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旁边围观的人实在看不过眼,觉得对方过分了一点,就过来跟沐瑶拱手解释一番道:“咱们都是书院的人,最是擅长西洋画技。这位姓刘名斟,听闻以前师从宫廷画师郎世宁,一手西洋画技十分出色。”

“今儿众人来西湖一起采风,先生提出作画比试。”

沐瑶挑眉,这就巧了,她也勉强算是师从郎世宁了吧?

毕竟她在宫里画画,作品都让小豆子送去给郎世宁评点一二,指出不够妥当的地方,再做修改的。

不过郎世宁什么时候收徒了,怎么自己不知道?

沐瑶看向身边的乾隆,后者比她更是不清楚此事:“我怎么记得郎世宁并没有收徒,这位姓刘的书生是什么时候跟着郎世宁学画的?”

刘斟最是骄傲自己曾经跟着郎世宁学画之事,一听就不乐意道:“你们什么意思,这是质疑我了?当初郎世宁先生是从广州入关,我在广州街边画画的时候碰上他,给我指点一二。一来二去,朗先生觉得我是可塑之才,在广州停留的时间再三指点。”

他幽幽叹气道:“可惜朗先生后来进宫就没再出来,书信也不方便来往,也多年不见先生,不知道他如何了。”

沐瑶心想什么师徒,这不是郎世宁在广州经过,遇到刘斟,于是顺手指点一二吗?

她是看出来了,郎世宁就是个好为人师的,就是很喜欢指点别人,希望大家都喜欢西洋画,要是一起学就更好了,所以不吝啬于教导,哪怕只是路边遇到一个画画的年轻人也会主去指点的。

郎世宁就随手指点一二,不能说就是师徒了吧?

毕竟他指导过那么多人,要都是徒弟,那人数就多到数不清了。

不过就这么一指点,时间也不长,刘斟的西洋画技能到这个地步确实很有天赋。

沐瑶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也是巧了,因缘巧合,我也曾经得了朗先生的指点,那就看看谁的画技更好了。”

刘斟更为不高兴,只觉得沐瑶在说谎:“朗先生怎么可能指点一个女子,还是个出嫁的妇人,你别污蔑朗先生的清誉。”

沐瑶无语,他才是在污蔑人好吗?

“面对面才叫指点,把画作送过去让人传信回来就不叫指点了?而且朗先生有教无类,又不是迂腐之人,连路上遇到的人都愿意指点,主送画作上门的人,还是个女子就不指点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只觉得郎世宁是个西洋画大师,绝不会纠结于这种小事,就希望更多的人愿意学习西洋画了。

甚至也有人上前道:“刘兄这话差矣,当初我囊中羞涩,在书局买不起画纸和颜料,还是经过的朗先生看到后出钱买下来赠与我,才叫我能继续学画的。”

如此高义之人,怎么学画还讲究男女,讲究出阁了还是成亲了?

刘斟见众人附和沐瑶的话,不由皱眉道:“说那么多也没用,这位夫人先作画才是正经。”

沐瑶挑眉,这是说不过就转移话题,让她赶紧作画了?

要是她画得不好,刘斟就能继续做文章,甚至污蔑沐瑶信口开河,根本没跟郎世宁学画了?

要是她画得好,这人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来。沐瑶环顾一周就道:“既是比试,总归要有德高望重之人来评才是,不知道各位可有适合的人选?”

刘斟不耐烦道:“我们这些学画得这么多人在,哪个不是眼力极好的,还不能评出来?”

其他人却没附和刘斟的话,而是对沐瑶拱手道:“正巧,书院的先生们就在附近茶楼歇息,既是比试,不如请他们几位过来?”

乾隆却不太满意道:“你们的先生指不定偏心学生,比试结果未必公正,不如请董先生过来评一评。”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知道乾隆口中的董先生是谁,却是当地知府董邦达了。

董邦达的书画确实出名,一手丹青尤为出色,但是他们区区学院的学生,小小比试真能请得知府吗?

