的小孩如果不是一直被忽略，恐怕季家早发现他是天才了。
两套拼图的包装拆开，地上拼好的那份被推到一旁，两人看着计时器一起动手开始拼新的拼图。
遮光窗帘的密闭性非常好，屋里的光线暗到看对面的人，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这种光线环境下，想要快速拼好数学公式和代码的拼图，除了要熟悉数学公式和代码，还要有一定的空间分辨能力。
元锦开始拼之前扫过外包装的完成图，一眼就记住所有的碎片位置，拼起来速度非常快。
季北的记忆力也非常惊人，和元锦一样过目不忘。
“我好了。”元锦拼完了最后一块碎片，得意扬眉，“以后你要听我的话。”
季北拿着最后一块碎片，低着头应声，“听姐姐的话。”
“以后玩拼图不要关着窗帘，伤眼睛。”元锦伸手拿走他身边的窗帘遥控，打开遮光窗帘。
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卧室里瞬间变得明亮，少年微眯着眼，嗓音发哑，“安全。”
“有姐姐在，不用怕。”元锦伸手揉他的脑袋，“饿不饿？”
季北僵了下，迟疑点头。
“下楼，姐姐教你做饭。”元锦站起来用力踢腾自己坐麻的双腿，“你不想被人打扰，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虽然外卖也能解决这个问题，可他这样太容易被坏人盯上。
一个人独居的话，有心人可以通过快递的种类，晾晒的衣服，分析出所有的生活状态。
他可以一直住在季家，一直被保护。
但是显然，这种想法非常不现实。那对龙凤胎，活像是小说里的反派，小小年纪就一身的毛病。季文林一旦过世，季北是个天才的事情被那俩小王八蛋知道，一定会狠狠利用他。
自己答应季文林，要教他学会跟人交流，还得教他学会如何防范坏人。
“你喜欢吃什么，想好了告诉我。”元锦回头看着跟上来的少年，不自觉扬起唇角，“吃完饭我帮你把头发剪短一点，太长了也遮眼睛。”
季北像是听不到她的话，默默跟着她一起下楼。
元锦将他的反应收进眼底，轻笑摇头。慢慢来，他现在已经接受自己，知道要听自己的话，时间长了就会对外界的声音有反应。
小楼的厨房里什么都有，冰箱里的食材也很多。
元锦看了一遍，挑出独立包装的牛排，拿出两个鸡蛋，一人份的意大利面一起放到梳理台上，教他准备简单的午饭。
“会。”季北指着梳理台上的牛排，嗓音冷淡，“七分熟。”
“那你来操作，姐姐在一旁看着。”元锦诧异扬眉，“看视频学的还是跟林姨学的？”
林姨从小照顾他长大，是季家所有人里跟他最亲近的人。
“林姨。”季北取下围裙给自己戴上，动手解冻牛排。
15岁的少年身高已经180多，背影消瘦单薄。他背对着元锦，有条不紊地洗锅煎蛋，烧水煮面，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严谨意味。
元锦回头看向空荡荡的餐厅，轻轻吐出口气。
等过几天她就让林姨弄一套餐桌椅进来，不然她得像季北那样坐在地毯上吃。
半个小时后，牛排煎好，意面和鸡蛋也顺利完成。
元锦尝了一口意面，拿起刀叉递给季北，“你吃牛排和鸡蛋，要补营养。”
季北盯着她盘子里的意面看了一会，垂下眼眸吃牛排。
吃完将盘子丢进洗碗机，元锦带着他上楼，去书房找到剪刀拉他去洗手间剪头发。
季北乖乖坐在马桶上，任由她发挥。
元锦一顿操作，将他的头发剪到比板寸稍稍长一点，又给他弄了个十分帅气的刘海，满意拉他在照镜子。
后妈进门后，她的零花钱锐减，想花钱只能自己去打工赚。
从她14岁到现在，好多工作她都干过。上大学的生活费就是靠着剪头发的手艺，跑到建筑工地去给工人剪头发，一个人6块钱赚来的。
“不好。”季北抬起头飞快看了一眼镜子，又低头下去，“亮。”
额头光了。
“这样好看。”元锦笑了下，没勉强他继续照镜子，“真的好看，姐姐不骗你。”
季北还是不高兴，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听，回到卧室又把遮光窗帘关上，坐到地毯上继续玩拼图。
元锦坐到他对面看了一会，倾身拿过他丢在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开机。
以他对代码的熟悉程度，拼图明显满足不了他现在的求知欲。
几分钟后，电脑顺利开机进入系统。
元锦在网上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合适的游戏，只好自己动手写。
