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听陈伯说完霍老爷子的现状, 不置可否。
陈伯和霍闻启都被霍老爷子骗了，他们两个说话的眼神、动作，没有经过任何掩饰。提起老爷子, 眼里满是对老爷子身体出状况的担忧，希望她能点头的渴盼。
霍老爷子这只老狐狸，他拿身体不好当借口，拿孙辈想要争权当理由, 暗示他们来找自己。目的其实还是没变, 不过希望她能和霍闻启多接触，再道德绑架要自己嫁给他。
霍闻启不是不能娶别人，而是别人都没法让霍老爷子安心。
他的身体或许也是真的有问题, 但还不到要躲来乐水村, 这个山沟沟里的程度。
“元锦, 你不用为难，我这次来不是来给老爷子当说客的。”陈伯见她为难, 顿时有些不忍心，“我知道你不喜欢老爷子, 是我们不对，不该跟你提这样的要求。”
她当年在霍家被虐待, 老爷子一直知情，但老爷子并没有因此对闻启多加责怪。
“他想来这边养老没问题, 但不能住在我家。”元锦喝了口水, 神色淡然, “村里有一套空了好多年没人住的房子, 原来是村委办公的地方，你们可以租下来，装修一下就能住人。”
她现在有能力跟霍老爷子对着干, 只是没有那个必要。
老爷子既然想来说服她，那就让他来，看看最后谁会被说服。
“你可以拒绝。”霍闻启低着头，不敢跟她对视，“家里有度假山庄，离市区还很近。”
他没打算说服元锦同意爷爷住过来。之所以跟着陈伯跑这一趟，只是想看看她现在过的好不好，想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她的武力压制下，他说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是真心的。
“我为什么要拒绝他，不管怎么说，小时候在你家我也确实受到了照顾。”元锦抬眼看他，“霍闻启，你是你，我们之间的账我已经算了。我跟你爷爷的账，还没算。”
霍闻启错愕，“跟爷爷的账？”
爷爷对她比堂妹她们都好，他们之间有什么账要算？
“对，我跟你爷爷还有一笔账没算，你们现在就可以联系他。”元锦淡淡扬眉，“问问他，来乐水村可以但不能住我家，他还愿不愿意来。”
霍老爷子一定会来。
霍闻启患有凝血功能障碍的秘密，霍家上下都知道，也知道霍闻启身边的四个保镖，都是熊猫血。
可保镖不可能跟霍闻启一辈子，妻子可以。
从她离开霍家到现在5年过去，老爷子如果找到了也是熊猫血，并且符合他要求的姑娘，不会暗示陈伯和霍闻启跑这一趟。
“我给爷爷打电话。”霍闻启狐疑拿起手机，思绪纷杂。
爷爷对她真的很好，带她出入各种重要的场合，不管是霍家还是那些世交，都说爷爷偏心。爷爷怎么可能会伤害她？难道是爷爷知道自己有问题，故意把她推给自己？
他记得元锦从小就不会笑不会哭，不像现在，她的表情就算不多也能让人感觉到，她有情绪。
电话很快接通，霍闻启清了下嗓子，对着镜头说，“爷爷，我和陈伯元锦家里，她说欢迎你来乐水村，但不能住在她家里，你要过来吗？”
说完，他举起手机将镜头对着院子。
夕阳的余晖洒在开满了花和硕果累累的院子里，美好的像是一幅画卷。
“我反正没什么事，过去看看她，顺便拜访她的爷爷奶奶。”老爷子对着镜头笑，“住的地方随意，我也就过去住几个月，天冷了就回来。”
霍闻启应声结束通话，再次看向元锦，“爷爷跟你是不是有什么约定？”
“没有，我只是比较了解他。”元锦抬手看表，“时间差不多，我还有事情要做，你们是回县里还是这住一晚，家里有客房。”
她当初装修房子留了三间客房，给家里的亲戚过来看望爷爷奶奶时，留宿用。
亲戚没住过，便宜他们了。
“我们住一晚。”陈伯忍不住搓手，“我想看看你爷爷奶奶的小菜园，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设计。”
他可太喜欢这个小院了，左边是花右边是菜园，种了很多蔬菜。
“那行，你们待着吧，我爷爷在学视频剪辑，你们随意看。”元锦看出陈伯的喜欢，出声把宋云策叫过来。
宋云策从屋里出来，看到轮椅上的霍闻启，微微有些诧异。
阿姐的医术非常好，不治这个人应该是对方狠狠得罪过她。
“我去一趟县里，你带他们到处看看，顺便带他们去找村委的干部。”元锦起身去拿笔记本电脑，“他们要租原来村委会办公的院子。”
“知道了，阿姐你去忙吧。”宋云策乖巧挥手。
阿姐要去县里抓辍学的学生，他去了也帮不上忙，只能留在家里帮她接待这两个外地来的客人。
元锦挥挥手，上车倒车出去。