乾隆直接吩咐身边的李玉,派人去董府请董邦达。

刘斟冷笑道:“董大人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过来评画?”

他只觉得这两夫妻的身份不一般,穿得华丽,身边还有侍从和侍卫跟着,排场极大,小小比试竟然还要去请个知府过来评画,实在古怪至极。

刘斟不由担心,这对夫妻不会真的认识知府大人,然后请对方来当评判,不就铁板钉钉要赢了吗?

他立刻说道:“这位举人老爷刚才说我们学院的先生会偏颇,瞧着却跟知府大人十分熟悉的样子,难道就公平了吗?”

乾隆拿着折扇摇了摇,笑着道:“放心,等会让在座各位一起作画,回头不必记上名字,让知府来看一遍不就好了?”

学院的先生被人偷偷请了过来,听见乾隆的话也是暗暗点头。

要让他们评判确实有失偏颇,毕竟先生们对学生的画风十分了解,哪怕不记名字,一看就能知道是谁。

人心总是偏的,很难不偏向亲自教导好几年的学生了。

知府对学院的学生不熟悉,应该也对这位夫人不熟悉才是。

那位举人老爷都说不记名,夫人的画作不可能流传在外,自然是不可能被知府大人见过,确实算是公平了。

于是他上前道:“刘斟不得无礼,等会知府大人来了自有分晓。”

虽然这位老先生也怀疑知府会不会来,等了没多久,就有马车匆匆而来,知府擦着一头汗就过来,想要行礼,被乾隆看了一眼。

董知府连忙站直身,对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我在路上已经知晓情况,不如请学生们和这位夫人在这里作画,各位先生和这位举人上二楼等一等如何?”

老先生们一听自然没有异议,学生们也是没有。

知府大人不在,他们作画就能更从容一点。

而且知府没当场看,也就不可能提前看出画作都是谁的了,确实要公平公正得多。

知府想请乾隆上楼,却又不敢走在他前面,别提多为难了。

沐瑶见这位董知府的胡子半白,年纪都不小了,估计被乾隆忽然派人上门叫来,吓得魂都要没一半,如今更是为难,想装作不认识,又不敢真的无礼,也是够惨的。

于是她就开口道:“老爷不如留在这里陪陪我,这位大人和几位先生去楼上等一会?”

乾隆微微颔首,在旁边连廊的椅子落座。

他不上去,知府就不必为难究竟走前面还是走后面的问题,心下松一口气,这才请几位学院的老先生去二楼了。

刘斟当然不会错过结交董知府的机会,毕竟这位知府一手丹青十分出名。

而且董知府还是多年前的状元郎,文才出众,从官多年,官运亨通,听闻很得先帝赏识,也得当今皇上重用,他更要好好结交了。

刘斟瞥了沐瑶一眼,冷哼一声,很快就上楼去了。

余下的学生们一个个在桌上准备作画,就见沐瑶身边的素茹送来画板,架在地上,人坐着就能作画,不由稀奇地看了过来。

沐瑶习惯性把颜料都放在右手边,素茹送来一张小凳子,能摆放颜料、调色盘和油画笔,另外还有一小盒的炭笔在。

她看着画板,眯起眼望向远处的西湖景色,很快就确定了画作的构图。

周围的学生盯着画板,想着确实方便,回头问过这位夫人,要是可以也弄一个就好了。

然后他们就见这位夫人一扫刚才柔和的目光,眼神忽然凌厉,神色认真,只盯着画板,手里的炭笔灵巧在画纸上了起来。

不过片刻,沐瑶就停下炭笔,开始在调色板上用上自己需要的颜色。

周围的学生顿时惊住了,这草稿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前后才几个呼吸的功夫,草稿就好了?

