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跟萧明珩分开后,回到寝殿,萧箜仪打开了苏蔺泽给她写的家信。

信的开头,就是她无比熟悉的称呼:昭昭。

萧箜仪在入宫前,小名叫苏昭昭,爹娘私下里都会唤她的小名。

信里没说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如常那般关心她过得如何,在宫里有没有受欺负,笔墨间流淌的皆是浓浓的温情。

信的最后,苏蔺泽说这些年苦了她,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本事,护不住她。

可萧箜仪知道,这些哪里能怪他。

父亲有亲人长辈,有朋友同窗,所以即便心里再痛,再无奈,也只能含恨领旨,硬生生咽下夺妻之恨。

自从梅贵妃被抢入宫,苏蔺泽再也没娶过妻,后院至今都空无一人。

父亲是重情义的人,曾经的娘亲也是。只是入了宫后,梅贵妃渐渐被权势迷失了双眼,再也不复从前了。

萧箜仪将信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直到自己都能完全复述下来,才折起了信纸。

她将信纸放在烛火上,任由火舌舔舐。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烧到了她捏着的那一角,她这才松手。

信纸被烧成了破碎的灰烬,静静落进铜盆里。

还未出年节,萧明珩便被派往荆州,察查税资贪墨一事。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萧箜仪原本设想的跟他一起过上元节的念想,算是彻底泡了汤。

到了上元节那日,她一个人在偏殿花园的小池子里放花灯的时候,忽然想起除夕夜,萧明珩牵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向她做出的承诺。

他说,不管她想要什么,他都会帮她得到。

萧箜仪并非醉心权势的人,但她想做的事,必须得爬得足够高才能做到。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预感。那件事只有萧明珩能帮她做到。

原本只是随意地放花灯,这会儿,萧箜仪忽然双手合十,阖眼许了个愿。

希望珩哥哥此行能够平安顺遂。

萧箜仪过着平静的日子,不时跟萧明珩有信件往来,大都是说一些繁琐平淡的日常,还有他在外面的见闻。

萧明珩经常托人给她带一些外地的特产,和民间新奇的小玩意儿。萧箜仪则会给他绣个荷包或是帕子,作为回礼。

信里不方便谈论政事,但萧箜仪身处后宫,都能经常听到关于他的传言。

七皇子干脆利落地办完了贪墨税资案,又牵扯出了新的案子,仍在外面继续追查。旁人不敢查那些强权巨贪,多多少少会有所顾忌,可他却不认官位,只认证据,丝毫不惧权势威压。

很短的时间内,萧明珩在民间的威望便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原本跟他一起去,本该负责教导他的萧明朗,也被他的光芒完全掩盖了下去。

繁花似锦的春天很快过去。

时值初夏,在扬州调查官盐遭窃一案的萧明睿,总算是回来了。

萧箜仪事先并没有得到风声,在宫道上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萧明睿身边的禄青公公。

她霎时一怔。

禄青笑呵呵地望着她,手执拂尘作揖行礼,“公主殿下,三殿下有请。”

萧箜仪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按捺下诸般复杂心绪,“劳烦公公带路。”

许久未见萧明睿,萧箜仪心里头有些紧张,惴惴不安地跟在禄青身后。

绕过宫道,走上绿草掩映间,鹅卵碎石铺就的小径,再过了一道斑驳掉漆的朱漆木门,便到了地方。

年久的凉亭显得破败荒凉,可四周的草木花树却生长得尤为葱茏茂盛,高大繁密的树枝缝隙间漏下阳光,风尘仆仆的男人背对她坐在石桌前,正以手支颐闭目养神。

微风吹过,落叶飘到石桌上,发出沙沙声响。

“殿下,明嘉公主到了。”

“嗯。”萧明睿淡淡应了声,依旧没睁开眼,似是疲惫极了。

禄青很有眼力见地退下,于是这片无人问津的荒园里,就只剩下萧箜仪和萧明睿二人。

萧箜仪再喊出这个称呼时,语气有些陌生,“三、三哥哥。”

她站在亭外,穿着月白色的锦绣罗裙,裙摆以彩线绣了栩栩生动的蝴蝶,仿佛随时都要乘风飞去似的。腰间垂落的飘带挂着碧绿的玉环,尾端的天青色流苏随风微微扬起。

窈窕少女安静立在日光下,纤瘦的颈线白得反光。

可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凉亭中的男人作何反应。

萧箜仪只好大着胆子缓步上前,走到石桌旁,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三哥哥?”刚欲收回手,凝霜般的皓腕便被人大力攥住,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跌坐进他怀里。

萧箜仪下意识抬头,却被人掐住下巴抬起,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滚烫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覆了下来。

隔着层薄薄的面纱,娇嫩如花的红唇被重重碾过,迫使她承受他带着惩罚意味的炙热呼吸。

萧箜仪手心微微发汗,抵着他的胸膛。

过了许久,萧明睿才终于肯放开她。

他鹰眸锐利地望着她的面纱,像是觉得这样隔了一层,始终挠不到痒处。

坐在他怀里的萧箜仪已经感受到了他的蠢蠢欲动,怕他真的掀开面纱继续,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亲吻便能收场的了。

萧箜仪定了定神,柔声问道:“三哥哥,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也不派人说一声?”

