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光出声后, 其他同学也纷纷举手发言，有同意直播的，也有反对的。
元锦听他们吵了一会, 把所有人提到的问题写到黑板上。
开直播是部分在外打工的家长提的要求，理由是平时跟孩子联系不多，不知道该跟他们聊什么。问学习，大部分孩子都会很不耐烦地说,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有直播的话, 就算听不懂老师上课的内容，也能知道孩子在课堂上的表现如何。
最主要的一个原因，他们都不大相信, 孩子回了学校能安心上课。
哪怕她上午拍了照片和视频发到家长群, 还是有很多的家长不信, 还有些则担心孩子回来一两天，又要去混社会。
“这些是你们刚才提到的问题, 建议以及想法。”元锦往边上挪了下，方便所有同学都看到黑板上的字, “今天上午，我给你们的爸妈发了你们回校的照片和视频, 他们仍然有很多担忧。”
教室安静下来。
元锦将微信对话截图放给他们看，神情严肃, “看到家长这么不信任自己, 你们是不是特别愤怒、委屈？不说他们, 你们相信自己能改掉以前的坏习惯, 相信自己能坚持下去吗。”
有几只手举到一半又放回去，所有同学都抿紧了唇瓣不出声。
“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却要家长信任你们, 做人不能太双标。”元锦的语气缓和下来，“开直播不是为了向他们证明什么，而是告诉他们，也告诉你们自己，你们可以说到做到你们有这样的自信。”
说完，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同意直播票数，不同意直播票数，回头笑道，“举手投票，哪一条得票多，我们就服从大多数人的意见。”
同意直播的有30个，不同意的有15个，两个弃权。
“有30个同学同意直播，那我们就从明天开始，直播的标题就就叫：兴远乡中学九年级精英二班。”元锦微笑看着他们，再次提议，“要不，你们自己取个名字？”
学校给他们重新编班后，其他老师不想承担控辍保学的责任，要求将新的班级命名为劝返班。
“就叫精英二班。”王文光举起手大声说，“我们不是垃圾。”
“对，我们不是垃圾。”黄雅琴也跟着喊起来。
元锦看着他们被激发出雄心壮志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明显了许多，“那好，明天上午老师就把牌子换了，我们是精英二班。”
听说要换牌子，大家都兴奋起来，各中提要求。
元锦把他们的意见总结下来，开始上课。
他们能不能成为精英现在还不知道，但他们绝对不是垃圾。
……
第二天早上5点半。
元锦穿着一身运动服，守在男女生宿舍楼中间的空地上，时间一到立即点击手机里远程控制按钮，打开装在宿舍里的闹钟。
5分钟过去，无人下楼。
10分钟过去，有30多个学生从楼上下来，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15分钟过去，所有人到齐。有些估计是担心自己起不来，晚上睡觉校服都没脱。
“表现的还不错，明天开始洗漱时间只有10分钟，多出来的10分钟跟我一起晨跑。”元锦收起手机抬脚往教学楼那边走，“你们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能打吗？按时起床，上课表现好测验及格的，我可以考虑收徒。”
原本还昏昏欲睡的一众学生，瞬间激动起来，“老师，你要这么说，我们可都不困了啊。”
不管男生女生，都见识过她打架的本事。
“精神了就好，一周后测验，谁能成为我的第一个徒弟，就看你们自己了。”元锦弯起唇角，语气轻快，“男女生各一名，谁想当大师姐大师兄，就努力一点。”
“是。”大家压低嗓音齐声回答。
元锦回头冲他们笑了下，加快脚步往前走。
由于其他科的部分老师十分反感这些问题学生，早读之后的课时排课，大家都抢着要最后一节课。早读之前课没人愿意帮忙分担，课件都不借给她看。
她知道自己被针对，也知道这些老师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揽麻烦上身。昨晚她干脆没回家，住在学校安排的宿舍，加班录制各科的上课视频，总结重点，提炼每节课的内容。
劝返班刚开始上课，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其他学科的老师，早早过来上课。