其他人顿时慌慌张张也赶紧开始,不然这位夫人都完成了,他们才开了个头,让夫人等着实在太失礼了一点。

沐瑶压根没注意到周围的目光,只专心画画。

她画画的时候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眼前除了画板就看不见其他了。

乾隆眯着眼看向沐瑶,只觉得她认真的样子感觉更好看了。

沐瑶调色的作更快,不过片刻功夫就调出想要的颜色来,画笔轻轻在画纸上画了起来。

素纹站在沐瑶身后,只觉得眨眼间功夫,白色的画纸就有一片片的颜色。

刚开始看不出是什么,很快她就明白,这是绿柳。

杭州湖边一片片的垂柳倒影在湖里,沐瑶取的正是这么一角。

蓝天落在湖水当中,垂柳的绿意也在湖水当中。

水中有天,若隐若现点缀着绿柳。

沐瑶又勾勒了几笔,素茹仿佛能看见湖水远处的断桥和苏堤。

垂柳就像是帘子一样,随手就能掀起来,看见远方的美景一样。

哪怕素茹不懂画,不会画画,也认为沐瑶的画作才是无人能及的,美得叫人沉浸,仿佛美景就在眼前一样了。

沐瑶作画很快,其他学生只完成一半的时候,她就已经结束了。

她放下画笔,左看右看后松口气,感觉还算不错。

虽说有些仓促,不过颜色调得不错,构图也好,沐瑶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她自然而然把画板转了个方向,让长廊里坐着的乾隆能够第一个看见。

乾隆看着沐瑶的画作,轻轻点头道:“不错。”

能从他嘴里得到一句“不错”,不知道多少人要削减脑袋挤破头了。

沐瑶笑了笑,看向其他学生还没画完,就安静等了一会。

素茹就送上茶点,沐瑶净手后一边吃着香甜的点心,一边喝着热茶,一边看着这些学生的画技和画风。

前面左边那一位画技扎实,就是太扎实了一点,过分写实了,比划来比划去,估计想要比划出一个最佳的缩小比例来安排进画纸,着实有点强迫症的意思。

沐瑶都想让人给他递个尺子,量着画算了。

不过到时候那就不叫画,叫缩小比例的地图了。

前面右边那一位就好一点,没那么注重比例,色彩的渐变掌握得不够好,跟沐瑶之前的毛病一样。

后边的两位画技差不多,画风却既然不同。

一个色彩更抽象一点,抽象到沐瑶都认不出究竟在画什么。

另外一个色彩调得黯淡了一点,好好一个晴天感觉就跟阴天一样。

难怪之前那个刘斟如此大言不惭,同学里面比他画得好的确实没有,这才让他骄傲上了。

很快其他人陆陆续续画好了,沐瑶就让素茹去把画作都收起来,然后放在桌子上随手打乱了。

上上下下换了好几个位置,其他学生们都分辨不出底下自己刚才放在哪里,如今画作又在哪里了。

素茹这才交给从楼上下来的侍从,让他带上去给董知府了。

侍从把画作在桌上一幅一幅摆好,打乱的画作摆在两排,另外还把刘斟的画作随意放在其中,供董知府品评。

其他学院的老先生站在后边,并不做声,免得打扰了董知府。

只是几人扫了一眼,很快就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住。

这画不但画技扎实,色彩更是老道,衔接毫无突兀之感,更难得是意境之美,叫人已不开目光,仿佛就身临其境一般。

其他画作放在一起,全然成了这幅画的陪衬。

都不必董知府多看,在场不是眼瞎的都明白谁能拔得头筹。

果然董知府拿起那幅画,摸着胡子连连点头道:“本官更擅长丹青,对西洋画只略懂一点皮毛,认为这幅画却是极好的,该拔得头筹。”

其他人纷纷附和,就连学院的老先生都没有异议。

尤其老先生们一看就明白,其他画作都是哪个学生的,唯独这个最好的画作却看着眼生,必然是那位蒙着面纱的夫人所做。

刘斟原本觉得那对夫妻跟董知府认识,可能有所偏颇。

然而等他亲眼看见画作,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刘斟匆忙下楼,跑到沐瑶面前。

素茹和素纹十分警惕挡在身前,免得这人不肯认输还想伤了沐瑶!

