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给魏贵人每天睡上两个时辰,又给吃的,让魏贵人心里存着希望,咬牙坚持着。
她认为只要自己在乾隆这里过关了,以后的好日子就能来了!
魏贵人坚持了几天,乾隆就有点不耐烦了,让人把她睡觉的时间缩减到一个时辰,看着还能坚持,就缩减到半个时辰。
后来直接就是魏贵人一打瞌睡,其他人就疯狂叫醒她。
叫不醒,那就拼命摇醒。
若是不能立刻叫醒魏贵人,那么受罚的就是这些宫人了。
这些都是平日伺候魏贵人的,如今被她连累被带过来,一个个心惊胆战,就怕这差事没办好,乾隆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咔嚓掉了。
于是宫人是一个个比谁都要卖力,轮流打个瞌睡,然后守在魏贵人身边,一刻钟都不敢让她睡了。
原本熬了好几天,魏贵人也只凭着一口气坚持着。
之前起码还能睡上两个时辰,对她来说勉强还可以。
后来不让睡了,魏贵人渐渐就受不了,再怎么坚持人也快要崩溃了。
她只能不停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别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然而不让睡之后,魏贵人也开始恍恍惚惚,问什么都会回答了,就是说得有点颠三倒西的。
乾隆等了几天,粘杆处送来密折,他低头看了下,又有魏贵人这几天颠三倒西的话整理了一番,大约知道她都梦见什么了。
最重要的几点都已经问出来了,还是粘杆处亲自反复问的,绝不会有遗漏。
李玉是恨不能把自己贴在门上当个摆件,低着头压根不敢看一眼,更不敢多听一个字。
粘杆处的人在下首禀报道:“按照魏贵人的意思,她在梦里是见到自己被尊为皇贵妃,统领后宫。那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娴妃娘娘后来被晋为皇贵妃,再被封为皇后。却因为跟皇上起了争执,娴妃娘娘最后病了,只能禁足养病。”
说是禁足养病,那就跟废后送去冷宫没什么两样了。
乾隆微微点头,听说富察皇后去世了,还是几年后的事,不由皱眉。
尤其他听见永琏在前年就已经因为生病没了,皇后因此大受打击,一蹶不振,病了很久没能好,乾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
李玉已经贴着门,呼吸都放轻了一点,生怕惊扰到乾隆了。
粘杆处的人还在说道:“按照魏贵人的意思,她生下的十五阿哥后来被皇上钦点为下一任的帝王。可惜她没能看见十五阿哥登基就去世了,皇上后来禅位,数年后……”
后边这话,粘杆处的人也是不敢说出口的。
乾隆却明白他的意思,这跟魏贵人之前说的话能结合起来。
果然魏贵人之前清醒的时候,说话半真半假,避重就轻了?
他冷冷一笑,又问道:“还有吗?其他人呢?”
粘杆处的人脑袋更低了,继续说道:“慎郡王的两个儿子先后因病去世,皇上怜惜慎郡王膝下空虚,就过继了六阿哥。因为皇后去世,大阿哥和三阿哥不够悲伤被皇上责罚,两人心生愧疚,没多久也病去了。”
乾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前后几年的功夫,一阿哥先是病没了,后边皇后去世,大阿哥和三阿哥也没了,六阿哥还给过继出去。
四阿哥和五阿哥也不怎么长寿,皇后艰难生下七阿哥,母子虽然平安,但是因为皇后之前过于悲伤,身子骨孱弱,七阿哥也尤为虚弱,没两年就去了。
听到最后,孩子一个个没了,他却是长寿,最后实在没有别的继承人,才选了这个年纪轻一点,又是魏贵人所出的十五阿哥吗?
虽然荒诞得很,却是有条有理的,让人很难不相信。
乾隆沉默了一会,底下粘杆处的人手心都出汗了,这才开口道:“还有呢?”
粘杆处又提及高贵妃在皇后之前就去世了,纯贵妃也只多活了十年左右。
越听越是叫乾隆的脸色更冷了,他挥挥手,示意粘杆处不必继续说了:“都问清楚了?”