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住在学校里，有些老师自己有车，再晚都要回县里。
住在学校的老师对她意见都挺大的。她自己还没把时间安排好，就冒然去找人帮忙，出了问题今后跟同事相处更难。
因此四个班只有一个班是她在上课。剩下的三个班，看她录制的讲课视频，听不懂或者搞不清楚重点的，课后提问。
早上第一节 课上完，正好到早操时间。
元锦把另外三个班的学生交上来的问题拿上，一块下去做早操。
早操结束后是早餐时间，有45分钟，劝返班的学生只有十分钟。遇到轮值清扫操场的话，他们就得提前20分钟起床，把清扫操场的时间补上。
早读之前，第二节 课上完。
元锦拿出昨天联系广告公司定制的班牌，叫来两个比较高的男生，把劝返班的牌子摘下来，换成红底金字的精英班班牌。
其他各班的班主任看着元锦带学生换牌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
“他们要是能变成精英，猪都会上树。”
“这么说学生不合适吧，我们是老师。”
“你没被学生打过你当然觉得合适，别看他们年纪小，一个个牛高马大打起人来和大人一样。”
“我觉得小梁老师的做法很好，你们不愿意去上劝返班的课，我去。”
“人家可是从排名第一的大学毕业的高考状元，要你多事？我劝你看热闹就算了，别掺和这件事。责任书可是她自己签的，没人逼她。”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身为老师的自觉？上学期骂这些学生不回来，害你们丢了绩效工资还不能评职称。现在学生回来了你们也骂，小梁老师欠你们的啊。”
“仗着多教几年书就瞧不起新人，就这素质别当老师了吧，学生不坏都被带坏了。小梁老师帮你们把所有学生叫回来，你们不感激就算了，还把学生当垃圾踢给她。从头到尾，她说过你们什么吗。”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上课铃声及时响起。
大家互相看不顺眼地瞪着彼此，各自去上课。
几个支持元锦的副科老师商量一番，决定等中午放学找元锦一起吃饭，帮她分担给学生补课的工作。
全都是问题学生，有些上个学期辍学后就在县里混，老实说面对这样的学生，有担忧是正常的。
这些学生年纪都不大，冲动、做事不计后果，没点胆子和手腕根本管不住。
元锦不知道这些老师的想法，给所有班级换上新的牌子后，立即去上课。
四个劝返班都开了直播，学生正脸不入镜，他们的父母和其他网友看到的，只是背影。
针对他们上课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元锦从提高课堂的趣味性入手，讲课时会随机跟他们互动。
英语课算是所有科目当中，所有学生都觉得很难的一科。
县里的学生从小学就开始上英语课，乡村小学也有英语课本，然而没有上课的老师。因此他们的英语基础，跟县里中学的学生比，差距非常大。
元锦给他们制定的学习计划里，针对每个人的情况，做不同的安排。
不会音标的加强音标学习，单词记不住的，每天背下20个单词，早上10个晚上10个，随时听写。作文不会写的，就多看英语报纸和书籍。
听力差劲的，就多练习听力。
每个学生各科的薄弱环节，她也做了针对性的计划，希望一周后能有成效。
中午放学，几个听力很差的学生来要手机，元锦没拒绝他们的要求，爽快把手机还回去。
反正他们拿了手机，除了她准备的听力课之外，别的都干不了。
回到办公室，教历史和地理的老师围到她桌子前，问她要不要帮忙。
“帮忙肯定需要的，你们周六或者周日帮我上课就行，早课的时间还要调整，晚课太晚了会影响到你们。”元锦扬起笑脸，“他们很听话，你们不用担心，我随时可以通过监控看到教室里的情况。”
装监控时校长一开始是反对的，理由是怕家长找麻烦。
元锦跟他说，监控就是给家长看的，让他们安心校长才同意安装。
“有监控就好。”教历史的李老师松了口气，“你不知道，你们精英班的个别学生打过老师的，当时闹的还挺大。”
“这么严重。”元锦抿了下唇，承诺道，“他们以后应该不会再犯这样的错，我会管好他们。”
她知道学生打老师的事。校长压着这件事不让老师报警，最后学生只是道歉，家长赔了一点钱给老师。
不怪其他班的班主任，不愿意上精英班的课，遇到这中事谁都怕。
未成人打人不构成轻伤不需要承担责任，老师受了委屈不能报警惩治犯错的学生，还要被校长找去谈话，想想就憋屈的慌。
“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一般也不会管。”李老师有点不好意思，“这些学生年纪不大，下手黑的很，我们那点工资不值得拼命。”