乾隆也立刻起身走到沐瑶身边,皱眉看着刘斟。

刘斟却看不见几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更别提后边的侍卫右手已经放在刀柄上,只急急问道:“夫人你真的跟着朗先生学过画?画风里透着那么几分朗先生的技巧,但是他从广州离开后很快就进宫了,夫人是怎么跟朗先生联系上的?”

郎世宁都进宫了,她是怎么联系上,还让对方指点画作?

刘斟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前看见沐瑶的画,发现里头有郎世宁的一点痕迹,明白她没有说话,于是只着急冲下来想问出答案,但是问出口之后,他后背的冷汗就要下来了。

能跟宫里的郎世宁联系,只怕非富即贵,而且还贵得相当厉害。他脸色发白,自己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了吗?

老先生们看刘斟匆匆下楼,也担心会有什么变故,赶紧跟着下来。

董知府也是如此,见刘斟只是跑过去问了几句,没做什么冲的事,这才稍微松口气道:“不得无礼,这幅画是这位夫人的吧,恭喜夫人拔得头筹了。”

沐瑶笑着点头,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却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

毕竟她都得了郎世宁指点,这些学生只跟着老先生们学习,老先生们很可能是自个摸索的,未必有系统学习过。

郎世宁在他的国家就是个天才画家,还跟着名师学过,远渡重洋过来,自然是西洋画的第一人了。

能得了郎世宁亲自指点,又有不少西洋翻译的书籍在,沐瑶又能看书又有名师指点,要是输了才奇怪,赢了倒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沐瑶这副镇定自如的样子,仿佛胜负丝毫没放在眼内,又或者一开始就是囊中之物,老先生们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夫人的身份想必不太简单。

见刘斟呆呆站在原地,老先生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他学生把刘斟赶紧带走,这才拱手告辞了。

沐瑶却拦下道:“这幅画我想要带走,可以吗?”

这原本就是她的画作,自然没有不可以的。

侍从恭恭敬敬把画作送了来,老先生们还有点遗憾,以为夫人不在意的话,他们就能带回去给学生们当例画,让其他没来的学生也能欣赏一番。

沐瑶察觉到老先生遗憾的小眼神,琢磨着回头送画回去的时候写信问一问娴妃的意思。

若是娴妃愿意,就让人把她送的书籍都誊抄一遍送给书院的几个老先生。

他们有心要教,却不得其法,若是有这些参考书在,肯定能事半功倍。

咱们地大物博,人才也不少,缺的就是方法罢了,系统学习起来西洋画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沐瑶既还没问过娴妃,就没先开口跟这些老先生说一声,免得让他们空欢喜一场。

老先生带着刘斟和学生走了,乾隆还有点遗憾道:“就这么放他走了?刚才比试之前就该来点赌资,输了的人要做什么,不然总感觉不得劲,让你白忙一场了。”

沐瑶听得好笑道:“老爷,得饶人处且饶人。经过这事,那位刘书生以后肯定不会如此骄傲狂妄,必然会虚心学习起来了。而且我画得痛快,也不算白忙了。”

乾隆挑眉道:“这也未必,就怕他输了一回却是输不起,回去就不继续画画,或者画作就停留在这里,没能更上一层楼了。”