萧明睿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可他心里再生气再不痛快,也没打算真对她如何。

抱着她往身上提了提,萧明睿似笑非笑道:“我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你一次也没回过,自然不知道我何时回来。”

“写信?”萧箜仪微愣了下。

她并未收到过萧明睿送来的信啊。

萧明睿瞧见她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心下有了猜测,鹰眸微眯,问道:“那我给你的年礼呢?”

萧箜仪仍旧一脸茫然。

萧明睿此前还以为,萧箜仪见他落势,便转头巴上了旁人,懒得再应付他。为此他辗转难眠了不知道多少个夜,盘算着回来给她什么教训。

这会儿见她是这样的反应,他这才明白过来。

他送来的东西,怕是根本都没到萧箜仪手上。

自然不可能是手下人阳奉阴违,那么就只可能是,所有东西都在中途被拦下了。

能做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除了他那个好皇弟萧明珩,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得知不是她变了心意,萧明睿反倒松了口气,语气松快下来,“没收到就罢了,回头我再给你寻一只。”

“一只?”萧箜仪疑惑地眨了眨眼。

萧明睿捉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下,轻笑道:“扬州长史给我送了只漂亮的猫儿,我瞧着灵巧好动,颇为讨喜,就给你送来了。”

本以为得知这个消息,她定然会开心,可萧箜仪脸色微白,迟疑着道:“我,我不想养,三哥哥你莫要送我了。”

“为何?从前你不是很喜欢齐嫔养的那只小东西么?”所以他才会大费周章地将猫送到京城,当作给她的年礼。

萧箜仪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眼神躲闪,是带着些防备的姿态。

萧明睿锋锐的眸光变了几遭,掩下疑虑,若无其事地道:“那就改送你别的。”

萧箜仪身体稍稍放松了些,点点头,道了声谢。

萧明睿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几乎将她按在自己胸前,而后下巴搁在她肩头,阖上眼,语气带着疲惫,“让我靠一会儿。”

男子的气息喷拂在敏感的颈侧,仿佛轻羽抚过,萧箜仪不自在地动了动。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睡吧?”

“在你身上睡,”萧明睿结实的臂膀圈住她的腰,生怕她跑了似的,“待会儿我还得向父皇回禀,说完了再回府。”

“你还没去御书房么?”萧箜仪闻言瞪大了眼睛。

他出外办差回来,没有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反而私自入宫,这可是大罪。

萧明睿趴在她肩头,唇边溢出漫不经意的浅笑,“还没有。这不是着急回来看你么。”

说完这句,萧明睿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抱着她休息。

萧箜仪望着他眼下的青痕,原本心弦被触了下,可渐渐感受到他身体的苏醒,那丝触动很快便消失无踪了。

萧箜仪面颊染上薄红,嫌弃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这样又睡不着,不如赶快回去。”

萧明睿反将她抱得更紧,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的梅花香气,“箜儿,你身上好香。”

他低哑的嗓音含笑,“我也不想这般。可我都及冠两年了,从没碰过女人,憋得难受。”说罢,在她颈窝蹭了蹭,凑近她耳边暧昧地说道:“待我们成亲了,怕是得委屈你多担待我。”

萧箜仪被他这几句荤话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三哥哥你还睡不睡了?”

萧明睿收敛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睡。再过几日就是你的及笄礼,可有什么想要的?”

他特意赶在萧箜仪及笄之前回来,就是想亲眼见证这一天。

萧箜仪淡淡道:“没什么想要的。”

在萧明睿看不见的角度,她眸底情绪几番变换。

对于旁人而言,及笄是件值得庆贺的事,可对于她而言,却只意味着恐惧。

到后来,萧明睿真的趴在萧箜仪肩头睡着了,鼻息清浅均匀,毫无防备。

男人凌厉的下颌冒起了青色的胡茬,应是最近一段时间太过疲惫了。

方才萧明睿故意说那些话,萧箜仪总觉得,是带了试探意味的。

他是想看看,她听见跟他成亲会是什么反应吗?

