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十来天不回府, 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了,接连派了三拨人来,总算是把玩疯了的蔡雅菲“请”回来了。

一到鹤寿堂, 蔡雅菲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眉飞色舞说着山中景色有多美, 温泉有多舒服,喝的还是山泉水,甘甜清冽, 比自家的井水好喝万倍。

“祖母,您真该和我们一起去, 多泡泡温泉,对您的风湿病有好处, 刮风下雨的时候也不会疼得睡都睡不安稳啦。”

老夫人乐呵呵听着,显见被她哄得很开心。

吕氏不由打趣说:“四丫头出去一趟,人也水灵了,嘴巴也甜了,看来那庄子的水,真真儿养人。大嫂,赶明儿我得了空想去庄子上逛逛, 你可得帮忙啊!”

几句奉承话入耳, 田氏心里十分熨帖,看吕氏也顺眼不少,“都是一家人, 想去就去, 提前和我弟弟打声招呼, 万没有不行的道理。”

她们妯娌难得和睦, 老夫人最爱的便是家和万事兴, 一时间更高兴了。

鹤寿堂其乐融融,只有蔡娴芷笑不出来。

她就坐在老夫人身边,本想和祖母说说在庄子里受的委屈,再洒些眼泪哭哭死去的亲娘,祖母肯定会心疼她这个没娘的孩子,天大的错误也能帮她掩饰一二。

四妹妹却叽叽嘎嘎说个没完没了,过会儿祖母乏了,她还得另找空子。夜长梦多,她要趁着闲话还没传到柴家舅舅那里,求祖母赶紧把这事捂住。

一面又埋怨柴元娘,走也不叫她一声。

许大总管说,庄子出现毒蛇纯属意外,山林经常有虫蛇出没,又下了两天的大雨,把他们撒的驱虫药都冲没了,这才没防住。

这话本是谢景明放出的烟雾弹,却把蔡娴芷吓唬住了,想提前下山也不敢了,生怕路上一个不当心被蛇咬一口。

等了又等,蔡雅菲始终喋喋不休,蔡娴芷耐不住,出言打断,“祖母,我给您做了身衣裳,您先试试,哪儿不合适我再改。”

老夫人笑容微微滞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仿佛感慨似地说:“好好,如今我也到享受儿孙福气的年纪了。”

蔡雅菲正说得兴起,硬生生被掐断,很是不高兴,当即想讥讽两句,不妨母亲暗暗拉了她一把。

田氏笑道:“咱们叨扰了这半日,也该让老夫人清静清静了,我手里也忙着,柴大姑娘说走就要走,给人家的表礼我还没准备好呢。”

蔡娴芷大惊,“柴姐姐要走?为什么?”

田氏轻飘飘扫她一眼,“亲事不成,还能一直赖着不走?人家的脸皮可不像某些人,堪比城墙厚。”

鹤寿堂的气氛为之一默,莫说蔡娴芷,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吕氏左右瞧瞧,拉着女儿起身告退,“悦哥儿南下前,给韩家侄子留了一箱子书,我赶紧给他送过去。”

偌大的鹤寿堂转眼间只剩祖孙二人,空荡荡的,显得寂寥又压抑。

老夫人叹气,“说吧。”

“祖母救我!”蔡娴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老夫人双膝大哭,待泪水染湿了老夫人的衣襟,方抽抽噎噎将那日的遭遇说了一遍。

当然,她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品行有失,只说舅老爷受了田氏母女的蒙蔽,误会了她。

她说完了,却没有得到祖母的任何回应。

老夫人沉默着,屋里除了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再无其他声音。

蔡娴芷心底发虚,拿眼偷偷觑着祖母的脸色,渐渐哭不出来了。

“柴家的婚事退了吧。”老夫人深深叹息一声,“就说渝中路途遥远,我舍不得你远嫁,咱们主动退婚,于你脸上还好看些。”

“祖母?您不会信了他们的话吧?”蔡娴芷不可置信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她要的是保住亲事,不是退婚。

老夫人看着她,又痛惜又生气,“柴大姑娘决意搬走,就是想和国公府撇清关系,你难道看不出来?”

蔡娴芷摇摇晃晃,“那我该怎么办?祖母,我不想做老姑娘,不想看继母的脸色过活啊!”

老夫人对这个孙女也是头疼,“只要我活着,就不会叫田氏为难你,亲事慢慢寻着,总有合适的人。大不了咱们降低门槛,寒门士子也不是不行。”

寒门?那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沾惹柴桂!