他的目光毒辣,看出刘斟的画技确实还可以,却也只是平常,少了点灵气。

加上刘斟如此骄傲自满,身边又没有对手做,估计很久都没有进步过,在原地踏步罢了。

如今忽然有对手了,差距还大,把刘斟的自信心彻底打碎,以后恐怕画技还会退步也说不准。

的确如乾隆所想的那样,刘斟回去后失魂落魄,上课的时候不再专心,画画也不如之前从容,画技一落千丈。

老先生们想救,却不知道怎么把刘斟的信心重新建立起来,反复劝过也没什么用。

反倒因为沐瑶后来得了娴妃的回信,娴妃还十分体贴,让人直接誊抄了书籍连同信寄回来,被沐瑶派人转交给老先生。

他们如获至宝,拿着书如痴如醉读完后就上课一一教导给学生,也让学生们轮流,画技一个个越发精湛起来,反倒刘斟就慢慢给比了下去。

最后刘斟甚至画不出来,只好离开书院另谋其他,这就是后话了。

这会儿沐瑶跟乾隆说完话,才发现那位董知府还在。

她连忙退后一步,站在乾隆身后,董知府上前拱拱手道:“这位老爷,不如去二楼坐一坐?”

一楼确实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乾隆就微微颔首,带着沐瑶上二楼去了。

侍卫和侍从有一半留在一楼,拦着别人上去,二楼就十分清净了起来。

二楼的楼阁很高,底下人看不见上边坐着的人,也听不到上面人说话,董知府这才行大礼道:“微臣拜见皇上,拜见纯妃娘娘。”

乾隆手一抬,示意道:“董爱卿起来吧,多年不见,爱卿风采依旧。”

沐瑶听着乾隆跟这位董知府似乎十分熟悉的样子,几年前还见过了?

董知府笑着道:“托皇上洪福,微臣身子骨还算硬朗,能为皇上多分忧几年了。”

沐瑶挑眉,这位听说是个丹青高手,看来也是很会来事,难怪能在杭州当知府,之前给雍正帝重用,后来还能被乾隆记住,到杭州来当知府的。

乾隆听着心情不错道:“朕来杭州,看着到处人来人往,十分繁华,也相当欣慰。”

毕竟之前去的几个地方都太糟心,难得有个舒心的地方,他总算是松口气,杭州看来没有所托非人了。

董知府自然知道乾隆之前去过什么地方,又收拾了多少人,面上笑容不变,叫沐瑶还是很佩服的。

看来这位知府没做过亏心事不怕夜里鬼敲门,所以他才一副从容的模样了。

而且董知府不卑不亢,对待乾隆的态度也十分轻松自然,让乾隆感觉相当舒服。

他还特意让侍从回家取了几个画轴回来,里面是这几年在杭州留下比较满意的丹青作品,自然是要献上给乾隆了。

侍从缓缓展开画轴,沐瑶看着面前的山水画,真是淡抹总相宜,确实十分出色,难怪乾隆会喜欢。

不过沐瑶看着好几幅山水画,都是世外桃源的意境,眼底就带着几分深意了。

作画之人很容易把心中的个性藏在画作当中,这位董知府每一幅画都是一样的,不知道性情真是如此,还是隐藏了一些。

送了画,又跟乾隆闲聊了几句,董知府就很有眼色地告退,不打扰两人游西湖了。

等他一走,乾隆就问道:“刚才你盯着这几幅画看了好一会,是看出什么来了?”

沐瑶也没隐瞒,把刚才想的问了出来。

乾隆听得好笑道:“你不说,朕还从来没想过。毕竟董知府的画作确实数年如一日,哪怕画得山水不一样,意境都差不多。”

他沉吟起来,确实董知府恐怕是在画作里隐藏了自己的个性,不过又有什么问题呢!

谁都不想有人通过画作看清楚自己,董知府爱画擅画,而且办事利索,又确实勤政清廉,这就足够了。

丢开这些,两人静静坐在二楼,等着夕阳西下,落霞满天,景色美如画。

沐瑶看着天边的落霞染红了整片西湖,就笑着道:“这夕阳真美,等回去后我得画下来送给娴妃。”

乾隆听着前面正要点头,听见后边就无奈一笑道:“怎么,刚才你留住画作,还以为是送给朕的,竟是送给娴妃的吗?”