粘杆处应下,乾隆沉吟片刻道:“就这么让她消失,总归会让人怀疑,那就让她生病了吧?魏贵人需要静养,挪去后边的慈云普护。”
李玉却明白,魏贵人这一挪,估计再也不能出来了。
应该说是不能活着出来,只有死了才会被挪出来的。
慈云普护是后湖北岸的一座小岛,岛上是一处寺庙园林。
这仿的是天台山的寺庙园林,供奉着众神佛。
乾隆显然觉得魏贵人这样的神异,需要神佛压着才行,免得她闹出什么来。
李玉心想,乾隆这当魏贵人是什么妖魔鬼怪了吗?
不管如何,好歹魏贵人这是留住了性命,该是万分庆幸才对。
然而魏贵人得知自己要被挪去慈云普护的寺庙园林当中,顿时就疯了,拼命挣扎都不肯走。
伺候的人都不敢下死手,毕竟乾隆没有要魏贵人性命的意思,侍卫们更是不敢靠近的。
最后无法,宫人战战兢兢来找李玉禀报了。
李玉跟乾隆说道:“魏贵人说有事要亲口跟皇上说,是关于……纯贵妃娘娘的。”
听着前面一句,乾隆头也不抬就要拒绝,听见后边,他挑了下眉头,冷笑一声道:“也罢,朕最后就听听魏贵人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李玉低下头,乾隆施施然去了后边见魏贵人了。
魏贵人比之前瘦了很多,衣服空空荡荡不说,脸颊都瘦得凹进去了,一改之前秀美温婉的模样,反而显得一双眼睛很大,眼底有种说不出的癫狂之色。
李玉隐隐在后边戒备,免得魏贵人扑过来伤人。
乾隆摆摆手,示意宫人和侍卫都退下,只留下李玉站在不远处:“说吧,最后有什么要跟朕说的?”
魏贵人看着面前这个冷静的男人,跟梦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对她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悲凉:“不该是这样的,皇上不该是如此待我的……”
听见她喃喃自语,乾隆就不耐烦皱眉道:“要是没什么说的,朕就走了。”
听见“走”字,魏贵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乾隆忽然慢慢笑了:“皇上这要当我是妖孽,送去寺庙当中镇压吗?怎么就没想过,后宫里的妖孽不止我一个人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说不出的温柔缱绻,不远处的李玉听着却是毛骨悚然。
后宫还有一个,是谁?
乾隆静静看着魏贵人,只听她轻轻道:“皇上其实心里也明白的,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呢?我知道的,对方也是知道的,不然怎么就变了?一切都变了,绝非碰巧而已。”
“一阿哥永琏该是前年就病逝了,然而他活下来了。皇后娘娘该是身子孱弱,却会怀上七阿哥。七阿哥出生更为孱弱,皇后娘娘也没能撑多年……对了,慎郡王的长子也该是病死了,次子后来也死了的。”
魏贵人喃喃说着她知道的事,嘴角的笑容始终没有褪下:“皇上是不是猜到谁了?对,就是皇上最宠爱的纯贵妃。她必然是知道一阿哥要生病,才会趁机救下,得了皇后娘娘的喜爱,在后宫如鱼得水。”
“是了,她还知道慎郡王的长子要死,特地提前让苏家寻来对症的药物,救下了对方。让慎郡王十分感谢,还得了皇上的侧目。”
“她知道的,她跟我一样什么都知道,皇上不害怕吗?”
魏贵人眯起眼,看向乾隆笑道:“只有我一个人去慈云普护是不是太寂寞来一点,要是多个人来陪我,不就挺好的?”
乾隆盯着她,慢慢也笑了。
他挥挥手,示意李玉退得更后边一点。
李玉巴不得如此,恨不能把自己的耳朵都捂住,刚才魏贵人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急急往后退得不见身影。
乾隆这才对魏贵人说道:“哪怕沐瑶真的知道,那又如何?她跟你是不一样的,你只为了自己,所以你知道但是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事情发生,看着那些会死的人死了,因为这一切对你有利。”
“沐瑶可能知道,也可能是巧合。但是她知道了,不顾一切就为了救人,想要挽回所有,改变这些人的命运。”
所以一阿哥永琏没死,慎郡王的长子也没死,皇后如今也好好的,身子康健。
太医都说她这年纪怀胎大多十分辛苦,皇后如今算是极为妥当,这两年没那么劳累,又用了桦木茸滋补身子,比之前身子骨要好了许多。
乾隆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沐瑶偶尔会露出焦虑担忧的神色,好几天都坐立难安,是不是跟魏贵人一样,忽然就梦见这些以后会发生的事,又不能泄露天机,于是只能自个苦恼,然后拼命回想救命的法子?