“确实。”元锦笑了下，收拾东西起身，“去吃饭吧，正好我有些问题要向你们请教。”
各科的内容她都擅长，学校这些老师之间的关系，却不大了解。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她的目的是让更多的孩子留在学校里，好好读书，而不是评职称或者调去县里。
这次把所有学生劝返，其他的班主任心里不爽她的原因，应该是和工作调动有关。
虽然校长把劝返的功劳分给了这些老师，可谁也说不准，真调动工作后没能走的老师，会不会因此举报对方。
她不想被人当枪使。
“听说今天有排骨和鸡腿，我还真的饿了。”和李老师一起等元锦的赵老师笑起来，“我们学校的排骨，味道好过大饭店，一个月只能吃一次，得快点去。”
元锦回给她一个微笑，和她们一块出去。
李老师和赵老师还有两年服务期满，是学校里比较年轻的老师，两人都单身。周末不是回县里的家就自驾去市里逛街，性格活泼，元锦跟她们很聊得来。
一顿饭吃完，学校里哪个老师在积极活动调回县里，哪个老师只教这一个学期就请产假，哪个老师在准备参加公务员考试，元锦打听得清清楚楚。
老师不多，关系还挺复杂。
……
转眼周五，精英班所有学生留校继续上课，其他人放学回家。
元锦跟他们一块去食堂吃完饭，稍作休息便回教学楼上课。经过一星期的恶补，八年级两个班的进度，基本赶上其他班级。
下周开始，早课主要给他们补基础薄弱的学科。
九年级一班的进度也差不多赶上，二班的基础太差，还得继续补。
“明天要测验，必须所有科目都及格的人才能当我的徒弟。”元锦打开麦，四个班级的学生都可以听到她的声音，“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另外三个班继续看视频补课，九年级二班她亲自上。
晚上安排了四节课，两节数学课两节英语课，其他班上的是物理、化学、语文和其他科目的课。
到了下课时间，几个班的学生凑在一块，互相交流。
“梁老师真的是个变态，我发现她上历史比历史老师上的有趣。”徐青靠着栏杆神情激动，“其他科目看她的视频，都比老师现场讲有意思。”
学霸的世界简直太疯狂了。
所有主科她全部都能上，录制的视频重点讲得通俗易懂，还特别洗脑，听完就能记得七七八八。
“每次她上物理课，我都会特别精神。”边上的同学两眼放光，“总觉得她脑子里像是装了整个宇宙。”
别的老师上机械运动，基本上就是照着课本说，她直接带了模型做演示然后讲解。
“你们说，梁老师有没有不擅长的科目？”徐青压低嗓音神秘兮兮的说，“学校今年要搞晚会，我想听梁老师唱歌。”
“梁老师应该会唱歌吧？我觉得她应该没有不会的事。”边上的女生露出崇拜的表情，“梁老师是我女神，我要争取测验全部过关，成为她的首席大弟子。”
“省省吧你。”徐青一巴掌拍过去，扭头回教室，“轮不到你。”
梁老师就算要收徒弟，也必须先收她。
周六晚各科的测验成绩出来，全部及格的人一个都没有。
元锦把几个班级的多媒体触屏黑板全部打开，同时跟四个班的学生讲话，“很遗憾，这次测验全部及格的人一个都没有，不过没关系，你们都有很大的进步。我也会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下周的测验如果还没有全部及格的人，我会很失望。”
四个班级全部静悄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满脸懊恼。
“鉴于这次测验无人达标，你们起床的时间提前到5点，10分钟洗漱，之后上课。”元锦透过监控看着他们，嗓音低沉，“有意见的举手。”
她说完等了一会，没人举手。
元锦关闭另外三个教室的视频，调出改卷子时顺便录制的视频，开始讲解他们错的最多的地方。
二班这边，她也调出每一科错误率最高的题，开始给他们讲为什么错。
四节自习课上完，所有人都自觉留下，没人离开。
元锦走出教室后又折回去，再次打开程序，将二班监控拍到的画面接入另外三个班，“你们不用自我怀疑，这次测验不及格是很正常的，补课的时间太短，你们的心也还在外面浪，所以我多给你们一次机会。”
“梁老师，我们不是因为笨才没考好吗？”王文光拿着自己的卷子，神情沮丧，“你给我们补了一星期，只是测验我们都没法全部及格。”
“张志勇他们当年测验了三次才及格，第一次测验成绩还没你们高。”元锦调出当年张志勇他们第一次测验的卷子，笑道，“看到没有，他们原来都是菜鸡，第一次总分就没有超过300的。”
大家瞪大了双眼看黑板上的照片，脸上慢慢有了笑容，
元锦敲了敲桌子，脸上的笑容扩大，“只要肯下功夫，菜鸡也会一飞冲天，我们是什么班。”
“兴远乡中学九年级精英二班！”