沐瑶就不好意思道:“总归娴妃这次不能跟着来,实在遗憾,我出门之前就答应过她,一定在路上多画画,然后把画作送给她,也能叫娴妃看看这些咱们路上碰见的美景了。”

乾隆捏了捏她的脸颊,沐瑶就嘟囔道:“这美景皇上亲眼看见了,娴妃只能看我画的画作了。而且如此美景,还是我陪着皇上一起看的。”

言下之意,美景近在眼前,乾隆不得同情一下无法亲自过来还看不见如此美景的娴妃了?

乾隆还能怎么办,只好原谅她了。

两人还一路逛了逛,只是没看上什么。

毕竟宫里的好东西太多,把沐瑶的眼光也拔高了许多。

街上这些小东西实在是材料不行,做工也不可,哪怕带回去当个礼物都有点不太行。

若是小玩意儿,比如糖画或者糖葫芦这个,在街边吃着挺有意思的,但是沐瑶可不敢带回去给和敬,吃坏肚子怎么办?

不过她可以回去后让林御厨尝试一番,看能不能做出来,哪怕不能吃,看看也挺漂亮的。

沐瑶记得和敬是属猪的,到时候可以让林御厨做个可爱的Q版小猪。

糖画只要天儿不太热,放个一两天还是没关系的。

哪怕融化了,让林御厨想办法就好了!

林御厨不知道沐瑶出一趟门就给自己带来了新任务,这会儿两人逛得差不多,天色渐黑,也就一起回去了。

乾隆觉得每次带太多人出去,走着总归不太方便,到处乱糟糟的,他护着一个人还好。

皇后对出去不是很感兴趣,高贵妃见沐瑶跃跃欲试,就先让沐瑶出去了。

第二天乾隆就带着高贵妃出去玩了一趟,她回来的时候脸颊红扑扑的,别提多高兴了。

高贵妃一来,刚进院子就闻到浓郁的甜香味,不由把话都咽下去,问道:“你这是做什么,这般香甜?”

沐瑶就笑道:“昨儿出去看见糖画,就想着外边总归不知道用什么材料,吃着行不行,回来就让林御厨想办法试着做,回头也给和敬送上。”

林御厨这边让人一边熬糖浆,一边苦哈哈开始做糖画。

他的厨艺还可以,摆盘也不错,但是画画就一般了。

让林御厨用勺子里的糖浆来作画,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旁边的帮工大石看了一次又一次,终于问道:“御厨,这个是老鼠?”

气得林御厨用勺子把大石敲了一顿,最后也没辙了,只好垂头丧气来跟沐瑶告罪,他一直失败,压根做不出来。

沐瑶看林御厨灰头灰脸的样子,就只能卷起袖子打算自己来。

她让林御厨把热好的糖浆送来,在板子上轻轻一抖,糖浆有点粗细不一,好歹是能作画了。

第一个画出的小猪不够满意,沐瑶就再画了几遍,越来越熟手。

她画好一个可爱的小猪打算送给和敬之外,又画了个婀娜美人。

高贵妃看了一会,眨眨眼道:“这是我吗?”

沐瑶笑道:“对,像吗?”

“像得很,你可真厉害。”高贵妃拿起糖画,美滋滋道:“我都舍不得吃了,等会让石榴冰镇起来。”

沐瑶想了想又把其他十二生肖都给画了,最后画的是龙,最为小心,免得把五爪画成四爪了。

高贵妃看到后不由皱眉道:“你这画的……等会要送去给皇上吗?”

“送什么给朕?”乾隆回去换了一身过来,就听见高贵妃的话,不由问了一句。

等他进来闻见浓郁的甜香,看沐瑶举着勺子正小心翼翼在板子上的糖画正收尾,于是脚步一顿。

沐瑶顾不及跟乾隆行礼打招呼,只小心翼翼把糖画做好。

她把勺子一放,端详片刻后才满意道:“皇上来看看,这条龙像不像?”

乾隆上前一看,还真像,这龙一副盘旋飞天的样子,张牙舞爪,十分神气:“送给朕的?”

