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花的祈愿

我猜不到愣神的青年在想什么,如果照实来评价,他外表华美,只在远处望,甚至会让人生出这是个完美假人的错觉,这样的人确实适合被供奉在神龛里。

我听到青年的叹气声,他靠近到窗边,把手递给我:“小姐怎么会在这儿?高塔的窗台是极为危险的地方,你不应该毫无防备坐在这里。”

对这样的人,我总是会忍不住心软。

天生温柔善良的人就合该被舍弃吗?还是说善良与底线总要在一些盛大又辉煌的落幕里成为牺牲品。

这样想,他其实与早年的我又有点相像。

所以我才会对他一再心软,忍不住耗费口舌,尽管知道这些毫无用处:“你不知道长生的法门,但是那些人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你对他而言是异类,异类就是异类。他们害怕恶魔,但是知道你本性纯善。你不会伤害他们,所以他们才能更加肆无忌惮的伤害你。”

“跟我离开这里不好吗?星球外面是无尽银河,只要你离开,从此之后,就无处不可去。”

他能够用想象描绘出其中一角,那应该是美丽的未来,就像记忆里神庭道路两旁盛开的鲜花。

青年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说实话,他其实是心动的。

不仅仅是对她口中的银河,还有面前这个一次又一次对他发出邀请的女孩儿。他自小就能轻易捕捉到他人的情绪变化,但是却始终无法感知到面前人的情感。

于是他笑着摇头,收回牵着少女的那只手。

她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其实是个善良的好心人。不然事到如今,又怎么会站在他面前。

可他只能拒绝这份好意:“这是我的故乡。”

她听到这样的答案,不知道想起什么,很快错开与他相对的目光,看向遥远的窗外与天边。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隐秘的悲伤,不知道是来自他心底,亦或者是不远处望向天边的少女。

故乡啊。

我不记得故乡是什么样子了,应该与很多个我留下足迹的星球一样吧,一样的忙忙碌碌,挣扎着生长与发展。

记不清楚,自然就无法怀念,也再没办法回到那个地方。

收回无处安放的视线,我再次看向温雅的青年:“我教你一个办法,从高塔里走出去,重新建立一个崭新的静庭,把所有表露出不满的人都杀了,他们害怕你,你就能凭借一己之力建立新的秩序,那这个世界还算有救。”

“看起来你不想做这样力挽狂澜的人。”太过温和的人连伤人都下不了狠手,这或许真的是在为难他,至于下一个办法,比起第一个就比较费时费力,“或者来做个交易吧,我带你去到银河,如果你能够找到所谓拯救故乡的办法,这里就不会出事。”

把一个星球放到时间与空间都不会流转的维度相当麻烦,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我可以帮你把这个星球藏起来,藏到你成功找到心中的药方。”但是这种方法有一个非常致命的弊端,“只是彼时我无法再捕捉到这个星球的踪迹,你得靠自己找到它。”

青年愣神,他像是还没能理解我说出来这些话,半晌后才道:“我能考虑一下吗?”

我点点头:“当然,你还有思考的时间,最后告诉我,同意或者拒绝。”

但是结果其实不会有第二种,他会答应的。

这种恨不得把所有责任担负在自己肩上的人,面前从来都只有一条路。

奥托看着朝他挥手的少女从窗外掠过,随后消失不见。

虽然大概能猜到她是个厉害的能,突然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让他愣神。

从窗口朝外忘,还能看到静庭最外围的地方,那里曾经是民众建立起来的城镇,如今也在混乱中倒塌的七七八八。

他又想起人们成群结队穿行的场景,他们唾骂静庭,在混乱中将骑士长斩杀,新教宗被这样的暴行吓破了胆,带着为数不多的骑士们从静庭中撤离,不知去往了哪里。

此后的记忆大多就是一个样子了,人们将他送——或者说关更合适,他们将他关在高塔之上,一个接一个攀登上这座高塔,年迈的老人想要或者,懵懂的孩子不想失去亲人,被欲望驱使年轻人激动狂热,里面还有许多熟面孔。

违背静庭,伤害神职的暴民是不值得被拯救的,这是刻在教廷上被他通读背诵过许多次的条例。

他从前都恪守的很好。

但现在静庭已经不存在了。

静庭曾经教会他满足信徒的祈愿,却没告诉过他,该如何面对歇斯底里着对他失望的求索者。

青年生出迷茫。

他坐在高塔里,没有通读经文,也不在关注来着的祈愿,只是看窗外的夜空取代白日,如此往复,直到有一天繁星洒满夜空。

一个冲到高塔上的孩子拿着一把破旧的的刀划破了他右臂的皮肤,这是他本能避让的结果,否则刀刃就该划破他的脖子了。

“为什么不肯救救奶奶呢,我求过你那么多次,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为什么不能救救她呢?”

“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越过他的那个孩子就已经站在窗前。

“我是恨你的。”她抹去眼角的泪,翻过窗台的动作一点都不生疏,“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这样的日子太难熬了。”

在青年伸出手之后,胡乱挥刀的孩子将他滑落的淡金色长发斩落半边,不断锋利的刀刃在他掌心留下一道狰狞伤口,最后被稚嫩的手抓着从高台上坠落。

“您救救这个世界吧。”

呼啸的风声卷过,将呢喃似的轻语送到他耳畔。

我伸手接到了那个坠落的孩子。

她的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已经昏死过去。

从上代教宗去世,直到现在,混乱与无序在这个星球流窜了数十年,她骨龄还不到十岁,没有大人一起,是没办法在这样的混乱中继续活下去的。

青年把自己关在高塔之上,何尝不是在逃避。

既然无能为力,干脆直接躲起来,那些看不到的事情发生,总有可以安慰自己的转圜之地。

当年我好像也是这样,不过那时候可没人在困境中向我伸出手。

正如现在我站在这里,楼顶的那个人也不可能再继续停在原地。

他无法背弃自己的本能。

他要为一个可能性,从此一生奔忙,直到再次找到故乡为止。

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我伸手接住总算飘摇落下来的那缕金发。

真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力量来自丰饶,是药师的敌人,完全没错啊(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