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箜仪被放在柔软的锦衾上,乌发如瀑般散落。
萧明珩扶着她的膝弯,小心翼翼地亲吻她的额头,鼻尖,面颊。
少年的气息依旧清冽干净,像是枝头碎雪,悄无声息地融化在唇齿间。
殿内的灯火又一次毫无征兆地熄灭。
这次萧箜仪猜出来了,是萧明珩干的。
她掌心贴着他的胸膛,嗓音娇娇细细的,“珩哥哥,你熄灯作甚?”
萧明珩纹丝不动,依恋地蹭着她的颈窝,顿了顿,才低低地道:“不好看。”
萧箜仪习惯性地支使他,“还是把灯燃上吧。”
她倒要看看,到底有多不好看。
萧明珩只得披衣起身,重新用火折子点燃了烛台,罩上纱罩。
他在桁架的铜盆里净了手,刚上床,中衣的系带便一松,被萧箜仪轻松扯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萧明珩拥住她,别扭地想要阻挡她的视线。
可少女灵活地钻来钻去,躲开他的臂弯,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耳朵,微诧道:“你的耳朵好烫。”
萧明珩本想压制住她的手腕,却又不舍得用力,最后反被她用系带缠住胳膊。
萧箜仪翻了个身,彻底从他的掌控下逃脱,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少年身形匀称修长,昳丽俊美的面孔泛起诱人的绯色,乌眸灼亮。
他看着清瘦,但并不瘦弱,反倒肌肉紧实分明,力气很大。手背和小臂的青筋凸起,盘虬如青藤。
唯一称得上不好看的……倒也不是不好看,只是有些凶恶吓人,跟他无害的外形很不相符。
萧箜仪眸光微闪,试探地柔声问道:“珩哥哥,之前有人教过你吗?”
从前听说皇子十四五岁的时候,会有专门的宫人过来教他们。
萧明珩已经解开了系带丢在一边,眼眸晦暗,嗓音哑得厉害,“没有。”
萧箜仪闻言松了口气。
既然他什么都不懂,那接下来要怎么样,还不是她说了算。
萧箜仪眼里漾开盈盈晃动的水光,回到他身边,亲了亲他的下巴,有些羞赧地轻声道:“珩哥哥,我觉着你很好看。”
萧明珩胸臆间顿时一片滚烫。
“昭昭。”他深深凝望着她,揽住她的肩,气息不稳地回应她的亲吻。
殿内的烛火再次熄灭,这一次是萧箜仪授意的。
夏夜静谧,唯有细碎的铃铛声自碧纱窗隔隐约漏出,惊得檐下荷花缸里的鱼儿四散,水池边也传来“扑通”的落水声,草丛里蛙声阵阵。
翌日清早,萧箜仪被敲门声吵醒。
“公主,您可起来了?”是晴溪的声音。
萧箜仪秀眸惺忪地坐起来,才发现屋里晨光熹微,已经到起来的时辰了。
她平日里受噩梦惊扰,惯常醒得早,少有像昨日那般睡得昏沉的时候。
一觉醒来,倒是神清气爽,灵台清净。
萧箜仪唤婢女进来,伺候她漱洗更衣。
至于被扔在地上的藕荷色裌衣,也被她吩咐人丢弃销毁。
出门请安的时候,看似一切如常,可萧箜仪的眉心却渐渐蹙起,走路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公主,可是身体不适?”
萧箜仪摇了摇头,“无事,走吧。”
只是迈过宫门门槛的时候,她身子没站稳,微晃了晃,被身旁的荣姑姑及时扶住。
萧箜仪深吸了口气,慢慢站直身子,一抬头,正好望见从另一条宫道走过来的萧明珩。
萧明珩停下脚步,抬睫望了过来。
萧箜仪神情略有些不自在,很快便挪开视线,若无其事地迈过宫门走了进去。
慈宁宫外面已经聚了不少妃嫔,还有几位皇子公主也在,见了这一幕,还当明嘉公主跟这位七皇子不熟悉,所以才会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只有萧箜仪知道,昨夜她跟萧明珩有多么亲密。
萧明珩常年习武,指腹生有薄茧。而她自幼娇生惯养,肌肤养得比花还娇嫩,被轻轻蹭过便会泛起红。
今日清晨穿衣的时候,萧箜仪还发现身上留下了许多红痕,连忙用脂膏遮住。
请安请到一半,皇帝派人过来,把萧明珩请了过去,应是有事相谈。
在他走后,稍微发生了一件不那么愉快的事情。
待从坤宁宫离开,正准备回漪澜殿,却在梅园附近遇到了萧明珩。
这里正好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
萧箜仪对身后的宫人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原地等候。
随后,她莲步轻移走向他,清脆地喊了声:“珩哥哥,你回来了。”
“嗯。”萧明珩见她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握住她的肩膀,紧张问道:“心情不好?”
