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架过来的医生在教会医院工作, 40来岁的年纪，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从容。
近年来安亲会加大治理力度, 帮会中的兄弟令行禁止，在百姓中口碑极好。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即使被绑架了, 也没有很慌乱。
元锦打量他片刻, 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低头掏出纸笔。
医生诧异看她。
“小小姐天生患有哑疾不会说话，不过自小就开始认字读书, 学习手语。”杜良平含笑解释，“李医生不必担心我们家小姐听不懂您说的话。”
李医生抬起手，尴尬地扶了下眼镜。
元锦唇角弯了弯，飞快在纸上写：不用教太深奥的医术, 您只需教她们如何扎针打葡萄糖、生理盐水, 教她们清理伤口给伤口包扎。这些工作会占用您一定的时间, 因而费用会按照最高标准来支付给您。
写完这些，她收起笔将本子推过去, 抬起头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静静看他。
“医院的工作很忙，我需要休息，不一定有时间给人上课。”李医生看着她写的内容，眉头稍稍皱起，“你们帮会里有这么多受伤的人吗。”
京畿地区在打仗，那边缺医生很正常, 江宁如今虽乱，但也不至于需要如此多的人手。
一次教两百个学生，他还真没有经验。
“不是为了眼下而是为了将来。”杜良平帮着解释, “您也知道如今局势动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打到江宁，我们也是未雨绸缪。”
李医生敛眉不语。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眼下的江宁没有战乱，但谁也不敢保证今后也没有。
元锦见他犹豫，想了想，又在纸上接着写：你多教一个人出来，能救的便不止多一人。我们准备自己办医院，因此需要的人手会比较多。
根据她这段时间查探到的消息，教会医院那边并不安全，时常有人去闹事。
他们帮会办医院，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家摆在明处的医院，也方便他们建立药厂建立地下医院，生产出来药物要怎么运送，她还得仔细做计划。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们，每天上课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在我来之前学生必须到。教学用具你们也要准备好，我只管讲课。”李医生听说他们也要办医院，随即点头同意，“每小时10块银元。”
“成交。”杜良平爽快答应下来，并将提前准备的契约送上。
李医生看看他又看看元锦，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送走李医生，元锦和杜良平去见从妓馆里带回来的姑娘们。
她们都是自愿跟着走的，妓馆的妈妈没敢多少钱，当初买她们花了多少就收了多少，放给她们自由。
“从明天开始，你们要跟着老师学习清理伤口，包扎伤口。”杜良平沉着脸，不怒自威，“从今往后你们的身份是安亲医院的护士，除了要学会怎么清理伤口怎么包扎伤口，还要练习拳脚。”
这一批姑娘的年纪都是15-16岁左右，刚被卖进妓馆，还没开始接客。
小小姐说年纪越小学东西就越快。
“是。”姑娘们低着头齐齐应声，来之前的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从今往后她们不再是□□，而是医院的护士，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你们能来到这里，是小小姐的意思，她才是你们的再生父母。”杜良平将姑娘们的反应收进眼底，禁不住出声提醒，“今后，但凡是小小姐的命令，你们最好不要违抗。”
大家再次应声。
元锦看了一圈，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跟着杜良平去看兵工厂的选址。
他们得有自己武器工厂，还得有自己的运输路线，药厂同理。
“这地方不错，不显眼，而且是在地下，地上可以建其他的厂子当掩护。”杜良平看完兵工厂的选址，笑道，“看来逛街有用。”
元锦扬了扬眉，用手语跟他说，“一个据点不够，我们的帮众还得继续发展，司徒家拉拢我们不成肯定会拿我们开刀。这样的情形，今后会不断发生。”
杜良平沉吟良久，轻轻点头。
看完三处兵工厂的选址，机器怎么运进来又成了问题。
元锦笑了下，将商行的订单递给他，用手语说，“我去年就定了，拆分运过来，下个月能到港口。”
杜良平禁不住笑，“小小姐高见。”
小小姐真是天生的将才。
选好地址，两人在城内找了家饭馆吃饭，去盯梢的弟兄送来消息。2、3旅的两位旅长，带着几个得力部下，请了帮会中的一个长老，在四海楼吃饭。