比起魏贵人,乾隆更觉得沐瑶像是得了上天的指示一样,不然怎会忽然找到些不显眼的东西,又正好对症了?
是了,上天都不想让他失去永琏,失去皇后,所以才让沐瑶到自己的身边来。
乾隆深信如此,又觉得魏贵人也可能有了上天的指示,却只听从对她有利的,根本没有救人的心思。
不然她怎么专挑乾隆想听的,又避开其他人悲惨的下场?
如果提前告知自己,也能尽早救人了。
魏贵人压根什么都没做,也不想去做。如今她被发现端倪,就破罐子破摔,非要找个人陪葬,立刻就找上了跟自己差不多的沐瑶。
她可能觉得都是做了预知梦,为何自己要被关起来,沐瑶却依旧能逍遥做宠妃,深得乾隆宠爱,还能继续在后宫继续快活过日子了?
就该跟她一样,一起被关起来才是!
魏贵人冷笑道:“皇上怎么知道她这样是为了救人,而不是让皇上注意到她,然后得到宠爱呢?”
乾隆看着她笑着摇头道:“看,这就是你跟沐瑶的不同。你只想着做什么事都该是有目的有所图,但是沐瑶什么都没要过,如今的一切都是朕给她的。她也没有跟你一样遮遮掩掩,她光明正大做自己想做的事,只因为她想做。”
就跟沐瑶喜欢吃喝玩乐,会努力做自己喜欢的事,也会想着帮上别人的忙。
比如苏家食肆做起来后,发现赚得不少,又能探听消息,沐瑶一话不说就让苏家献上了。
比如找到桦木茸这样的好东西,她也没有藏私,直接都让人送进宫里来,交给太医来确认后,就给各宫都送了去。
乾隆想起沐瑶,嘴角不由微微翘起,露出一抹微笑来。
他总感觉沐瑶迷迷糊糊的,可能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上天指示,忽然知道了,于是就立刻让人去找。
光是海商带人回来,沐瑶就把手里的银钱砸了大半,苏家也添了不少进去。
魏贵人梦里看见的仿佛都是她以后如何的辉煌和显赫,沐瑶却能看得更远更深,试图把一些更远的东西抓到手里,好改变悲伤的命运来。
有些事未必会成功,然而她还是毫不犹豫去做了。
听闻海商带来的人当中一个还献上了所谓的蒸汽机,沐瑶一听就满脸欢喜,然而看见结构图,整张脸就皱成一团,眼神也迷茫纠结。
估计她是知道,却又不能全都知道,职知道一点,看完整个人都懵了,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光是想到沐瑶当时的脸色,乾隆就忍不住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魏贵人发现乾隆在走神,是在提起沐瑶之后,心里又是嫉妒又满怀恨意。
凭什么呢?
她就要成为阶下囚,这辈子苦恼都不能离开慈云普护,但是沐瑶依旧能做她的宠妃过逍遥日子,还要被乾隆原谅和宠爱,仿佛看不见沐瑶的奇怪之处?
凭什么两个人都一样,结果却是天渊之别呢?
魏贵人开口打断乾隆的回想,冷冷道:“这些不过是皇上想的,未必就是沐瑶想的。她可能跟我不一样,她甚至可能不是人……”
“够了!”乾隆不悦打断了她的话,冷笑道:“你这些也不过是凭着自己的猜测罢了?朕不瞎,有眼睛能看得一清一楚。你还敢把自己跟沐瑶放在一起比较,真是可笑至极!不要以为你梦见了,就会是真的。”
魏贵人不死心道:“皇上,天命不可违,我的十五阿哥……”
乾隆依旧打断她道:“不会有什么十五阿哥,朕会让你知道,天命是可违的!”