萧箜仪闷闷不乐地点头,“今日请安的时候,有人奚落我。”
“谁?”萧明珩眉目冷冽下来。
“罗婕妤,还有于嫔。”
宫里头从不缺落井下石的人,许是看她最近跟三皇子没走那么近,以为她惹了萧明睿厌弃,那两人便藏不住自己的尖酸,刻薄地说了几句难听话。
萧箜仪其实并不在意别人说什么,过耳就忘了。
但她还是故意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伤心模样,咬着唇角,连眼梢都聚起了水珠。
萧明珩眸中戾意一掠而过。
“珩哥哥,你帮我出出气就好,不要伤人性命。”萧箜仪善解人意地道。
萧明珩只得按捺下杀意,“好。”
萧箜仪见四下无人,大着胆子靠进了他怀里。
“珩哥哥,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萧箜仪玉指揪着他的衣襟,眉笼愁烟,细声细气道:“可我于成婚前失身,万一被人知道了……”
萧明珩喉结上下滚了滚,抬起手臂将她轻拥入怀。
他一寸寸收紧手臂,下巴轻蹭她的额头,语气坚决地承诺:“别怕,我定会护你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如今情势不同,他的计划必须再次加快进度。
“有珩哥哥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萧箜仪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只是萧明珩并未发觉,靠在他怀里的少女眼中浮现起的笑意。
萧箜仪当然不会让萧明珩这么轻易碰她。
她只不过用了些小手段,昨夜床帐里昏暗,再加上萧明珩不懂男女之事,轻而易举就被糊弄了过去。
回到漪澜殿,萧箜仪拿出了萧明珩刚才送她的药膏。
她一下就闻出来,里头的药材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比宫里御用的药膏还要好。
沐浴后,萧箜仪指尖沾了药膏,涂在了泛红的腿侧。
清清凉凉的药效很快便发挥出来,缓解了之前的灼烧感。
萧箜仪让人叫来了陈文瑜。
这一次,陈文瑜说什么都要隔着帕子才肯把脉。
“太医这是何意?”
陈文瑜跪倒在地,神情紧张惶恐,“微臣万万不敢以下犯上。”
只是过了一夜,他怎会态度大变?
联想到萧明珩给她的药膏,萧箜仪隐约明白了几分。
药膏应该是萧明珩从陈文瑜那拿来的,拿药的时候,或许他还警告了几句,这才让陈文瑜的态度有了如此大的转变。
萧明珩看上去不争不抢的,没想到这么记仇。
“那便隔着帕子吧。”萧箜仪没有再强求。
把完脉,萧箜仪又问了陈文瑜几个医术上的问题,之后便打发他回去了。
萧明珩近些时日都留在京城,住在皇宫之中。
可他很少回落月殿留宿,几乎夜夜都会去漪澜殿。
白日里萧箜仪跟萧明珩看似毫无交集,可夜里他们相拥而眠,极尽亲昵。
起初,有人以为萧箜仪落势,还幸灾乐祸了一番。
可随着冒头的几个人接连出事,不是落水受伤,就是撞鬼发疯,皇宫里那些人精哪里看不出来,萧箜仪身后有人护着。
只是他们连庇护萧箜仪的人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反而加深了众人心中的恐惧,从此再也无人敢招惹她。
萧明睿没听说宫里传来萧明珩和萧箜仪交从过密的消息,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何种地步。
最近,他在为另一件事着急上火。
萧明睿大怒,将手里的信函摔到桌上,“施济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明明答应我,要举荐我去监察江南科考,怎么事到临头突然反悔?”
萧明睿不仅需要这个机会离京,与邑王商议计划的最后一部分,还要借此机会多敛些钱财,以成大事。
可因为施济的临阵倒戈,如今监察科考一事,居然落在了萧明珩身上。
这大大出乎了萧明睿的预料,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奴才已派人打听了,从施大人府上姨娘的口中,探听到了一星半点的消息。”
“说。”萧明睿厉声喝问。
“听她说,施大人在前夜晚上,曾在府中秘会了一位黑衣人。那姨娘趴在门外偷听了一会儿,听见了‘昭镜司’三个字。”
萧明睿气得几乎七窍生烟,咬牙道:“又是这个昭镜司。”
近些日子以来,他被昭镜司破坏的计划不知凡几,好几次他费劲心力拉拢朝中大臣,最后不是被截胡,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以说,萧明睿早已对昭镜司恨之入骨。
可偏偏这批人行动诡秘,又各个武艺高强,善于隐匿,简直跟鬼魂似的。他派人抓捕了好几拨,连个他们的衣角都没摸到。
“昭镜司到底是何人的势力?萧明朗的,还是萧明珩的?”
如今萧明朗跟萧明珩走得近,不管昭镜司是谁的势力,都有可能选择支持萧明珩。
禄青回话:“奴才不知。”
萧明睿气得抬腿踹了他一脚,骂道:“废物东西。”
其实他也知道,昭镜司的底不是那么容易摸透的。
只是萧明睿弄不明白一点,这么强大的势力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安排起来的,幕后之人为此定然筹谋了不知多久。
从前蛰伏暗中,少有露面,为何最近行事忽然张扬了起来?
最近并不是合适的夺权契机,幕后之人到底在为什么事而着急?
萧明睿深思了半晌,最后吩咐道:“派人盯紧那几个刚与我交好的大人,昭镜司或许会再次出手,到时候趁机将他们瓮中捉鳖。”
暂时想出了法子,可萧明睿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不确定这个法子能不能起效,要是昭镜司真有这么好对付就好了。
禄青正准备退下,萧明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箜儿最近如何?”
“回殿下,明嘉公主一切都好。”
迟疑片刻,萧明睿还是问了出来:“没了我的庇护,她在宫里可有受委屈?”
他听到过后宫的风言风语,但并未让人制止。
萧明睿想让萧箜仪知道,没了他的庇护,她在这吃人的后宫会寸步难行。这样早晚能让她回心转意。
可他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这……奴才并未得到相关的消息。”
禄青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言下之意,没人给明嘉公主气受,她在宫里一切如常。
有他没他,对她的生活似乎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萧明睿刚刚转晴的脸色,再一次彻底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