但蔡娴芷什么也没说,只给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头,起身离开了鹤寿堂。

夏阳热辣,热浪一股接一股涌过来,烤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看见姐妹们坐在柳荫下说话,旁边站着两个男子,年纪大点的是祖母娘家侄子韩斌,她们称呼表叔的,旁边那个年轻的看着很眼生。

表叔是韩家家主,现任中书舍人,手里掌握的是实打实的权力,未来封侯拜相也有可能。可惜膝下无子,听祖母说,他正在族中物色年轻子弟以做嗣子。

难道旁边那个就是他选中的人?

蔡娴芷心头一动,悄悄躲在树后偷听。

果不其然,那人叫韩栋,族谱已改成韩斌之子,今天给老夫人请安来的。

韩栋是个标准的美少年,模样清俊飘逸,眉宇间是浓浓的书卷气,听他谈吐,是个非常有教养、有见识的人。

蔡娴芷整整衣衫,准备出去一见。

刚露出半边脸,却看见韩栋正在向顾春和浅笑。

柳荫婆娑,树影斑驳,点点光晕落在她罗红金色暗纹的烟罗纱褙子上,愈发映得那张脸娇艳不可方物。

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如今自信大方了,倒比原先更能吸引男人的目光。

蔡娴芷暗暗嗤笑一声,收回迈出的脚。

不单顾春和,二妹妹四妹妹也是美人坯子,她刚大哭一场,还未来得及梳洗补妆,就这样子见人,定会被她们比下去。

有了目标,蔡娴芷倒也不急在一时,转身蹑手蹑脚离去了。

“你从河东路来!”顾春和睁大眼睛,显得有些急切,“你去过丰州吗?”

韩栋笑道:“去过,停留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那、那你有没有听说过顾庭云?”

“当然!顾先生可是丰州地面上的名人,孤身深入北辽,策反两个部落投诚我朝,提起他来丰州没有人不竖大拇指的。我还有幸见过他两面。”

“真的?”顾春和又惊又喜,激动得脸颊泛红,“他怎么样,身体好不好?”

韩栋讶然。

田小满噗嗤一笑,“那位是春和的父亲,都一年半没有消息了,你快说吧,看把她急得。”

“原来你就是先生的女儿。”韩栋很意外,“先生很好,知道我是国公府的亲戚,还托我给你捎信。”

说着,从衣服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颇为不好意思地说:“路上怕丢,一直贴身放着,姑娘放心,我用白蜡厚厚封了一遍,别看信封不好看,里面的信绝对完好无损。”

看着封面那熟悉的字,顾春和珠泪盈眶,拿信的手都发抖了,突然冲韩栋深深福了福。

“谢谢……谢谢你。”她强忍着泪意,把信紧紧贴在心口,“我盼了好久好久,终于盼到父亲的信了,真不知怎样感谢你才好。”

韩栋忙不迭躬身还礼,“这话就太见外了,我受先生指点颇多,送信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姑娘一个谢字。”抬头看到她如花笑靥,不由脸红了一下。

静悄悄的柳荫深处,谢景明轻轻哼了声,扭头就走。

许清纳闷,“郎主,不见韩家爷俩儿啦?”

“外书房太热,叫蔡攸和韩家父子到竹山来。”

摆了四大盆冰呢,一进去凉飕飕,怎么会热?

不过郎主说啥就是啥,许清很有忠仆的属性,听命行事,莫问缘由。

待将那三人请到临水阁的小书房,许清看着换了身衣裳的郎主,使劲揉了揉眼睛。

绛红浅金暗纹道袍?

绛红!

郎主最讨厌穿红色,奈何御赐的没办法,只在家宴的时候穿了一次就压箱底了,今天怎么想起来穿这件?

许清眨巴眨巴眼,忽然觉得这颜色这花纹有点眼熟。

啪,他猛地一拍脑门,顾娘子!

清脆的声响,引得屋里四人纷纷侧目。

“许清?”自家郎主似笑非笑看着他,那眼神嗖嗖的,无数把小刀扎在他身上。

“有蚊子。”许清蔫蔫地说,证明似的,又给自己来了一下。

这回不用郎主吩咐,他从书房出来就扛着笤帚扫马厩去了。

许清无语望天,和人家穿一样的衣服,顾娘子又不在,郎主这点小心思给谁看呐!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郎主喽。

晌午过后,天气逐渐变得闷热,一丝风也没有,柳梢直直指向地面,一动不动,各处飞着蜻蜓,眼见一场大雨是免不了了。

顾春和没与田小满几人去湖边纳凉,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细细读着父亲的信。

这封信写于一个半月前,父亲已和王家说好,下个月启程来京城接她,最多两个月,他一准儿到。

就快见到父亲啦!

顾春和高兴得又哭又笑,心里偷偷地想,等父亲来,她要给他介绍一个人,不知到时父亲会是什么反应。

可也有些小小的疑惑,父亲说,之前托人给她捎过两封信,捎信的人说送到了,却一封也不见她回,问她有没有收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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