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柴元娘没有依哥哥所言, 直接劝祖父与北辽联手,只如实写了京城现今的形势。

大周皇室早对柴家有诸多猜忌,谢景明是个强悍的君主, 虽然和柴家多少有点交情,但并不代表他会容忍柴家割据一方。

斟酌再三, 她如下写道:

“不破不立,柴家若要摆脱困境,其一, 可与北辽联手,此法胜算甚高, 但无异于与虎谋皮,待事成, 恐怕黄河以北诸地,都尽归于北辽版图。”

“其二,挑动北辽大举南侵,柴家坐收渔翁之利。然而北辽畏惧新帝,若无十分理由,恐不会与大周为敌。此法不易谋划,须从边关守将入手。然一旦成功, 新帝恐无暇顾及巴渝江南等地, 柴家纵不能取而代之,也可与大周划江而治,另立新朝。”

柴桂看了, 皱皱眉头, 却没说什么, 只将密信收好, 打算亲自回一趟渝中。

“北辽一旦有动作, 你马上离开京城,悄悄的,别让谢景明发现。”他叮嘱妹妹,“哥哥是不打算再回京了,你好好保重。”

柴元娘很是担忧,“不如换个人送信,因为你擅自给顾春和下毒,彻底断了两家合作的可能,祖父大动肝火,肯定不会饶你。”

柴桂满不在乎一笑,挥挥手走了。

夜幕沉沉压下来,他的身影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柴元娘远远望着,不知不觉坠下泪来。

柴家,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树叶还未掉光的时候,顾庭云奉旨,抵达京城。

因是奉旨,未见官家之前,不应和其他人见面,尽管顾春和早早候在驿站边上,父亲只向她颔首微笑,却是没说一句话。

待面圣归来,已是转天晌午了。

果不其然,父亲对于所授的三品翰林学士,抗拒不小,按许清的话说,“在御书房就要抗旨不遵,还请官家收回成命,也就是顾老爷子,换别人谁敢啊!”

顾春和安慰父亲,“您是不是怕别人骂您靠女儿谋官?管他们怎么说,您的才华有目共睹,若不是被顾家诬告夺取功名,早就是三品官了。”

“傻丫头,我才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呢,我是怕那些碎嘴子背地里嚼舌头,平白坏了你的名声。”

“不过几句酸言酸语,也传不到我耳朵里,我才懒得理他们,反正他们又废不了的我后位。若是因为这个您推官不做,那可是大大的亏了。”

“你不在乎就好。”顾庭云慈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无限感慨般道,“一转眼都要嫁人了,还觉得你是个小娃娃,唉,要是你母亲能看到,该有多好。”

提及母亲,二人都不由一阵伤感。

顾春和说:“母亲也盼着您施展抱负,爹爹,您不是总说,要将外祖的学说发扬光大么,如今多好的机会,可不要错过了。”

顾庭云低头拭泪,又笑,“好,爹爹听你的。说起来还有件事,官家有意给你外祖正名,已着韩大人重新审理你外祖的案子。”

“那太好了!”顾春和这下惊喜非常,如果能替外家翻案,足可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了!

顾庭云自然也是欢喜,却不似女儿这般乐观。

岳父的案子是先帝亲手定的,新帝登基还不到两个月,就推翻前朝旧案,有悖继位诏书中“承先帝遗志”,很容易招致群臣反对。

这对帝位尚且稳固的谢景明不是好事。

他的顾虑并未杞人忧天,韩斌刚开始复审此案,就有御史上了奏章,反对给“目无君主,蛊惑人心”的狂生陆蒙翻案。

谢景明一句“遵守先训,广开言路,不得因言之罪”,硬扛着压力让韩斌继续查。

文彦博韩斌更是大胆,呼朋唤友在韩家办了个什么学社,请了顾庭云来,专门讲陆蒙学说。

渐渐的,有人敢在书院、私塾谈论陆蒙了,甚至部分书铺也悄悄摆上了陆蒙的书。

陆蒙极力主张“世界大同,天下为公”,虽说也是儒家提出的说法,不仅为豪强门阀厌恶,也为先帝不喜,却在众多寒门士子和平头老百姓中引起不小的共鸣。

再加上新帝曾抗击北辽,惩治贪官,赈济滦州,文德武功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一时间,谢景明的民望无人可及,别说先帝了,几乎直逼开国的太宗皇帝。

朝臣们此时也明白过来了,他们反对也没用,这位主儿秉性坚毅,绝不是臣子能左右的帝王。

先前嚷嚷着从世家大族选立皇后的,也悄悄偃旗息鼓了。

此时已是谢景明登基的第三个月。

北地的冬天比京城来得早,刚进腊月门,河东路便飘起了雪花,天空蒙着一层厚重的云,风细细的,带着尖锐的寒意扑到脸上。

曹柔练枪回来,脸红通通的,张口就是一阵哈气,“哥哥在不在?”