程序写到一半，她停下来奇怪地看着自己的手，黛眉深深拧起。她什么时候学会写程序的？记忆里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甚至没有学习过这项技能的记忆。
难道是自己车祸后，选择性失忆了？
发了一会呆，她摇摇头，继续写游戏的程序。
自己会编程，炒股应该也很在行？回头试试，说不定能在自己彻底康复离开时，变成小富婆。
……
季北因为剪头发的事情生气，一直到第二天气都没消。
元锦没逼着他收敛情绪，早上吃过早餐后，跟着司机一起送他去学校。
季北在江城最好的私立高中上学，书包里装的却不是高中课本，而是大学课本。部分课本的内容，是读博才会上到的内容。
她记挂着之前他身上出现的瘀青，坚持要送他到班级。
季北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还在生气头发被剪短的事，进了学校脑袋埋得比在车里还低。
元锦又想笑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进入教学楼，走在他们前面的几个男生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讥笑道，“季北你怎么把保姆带来了。”
“我们家季北之前身上有伤，是你们干的？”元锦出手如电，扣住其中一个男生的手腕将他带过来，猛地用力将他压到墙上，“我是他姐姐，不是保姆，记住了。”
被元锦压住的男生吓傻了，另外几个也愣在当场，没人敢跑。
“果然是你们干的。”元锦加重力道，沉声道，“道歉。”
她不知道谁欺负了季北，只是通过他们的反应猜测，和他们有关系。
“对……对不起，我们以后不敢了。”被压住的男生回过神，赶紧解释，“不是我们要欺负他，是他弟弟妹妹跟我们说，欺负他一次就给我们一万块。”
元锦：……
那俩小王八蛋不会真是反派吧？
……
找到季北被霸凌的原因，元锦去见过季北的班主任，了解下了他上学的情况，没有在学校久留。
季北的班主任说他非常聪明，高中的知识他很早就已经自学完了，所有题目都会，就是考试喜欢交白卷。
元锦回到季家修改完自己写的游戏程序，算着下午放学的时间，跟季家司机说了声，专程去接季北和那俩小王八蛋。
欺负季北的几个学生招供，季北还在初中部时，那俩小王八蛋就出钱收买学校的坏学生，专门欺负季北。
他们有时会把季北关进厕所里，有时会把他锁在教室里，不让他去吃午饭。
有时候还故意不让司机带季北回去。
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5点40分，初中部先放学。
元锦站在车外等着那俩小王八蛋从学校里出来，冷笑勾起唇角，“亲爱的弟弟妹妹，姐姐今天专程来接你们，高不高兴。”
龙凤胎吓的脸色发白，僵着脖子用力点头。
“高兴就好，上车坐着等。”元锦拉开车门示意他们上车，“别想搞什么小动作，你们的爸妈去了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龙凤胎一听，脑袋瞬间耷拉下去。
元锦关上车门，远远看到季北背着书包走出来，扬起手挥了挥，“季北。”
季北没什么反应，到了跟前被她拉住才抬起头飞快看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乖乖上车。
车里的龙凤胎看到季北竟然让她碰，再次绷紧神经。
元锦隔着车窗睨他们一眼，坐到副驾座上，吩咐司机开车。
季文林带蔡静云出国去参加一个活动，要过几天才回来，家里她最大。
她来之前预定了一家餐厅的包厢，专门请这俩小王八蛋吃饭。
到地方停车进去，元锦招手叫来服务生，吩咐他们过半个小时后再上菜。
服务生应声退下。
龙凤胎也想跑，奈何元锦就站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
进包厢坐下，元锦反锁了门，从包里拿出绳索丢过去，不疾不徐开口，“知道怎么做吧。”
龙凤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元锦好整以暇看戏，等他们哭够了，起身拿起绳子把他俩都绑起来，一手一个拎去洗手间。
季北无动于衷，对她的所作所为毫不在意。
元锦把龙凤胎推到地上，抱起手臂朝马桶点点下巴，笑道，“餐厅的马桶刷的很干净，喝一口水死不了人，自己来还是我动手。”