“兴远乡中学八年级精英一班！”
……
四个班的学生异口同声的声音，响彻夜空。
“很好，我相信你们第二次会比他们好，你们也要相信自己。”元锦笑着关闭所有黑板，“回去休息，明天早上5点起床。”
大家都笑起来，整理好各自的书桌有序离开教室。
周日上午8点，李老师和赵老师提前回校帮元锦给学生补课，元锦接到陈伯的电话，拿车回村。
村委会原来办公的地方被霍闻启租了下来，从县城请来的工人正在做室内装修。
元锦在外面看了一会，抬脚入内。
“先收拾好放一段时间，老爷子让我问你，能不能先过来住到你家。”陈伯的嗓音压得很低，“你可以拒绝，老爷子此行不像是只来度假休养。”
他虽然是霍家的管家，在霍家也待了很多年，老爷子什么脾气还是摸的不准。
“那我拒绝。”元锦浑不在意，“他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只要不住在我家里就行。”
爷爷奶奶很支持她回来当老师，可他们毕竟上了年纪，老爷子住在家里一定会天天给他们洗脑。让他们担心他们走后没人照顾自己，霍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霍闻启残疾影响也不大，只要她肯嫁过去，做老师也好做其他的工作也好，没有后顾之忧。
老爷子从一开始就打的这个主意。
“知道了，我一会就给老爷子回电话。”陈伯放松下来，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老爷来这我估计得跟着来，你干妈可能也要过来。”
“欢迎你们来。”元锦也笑起来。
陈伯夫妻俩对她好是真的没有私心，她还挺喜欢他们。
跟他聊了一会，元锦看了看时间，回家看望爷爷奶奶。
她这一周一直住在学校里，爷爷奶奶琢磨明白怎么简单的剪辑视频，一下子发了好多，粉丝已经有一千多个。
到家陪爷爷奶奶说了会话，霍闻启自己控制着轮椅从外面回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元锦抬眼看他，“如果是道歉，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会原谅你。”
是否原谅他不是自己该做的决定。
被虐待的人是原身，她接受道歉，不代表可以替原身原谅他。即便原身可能已经进了轮回，账是怎么来的，就该记在谁的头上。
“对不起。”霍闻启苦笑扯开唇角，“你能接受我的道歉我已经很感激，等爷爷来了之后，还要麻烦你帮忙照应。”
“照应他没有问题，毕竟是老人家。”元锦态度疏离，“他还是没和你说为什么要来我家？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霍闻启迟疑反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来？”
爷爷没说过为什么要来，是他看到爷爷日渐消沉，不忍心他在海城住的不开心，这才动了心思准备送他离开一段时间。
跟陈伯商量过后，他们都觉得爷爷是想元锦了，所以特意跑过来问元锦的意见，也顺便看这边的环境。
“你爷爷想给你找个能救你的命，又听话好控制的妻子。”元锦直视他的眼睛，语气转冷，“答应我一件事。”
霍闻启本能点头，“好。”
在她面前，不管她是15岁还是20岁，他都无法抵抗她带给自己的压力。
“不要问他为什么来，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元锦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我不会刺激他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你大可放心。”
霍闻启心情复杂地抬起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他很怕她，那中恐惧即使过了很多年，依然挥之不去。但他又很想亲近她，觉得整个世界，只有她才最了解自己。
“我回学校了，你们走的时候跟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元锦径自往外走。
霍闻启张了张嘴，应声点头。
元锦回到学校，上午的课正好上完。
李老师和赵老师从教室里出来，表情看起来似乎有点纠结，或者说……恍惚？
她打了声招呼，等她们走近了，狐疑道，“你们还好吧？”
后面两节课的监控她没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