大门她做了感应门，有人在家大门虚掩，没人自动关起锁上。车子发动机工作震动地面时，大门会自动开启。
“小朋友，你带我看看你阿姐家的葡萄架子，看看菜园。”陈伯好奇心旺盛，“这院子里为什么没蚊子？”
他们刚才在外面下车，到处都是蚊子，进了院子反而看不到蚊子也没有被咬。
“阿姐种了很多驱蚊的草和树，所以蚊子比较少，还是有的。”宋云策笑了下，带他去菜园，“你们是阿姐的朋友还是老师？”
“都不是，你阿姐小时候是我和爱人一起带大的。”陈伯背着手进了菜园，看到红彤彤的西红柿，禁不住吞口水，“能吃吧？”
“都能吃，爷爷奶奶自己种的。”宋云策听到他的答案，瞬间明白他的身份。
霍家的管家。阿姐小时候在海城被孟宽收养，就养在霍家。
他们突然跑过来估计是没什么好事，阿姐不跟他们计较，他可是要计较的。
宋云策带着陈伯逛完了前院逛后院，陈伯左手拿着黄瓜，右手拿着西红柿，吃的非常开心。
回到前院，宋云策趁着他去研究花圃时，坐到霍闻启对面，状似随意地说，“阿姐教书的学校环境非常差，没有图书馆，没有多媒体教室，也没有物理和化学实验室。”
阿姐有钱捐给学校，他也有。
冤大头自己送上门，当然是找冤大头出。
正常情况下，不是得罪的太狠，阿姐都会留有余地。不给他治腿，估计得罪的比较狠。
“我明天联系学校，给他们捐图书馆、实验室和多媒体教室。”霍闻启捏着手机，迟疑开口，“她在学校教书还习惯吧？”
他怎么都没想到，元锦毕业后会回老家当老师。
高考状元，最好的大学热门专业，拒绝保研拒绝企业高薪聘请，回来当一个中学老师。不是喜爱，他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那我可不清楚，阿姐没说。”宋云策眨了下眼，自顾往下说，“我觉得阿姐应该是很喜欢这份工作的，她那么优秀。”
阿姐在每个世界选择的职业都不一样，他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是阿姐自己的意思，还是原身的意思。
他进入世界和脱离世界的时间，跟阿姐是不一样的。
到了忘川之后，他有时候也会去鬼城，找鬼魂问阿姐的过去。不过没几个鬼魂知道，孟婆也不愿意多说。
“你说对，她那么优秀，一定是很喜欢才会选择当老师。”霍闻启笑了下，目光落到他身上，“学校的教学楼要不要修，有没有塑胶跑道和体育馆？”
宋云策摇头，“都没有。兴远乡中学2000多个学生，但也只是乡镇中学，县里没有资金拨下来。”
霍闻启略略颔首，“我知道了。”
元锦喜欢当老师，应该也会喜欢设施更现代化的教室、寝室。
宋云策读懂他的表情，眸光闪了闪，飞快站起来，“走吧，我带你们去找村干。”
霍闻启和陈伯应声跟上。
……
元锦将车停在一家叫原本的家具厂的门外，算算时间差不多，解开安全带下车。
白天没去体育场的47个学生，都在一家叫喜华文化的公司上班，或者说……当打手。
他们跟公司之间没有劳务关系，有事做时才联系他们。
这家挂着文化公司牌子的公司，一边打造网红，一边做催债的生意。这些学生要回一笔债，就能拿到一笔提成，平时没钱就去偷去抢。
因为未成年，被抓到也只是教育一番就放出来，导致他们的行为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们今天来要账的家具厂，老板一早收到消息，安排了十几个工人守着他们，准备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家具厂老板欠的原料钱不是高利贷，而是被人做局给坑了，他们上门要债属于撞到枪口上。
元锦数了数停在工厂门外的电车、摩托车，避开厂里的监控，径自进入家具厂的打磨车间。
辍学的学生已经被围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47七个。
“小兔崽子，毛都没长齐呢学人当□□收债。”家具厂老板拖着跟钢管，仿佛电影里的大反派，慢悠悠踱步，“想从我这拿钱，可以，一人留下一条腿。”
工厂的工人人手一根钢管，来讨债的学生手里也拿着钢管，看着像是随时要打架的样子。
元锦往暗处挪了挪，掏出手机发信息报警。
就算没打起来，这个场面也应该让警察控制，她只要阻止他们打起来就行。
收到110指挥中心的回复，元锦锁上手机屏幕，放轻脚步出去。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带着学生们来讨债的男人梗着脖子喊话，“我们也不想为难谁，不要你全部还清，一半也行。”
“一半？他倒是敢开这个口。”老板点了根烟，嗤笑道，“动手。”