“姐，我知道错了。”季辰逸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喝，打死我都不喝。”
季辰辰也使劲摇头，涕泪横飞，“姐，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们吧。”
“饶？你们欺负季北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不觉得难受。”元锦蹲下去，面若寒霜，“他不是傻子，只是不屑于跟你俩这垃圾计较。”
“要计较。”季北不知何时走到洗手间门口，静静看着地上哭着求饶的龙凤胎，“这是坏。”
元锦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伸手抓起季辰逸的后领，拎着他作势要将他塞进马桶里，“季辰逸，季北是你哥哥，他聪明也好不聪明也好，都不是你欺负他理由。你觉得欺负他是见很容易的事，我也觉得欺负你很容易。”
季辰逸挣扎不开，不一会就恶心得吐出来，哭得嘶声力竭。
“永远都会有比你强的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有一天会踩到你们头上，把你做过的恶心死还给你们。”元锦压着他不许他动，“记住了吗。”
“记住了。”季辰逸闭着眼大喊，“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元锦回头看季辰辰。
季辰辰迅速跪好磕头，“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欺负二哥。”
“别想着跟你们的姑姑告状，惹到我，连她一起收拾。”元锦把季辰逸拉起来，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起身出去，“自己洗干净手过来吃饭，不准再哭。”
季辰逸和季辰辰哭着点头。
季北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们一眼，扭头出去。
姐姐……在帮他？
……
季文林夫妻俩经常一起出差，他俩一走，元锦就是季家老宅的老大。
龙凤胎被她治的死死的，对她对佣人都很客气，不敢再有她刚来时的嚣张跋扈样。元锦的身体也恢复到可以出门的程度，每天早上背着相机出去散步，拍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照片。
她给季北写的小游戏季北很喜欢。可是当她尝试在网上用同样的技术，搜集一些信息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本她还想着，不当摄影师去找一份网络安全方面的工作也行，试过之后，彻底歇了心思。
进入暑假，季北的时间多了起来，只要不下雨两人就一起出门散步。
元锦蹲在花坛边，拍完一组环卫工人手工吃早餐的照片，肚子也跟着饿起来。
回过头，季北不见人影，街道上也看不到他。
她拿出手机看了下他的定位，背着相继不疾不徐过去找他。
“喜欢吃的。”季北拎着才买来的豆浆和油条递给元锦，低着头看脚尖，插在裤兜里的手悄悄攥紧拳头。
元锦笑了下，拿走他给自己买的早餐，拉着他坐到还没开门铺子前坐下，“给我买的？”
季北的头垂的更低了些，“姐姐喜欢。”
都知道关心自己了，是个好现象。元锦伸手揉了下他的头发，拿出油条分一半给他，“一起吃，季辰逸和季辰辰买的也是这家的油条，很好吃。”
季北的眼神亮起来，白皙的脸颊一点点泛起浅色绯红。
姐姐喜欢就好。
元锦吃完又去拍了几组照片，步数差不多就往回走。医生说她还不能做太耗费体力的康复运动，得循序渐进。
回到季家，她整理出几组感觉比较好的照片，上网看了下国外几个摄影大赛的介绍，填写注册信息报名参赛。
她要拍华国百姓的点滴日常，要拍最好看的风景，拍最好看的人。
所有信息填完，林姨过来敲门，说季家大小姐突然回来想要见见她。
“我马上过去。”元锦合上笔记本电脑，让林姨先过去回话。
“大小姐脾气不好，你……别和她杠。”林姨提醒一句，先回主楼。
元锦弯了下唇角，开始收拾自己。
那俩小王八蛋果然还是不安分。季文雅回来她也不怕，合约是季文林跟自己签的，龙凤胎是她弟妹，她留下来管教弟妹没什么不对。
她也很好奇季文雅到底想干什么。
真那么喜欢在意前嫂子，为何对季北不闻不问，任由龙凤胎欺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