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的萧明睿从旁走过,冷冷地嘲讽道:“七皇弟还真是眼疾手快。”
什么眼疾手快,分明是一直用心注意着萧箜仪的动向,所以才能第一时间扶住她。
萧明珩就像没听到似的,低头,整了整黑色窄袖劲装的袖口,沿着台阶走了下去。
萧明睿自讨没趣,拂袖冷哼了声,心中更是窝火,却无处可发。
回到漪澜殿,萧箜仪借口身体不适,让人去太医院请来了陈文瑜。
这次过来的时候,陈文瑜腰间的流苏挂坠已经取了下来。萧箜仪回想起来,以前似乎也从没见到过陈文瑜佩戴那样的配饰,只有今天这一次,还刚好被她看到了。
所以,应该是有人命陈文瑜去太极宫的时候,挂上那串流苏,特意展示给她看的。
萧箜仪掩下思绪,洒金的湖蓝色水袖袖口微微上移,露出一截细瘦莹白的皓腕,“劳烦太医帮本宫请个脉。”
“是。”陈文瑜正要垫上巾帕,却被萧箜仪出声制止。
“暑热难当,垫了帕子又要出汗,我不喜用。”
陈文瑜惊愕抬头,却对上一张清丽皎然的芙蓉面,桃腮粉面,明眸熠熠含笑。
萧箜仪刚刚取下面纱,许是因为热气熏腾,或是因为别的,玉颊泛起淡淡的红霞,嫣红的唇瓣娇嫩欲滴。
陈文瑜连忙低头认罪:“微臣不敢冒犯公主。”
“这屋里又没有旁人,太医何需如此拘谨?”少女声音清脆悦耳,泠泠如玉。
陈文瑜耳朵发烫,迟疑了良久,终于大着胆子覆上了她的手腕。
感受到指腹下的脉搏,他这才逐渐冷静下来,凝神去听她的脉象。
萧箜仪身体康健,除了时不时会受噩梦侵扰以外,并无什么大碍。
“公主夜里频遭梦魇,并非身体有恙之故,而是心结所致。要想彻底摆脱噩梦,还需先行解开心结。”
“劳烦陈太医了。”
让人送走陈文瑜,萧箜仪坐在桌前,闭目捻着佛珠诵经。
夜里,萧明珩过来的时候,萧箜仪正在翻看陈文瑜给她的札记。
萧明珩一眼就认出了陈文瑜的笔迹,唇瓣不易察觉地抿了抿。
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坐在一旁。
看了一会儿,萧箜仪将手里的书卷扣在桌上,轻啜了口茶,“珩哥哥,你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
萧明珩看了她一眼,顺从地撩起衣袖,将手伸到她那边。
葱白细嫩的玉指搭在了他腕间,指腹温热。
仅仅是最普通不过的接触,便让萧明珩呼吸微变,忍不住揉搓起另一只手的指骨。
萧箜仪经常给身边的婢女把脉来练手,所以寻常的脉象她还是能把出来的。
她眼眸微弯,噙着笑望向他,嗓音柔柔道:“珩哥哥,你的脉象好快。”
他平静淡然的表象,跟激烈的脉象截然相反。
话落,感受到他的脉搏更快了。
萧明珩手指微动了动,沉静地注视着她。
萧箜仪左手手心撑着侧脸,仍然搭着他的脉搏,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
从前的他,可不像现在这么能忍。
以前她随便勾一勾,就能击溃萧明珩的所有忍耐和伪装。
可自从萧明珩去了徐扬一带,回来之后就变得沉稳了许多,任凭她怎么勾引都不为所动。
这可不是好兆头。
若是恶犬对主人给的甜头没了兴趣,那主人以后靠什么驯服它?
所以今日萧箜仪才想了个法子来试探他。
萧明珩快速眨了两下眼睛,声音不自觉带上紧张,“哪里变了?”
萧箜仪却没有回答,而是好奇地问道:“珩哥哥,你另一只手在做什么?”
她方才才注意到,萧明珩的左手始终藏在衣袖下面,没有露出来。
似乎从他们相遇起,她就很少有机会看到他那只手。
只有之前偶尔见到过一次,隐约记得他的手指骨节处的肌肤很红,像是被什么重重摩擦过。
萧箜仪注意到萧明珩漆黑的眼珠颤动了下,那是心虚时本能的反应。
屋里摆了冰鉴,殿内温凉,可他的额头却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很刻意地在控制呼吸,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所以……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心如止水。
萧明珩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可他能控制表情,却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他也许猜到,萧箜仪为什么忽然说要帮他把脉了。
萧箜仪身子朝他的方向倾了倾,衣襟被动作带得微敞,露出莹白平直的锁骨,眸中笑意愈盛,“珩哥哥,你的脉象内火虚旺,长此以往会对身体不好,可要我给你开一服去火的药?”