曹国斌如今任河东安抚使,全盘管理河东军政,忙得是不可开交,往往数日无法归家,曹柔差不多半个月没见到他人了。

小丫鬟回道:“郎主去巡视大营了,要晚上才回来。”

曹柔一阵气闷,冲雪窝飞起一脚,顺手抄起鞭子,发狠地抽打廊下的冬青“今天是我生辰,早说了给我热热闹闹办一场。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过什么生辰,干脆我死了得了!”

小丫鬟见她恼了,也不敢答话,是束手站在一旁赔笑。

“哎呦,姑娘仔细手。”一个妇人急忙冲上前,“今儿是姑娘的好日子,可不兴发脾气。”

曹柔见她面生,便问她是谁。

那妇人笑道:“我姓石,原是作乳母招进来的,谁成想小公子不爱吃我的奶水,妇人见我怪可怜的,就让我帮着做点洒扫的活。”

曹柔“哦”了声,把鞭子一扔,闷闷不乐进了屋子。

结果石氏跟着她进来了!

曹柔正烦着,语气很冲,“你有事?现在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我的屋子了,赶明儿告诉嫂子,先把你打发出去。”

石氏非但不退,反而凑到跟前,“听说官家要立后了,姑娘,您说官家大婚之日,会不会大赦天下,万民封赏啊?”

“立后与你我有什么相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扫你的院子去。”

“这不是盼着官家高兴,少收我们一点田赋嘛!姑娘生哪门子气?话说回来,皇后又了,接下来就该封妃了吧?姑娘是曹将军的妹子,曹将军又是官家麾下第一员猛将,依我看,一个贵妃是跑不了的。”

曹柔心头一热,马上又泄气,“不可能的,官家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

石氏笑道:“那姑娘让官家看见不就得了?”

说得轻巧,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并州,怎么可能看得见!

“阿柔,阿柔!”窗外传来曹夫人的声音,曹柔赌气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就是不言语。

石氏见状嘴角下撇偷笑了下,随即低眉顺眼地下去了。

“大白天睡什么觉?”曹夫人推门而入,笑着推推曹柔,“快起来,嫂子做了你最爱的火锅子,还有一坛子好酒,今天儿子也不要了,豁出去陪你大醉一场!”

曹柔翻身坐起,“哥哥为什么不回来?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妹妹,我都十七了,还在家里做一辈子老姑娘不成?”

原来是想嫁人了,曹夫人温声哄她,“你哥哥正给你相看人家,我们就你一个妹子,定会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我不嫁人,我要进宫,做官家的女人!”

“你疯了?”曹夫人惊得嘴唇都白了,“官家对顾娘子如何,对你又如何,明知是火坑,还要往里跳?”

曹柔扭头不看她,“我乐意,就是一辈子得不到官家的宠爱,老死在宫里我也愿意!”

见她一意孤行,曹夫人彻底阴了脸,“你甭想,你哥不会同意的。”

“我进宫是给曹家争光,他凭什么不答应?”曹柔抽抽搭搭哭起来,“你们真为我好,就该如我的心愿。哥哥是官家的心腹大将,为官家出生入死无数次,只要哥哥肯替我出头,官家绝不会不给哥哥的面子。”

曹夫人默然片刻,深觉再阻拦下去,只怕自己要和小姑子生嫌隙了,暗叹一声,“晚上你自己和他说,如果你哥哥同意,我再无二话。”

曹柔登时来了精神,哥哥最疼自己,大不了多求求他,自己肯定能如意!

耐不住,她早早去大门口等着去了。

一等就到了傍晚,没等来哥哥,却等来了辽人抢掠村落的消息。

“不知道哪里来的辽人,突然就出现了,连抢了三个村子,甭提多惨了。”传信的兵吏恨得直跺脚,“等我们的人追过去,那伙人已经跑到北辽境内,真是干瞪眼没办法。”

曹柔气得脸通红,“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杀过去?”

兵吏道:“没有上峰的命令,我们不敢越境,而且我们校尉也觉得奇怪,两国早签订了边境协议,缘何辽人突然来袭,还选在最不合适打仗的冬天?”

“等你们搞清楚,黄花菜都凉了。”曹柔扭身进院,再出来时已是全副披挂,手里握着谢景明送给她哥的那柄桌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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