元锦抬了下眼皮，放下筷子跟杜良平比划手语，“会一会他们，司徒家如果有动作，咱们可以救他们的命，条件是安□□们的人进去。也顺便清理掉帮会中，想要以权谋私的长老。”
她要吞掉驻军，让这些兵力为自己所用，还要让帮会的弟兄看到希望。
当兵打仗就有可能建功立业，而不只是帮会的帮众。
“好。”杜良平笑了下，招手示意负责侦查的手下附耳过来。
按小小姐的布局，他们帮会成为正规军，应该不远了？
……
直奉两系混战了半月之后，司徒英韶突然出兵攻打驻地附近的4旅，并成功收编4旅将士。
江宁城内的驻军闻讯戒备，司徒赟领兵攻城溃败，城内其余帮派集结欲剿灭安亲会。
安亲会早有准备，一夜之间踏平其余两个帮会的分堂，成为江宁最大的帮会。司徒赟收到消息，愤恨之余，又不得不上门道贺，心中极为窝火。
安亲会灭了其他的帮派，今后江宁除了驻军势力最大的便是安亲会。
此次帮会联合对付安亲会，他们司徒家没少插手，跟陶家的婚约怕是难以继续。
“贤侄的消息真是灵通，进城之时没被为难吧？”陶文耀话里有话，脸上笑得一团和气，“其实不用来，帮会之间的争斗罢了，跟你们打仗没法比。”
要不是女儿天资过人，这些年早早让帮会的弟兄们训练、演练，另外两个帮派联手开战，他们还真不是对手。
“无事。”司徒赟放下贺礼，又忍不住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元锦，剑眉深深拧起。
安亲会可真有意思，竟然让个小孩公然与长老坐一起议事。
她这继承人，似乎还沾了他们司徒家的光？
“上茶。”陶文耀留意到他的目光，眼底划过一抹淡淡的冷意，故意说，“不知道贤侄接下来作何打算。”
司徒英韶目前抢了1、5旅的地盘收编散兵，还有两个师和2、3旅没有拿下。
2、3旅的控制权如今在安亲会手中，决不能让他们赢。
“我如今听令于父亲，尚未收到父亲的作战指示。”司徒赟端起茶杯喝茶，垂眸掩去眼中的恨意。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2、3旅的战斗力忽然提升，似乎跟安亲会有关。
他们不愿意合作便罢了，竟然还公然作对？
“我就是随口一问，贤侄不必紧张。”陶文耀也端起茶杯，心情愉悦。
想踩着帮会弟兄的尸骨，成为省内国民军的总司令，想的倒是很美。
“伯父说笑。”司徒赟放下茶杯，借口还有事情要做，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带枪冲进帮会。
“陶伯父，你这是什么意思？”司徒赟沉下脸厉声喝问，“你我两家可是亲家。”
“少废话，所有人都不许动。”领头的团长嗤笑一声，抬脚入内，“从你进城我们就盯着你了，就知道你会来陶家。”
小小姐料事如神，竟然算到他会偷偷入城来见堂主。
“把枪收起来。”杜良平装模作样出声，“不要吓到小小姐。”
司徒赟寒着脸，一时间竟然搞不懂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大公子跟我们走吧，司令何时退兵，我们就何时放了你。”团长走上前，不由分说地夺走他的枪。
士兵也随之上前，将他的护卫拿下。
将他们几个全部捆绑好，团长抬了下眼皮，口中发出一声慢悠悠的嗤笑，“虽然是他主动找来，也还得陶堂主和杜副堂主跟我们走一趟，带走。”
两位堂主千万不要跟他计较，他这都是为了演戏。
门外又冲进来二三十个人，押走杜良平和陶文耀。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议事堂转眼空了下来。
元锦朝徐成招了招手，用手语跟他说：“给司徒英韶传消息，告诉他，他儿子被4师的人抓了。再派人给4师送消息，告诉他们，司徒英韶要攻打他们。”
明天总统先生会在总统府被围，过两天北伐回师，她得拖到那个时候，让司徒英韶跟他们打不起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还没想好安排谁和自己过去。
明年国产飞机下线。
她这段时间布局江宁的战事，忽然就想起来这件事。脑子里还出现了许多关于飞机和武器的记忆，内心深处一直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去占领飞机制造厂。
兵工厂已经在组装机器设备，再拿下飞机制造厂，加上药厂和医院她能做的事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距离总统先生病逝还有两年，她得提前给组织赚点大家伙，轰死那帮死鬼子。
“是。”徐成应声退出去。
元锦喝了口水，招手示意苗贵过来，用手语继续比划，“通知帮会所有的兄弟，密切注意司徒家派进城的探子。”
苗贵领命退下。
议事堂很快空下来，进门后一直坐立不安的一名长老倏然变脸，“来人，给我将小小姐绑起来送回别院。”
堂内堂外无人有动作，另外几位长老悠哉喝茶，仿佛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你们什么意思！她才多大，凭什么当下一任堂主！”长老面色铁青，“你们不动是吧，我自己来！”
话音落地，黑洞洞的枪口也对准了元锦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