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柔还没跑到谢景明跟前, 便觉他的目光横扫过来,冰凉如水,硬生生止住了她雀跃的脚步。
谢景明看了一眼许清, 谁?
许清会意,赔笑道:“她是老曹的妹妹。”说着冲曹柔招手, “阿柔妹子,别咋咋呼呼的,快过来跟郎主请安。”
曹柔红着脸, 偷偷觑着谢景明的脸,福了福身子, “给您带了些土特产,一百斤黄小米, 一百斤晋祠大米,几篓壶瓶枣,还有我亲手晒的柿饼子。都是些不值钱的,好歹是我们的心意,请郎主笑纳。”
谢景明略一颔首,“有心了。许清,拿两根老山参给曹夫人送去, 看看还缺什么, 一并办齐了。”
说完提脚走人。
曹柔咬着手帕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吃吃傻笑个不停。
“妹妹还笑呢,”蔡娴芷摇着扇子慢悠悠道, “你大概不知道, 除了后罩房那位, 你家郎主眼里根本看不见别人。”
曹柔斜着眼睛看她, “你想说什么?”
“劝你早点歇了心思, 省得日后落泪,我舅舅相中了顾娘子,为了她连柴家的亲事都推了。”
“你倒会顺杆上爬,欺负我刚来不知道?你娘姓柴,你舅舅在渝中呢!还你舅舅,真不害臊,我们郎主也是你能攀扯的?”
曹柔眼中是明晃晃的嘲讽,刺得蔡娴芷脸皮火辣辣的疼,又羞又恼,“好个粗莽的乡下丫头,半点礼数不懂,亏我好心提醒你!”
“好心个屁。”曹柔翻个白眼,“我跟你又没交情,统共说了不到三句话,就是陌生人而已。你准是看顾娘子不顺眼,在这儿挑拨离间拿我当枪使,当我傻?”
蔡娴芷被她噎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涨红着脸气恼道:“你尽管打听去,但凡我说的有一句假话,我把头割下来给你!”
曹柔冷哼一声,“真的又怎样,郎主喜欢谁还轮得别人指指点点?他喜欢他的,我喜欢我的,各自欢喜。”
蔡娴芷目瞪口呆。
“我最瞧不上你这种人,看着和蔼可亲的,其实一肚子坏水。说我没礼数,你一个大家闺秀和男人躲在这里拉拉扯扯,就有礼数了?还用诗词做幌子,当别人眼瞎啊,韩栋可不是轻易会上当的人,你这种把戏,骗得他一次,骗不了第二次。”
曹柔狠狠冲地上啐了口,不等对方回话,高高抬起下巴扬长而去。
被她劈头盖脸臭骂一顿,蔡娴芷脸登时紫涨紫涨的,青筋暴起,蚯蚓一样爬满额头,那双大眼睛也成了死鱼眼。
却是辩无可辩,又怕闹大了再传到田氏耳朵里——那更没她好果子吃,纵然气得差点吐血,也只好强咽了这口气。
这场小纷争没传到顾春和这里,翌日去鹤寿堂请安,却听大姑娘提起韩栋来,“难得表哥有空,不如我们邀他去汴河游玩一趟,一来尽地主之谊,二来……”
她看向府里的几位姐妹,感慨万千,“以后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谁知道下次聚在一起又是什么时候?”
蔡雅菲撇撇嘴,你自己想去就说你自己,干嘛扯别人?每次都要弄个冠冕堂皇的由头,累不累啊!
老夫人早猜到了孙女儿的心思,韩家没有和国公府再结亲的打算,她的心愿怕是要落空。
但看到蔡娴芷眼中满是期待,老夫人的心软了,叹息一声,“好,我去和他说。唉,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我盼着你们每个人都好好的。”
蔡娴芷装听不懂,抱着老夫人的胳膊洒了几滴眼泪,便急急忙忙准备出行的衣服了。
顾春和本不想出门,奈何田小满求她。
“姑妈非逼着我去,其实就是让我和韩栋套近乎,我才不愿意和大姑娘抢男人呢!二姐姐身上来了,懒得动弹,四妹妹根本不想给大姑娘抬轿子,也不去。我和三妹妹又不熟,你再不去,我可要尴尬死了。”
被她的水磨工夫缠不过,顾春和只得答应。
到了约定的那天,曹柔没想到国公府的姑娘也来了,一时有些怔楞,但她生□□热闹,又是个自来熟,人多人少并不在意。
她一眼看到人群中的顾春和,无他,生得太好看了,想不注意都难。
“世上竟有这样的美人,”曹柔的眼神充满了惊奇和羡慕,“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郎主三令五申要哥哥保证她父亲的安全,想来是极为重视眼前这个人了。
顾春和被她瞧得脸皮微微发烫,悄声谢道:“多亏曹将军照顾我父亲,真不知怎样感谢你们才好。”
曹柔低低回了一句,“用不着道谢,如果不是郎主的命令,我们才不管他的死活。”
真……直率。
顾春和不由暗暗苦笑,她既没有与自己结交的意思,也不必用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打过招呼就算了。
田小满也看到了熟面孔,“文大人,您也在?”
