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珩托着她的后腰,原本是不想让她太费力气,可这样反而方便了她使坏作乱。
他垂下眼眸,轻而易举窥见她眼中的狡黠笑意。
想做戏逗弄他,却也不肯费心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将所有心思都摆在台面上。
像是吃准了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无动于衷。
少女在怀中像只猫儿似的蹭来蹭去,气息放肆地喷拂在颈侧和耳后,萧明珩微微偏过头避开,回答她之前的问题:“嗯。”
萧箜仪没想到他居然还是这么一副清心寡欲,不动如山的模样。
他现在这么耐得住吗?
趁她愣神,萧明珩的手掌裹住她的手腕,轻轻将人从自己身上拉了下去,放回床上。
萧箜仪小腿往后弯,坐在锦绣堆起的被褥间,跟神情平静的萧明珩对视了会儿,视线往下挪去。
可还不等她看到什么,烛火忽然毫无征兆地熄灭,寝殿陷入黑暗。
萧箜仪疑惑地“咦”了声,“灯怎么灭了?”
萧明珩缓和着呼吸,默了片刻才答:“有风。”
“我们先睡吧。”萧箜仪顺势倒在床上,掀开被子灵巧地钻了进去。
“我去关窗。”
萧明珩来到敞开的轩窗前,迎着夜风站了一会儿,才抬手合上窗牖。
他正想摸黑去柜子里重新找一套被褥铺在地上,却听床帐中传来一声:“你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萧明珩侧首望去,月色透过薄薄的窗纱漏进来,如清辉般洒落在地。
床头床尾的银钩已经放开,雪青色床帐散落,遮住了床上的情形。床帐末端垂坠的流苏在床沿晃来晃去,朦朦胧的影子拉得老长。
萧箜仪在床上躺了半盏茶的功夫,床边才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萧明珩坐在床帐中间,侧头望过来,“什么事?”
“你上来。”萧箜仪攥着薄衾边缘,娇声催促了一遭。
萧明珩揉了揉手指,从床尾上了床。
他的所有动作都很安静,连脱掉外袍,靴底落在乌砖地面上的声音都静悄悄的。
床帐里更加昏暗,萧箜仪只能朦胧地看到一个黑影,坐在床脚的位置。
她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萧明珩慢吞吞地挪了过来。
萧箜仪翻身滚向他的胸膛,被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住,揽进怀中。
她没像刚才那样闹他,而是问起了朝堂上的事,“珩哥哥,谢家的事是不是萧明睿做的?”
萧明珩慢慢呵气,“是。”
“他想要谢家的兵权?”
“是。”
萧箜仪靠在他胸前,沉默着不说话了。
萧明珩猜到她在想什么,眸光微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会保住谢小将军。”
萧箜仪往他怀里钻,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好。”
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
能做的,只有为谢家留下最后一条血脉。
怀中人许久都没动静,就在萧明珩怀疑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才听见她声音很低地开口:“珩哥哥,你不会这样做的,对吗?”
“我不会。”萧明珩抱着她的手臂收紧,在她眉心轻吻了下,承诺般应道,“昭昭,我永远不会。”
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永远不能像那个人和萧明睿一样,被权势和欲望蒙蔽了理智。
如此克制忍耐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不想让她失望,更不想被她抛下。
翌日,萧箜仪醒来的时候,萧明珩已经像上次那样,提前离开了。
她吩咐人进来伺候漱洗更衣,按点去长辈那里请安。
等人都到齐了,皇后提议带着后宫众人和几位皇子皇女,一起到龙床前探望。
为了不打扰皇帝养病,过去的妃嫔除了皇后以外,只有两个贵妃和阮皇贵妃。
一行人说着话,沿着长长的曲折宫道走向太极宫。
萧箜仪忽然被人挽住了胳膊,是五公主萧云嫣。
“箜仪妹妹,你怎么走得这么慢?走,我们去前头。”
没给萧箜仪任何拒绝的余地,萧云嫣就拉着她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一直走到萧明朗身边,萧云嫣这才松手,笑着对萧箜仪眨了眨眼。
萧明朗正在跟萧明珩说话,大部分都是他在说,萧明珩回应冷淡。
他们两个之前同去调查税资贪墨一案,政见相合。萧明朗又十分佩服萧明珩的手腕,和既雷厉风行又分寸得宜的行事风格,所以即便萧明珩态度不温不火,萧明朗依然热衷于跟他相处。
萧明朗热心地介绍道:“箜仪妹妹,这位是七皇弟。年前你们见过的,还记得吗?”