而且这次他从扬州回来,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明明被皇帝打压,萧明睿不低调行事,反而行事愈发张狂霸道了,连回宫上禀都敢这么耽误。

萧箜仪猜不透他的想法。

及笄那日,萧箜仪贵为公主之尊,自然会大肆操办。

萧明朗和萧明睿送她的及笄礼都是首饰华服。

萧箜仪拥有的首饰和衣服都够多了,她留下自己平日常用的,剩下的都托人变卖,购置粮草送到了北地。

到了这日晚上,萧箜仪意外地收到了萧明珩送来的及笄礼。

太监端着托盘呈上来的时候,她看红布下面方方正正,还以为也是衣服,并没太放在心上。

后来让人掀开,才发现并非她见惯了的首饰衣物,而是一套陈旧的古籍,名《奇巧天工录》。

萧箜仪以前从父亲那里,听过这本书的名声,知道是前朝吴清子所作的奇书,记载了无数种精妙绝伦的机关结构,大都是控制水利的。

父亲在工部干了大半辈子,也只见过这部书的残篇,萧箜仪那时还央着父亲偷偷带回来给她看,残破不全的篇章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废寝忘食。

听说这套书早已流落民间,无处可寻,萧明珩是如何寻到的?

萧箜仪迫不及待地拿起第一本书,直接翻到中间,果然记载了她小时候看过的那一部分内容。当时她就是学着这本书上绘的结构,造出了自己的小水车和小木船。

她当下便靠坐在案几前,从头开始翻阅。

萧箜仪今日收到了无数名贵的礼物,可只有萧明珩送来的这套看似平平无奇的书,送到了她的心坎里。

刚及笄那几日,萧箜仪心里压着事情,眉间总是笼着忧色,看起来怏怏不乐。

这天,她在喂后院荷花缸里养的锦鲤,刚喂完一半鱼食,就听见晴溪过来禀报说皇上来了,梅贵妃请萧箜仪过去。

萧箜仪心神一晃,手里的鱼食纷纷扬扬落下去,便宜了荷花缸里游来游去的鱼儿。

她出神地望着水面倒映出的穹顶和树影飞鸟。

过来许久,才长舒出一口气,转身进了殿内。

萧箜仪未施粉黛,穿了身最素净保守的衣裙,戴着面纱去了主殿。

梅贵妃正抱着萧明诚,看他在圣上面前讨巧卖乖,三个人看上去倒是其乐融融。

萧箜仪有些迟钝地走上前,低声行礼,“见过皇上。”

皇帝摆了摆手,“不必多礼,过来陪你母妃和弟弟玩一会儿。”

“是。”

萧箜仪坐在梅贵妃身旁的位置,始终低垂着头,神情淡淡,也不怎么说话,瞧着颇有几分木讷。

她只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硬着头皮混过这一次。

总归后宫佳丽那么多,皇帝不可能日日念着她,只要她尽量少在皇帝面前露面,不让他起意,应当还能安稳度日。

可偏偏事与愿违。

萧明诚忽然大叫了声:“姐姐你怎么一直戴面纱啊?”

萧箜仪还来不及反应,薄如蝉翼的面纱便被用力扯了下来,她的呼吸几乎在刹那间停滞。

梅贵妃下意识护住了萧明诚,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萧箜仪一眼,“诚儿还小,你别放在心上。”

萧箜仪总不能当着皇帝的面闹起来,她只能默默掐紧了掌心,垂眸道了句:“无事。”

面纱垂落在地,她眼里的光也渐渐熄灭。

临走前,皇帝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这里的荷花酥不错,香而不腻。”

梅贵妃连忙示好:“皇上若是喜欢,明日我让人给您送去一些。”

皇帝却没接话,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瓷杯。

梅贵妃小心翼翼地揣摩圣意,连怀里的萧明诚都察觉到气氛不对,不敢出声了。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梅贵妃才想起什么,试探地说道:“不如这样,明日我让箜儿给您送过去?正好她也是要去坤宁宫那边请安的。”

皇帝放下了手里的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仿若一锤定音。

明黄色的高大身影离开后,梅贵妃长舒了口气,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顺气。

刚才差一点就要惹得圣上不快,幸好她及时转过弯来。

想到这里,梅贵妃看向一旁静坐着的萧箜仪。

少女姿容自是皎然出尘,惊艳夺目,夕阳余晖给她的睫羽镀了层金边,琥珀色瞳仁亦剔透如琉璃。她垂眸坐在那里,纵然脸上失了血色,也自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动人。

正好殿中没有外人,梅贵妃有心想开解她,“箜儿,你不要钻牛角尖,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生得又丰神俊朗,虽说……虽说你们年岁差得多了些,可真论起来,也不算亏待了你。”

况且,宫里美人不断,又不是没有十三四岁的女子被送进宫,她们可都把圣上的宠幸当成恩宠,互相还要争抢,没见有谁不乐意。

只有皇帝的心在她们漪澜殿,诚儿才更能被皇帝看到,将来更有机会继承大统。

这样一来,她们母女俩往后才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她也是为了箜儿的未来着想。

“箜儿,我是你娘,旁人会害你,难不成娘还会害你吗?”梅贵妃语重心长地劝道。

看上去神游天外的萧箜仪,听见这句话,总算有了反应。她徐徐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梅贵妃。