沐瑶笑眯眯拿起糖画递给他,笑着道:“除了皇上,谁能收下这个呢?我特意放到最后才画,一来这个最难,二来也想做到最好,如今瞧着倒还不错。”

乾隆笑着点头道:“确实不错。”

他没有吃掉的意思,交给身后的李玉,也让人冰镇起来,能放好几天了。

和敬收到自己的小猪猪,别提多喜欢了,都舍不得吃掉。

另外她还收到糖葫芦,这个就能吃了,是林御厨费劲做出来的。

林御厨虽然做不出糖画,糖葫芦还是没问题的。

而且除了山楂之外,一切水果都能做糖葫芦。

每一种水果一块,好几种串一起,每一口就是不一样的水果,还甜丝丝的。

永璋也很喜欢,还颠颠让人送去给永琏和永璜。

有好东西,自然要跟哥哥们分享了!

他把糖画也送了去,十二生肖自然有多的,每人两个都够够的了。

三兄弟后来也跟着乾隆出去了逛了一趟,不过孩子太小,担心会走失,之坐马车走了一圈,就在车窗朝外看看了,只是几个阿哥只要能出来还是心满意足的。

当然江南美食也不能错过,只是乾隆不可能在外边吃饭,鬼知道饭菜里面会有什么,索性是让御膳房准备。

御膳房也跟着来了,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做当地的特色。

等他们到了扬州,御膳房还做了一道“金镶白玉板,红嘴绿鹦哥”。

沐瑶听着这名字实在华丽得很,就是压根猜不出是什么菜。

等上菜的时候,她才发现是油煎豆腐菠菜,也是够离谱的。

另外还有三头宴,是三道菜,拆烩鲢鱼头、清炖狮子头和扒烧整猪头。

狮子头肥而不腻,鲢鱼头口感香醇,整猪头是香气四溢。

还有酒糟鲥鱼、明珠燕菜,更有一道游龙戏金钱。

游龙是鳝鱼,金钱则是虾饼。

沐瑶吃着这道菜味道相当不错,实在是鲜得很。

哪怕舍不得,这次下江南几个月,也该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接上了苏召南、苏夫人和苏鸣凤一家,沐瑶见他们后边的丫鬟、婆子和侍从们搬着不少笼箱,倒是有些意外。

苏夫人就上船来跟沐瑶解释道:“想着咱们都要去京城,恐怕这次要住得久一点,索性也能去庄子住上一段时间,不枉皇上如此费心,怎能叫庄子空着。旁边还有马场,让孩子们练习骑术最是方便。”

她看着外头,不由感慨道:“住在江南多年,如今搬去京城,自然要多带些物件。除了一些不好带的,余下还放在老宅,老仆也会留下看门,知府大人多有照应,也不必担心了。”

沐瑶见苏家大大小小带着东西准备去后边上船,苏夫人颇有些离乡的口气,不由惊讶道:“额娘,家里人这是一起搬到京城去了?”

她想说其实不必,毕竟苏召南和苏夫人在江南住了小半辈子了,没必要特地跑到京城去住,怕是长住的话也要住不惯的。

苏夫人就笑着道:“娘娘在京城呢,咱们一直在江南也没别的事,倒不如上京去,每年时不时能给娘娘送些年礼或者其他东西,偶尔皇上开恩,还能进宫跟娘娘见一面,倒是比在江南好了。”

以前他们没有理由上京,花费太大,手里的银钱也不够,只好歇下这个心思。

后来食肆做起来,苏家人心里其实也琢磨着等银钱赚得差不多了,就去京城买个小宅子,几个兄弟可以轮流去住,带些礼物过去,送进宫里给沐瑶。

如今好了,苏召南得了爵位,又有丰厚的年俸和每年食肆的分红,他们就能长久留在京城,花费也不必太担心,不怕坐吃山空,还能给沐瑶时不时送东西,又能偶尔见面,何乐而不为?

