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晚上过来的时候,没等沐瑶问话,就笑着对她道:“郎世宁对你赞不绝口,都想亲自过来学习,奈何不妥,只能退而求次之让徒弟过来跟你学一手。”
沐瑶惊讶道:“朗大人真这么说?我以为他说的就是奉承话。”
她满脸困惑的样子,让乾隆好笑道:“你这是妄自菲薄了,就连郎世宁刚进宫的时候这画技都不如你,他想学习一二也是应该的。”
沐瑶就奇怪了,不是说西方文艺复兴最是厉害,当初不但有达芬奇等等这种仿佛是从未来穿越的厉害人物,怎么郎世宁看她就惊为天人了?
她转眼忽然想到一点,素描发展最厉害的几十年,郎世宁却已经在这边了,看来确实没能学到精髓,所以看自己的素描才会惊为天人。
错过了在西方学习的最好时候,沐瑶对郎世宁还有点同情。
然而同情归同情,让郎世宁塞个徒弟过来,她是万万不乐意的。
毕竟郎世宁特意送徒弟过来,不就是想跟沐瑶攀关系了?
想必上回郎世宁过来,是看出乾隆对沐瑶的不同,才会选了她这里。
不知道郎世宁是自保还是想做什么,沐瑶都不乐意配合:“皇上,我可以拒绝吗?”
乾隆搂着她笑了:“那是当然,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郎世宁如今这样也足够用,你只提点一二告知他徒弟,让郎世宁自个摸索就是了。”
谁说郎世宁想学,沐瑶就必须教呢?
正好她不乐意,那么郎世宁就自个摸索去吧!
听见乾隆的话,沐瑶这才笑着点头,就开始今晚的素描活动。
画已经完成一半,白天的时候沐瑶忍着没动手,免得快手快脚画完了,今晚乾隆过来这个活动就要提前结束了。
她感觉乾隆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幅画,只喜欢这个作画过程的互动罢了。
沐瑶也不能让他扫兴,继续慢吞吞作画。
反正乾隆应该也不急着要,以防以后没有别的新活动,她的动作也变得慢吞吞起来。
沐瑶懒洋洋画了一会,见乾隆一直盯着自己,顿时有点画不下去了。
她之前十分专心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心不在焉的,就发现被他牢牢盯着,浑身怪不自在的。
乾隆见沐瑶的手渐渐变慢,然后停了下来,不由好笑道:“怎么不画了?”
沐瑶小声道:“皇上一直盯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乾隆又笑了,让她放下画笔到自己身边来:“既然不画了,那就一起来说说话。”
沐瑶只得过去坐在乾隆身边,笑着问道:“皇上今儿瞧着心情不错。”
乾隆就点头道:“皇阿玛之前的瓷窑重新开了,朕打算让人多做些瓷器,你若是有需要的,回头也能挑一挑。”
沐瑶想到乾隆的喜好,比较想要先帝留下的瓷器。
不过这些估计要锁进库房里,大多不会再拿出来,她就道:“我这没什么缺的,库房里还有不少摆件都还没摆上呢。”
所以乾隆就不必再送了,她也够用了。
乾隆却觉得沐瑶实在太容易满足了,摇头道:“摆件放一放,久了不会看腻吗?回头等瓷窑开炉了,朕挑几样让人送过来。你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换,按照季节换也可以。”
沐瑶一听就知道是不能拒绝,就笑着答应下来。
两人正说着话,李玉忽然看过来敲门,小声禀报道:“皇上,太后娘娘有请。”
乾隆一怔,面露惊讶,毕竟这个时辰皇太后竟然会派人来请他,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了。
沐瑶也是这么想的,赶紧起身催促道:“太后娘娘恐怕有要事,皇上快过去吧。”
见她如此体贴,乾隆就点头道:“也罢,朕过去看看,你也不必等我,今晚先安置吧。”
他想着皇太后的事说说就能回来,不过也没必要让沐瑶等着。
沐瑶却觉得太后忽然大晚上心急火燎把乾隆叫过去,估计是大事了,只怕他今晚不会回来了,还是笑着点头应下。
乾隆说完就离开了,径直去了慈宁宫。
他进去后,太后正坐在上首愁眉苦脸的样子,乾隆不由疑惑道:“皇额娘晚上叫儿臣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太后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请皇帝坐下后,这才无奈叹道:“是我娘家人的事,他们一时糊涂犯了错,这会儿递信进来,想要求皇上网开一面。”
乾隆听见后,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一些,问道:“他们大晚上递信进来惊扰皇额娘,不是让皇额娘没能睡个好觉吗?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的?”