她甫一靠近,身上的香气比平时还要馥郁,能轻易影响人的心神。
萧明珩舔了舔唇,有些迟疑地应下:“好。”
萧箜仪换了左手把脉,右手执笔,慢条斯理地蘸墨,在提前铺开的宣纸上徐徐写字。
萧明珩凝神盯着她,看到她在纸上写了什么之后,瞳仁蓦地收缩。
她并没有写所谓的药方,而是写了一个字——欲。
“内火虚旺,最忌讳的就是忍耐。”落完最后一笔,萧箜仪抬起头,满眼真诚地望着他,轻声问:“珩哥哥,你知道了吗?”
萧明珩出神地盯着纸上的字看了很久。
有一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出京在外时,每次看到萧箜仪寄来的信,看见她的笔墨,闻见信纸若有似无的梅花香,光是想象着她是如何伏案给他写信,他都会有反应。
可这让萧明珩感到恐慌。
他害怕自己会变成那个人,害怕会有一天控制不住这些肮脏的念头,会伤害到她。
所以他只能用极端的方法来克制忍耐。
每一次动情,他都会用疼痛和冷水来惩罚自己。时日久了,虽说还是控制不住本能,但他渐渐能够更好地隐藏自己的下作念头,小心翼翼地不被她发现。
可这一刻,伴随着她写下这个字,说出这番话,那些被关进心底的所有阴暗见不得人的野兽,又被重新唤醒,叫嚣着要挣笼而出。
萧明珩的视线终于从宣纸上移开,轻颤着落在了她身上。
原本黑白分明的干净眼眸,一点点被肮脏的渴望填满,染上了浓沉的欲/色。
萧箜仪摸着他跳动得越来越快的命脉,低头看了看他瘦长的手指,翘起嘴角,“珩哥哥,你们习武之人的手指是不是都有茧子?但是陈太医就没有,他的手指很柔——”
最后一个“软”字还没说出口,原本静静搁在桌案上的手突然有了动静。
萧明珩用力攥住了她的手,因为动作太大,还不小心碰掉了她另一只手里的狼毫笔,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墨痕,贯穿了唯一的一个字,墨点四溅。
他不顾自己的袖口被墨迹弄脏,乌眸固执地盯着她,嗓音压抑,“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陈文瑜的手有没有茧子?
萧明珩的神情一片森冷,可萧箜仪一点也不怕他,有恃无恐地答:“今日我请陈太医来为我把脉,没让他垫巾帕。”
萧明珩绷紧了唇,攥住她的手腕,用拇指指腹来回揉搓她的手腕内侧,像是要抹掉被别人碰过的痕迹。
他一直藏起的左手也抓住了她的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萧明珩认真而专注地揉搓她的手,仿佛一个执着的孩童,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萧箜仪见时机差不多,娇气地轻哼了声,软着语调撒娇:“珩哥哥,你弄疼我了。”
少年反应慢了半拍,有些迟钝地停下来。
很快,他听话地缓缓松开了手。
萧箜仪揉了揉自己泛红的手腕,“你是不是生气了?”
萧明珩嗓音沉沉,“没有。”
“那……你是吃醋了?”她转了转眼珠,明知故问。
萧明珩薄唇翕动,思忖片刻正欲开口,却突兀地止住。
因为桌案下,她的足尖柔若无骨地缠了上来。
萧明珩气息不稳地捉住了她的脚踝,惹得银铃铛短促地晃动了下。
他额角青筋直跳,目光带着惊愕和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大胆。
她就不怕他……
萧箜仪眼底漾着促狭的水光,意有所指地问道:“珩哥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我的?”
萧明珩深吸了口气,却无法压下胸臆间的燥意。
他的虎口逐步收紧力道,嗓音低哑沉缓,“从刚才你让我伸出手的时候。”
萧箜仪微愣。
他那么早就动情了么?
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还没做呢。
坐在对面的少年倏然起身,走近,握住她脚踝的手迅速游移到她膝弯,另一只手轻巧地将她抱了起来。
铃铛在半空中摇出悦耳的声音。
身体猝不及防腾空,让萧箜仪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瞪大眼睛,抱住了他。
但她很快就镇静下来,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这是萧箜仪意料之中的反应。
她在刻意引导萧明珩放弃忍耐,放任自己沉沦于本能之中。
这样,她才能更好地掌控他,稳稳地牵着拴住他的那条绳子。
快要走到床边的时候,伏在萧明珩肩头的萧箜仪凑近他,气息温热香甜,蛊惑的嗓音钻入他的耳廓,“珩哥哥,你对我这么好,想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为了给她报仇,萧明珩连弑父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么一条忠诚的好狗,她愿意多施舍他些甜头和奖励。
萧箜仪柔软的手心贴在他的后颈,来回轻抚,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萧明珩眸中暗色翻涌,轻蹭着她的侧颊,喃喃喊她:“昭昭。”
须臾,他终于顺遂她的心意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