苏夫人笑笑道:“在江南都住半辈子了,换个地方住也是挺好的,能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而且我还得了个手帕交,平日在京城过得十分惬意。这次回江南也是打算收拾好东西,一块儿带上京,不必来回折腾了。”

有船队在,那么方便,船只又大,足够他们放东西了。

“当然,娘娘可以放心,此事你阿玛跟皇上已经禀报过,皇上是知道的。”

沐瑶一愣,索性最后知道的人是她了?

她顿时哭笑不得,乾隆这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了吧!

虽说沐瑶有点担心两老在京城会住不习惯,但是阿玛和额娘一直在京城,时常能够见面,她说不高兴是假的,自然欢喜了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另外就是胃口特别好,船队开始回程,沐瑶比之前的胃口还好,吃得也更多。

高贵妃就笑道:“知道你阿玛和额娘,还有两个哥哥去京城,你就高兴成这样了?吃饭也更香甜了一点,我跟着你吃,感觉我这腰身都圆润了起来。”

她盯着沐瑶看了一会,纳闷道:“别说我,怎么觉得你也圆润了一圈?”

沐瑶摸着肚子苦恼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总是感觉饿,吃完肚子很快就空了。除了三顿饭之外,中间还得吃几盘点心才行。”

高贵妃听得有点担心道:“你怎么不早说,赶紧请船上的太医来把脉看看才是。”

她一叠声让石榴去请,太医不但来了,乾隆和皇后也跟着过来了,皇后满脸担心道:“慧娘怎么去请太医了?”

他们以为是高贵妃不舒服,如今看着高贵妃面色红润也不像,但是旁边沐瑶的气色也挺好的,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高贵妃连忙起身解释道:“是沐瑶说最近吃得多却总是饿,我就想着还是让太医来请脉比较放心,没想到竟然惊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是我的错了。”

乾隆摆摆手道:“你说得对,怎么也得把脉看看才是。”

皇后也附和道:“沐瑶素来粗心,还是慧娘跟细心一些了。”

沐瑶一脸无奈伸手给太医把脉,太医两指放在她的手腕停留一会,然后加上了第三指。

片刻后,太医让沐瑶换了一只手再次把脉。

这下看得旁边的高贵妃都紧张了起来,沐瑶的身子骨不会真有不妥吧?

太医过了一会,抬头见乾隆、皇后和高贵妃都等盯着自己,顿时瑟缩了一下,要求请院首过来把脉看看,他有点不确定。

这就让乾隆都紧张起来,转头让李玉去请了院首过来。

说是请,可怜的院首几乎是被两个侍卫扛着到门口来的。

院首刚站稳就被催促去给沐瑶把脉,弄得沐瑶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好在院首这次把脉没有之前的太医那么磨蹭,很快就收回手笑着道:“恭喜皇上,纯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沐瑶听得都愣住了,这不对啊,嘉嫔之后该是海贵人有孕,然后才轮到自己才对,怎么她忽然就怀上了?

她有点怀疑人生,乾隆倒是笑了起来:“不错,该赏。”

他挥手赏了院首,又问道:“刚才怎的前头那个太医把脉许久都没能看出来的?”

院首就赶紧解释道:“纯妃娘娘的月份太小,曹太医谨慎不能确定,这才请微臣过来。”

比起那位年轻一些的太医,院首的经验确实更足,能够立刻判断沐瑶究竟是不是有喜了。

乾隆接受了这个说法,学艺不精愿意说实话,总比糊弄人来得好,于是就没有责罚,也赏了前头那位太医。

他扭头见沐瑶还呆愣的样子,不由笑了:“怎么,这是欢喜得回不过神来了?”

高贵妃在旁边也笑道:“就是,确实沐瑶这是高兴得愣住了。”

沐瑶赶紧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实在太惊讶了,我这会还没能缓过来。而且着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比平日吃的多了。”

院首摸着胡子笑道:“纯妃娘娘胃口大开,这可能是有喜的缘故。”

沐瑶摸着自己有点肉的腰身,感觉月份还小,怀孕刚开始,她就因为吃太多而开始胖起来,顿时心里留下郁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