毕竟永琏不还活着,弘昴不也活着,皇后也好好的,有什么是不可违的呢?
乾隆眯起眼,是不是没了魏贵人,也就不会出现她梦见那些事了?
魏贵人被他看得后背一寒,浑身打了个寒颤。
乾隆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不说温度,而是彻底的冷意,仿佛是在看见一个死人。
魏贵人哆嗦了一下,这时候才开始后怕起来。
她当初为什么要冲动来见乾隆,或许就能安然无恙继续平静过下去了。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乾隆不可能放魏贵人离开,甚至绝不会让她见任何人。
想到自己就跟被扔进冷宫里面,孤苦伶仃过完这一生,魏贵人就赤红着双眼不可置信。
而且乾隆还斩钉截铁告诉自己,以后绝不会有十五阿哥,这是彻底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
“不,皇上不能这样对我!命运是不可违的,皇上你会后悔的——”魏贵人一把扑过来,抓住栅栏大声喊道。
乾隆只看了她一眼,给了魏贵人最后一句话:“你说自己梦见成为皇贵妃,到死都是皇贵妃,十五阿哥却成为了下一任的帝王。你有没想过,为何你只是皇贵妃,梦里的朕为何始终没让你成为皇后?”
魏贵人一怔,瞪大眼看过来:“不会的,这不可能……”
乾隆扯了扯嘴角道:“朕身边喜爱的人都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十五阿哥能选,怎么你就不是里头唯一能选的,帮着朕掌管后宫之人?”
闻言,魏贵人大受打击。
她在梦里一直以为乾隆是深爱自己,才会数年后成为皇贵妃,统领后宫。
如今想来,那时候皇后死了,高贵妃也死了,娴妃被废后没多久也死了,沐瑶也是如此。
确实乾隆喜欢的嫔妃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一个她……
魏贵人摇着头:不,她不相信,不会是这样的……
乾隆没再看魏贵人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似是不屑于继续跟她浪费唇舌了。
他出去后,自然而然有两个宫人进来用力抓住魏贵人,免得她拼命挣扎而逃脱出去。
李玉站在不远处,冷着脸道:“魏贵人,请吧!”
景仁宫内,高贵妃匆匆过来,面色有些古怪。
沐瑶递了一杯奶茶过去,顿时奇怪道:“慧娘这是怎么了?”
高贵妃摇摇头叹道:“我之前还以为魏贵人是突然受宠了,才被留在九州清晏足足半个月。哪知道今儿听闻魏贵人就被挪出九州清晏,还是去的慈宁普护。”
沐瑶回想了一下,才知道圆明园确实有这么个地方。
不但是个孤岛,四面环水,而且离园子的其他院落都很远。
可以说魏贵人哪怕站在岛屿边缘大喊大叫,对面的人估计都是听不见的。
她皱了下眉头,魏贵人怎会被挪去这么个地方了?
高贵妃抿着唇,心有戚戚然道:“魏贵人恐怕是犯了大错,这才给挪过去的。”
她之前还想着魏贵人得宠了,居然被乾隆留在九州清晏半个月,如今看来却有些不对:“你说……”
沐瑶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无奈道:“慧娘该知道,这事不好乱猜,咱们还是吃点心吧。”
这种事不知道为好,知道还是当不知道算了,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高贵妃想想也是,顺势点头,就见沐瑶让素纹送了一盘点心来,不由笑道:“小厨房这是做什么新点心了?”
沐瑶也笑道:“这是林御厨最近自个做的一款点心,叫花开富贵。”
高贵妃感慨道:“这名字听着不错,就不知道吃着如何了。林御厨总算开窍了,没只要你给方子,也知道自个弄点心了?”
每次新点心和新菜,哪个不是沐瑶把做法和方子告诉林御厨,让他差不多摸索出来的?
好比送了田地,农具都送了,人手和种子也是现成的,怎么种的办法都有了,就是亲自动手种一种,要是没能种出粮食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林御厨也是如此,方子和材料都是现成的,还能做不出来吗?