工人们一听，立即朝学生们冲过去。
“住手。”元锦一看情势不对，走出藏身的地方沉声开口，“你们今天打了人就是刑事案件，不止自己会被抓起来还会影响到你们的孩子。”
整个车间的人都回头看她。
家具厂老板也懵了下，不悦眯起眼，“小姑娘，你胆子不小，跑着干嘛来了！”
他一开口，马上有几个工人那着钢管朝元锦围过去。
“我是这些学生的老师，你们只是给他打工的，一个月拿多少工资还包为他坐牢？”元锦浑然不惧，“将来你们的孩子考公务员，你们如果有案底是没法过政审的。”
工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老板。
“你是哪家的野丫头，敢来我这撒野。”家具厂老板火了，手里的烟一丢，拖着钢管大步朝她走过去，“信不信我弄死你！”
“你有火别冲着我撒啊，他们的局处处是破绽，你可以报警告他们诈骗，案子没查清楚之前，他们来要债你就报警。”元锦脚步没停，“合同上签的料子跟到货的料子不一样，你又不是不会鉴定，卸货的监控你厂子里有，警察查起来不难。”
家具厂老板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警察会管这事？”
“诈骗金额巨大，为什么不管。”元锦失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会处警，你一会可以跟他们说自己被骗的事。”
“我签了收货单，报警也没用。”老板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签了收货单就表示我认这批货，这也是那孙子一直逼我给钱的原因。”
“你签收货单也不影响你被骗的结果。”元锦走到他面前停下，仔细解释，“收货后发现货不对版，你怀疑自己被骗，报警的理由很正当。”
他不敢报警的原因在于，这批货是走私进来的，报警处理今后就没了走私的货源。
正经进口的木材价格比走私的高出很多。
他是又想继续要走私货源，又不愿意咽下被坑的这口气，所以拖着不给钱。
知道这些学生在做什么，她就把两边都查的清清楚楚。
“这件事不能报警。”家具厂的老板脸色发沉，“报警我可能……”
“工厂一直被影响没法正常开工损失大，还是交一笔罚款，顺利开工损失大。”元锦打断他，“他也只是个中间商，货从哪儿来，你不是自己在找了吗。”
老板脸色发白，“姑娘，你不会是警察吧？”
这种事她都知道，怎么可能是个老师？这帮要债的小孩他可是打听清楚了，都是乡下来的孩子，因为年龄不够没法出去打工，就在县城里混日子。
“你看我像警察吗。”元锦微微抬高下巴，“47个未成年，你们要是打伤了他们，法院量刑时会考虑加重你的刑期。你确定要让工人动手？”
老板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更白了，额上爬满了豆大的汗粒。
其他的工人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离那些个学生远远的。
元锦偏头看过去，不疾不徐出声，“你们也别仗着人家不敢犯罪，就不能拿你们怎么样，不构成轻微伤也能让你们趴地上起不来。”
脸上才露出喜色的学生，当即收起笑意。
胶着中，警笛声响起。
元锦放松下来，跟家具厂老板说，“你不是直接走私，行政处罚大概是关半个月，还有一定的罚款。”
卖货给他的人走私，那是刑事犯罪。
他咬死了自己不知道那是走私货物，对方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也参与走私的话，处罚不会太重。
“那就好。”家具厂老板吐出口气，丢开手里的钢管，等警察进来。
元锦在报警短信上说明，准备械斗的两方人数都不少，因此处警的警察非常多，特警也来了。
了解完基本情况，所有人都被带去外面做笔录。
元锦也做了笔录，说自己是来劝学生回去读书的，没想到会遇见械斗的场面所以报警。
处警的警察看过她的证件后深信不疑。
所有人都做完笔录后，学生们被特警围起来，排队听处警的指挥员训话。
元锦负着手站在一旁听着，假装自己没发觉学生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恶意。
事情处理妥当，唆使学生收债的男人被带走，警察也随即收队离开。
她等着警车出去后，从容出声，“看来你们非常不服气，觉得我多管闲事对吧，是不是特别想揍我。”
话音刚落，刚才还好好排队的人当中冲出来两个，扬手就往她脸上扇去。