太后察觉他的不悦,只以为乾隆这是关心自己,觉得钮钴禄家大晚上打扰她不好,连忙解释道:“却是事关紧要,之前有底下人孝敬了五百亩上等水田,说是无主的,娘家人还是出钱买下来了。哪知道最近两天有人来报官,才得知那水田是一个乡绅家的,当地官员强买强卖,硬是只花了很少钱就抢了田产来当孝敬。”
“这事钮钴禄家没弄清楚就收下确实不对,然而也是不知者不罪了。如今有人到京城来报官,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一个连环套了。”
先是有人怂恿当地官员把乡绅上等的田地抢了,然后转头再送给钮钴禄家,表面卖个好,然后就上京来报官,要把钮钴禄家扯进来置于死地。
乾隆听后神色不变道:“此事既报官了,想必京兆尹会好好查探,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京兆尹肯定不会冤枉人,那么钮钴禄家大晚上慌慌张张递信过来,真是心里没鬼吗?
太后也不确定娘家人是不是真的丝毫不知情,以求安心,所以才会求到自己面前来。
如果自己身为太后,连娘家人都护不住,岂不是叫人看笑话了?
“皇上,这毕竟关乎钮钴禄家的脸面,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乾隆皱了皱眉头,勉为其难道:“此事朕知道了。”
太后松口气,明白他这么说,此事就能迈过去了。
“时辰不早了,皇额娘早些歇息,就别担心宫外这些事了。”
被乾隆关心着,太后欣慰地笑了笑,被嬷嬷扶着进去歇息,另外让人送皇帝出去。
乾隆出去后没急着走,离开慈宁宫一段距离后,李玉才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是要回去景仁宫吗?”
“不了,去御书房。另外派人出宫问京兆尹,钮钴禄家这案子轻拿轻放了。”
既答应了太后,乾隆是个孝顺的,就不会出尔反尔,心里却不怎么痛快:“另外让他搜集钮钴禄家这个案子里的证据,越详细越好,明儿就送进宫里来。”
李玉一听就开始同情京兆尹了,就一晚上功夫能搜集多少证据,只盼着他之前办事利索,已经搜罗了不少,不然就要头疼了。
“还有,”乾隆一边离开慈宁宫,一边继续交代道:“让人查一查,究竟是谁用什么法子大晚上送信进宫里来,还递到了皇额娘这边。”
宫门都落锁了,钮钴禄家竟然有能耐送信进来,还避开他的耳目送去慈宁宫。
要不是太后告诉乾隆,他还不知道这件事。
乾隆还以为自己登基好几个月,已经把宫里掌握得一清二楚,如今发现却不是如此。
“不去御书房,转道去长春宫。”
后宫的事还是皇后做主,乾隆匆匆赶去,就是跟她商量此事,并帮忙查探。
皇后之前得知乾隆去了景仁宫,还以为会在那边留宿,于是早早就拆了头发准备睡下,哪知道他忽然过来,只得赶紧起身梳妆。
乾隆却大步进来,挥手让宫人出去:“不必麻烦了,朕有事要你帮把手。”
皇后赶紧坐直身,随意束发后听他提及后宫送信的事,也皱起眉头来:“宫人在宫门落锁后在各宫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晚上能在宫里走动的,除了巡逻的御林军,就只有跑腿的宫人了。”
范围一缩小,要找人的话就比较容易了。
乾隆点点头道:“朕已经派人去查御林军,有劳你去查一查这些跑腿的宫人,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皇后连忙起身告罪道:“是我没能好好管束后宫,该是我的错才是。”
乾隆握着她的手让皇后重新坐下:“哪里就是你的错了,总是有些胆大包天的人,搬进宫里也没多久,收拾了一批,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皇后看着他微微眯起眼,眸低却闪过一丝冷意,就知道后宫又要被清洗一遍了。
沐瑶等了一会没见乾隆回来,后来听说他从慈宁宫出来就去了长春宫,就吩咐道:“好了,不用继续等了,嬷嬷替我拆了头发,一会沐浴后就睡下了。”
邓嬷嬷忧心忡忡道:“娘娘不多等一会儿?皇上去了长春宫,等会指不定就会过来。”
沐瑶摇头笑道:“想必是出了什么事,皇上正和皇后商量呢,只怕没那么快完事。”
她困得不行,拆掉头发之后去匆匆沐浴,就躺在榻上,没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乾隆确实原本打算回到景仁宫来,派人过来看一眼,发现熄灯了,就知道沐瑶估计等不及就睡下了,就不打算把人吵醒。
毕竟沐瑶这小身板看着好一点,还是刚恢复的样子,闹醒了说不准就要睡不着了。
他索性在长春宫这边留宿,第二天一早起来,宫门才开,京兆尹已经大清早候在外边,身上的官服还被清早的露水打湿了一片,让李玉递了折子进来。
乾隆带着折子去御书房看了两眼,气得直接把折子砸在地上:“混账东西!”