这回他倒是自个摸索了,高贵妃满意地点头,看着盘子上跟花朵盛开一样的点心,确实挺好看,就不知道味道是不是跟这外表一样。
她一口咬下去,表皮酥脆,里面包着甜甜的馅:“吃着确实不错,该让林御厨做用心,多做几种新点心才是。”
沐瑶觉得这就有点为难林御厨了,毕竟研发一款新点心,他就费了不少的时间。
自创点心这种,从无到有,不可能无中生有,怎么都要反复摸索实验才是。
“慢慢来就是,毕竟咱们如今能吃的点心多着呢!”
高贵妃就好笑道:“你不是说食无止境,人生苦短,要是每天吃不一样的,这辈子能吃的东西还是有限的,怎么都要让林御厨抓紧起来。”
沐瑶也跟着笑了,只得吩咐素茹去跟林御厨说一声,让他加把劲了。
林御厨确实满身是劲,听说沐瑶和高贵妃都很喜欢新点心,更是满心欢喜,立刻就摩拳擦掌准备开发另外一款新点心来。
他总不能当个伸手的,每次只能跟沐瑶要方子,脑子空空什么都不想,那就太过了一点。
如今还好,林御厨努力了好长一段时间,总算做出个不一样的好吃点心来,又得了沐瑶的称赞,他就更是高兴了。
当厨子,没有比做出的新东西有人捧场更欢喜的事了。
魏贵人那么一挪,一天功夫,园子里没有谁是不知道的。
就连皇后也问起乾隆来,毕竟魏贵人挪出去这事实在太突然了一点。
乾隆之前说过魏贵人有些古怪,约束在九州清晏那边问一问,皇后只说知道了,并没有多追问,有些事并不是她该知道的。
他既然不说,皇后也就不多问,只后宫嫔妃要关在慈云普护不放出去,总归记录在册的时候需要个理由,才问了一下。
乾隆想了想道:“就说魏贵人得了恶疾,留在慈云普护养病,暂时就不回宫了。”
皇后点点头表示知道,对外也是这么说的,毕竟魏贵人被关起来,不止后宫关注,宫外也有人发现了,总归需要有个理由。
不然无缘无故的把人关起来,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得知魏贵人是染了恶疾,嘉嫔愣了一下,一直被关在屋内抄经的海贵人也是一怔,接而奇怪道:“半个月前魏贵人还好好的,特地跑去九州清晏见皇上,怎么就得了恶疾了?难不成她知道自己得了这个,还跑去皇上跟前……”
海贵人光是想想,就有些后怕,拍了拍心口道:“好在半个月前那一阵子我都在屋里抄经没出去,不然要碰上魏贵人,岂不是……”
嘉嫔想了想,自己和四阿哥确实前阵子都在屋内,没跟魏贵人怎么接触,却还是不大放心,另外请了太医过来看看四阿哥。
四阿哥经常请太医,所以很快就有太医赶过来把脉,告知嘉嫔并没有异样。
魏贵人有恶疾之事,压根就没通过太医院诊治得出的结论,乾隆是这么说了,太医院的册子也是这么登记的,写的还是院首确认。
至于院首压根没去过见魏贵人,这就不是太医院其他人能问的,其他太医也是心知肚明。
对嘉嫔焦急的询问,太医只含糊道:“娘娘放心,魏贵人这恶疾不传人。”
嘉嫔却是不信的,有什么恶疾是不传人的?若是不传人,怎么就把魏贵人关起来了?
她细细一想,对上太医隐晦的目光,后背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嘉嫔故作镇定,只低头看向四阿哥道:“没事就好,劳烦太医特地跑一趟了。”
她给太医塞了一个荷包,里面的赏银比平日要多一成。
不算特别多,却也不引人注意,太医犹豫一下还是收了。
太医这一收等于她猜测得没错,等人一离开,嘉嫔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不少,吓得身旁的玲珑扶着她道:“娘娘可是身子不适?”