文彦博冲她挤挤眼,嘀嘀咕咕,“韩栋那小子猴精猴精的,生怕应付不了曹家妹子,硬是把我拽过来了,啧,替他当挡箭牌。”
田小满和顾春和相视一笑,有他插诨打科,这一路肯定少不了乐子。
“老郑!”文彦博东张西望一阵,冲站在树影里的人招手,“躲那么远干嘛?这是顾先生的女儿,过来认识一下。”
郑行简从暗影中慢慢走出来,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似痛惜,似悲愤,又有种说不出的眷顾。
把田小满和文彦博都看愣了。
顾春和也很意外,但很快醒过神,摇头笑道:“汴京可真小,没想到还能遇见你。郑大娘他们好不好?”
她神色如常,说话也落落大方的,不像从前总带着点羞羞怯怯的样子,待自己和文彦博也没什么不同。
郑行简突然觉得心里特别不是滋味,酸溜溜,不知为何隐隐生出一丝火气,声音也变得有些涩滞,“自然比不得你在国公府的日子好,勉强过得去而已。”
田小满和文彦博双双瞪圆了眼,咋回事,好端端的说话怎么还带刺儿?
“那就好。”顾春和脸上的笑意淡了,略一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郑行简跨前一步拦住她,“我有话和你说。”
顾春和后退一步,“我与你无话可讲,请让开。”
郑行简不认识似的上上下下打量顾春和,“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在公侯之家住久了,就忘了自己的根本,若是顾伯伯知道,他该多伤心!”
这话听得忒刺耳,顾春和脸皮发白,声音越发冷淡,“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和我爹的事,还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小满姐姐,实在对不住,我今儿个不太舒服先回去了。”顾春和勉强笑了笑,从郑行简旁边绕了过去。
她这一走,大概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
郑行简大急,伸手就去抓她的胳膊,“我知道你想攀高枝,可摄政王不是你能肖想的,你根本比不上世家……啊呀,韩栋你放手!”
韩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郑兄,不要辜负了汴河美景,文师兄,烦劳你带大家去船上。”
他在外游历多年,不是只会吟诗作对的文弱书生,身上有些拳脚功夫,只一握,郑行简便觉半边身子酸软无力,挣也挣不开,走也走不到,眼睁睁看着顾春和逐渐走远。
郑行简对他怒目而视,“你坏了我的大事,如果她以后受苦受罪,就是你害的。”
韩栋松开手,清俊的脸上波澜不惊,“她以后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郑兄,你手伸得太长了。”
“诶诶,还没喝酒呢,怎么一个个就醉了?”文彦博嘻嘻哈哈,拽着郑行简往码头那边走,“大家伙都登船了,就等着咱几个,快快,晚了船可不等人。”
韩栋没和他们同行,转身去寻顾春和。
荡悠悠的游船上,蔡娴芷望着韩栋离去的方向,手帕子快绞断了。
夕阳如火,给河面涂上一层瑰丽的绯红,一朵朵五彩斑斓的晚霞自西边延伸开来,与河的尽头融在一起,好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顾春和立在桥上,遥遥望着西北的方向,脸颊红红的,眼角也是红红的。
“找到你了!”韩栋满头大汗跑过来,抬手向她作揖,“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带郑兄来,让你受委屈了。”
顾春和侧开身,没受他的礼,“你和他很熟?”
“不算很熟,他和文师兄走得很近,说是顾先生的弟子,他要来,我就没拦着。”
“谈不上弟子,以前的邻居罢了。”
见她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韩栋想了想说,“既出来玩,就痛痛快快地玩,不要因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前面有一处灯山,天黑之后点燃,那真是万灯璀璨,犹如星河,咱们单独坐船过去,省得郑兄再来捣乱。”
顾春和一想,也对,凭什么因为郑行简一句话,自己就扫兴而归?
于是莞尔一笑,“好呀!”
袅娜少女,岁月无忧,这一笑,霞光也荡漾起来。
韩栋呼吸微窒,此时方知道“笑靥如花”这四字是何等的醉人心扉。
小舟停靠在岸边,韩栋站在甲板上,小心翼翼扶顾春和登船。
一圈圈涟漪荡开,小舟迎着落日,悠悠飘在水面。
不知何时,后面跟上了一艘大船。
谢景明凭窗而坐,手里的酒杯“咔嚓”一声,碎了。
一旁的许清根本不敢抬头看郎主的脸色。
他屁颠屁颠告诉郎主顾娘子出府游玩的消息,本打算在郎主这里讨个好彩头,谁成想,竟然看到这么一幕!
许清默默在心里扇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天啊,多嘴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回去又要刷马厩啦。
不过实话实说,刚才韩公子拦姓郑的那一下,嗯,还挺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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