那样空洞失望的眼神让梅贵妃心虚不已。

萧箜仪霍然起身,朝着他们母子俩走去。

萧明诚待在梅贵妃怀里喝汤,时而幸灾乐祸地笑嘻嘻。他这样的表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他刚才扯下面纱的举动分明就是故意的。

萧箜仪走了过去,扬手——

“啪”的一声。

萧明诚脸上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还被汤水洒了一身。

萧箜仪不顾萧明诚的谩骂哭喊,不顾梅贵妃的斥责叫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隔日傍晚,萧箜仪从坤宁宫出来,一步步朝着御书房走去。

晴溪跟在她身后,提着个红木攒盒。

但谁都知道,真正要献给皇帝的东西,并不在盒子里。

在去御书房之前,萧箜仪已经派人去联络萧明睿,还去落月殿递了信。

其实她心里对落月殿那边,并无多少信心,毕竟现在萧明珩人都不在京城,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就算有心也无力。

萧箜仪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萧明睿身上。

可她并不知道,报信的太监到了三皇子府上,便被拦在了外院。小太监急得团团转,说了好几遍明嘉公主有急事相求,也没能成功进入内院。

只因萧明睿正跟下属商议重要的事宜,提前吩咐过,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前来打扰。

书房内,几名谋士低声商议片刻,派出一个人站出来说道:“殿下,眼下邑王那边催得紧,我们得尽快将兵权握在手中。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谢家,毁了我们全盘的计划。”

“能打仗的将领多得是,难道没有谢家,我们盛安就无人可用了?”

“北疆战事持续了三月多,如今已经临近尾声,在此时设法换了将领,是最恰当的时机。”

“殿下,欲成大事,切莫有妇人之仁啊!”

萧明睿揉了揉眉心,没有立刻做下决定。

邑王日渐年迈,已经没有多少耐心再等下去了,不然之前也不会冒如此大的风险,私底下铸造兵器。

如今兵器人手皆已准备就绪,虽然这段时日萧明睿在朝中的呼声减弱了些,但若他用铁血手腕登位,还是有办法让那些人信服的。

这次他去扬州,大半时间都在跟邑王的人接触,私底下完成了多方面的交接,确保万无一失。

可谢家毕竟是世代忠良,战功赫赫,纵然萧明睿再怎么野心勃勃,也无法这么轻易地下定决心。

谋士们做好了跟他磨一夜的准备,分批上来唇枪舌战地劝说。

紧闭的书房门内,萧明睿仍在抉择,对皇宫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另一边,皇宫御书房。

萧箜仪在门口等太监总管进去通报,他很快折返回来,“皇上请公主殿下进去。”

接过晴溪手里的攒盒,萧箜仪迈步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在堂前跪下,声线带着轻颤,“明嘉见过皇上。”

皇帝撂下朱笔,明知故问:“你来御书房作甚?”

“明嘉来给皇上送荷花酥。”

“呈上来。”

萧箜仪指尖冰凉,“……是。”

她僵着身体站起身,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来到御案旁,她将攒盒放在桌角,便谨慎地后退,停在两步远的距离。

皇帝似乎并没有要打开攒盒的意思,仍在翻看奏折。

他的确算得上俊朗,眉目深挺,面容干净,才刚到不惑之年,也不显出多少老态。

可萧箜仪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皇帝感叹道:“敬宁皇后当初嫁给朕时,只有十三岁。之前朕觉得你长得有几分像她,不过这两年来看,你倒是越发不像她了。”

听见他这样说,萧箜仪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芙蕖宫发生过的事。

还有醉酒的男人说的那句:“你可来过癸水了?”

萧箜仪那时被吓傻了,又紧张又害怕,便轻轻点了点头。

谁知,之后发生的事情成了一场难以磨灭的噩梦。

若不是有人出现救了她,萧箜仪不敢想象自己会遭遇什么。

皇帝终于合上了奏折,沉声问道:“你可知,朕为何要等到你及笄?”

萧箜仪苍白着脸,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僵硬地摇了摇头。

皇帝目露怀念,“太医说,敬宁诞下太子时,年岁太轻,所以才会难产而亡。”

话落,皇帝朝着她望了过来。

他的视线落在身上的一瞬间,萧箜仪只想转身逃走。

可想到父亲,想到亲人,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颤抖着嘴唇,喉咙生涩,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沙哑细弱,“皇、皇上……”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不容拒绝的语气,“朕叫萧翼。箜儿,叫朕的名字。”

他的手伸了过来,像是想要抚摸她的面颊。

萧箜仪整个人如坠冰窖,眼前一阵阵发黑。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靠近,丝毫不敢躲避。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