嘉嫔摇头道:“没事,我刚才太担心,这会儿松口气有些头疼,你去泡一壶茶过来。”
玲珑赶紧应了,扶着她坐下,就心急火燎出去泡茶了。
嘉嫔坐在小床旁边,看着四阿哥永珹挥舞着小脚丫,比之前要活泼了一点,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永珹看过来,对她咧嘴一笑。
嘉嫔刚才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看着永珹的笑容,慢慢才安定下来。
不管魏贵人做了什么,都跟她无关,只是恐怕有内情,却也不是自己能多探听的。
乾隆倒是特地去慈宁宫,关上门来跟太后单独提了魏贵人的事。
太后手里拿着念珠不由一停,皱眉叹道:“皇上做得好,确实该把魏贵人挪过去才是。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她留在宫里了。”
想想魏贵人之前还住在乾清宫后边,跟乾隆只隔着一面墙,太后更是忧心。
若是魏贵人真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又或者有什么神通,乾隆就危险了。
太后恨不能请几个高僧做一场法事,给乾隆除一除晦气。
乾隆就笑道:“皇额娘放心,朕为天子,一些邪魔外道也近不了身的,而且不还都逢凶化吉了?”
闻言,太后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下去:“魏贵人如此,纯贵妃会不会也是……”
“不会,”乾隆直接打断了太后的话,安抚道:“皇额娘放心,正因为有沐瑶在,一切才逢凶化吉了不是?有她在朕的身边,不是连魏贵人都无所遁形了?”
太后听了,微微点头,心想确实如此。
要不是沐瑶在,永琏就危险了,连带皇后也危险的。
思及此,太后就微微松口气,不管沐瑶是人是妖,总归没有害人之心就好。
不过她想到沐瑶时不时迷糊的样子,又开始觉得妖魔鬼怪要都这样,倒是好对付得多了。
看看魏贵人这心眼多的,再比较一下沐瑶,太后还是觉得沐瑶要好得多了。
乾隆再三叮嘱太后不要跟其他人透露魏贵人说的那些,就连皇后都别告诉,免得皇后担心。
太后知道皇后如今这年纪有喜,自然是受不得刺激,自然连连答应下来。
天知地知,除了乾隆和太后之外,就没人知晓了。
当然还有一个李玉知道一半,不过他自然也是不敢往外透露一丁点的。
所以后宫的人大多只以为魏贵人在御前失礼,还有的没多想,只觉得她是真的得了恶疾,还跑到乾隆跟前去。
乾隆好心,还把人关起来,请太医去医治,实在治不好,只能挪到别的地方静养,已经对魏贵人足够周到了。
太后原本觉得这样的妖孽留下来是个祸害,还不如过阵子找个借口就把人收拾掉算了。
她却也担心魏贵人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又或者是不好动手,乾隆才把人留下的。
乾隆就笑道:“她既然笃定天命不可违,朕就让魏贵人好好活着,叫她亲眼看看,朕才是那个天命,没什么不可违的。”
太后看着他微微颔首,不觉得乾隆这话有什么问题:“既如此,那就把之前伺候魏贵人的宫人一并送过去。慈云普护的地方大得很,送一些种子给他们,也足够自给自足了。”
她不但不想让魏贵人出来,也不想里边的宫人有机会出来了。
跟着魏贵人的宫人也算是倒霉了,但是却没办法,因为谁知道他们有没听魏贵人说了什么,又是否给魏贵人控制住了呢?