李玉吓得跪下了,小心翼翼把折子捡起来在手里捧着,却不敢上前去。
乾隆在御书房里来回走了一圈,眉头皱紧。
钮钴禄家真是越发放肆了,这个案子里头确实不无辜。
只五百亩上等水田都不算什么,乡绅的女儿被钮钴禄家一个旁支少爷看中,想要带回去却被拒绝,才遭了难。
当地官员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乡绅一家入狱了,二老在牢狱里没挺过去,女儿被带走,儿子也满身是伤,奄奄一息。
还是一个官差看不过眼,偷偷把人弄出去,才叫这个儿子能勉强跑到京兆尹这边报官了。
京兆尹还搜罗了一些证据,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平民就算了,连小官的女儿都没放过,甚至这孝敬的数目从几千几万,最近几个月下来积累了一大笔数目。
乾隆是答应皇太后不追究此事,就这么轻轻放过心里依旧不大痛快。
钮钴禄家因为乾隆登基,生母成为皇太后之后,做事就越发肆意妄为起来。
抢人和田地此事不止一次,甚至还有卖官的。
当地官员会孝敬这个田地,就因为这官位是从钮钴禄家那边得到的,能不急着孝敬然后继续往上爬吗?
钮钴禄家如此胆大妄为,那么其他人呢?
乾隆眯了眯眼,吩咐李玉道:“让人把后宫嫔妃的族人都查一查,看他们在当地有没仗着身份胡来。”
这些嫔妃的直系家人未必会轻举妄动,就怕其他族人不知道收敛。
“对了,苏家就不必了,旁支也不用,但是姻亲得查一查。”
毕竟之前才抬旗,苏家人肯定不会乱来,旁支正等着能一起鸡犬升天,哪里敢胡来,恨不能把身边人都约束住了,很不必浪费心思去查。
但是姻亲的话,那就未必了。
看看那个章家就胆大包天,其他姻亲也有可能。
李玉悄悄退下去吩咐,很快回来,把折子重新放在御案上。
交代完之后的乾隆没那么生气了,只揉了揉额角:“让京兆尹进来……算了,等下朝之后再把人叫过来。”
上朝的时候乾隆很是心不在焉的,就等着下朝了。
哪知道有御史出列,上折子就是罗列钮钴禄家卖官和抢占田地之事。
乾隆不耐烦道:“此事朕已经知道了,交由京兆尹来办,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御史一肚子的话只能咽下去,其他人看皇帝不耐烦的样子不敢开口,早朝就匆匆结束了。
京兆尹去御书房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拜见乾隆后,斟酌着交代道:“当地官员已经被押入大牢,家眷和亲属都有牵扯,全部带走,家中财物无数也被列了单子。”
乾隆看着单子上的数量又开始生气了,这才上任多久就积累了如此多的财富,可见他搜刮民脂民膏有多厉害!