萧箜仪看向萧明珩,对上后者沉静专注的眼神。
他本就不爱跟萧明朗交谈,所以自从萧箜仪出现,视线便一直黏在她身上。
萧箜仪面纱下的唇微微勾起,朝着萧明珩投去秋水盈盈的一眼,娇柔嗓音含羞带怯,“有些印象,但……记不太清了。”
看她这副做派,谁能想得到,昨夜是她让萧明珩帮她沐浴擦身,后来还在他怀里肆意撩/拨逗弄。
更有甚者,他们昨夜相拥而眠,萧箜仪是靠在萧明珩胸前,枕着他的胳膊睡着的。
萧箜仪盈盈上前,对着萧明珩福了福身子,“见过七皇兄。”
她大胆地迎着他的目光,俏丽的眉梢微扬,眼波潋滟流转间尽是勾人的风情。
即便大半张脸都藏在面纱下,萧明珩也能猜到她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萧明珩看似平静地扶着她的臂弯,将她扶了起来,声线也平静沉缓,“不必多礼。”
只有萧箜仪知道,他贴上来的手掌有多么滚烫。
两个人平平无奇地打了个照面,没被任何人瞧出暗藏的波澜。
到了太极宫,萧箜仪不着痕迹地往后退,站在了后面不起眼的地方。
萧明睿下朝回来,走进殿中,经过萧箜仪身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放慢脚步,瞥了一眼。
可少女微垂着细白的颈项,只顾出神地望着地面,半点眼风也没有分过来。
萧明睿脸色沉下来,暗骂自己真是贱得慌,非要对一个冷心薄情的女人念念不忘,方才加快了脚步走近床边。
龙床边围着妃嫔和皇子公主,萧明睿上前请安,皇帝咳了两声,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萧箜仪远远地看了一眼,见皇帝气色红润,不像重病的样子。
只是,从面经来看,似乎有淤血不畅,气血亏虚之象。
“皇上,陈太医来了。”
皇帝咳了两声,“请他进来。”
内侍领命退出去,“是。”
陈文瑜背着药箱进来,当着众人的面,给皇帝把了脉,“皇上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操劳太盛所致,再卧床静养一阵子就好了。”
看面相气色辨病症这一手,还是萧箜仪从陈文瑜给的札记中所学的。
怎么她都能看出来皇帝身体亏虚,陈文瑜反而没看出来呢?
正犹疑着,陈文瑜已经让人把药汁端了进来。
皇后坐在床边,亲自给皇帝喂药。
梅贵妃牵着萧明诚的手,在一旁干站着,几次都想上去说话,让皇帝注意到他们母子俩,可都没有成功。
萧箜仪则是站在后面,并不想被皇帝瞧见。
她低头思考着,想弄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医术学得不到家,还是另有缘由。
皇后已经喂完了药,陈文瑜顺手接过空药碗,放到了旁边的桌案上。
“微臣告退。”
“你下去吧。”
陈文瑜背着药箱,从众人之间穿过。
无意间注意到他腰间挂着的流苏,萧箜仪微微瞪大了眼睛。
萧明珩给她的那块昭镜司的令牌下面,就缀着这样的流苏,因为编法比较特别罕见,她便记在了心里。
陈文瑜身上为何也有同样的流苏?
难道……萧箜仪后知后觉地看向萧明珩,后者也刚好看过来。
怕被人发现,萧箜仪很快便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只是心下却不由自主地快速跳了跳,呼吸也变得急促。
皇帝眼睛浑浊,气息也浊重粗糙,再结合面部经络隐隐透出来的亏虚……怎么都不像是康健之态。
可陈文瑜却说了那样一番话,好似从脉象里什么都没把出来似的。
对于陈文瑜的医术,萧箜仪还是十分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在太医院这么多太医中,独独看重他。
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箜仪心里忽然若有所感,看向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药碗,攥着帕子的指尖不自觉用力。
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众人探完病,便彼此簇拥着离开了寝殿。
萧箜仪故意落在后头,假装脚下一滑没站稳,身子向一侧倒去。
身后有人稳稳地扶住了她,低沉嗓音自头顶传来,听起来波澜不惊,“小心些。”
面纱轻轻浮动,萧箜仪站正了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明珩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方才肌肤相触的瞬间,萧箜仪小声说的那句话,仍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晚上来漪澜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