太后不敢冒险,索性一次性让人送了点布料和食材进去,再是各样蔬菜稻米的良种,让宫人在后边开荒种田,以后就不怎么管他们,一个月可能让人送一次吃的用的。
宫人一个个哭丧着脸被送过去慈云普护,为了能活着也只好赶紧开荒种菜,不然怕是连吃的都没有了。
然后他们发现魏贵人被送过来后坐在屋里一直对着镜子发呆,很快开始喃喃自语,说的话太轻,外边听不见,宫人也不敢听。
他们忙着开荒,只送吃的放在桌上,魏贵人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吃饭的意思。
雪颜只好一口口喂给魏贵人,看着她双目无神,低声呢喃着“十五阿哥”,她就出去对其他宫人小声道:“娘娘她疯了。”
魏贵人确实疯了,她不能相信乾隆就这么放弃自己,把人关在孤岛上就再也不管了。
还不如一刀解决她来得痛快,送进来之前,李玉还贴着魏贵人的耳边小声交代了乾隆的意思。
就是让魏贵人活着,好好活着,睁大眼看着以后所有人都会好好的,唯独她不会,不但失去所有,而且梦里所见都不会有,十五阿哥更不会存在。
加上乾隆之前最后说的话,在梦里魏贵人其实可能也不是受宠,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她更是崩溃。
魏贵人顿时疯疯癫癫了起来,白天抱着一个枕头叫着十五阿哥,说要哄睡,夜里做噩梦大喊大叫,让其他宫人既害怕又满心怨恨,不敢靠近她了。
不过魏贵人不管怎么叫,外头都是听不见的。
沐瑶莫名其妙收到太后的赏赐,说她跟佛有缘,送了不少白玉佛像来。
她一头雾水,也只好把佛像小心翼翼送到后边的小佛堂供奉上了。
每天沐瑶早上就亲自去上香,颇为虔诚。
太后听说后心下欣慰,又暗地里放心下来,连神佛对沐瑶都没什么影响,说明她确实是个好的。
乾隆知道太后的用意,也是无奈,又觉得沐瑶傻乎乎的,还真是每天跑去上香,听闻跪一会儿,膝盖都红了。
他生怕这个迷迷糊糊的爱妃真把自己的膝盖给跪肿了,赶紧过去跟沐瑶说道:“皇额娘就是一时兴起,你倒也不必那么实在,每天跪着腿不疼吗?”
沐瑶就笑笑道:“还好,素纹绣了个垫子,跪着膝盖不疼。我想着刚供奉,又是太后娘娘请过来的,少不得换了个地方,得殷勤点才是。”
这话说得乾隆好笑,他看着小佛堂里一圈的白玉神佛像也是无奈,不过他扭头见沐瑶脸颊红扑扑的,倒没什么影响,这才放心了。
有乾隆这话,太后也担心沐瑶太实心眼,真把自己给跪坏了,于是沐瑶抱着永瑢过来的时候,她还特地握着沐瑶的手道:“只要心诚就好,每天早上上一炷香就足够了,很不必硬生生跪好久,别是把膝盖给跪坏了。”
太后怜惜她,沐瑶自然没有不应的,还笑着道:“太后娘娘最是疼人了。”
这话叫太后笑了笑,看着沐瑶的脸颊白里透红,奶娘怀里抱着的永瑢也是白白胖胖的,心下更是满意。
太后招手让奶娘把永瑢送了过来,亲自抱了一会,就跟身边的皇后道:“这孩子沉甸甸的,壮实得很。皇后也来抱抱,以后肚子里的孩子也跟永瑢这样壮实就好了。”
皇后小心翼翼接了过去,永瑢倒是不怕生,换了个怀抱,只好奇地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手脚也没有乱动。
身边的香岚原本还担心永瑢乱动的话,手脚踢到皇后的肚子就不好了,在旁边小心翼翼想要护着,哪知道六阿哥特别乖巧,压根就没乱动。
皇后抱着满是奶香味的永瑢,确实感觉他沉甸甸的有些压手,的确结实得很,手脚看着就很有力的样子:“六阿哥长得真好,还不怕生,不爱哭闹。”
回头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管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都跟永瑢这样乖巧就好了,那就特别省心了。
沐瑶笑着点头道:“永瑢确实乖,爱吃爱睡,不怎么闹人。”
她怕永瑢太沉了,压着皇后就不好,示意奶娘把永瑢抱回去。
皇后好笑道:“我还不至于瘦弱得连个孩子都抱不了,妹妹也太小心了一点。”