“那就把人办了,不必朕再吩咐,你该知道怎么做了。”
京兆尹一头冷汗,连连点头,明白这个官员是凶多吉少了,上峰也得被牵扯进来,就钮钴禄家会被网开一面,只需要把收下的东西全部吐出来就好,因为不知者不罪反而不会被追究。
果真家中出了个太后,钮钴禄家恐怕是拿着免死金牌了。
不过也只有这次,京兆尹看乾隆的面色,想着钮钴禄家要是不收敛,估计下场比这个官员好不到哪里去。
此事摆平,御史们也不傻,明白是乾隆的意思,自然没人敢在早朝的时候再上折子。
太后知道后也松口气,让人递信给钮钴禄家,叫他们知道此事已经结束了,却是下不为例。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钮钴禄家能够全身而退。
别说太后,钮钴禄家也是这么认为。
然而过了几天,早朝的时候好几个御史一起弹劾钮钴禄家此事,认为他们哪怕不知情却依旧犯错,不能丝毫没有一点惩罚,也该引以为戒云云。
乾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把钮钴禄家在朝廷上的官职往下降了一两级。
品级不高的,直接踢出京城外放了。
为此乾隆还特地去慈宁宫跟太后解释,一脸愧疚却无奈的样子。
太后能怎么办,反正娘家人就是官位降了降,避一避风头,以后再提拔上来就是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了。
沐瑶知道钮钴禄家吃瘪,已经是差不多半个月后的事了。
还是苏大夫人进宫来,才叫她知道了。
沐瑶在宫里消息自然没那么灵通,其实苏嘉凤在修园子,也是因为对接的官员换人了,才婉转得知此事的。
苏大夫人原本进宫来不打算提及此事,免得被人听见就不好了。
还是苏嘉凤觉得妹妹在宫里就不能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隐晦提醒一二为好。
不像后宫其他人,兴许还有家族的人递消息进来,唯独苏家却是没有人在朝廷当官,对这些消息是要落后许多。
沐瑶知道后相当惊讶,想到这阵子乾隆很少过来,起初来的时候心情不算特别美好,后来忽然就好了,原来是因为此事。
乾隆碍于太后情面就不好直接惩罚钮钴禄家,却也没真的轻轻放过,让他们是一点惩罚都没有。
太后估计以为官员降级再上来只是皇帝的一句话,他很可能以后就把此事彻底忘记了。
而且苏嘉凤只知道钮钴禄家被连累倒霉,官位都降级了,沐瑶却想得更多。
毕竟她在宫里也能感受到最近宫人的皮都紧绷起来,只在殿内伺候的心腹还不觉得,在外头走动的就尤为明显了。
尤其小应子提过两个有一面之缘的同乡忽然不见踪影,听闻是被慎刑司带走了的。
太后在深宫里面,钮钴禄家是怎么及时把消息递进来的呢?
必然是通过宫人,那么这谁就肯定被钮钴禄家收买了。
乾隆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绕过他递消息给太后,能不恼才怪。
苏大夫人只提了提,也不敢说太多,免得给沐瑶带来麻烦,转而就把带来的锦盒递了过来:“这是夫君特意抽空做的,也不知道娘娘会不会喜欢。”
邓嬷嬷接过锦盒送到跟前来,沐瑶抬手打开,看见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怔。
这巴掌大的园林就跟她送去给太后的几乎一模一样,恐怕苏嘉凤知道沐瑶把原来的小园林送出去了,于是又亲手雕了一个。
这个跟之前的有些不同,院子要大一点,木头边缘打磨得十分光滑,能看得出苏嘉凤的细心。
沐瑶拿着小园林模型是爱不释手,笑着道:“我很喜欢,让大哥费心了。”
苏大夫人见她笑了,还拿着木雕不放手,就道:“娘娘喜欢就好,苏家这些年修缮了几次,还扩大了园子。这边建了个池子,里头种了娘娘最喜欢的荷花,还养了十几尾鲤鱼。旁边这是湖中亭,后边还建了几个院子。”
她对沐瑶细致说着苏家这些年的变化,苏家的二老还在,自然并没有分家。
孩子大了,一个个成亲了,原来的院子就有点住不开了。
正好后边一户人家要返乡,打算把院子出手,苏家索性就买了下来,把园子扩大了,建了新院子,让三兄弟能分开住得宽敞一些。
“娘娘原本的院子还在,每天都有人打扫,里头的东西就没挪动过。”
苏大夫人想说沐瑶什么时候回去苏家的话,还能住在原来的院子,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
进宫的嫔妃要出宫没那么容易,更别提是去江南,还是回到苏家的。
沐瑶却听出了苏大夫人的弦外之意,笑着道:“或许会有机会的,皇上以后可能会下江南。”
苏大夫人知道皇太后是江南的,想必皇帝孝顺,有生之年会带太后下江南,就点了点头。
沐瑶看她不是太相信的模样,也没说太多。
毕竟以后乾隆带太后下江南不止一次,沐瑶哪怕不能回家,哪天见一见家里人还是可以的。
也不知道苏家二老长得是不是跟自己的父母一模一样,沐瑶的父母早年因为车祸意外去世,只留下照片。
那时候沐瑶才三岁,如今记忆已经不深了,要是二老长得一样,兴许是上天给他们一家团聚的机会?
苏大夫人没留下用饭,这次递牌子进来,也是因为苏嘉凤给妹妹的礼物做好了,特意送进来的,很快就出宫去了。
沐瑶把玩着手里的园林木雕,让邓嬷嬷小心收好。
特意找来结实的锦盒,里面铺上绸缎,才小心翼翼把园林小木雕放进去。
大哥亲手做的东西,她得好好保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