元锦偏头避开趁势扣住他们的手，往前一带，抬脚就踹过去。
“嘭”的一下闷响传来，两人摔在一块，半天爬不起来。
“这么菜？”元锦佯装惊讶，“就这点水平就想当□□？”
其他人都被她的身手惊得瞠目，呆呆看她。
“还有谁想挨打的？”元锦弯了下唇角，波澜不兴的语气，“我是194班的数学老师梁元锦，明天下午5点，看不到你们准时回校，你们做什么我就举报什么。不要以为去了外地我就找不到你们，不信的可以试试。”
说罢，她转过身，左手抄进裤兜里慢悠悠往外走。
“艹……群里说的是真的，小梁老师简直是个变态。”有人小声嘀咕。
“我觉得我们还是回去读书吧，听说她手段可多了。我们今晚在这的事警察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是想让我们回学校吗，那我们就回去，把她的工作搞没，看她还怎么嚣张。”被打倒的学生爬起来，捂着肚子恨恨出声，“别的老师可不喜欢我们这群麻烦。”
大家一听，顿时哄笑起来。
现在嚣张有什么用，不出一星期，她就得哭着看他们离开学校。
……
周日下午5点。
元锦拿着辍学学生名单，和值日的孙宏伟站在校门口维持学生返校的秩序。
一开始是石志明和徐青，穿着校服拖着行李箱出现，他俩进了校门后很快又来了几十个拖着行李箱学生。
孙宏伟昨天也参加了临时会议，心里隐约猜到元锦不会说谎，看到这些辍学的学生主动回来，还是惊掉了下巴。
各班班主任做了一学期的工作都没能劝返，她才来半个月，就说服了这些学生回来？
辍学的学生重新编班，宿舍也重新安排。
徐青等人放好行李，收拾好自己的床铺去上晚自习，被告知重新分了班，班主任也换了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进教室坐下，大家都在猜新的班主任是哪个，看到元锦进来，所有人本能挺直了脊背。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喜欢体罚学生。”元锦走到讲台上，微笑开口，“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同时负责上你们的英语和数学课。”
校长为了让她更好的管理劝返的四个班，七年级的课安排其他老师去上。
“开始测验，会多少做多少。”元锦指着教室四周的监控说，“不要交头接耳，不要作弊，我能不能继续当老师，全看你们的表现。我跟校长说你们不是废物不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们不要让我失望，我失望的话下手会比较重。”
众人：？？
说好的不体罚学生呢？
元锦发完了卷子就去下一个班级，把同样的话说上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她通过手机查看其他班级的监控，发现谁动一下直接点名。
到最后一个班级，里面比其他三个班级要乱，打游戏的刷短视频的，抽烟、喝酒的，浑然不把教室当教室。
元锦不疾不徐走上讲台，打开信号屏蔽器，拿起粉笔将抽烟喝酒的那两位的烟酒打掉。
“哗”的一下，啤酒瓶子砸到地上碎开，整个教室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幼稚的人才会通过作践自己，去刺激别人。”元锦双手撑在讲台上，微笑开口，“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你们学不学好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也不要以为，你们的那些手段能让我丢工作。”
“那就试试呗。”双腿搭在桌上的女生不屑轻嗤，“梁老师，你要知道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我们。”
“我也不喜欢你们。”元锦直视她的眼睛，嗓音隐隐发沉，“知道因为什么吗。”
女生被她看得脊背发凉，僵硬放下搭在桌子上的腿。
“这些影像，我想你们应该没有看过。”元锦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调出准备好的影像，连接到多媒体触屏黑板上。
所有影像，都是她从家长手里要来的，有些则是违法获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