沐瑶就笑道:“还是小心点为好,毕竟娘娘的月份还小呢,永瑢又太壮实了一点。”
太后就感慨道:“孩子还是壮实点好。”
她之前见过嘉嫔抱来永珹,瘦瘦小小的,看得太后心里一紧,有些明白乾隆为何不怎么过去看四阿哥了。
多看两眼,要是永珹以后出什么事,乾隆恐怕心里要难过的。
好在永珹虽然瘦弱,还是磕磕碰碰长大了,最近身子骨还好了一些,没那么容易生病,这是好兆头了。
听闻是桦木茸泡水,每天只给永珹喂上两勺,也让他的身子骨慢慢好了起来。
太后看向沐瑶的目光更是慈爱了不少,乾隆说得对,沐瑶跟魏贵人不一样,就是个小福星了,能给宫里带来好运。
沐瑶被太后看得一脸茫然,回头太后说很喜欢永瑢,又觉得沐瑶养孩子十分用心,还赏了她不少东西。
布料、摆件、燕窝,甚至有一盒子的珠钗,让沐瑶更是莫名其妙。
回去后,高贵妃看着那一盒子珠钗,就笑着道:“这看着是有些年份了,该是太后娘娘年轻时候喜欢用的。式样没那么新颖,上边的宝石珠子都是一等一的好。”
说是没那么新颖的款式,却也是漂亮得很,如今亦是适合戴了,甚至可能是太后珍藏的首饰了。
送了这个,证明太后是真的喜欢她,沐瑶心里有点奇怪,不过还是欢欢喜喜收下了。
第一天还挑了一支喜欢的戴上,乾隆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由笑道:“皇额娘送的吧?这是她最喜欢的几只钗子,都送了过来。”
乾隆看了看锦盒里面的几支珠钗,确实是太后曾经戴过的,虽然次数不多,只是他见过一次就记住了。
他吩咐李玉道:“朕记得私库里有一盒子玉簪子,给贵妃送过来。”
李玉没也一会儿就送过来一个古色古香的木雕锦盒,打开里面是好几支玉簪子,白玉簪和青玉簪都有。
玉簪水头极好,雕刻繁复,一支在尾部雕刻了一朵朵含苞欲放的梅花,一支则是雕刻了几朵半开的玉兰花,栩栩如生,仿佛能闻见花香。
还有一支白玉簪尾部有部分是红玉,老师傅手艺精湛,竟顺着红玉雕刻出一条锦鲤来。
沐瑶很喜欢这支锦鲤簪子,实在爱不释手。
乾隆就笑着接过这支锦鲤簪子,给沐瑶戴上,左右端详道:“不错,确实合适。”
对他来说,沐瑶不就是带来好运的锦鲤了吗?
沐瑶感觉自己不知道打开了乾隆什么开关,他忽然就喜欢送自己锦鲤来了。
送来一幅乾隆亲自画的锦鲤图不说,还送了一块锦鲤镇纸,上面是白玉和红玉的锦鲤。
听闻是一整块玉,一边是白玉,一边连着的是红玉,于是就雕刻成挨着的两条锦鲤,仿佛要跃出水面的姿势,周围还有那么一两滴水珠,实在惟妙惟肖了。
这镇纸确实好看,沐瑶就放在书房的桌案上了。
更别说乾隆还送了一把扇画,上面画的是一池的红白锦鲤。
另外在圆明园的园子里头,也养了一池子的真锦鲤,他特地带着沐瑶去看了。
这还是沐瑶第一次看了大哥苏嘉凤之前带人建造的,仿杭州的园林。
除了给太后建造的园林之外,在后边连着的地方,还特意仿建了杭州的花港观鱼。
乾隆赐名这个园子叫坦坦荡荡,四面环水,中间有一座碧澜桥。
他带着沐瑶在桥上站定,伸手接过李玉递来的鱼食,随手撒了一点下去。
很快沐瑶就见桥下一大片锦鲤蜂拥而至,紧紧挨着抢食起来,尤为壮观。
粗粗一数,这湖里起码养了几千头锦鲤,着实是大手笔了。
沐瑶也才知道这湖里的锦鲤,还有特地的养鱼官,虽叫官,却是宫人,专门伺候这些锦鲤的。
因为从前边杭州园林过来,另外后边还有一道石门,就不必穿过前边的园林过来赏锦鲤了。
乾隆似是对这个湖不太满意,觉得太小了一点,对沐瑶说道:“朕已经命人在后边再建一座藻园,回头连着这边的锦鲤池,也能扩大一些,赏锦鲤的时候就能更舒服了。”
沐瑶咂舌,能同时养几千头锦鲤的人工湖,他居然觉得还小了吗?
乾隆牵着沐瑶的手沿着桥边走到湖边亭子里,沐瑶仰头看见上面写着知鱼亭三个字。
他就继续说道:“你不是很喜欢上回皇叔送的盆景,朕就打算以盆景造林,想必也是极美的。”
听乾隆这么说,沐瑶也忍不住期待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