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盛听月不理会身后的呼喊,拎起裙摆,踩着屋脊的青瓦,脚下走得飞快。

之前她一直以为,两年前她跟赵景恪成亲,只是一场意外。

可现在想来,赵景恪好歹是执掌昭镜司的重臣,怎会在小小的宴会上失态喝醉?

什么不胜酒力,不小心犯了错。

那时赵景恪分明就是清醒的,他知道是她,所以才帮她解了药性,娶她进门。

还有成亲这两年,他总是尽心尽力搜罗她喜欢的东西,名琴残谱,棋弈残局,每次好不容易找到了,还都要亲自送过来。

不管她再怎么冷脸相对,他都像是看不到似的,一次又一次地贴上来。

那段时日他们两个冷战,他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绪,眼中浓烈的爱慕让人心惊。

而且,不管什么场合,从来不见他佩簪……

此时回想起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早有苗头,只是赵景恪从前对她进退得宜,克制守礼,让她误以为他只是脾性好,换了任何人嫁给他,都会得他如此相待。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盛听月觉得,赵景恪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那么温柔和善。

他的好脾气,只在她面前有。

“月儿。”赵景恪跟了上来,轻轻喊了她一声。

盛听月停住脚步,回头怒瞪向他,双颊气鼓鼓的。

赵景恪放低了嗓音,试探地想牵她的手,“月儿,怎么了?”

他的手被盛听月毫不留情地拍开,她后退半步和他拉开距离,气恼道:“赵景恪,从现在开始你不许碰我。”

赵景恪目露诧异,“为何?”

盛听月嘴唇动了动,本想如实告诉他,又转念一想,他都瞒了她这么久,凭什么她要跟他坦诚相待?

就不告诉他,让他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盛听月咽下到嘴边的话,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双手环胸轻哼了声,“不告诉你,反正你不许碰我了。”

赵景恪唇瓣翕动了两下,看上去有些无措,低低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哼。”盛听月傲娇地别过脸,才不会好心告诉他。

两个人站在屋顶上,一个气在头上,什么都不肯透露,另一个慌乱地猜她的心思,却怎么都猜不透。

天边的金乌西斜,光线明耀而刺目,映红了大半边穹顶,迤逦晚霞镶上金边,流光溢彩恍若天工锦绣。

盛听月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向渐渐垂落的斜阳,青丝被风吹得扬起。

“上面风大,我们先下去吧?”赵景恪微侧过身,替她挡住吹来的风。

“我说了,从现在起你不许碰我。”盛听月的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赵景恪无奈,“可是你怎么下去?”

盛听月就地坐下,抱着双膝,依然不肯看他,“你去拿个梯子。”

“先让我抱你下去,之后就不碰你了,可以吗?”

盛听月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赵景恪长叹了口气,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那我下去找人拿梯子过来,你坐在这里不要乱动。”

盛听月从鼻子里“嗯”了声。

男人身影如飞燕灵巧地掠下,盛听月坐在上面,透过树影缝隙看到他穿过两座院落,跟他的长随吩咐些什么。

似是不放心她,赵景恪很快便折返回来。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她身边,同样的姿势,安静陪她看最后一丝夕阳消失在高耸层叠的殿宇后面。

小厮搭好了梯子,盛听月顺着梯子爬下来,赵景恪小心地在一旁护着。

直到她的脚踩回地面,他才舒了口气。

盛听月连个眼风都没有分给他,直接跟婢女知喜离开了这里。

第二日,盛听月去陪祖母时,听说了一件事。

盛秀竹的夫婿于浑吃醉了酒从马上摔下来,被马蹄踏断了双腿,此后都站不起来了。于浑受伤,被送回老家养伤,盛秀竹自然也要跟着,两人灰溜溜地离开了盛府。

“月儿,你可知这件事是谁做的?”盛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腕,笑着问道。

盛听月隐隐约约猜测,这件事是赵景恪做的。

毕竟于浑昨日刚得罪了她,今日就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巧得让人不得不联想到一起。而除了赵景恪,她想不到还能是谁帮她报仇。

可她毕竟没有亲自问过赵景恪,所以也不能确定,含糊地答:“我,我也不大知道。”

“秀竹夫妻俩心术不正,这是他们该得的下场。”盛老夫人叹了声,另起话题,“我听说,昨夜你跟景恪是分房睡的?又闹别扭了?”

提起这个盛听月就来气,不满地道:“他有事瞒着我,我不高兴。”

所以就把他赶到其他房间睡去了。

“你啊,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盛老夫人头疼地摇了摇头,只是面上笑意丝毫未减。

盛听月赖在她怀里撒娇。

暖阁里金丝香炉白烟袅袅,盛老夫人感叹道:“你母亲是我看着进府的,从前她也像你一样天真烂漫,只是后来府里不断进新人,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你母亲忧思过度,郁结于心,这才……早早地便撒手人寰。”

盛听月安安静静地听着,难得没有吵闹。

这些事她都知道,在她小的时候,娘亲脸上还总见笑颜,可后来后院的女人越来越多,她们母女俩能见到主君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府上勾心斗角不断,主君又偏心爱妾,娘亲眼里的光就是在后院一点点磨没的。

后来娘亲去世,祖母见她一个人孤零零怪可怜的,便将她接到身边抚养,为她撑起无忧无虑的一片天。

“祖母别的不敢说,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本事还是准的。景恪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他真心待你,敬你,绝不会像你爹爹那样。”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盛老夫人也不好说出“薄情寡恩”这样的话来。

顿了顿,盛老夫人拿帕子按了按眼角,“月娘,祖母最大的期盼,就是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这样,将来哪日祖母不在了,这世上也能有人护你周全,让你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她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心了。

“祖母,”盛听月声音带着细微的哽咽,“您别这么说。”

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他们而去。

盛听月最听不得的就是离别了。

从盛老夫人那里出来,盛听月心里酸酸涩涩的,胸口仿佛被石头堵着,透不过气来。

她只顾闷头走路,不小心撞上个人。

揉了揉鼻子抬起头,望进赵景恪温柔含笑的眼,“在想什么?连路都不看了。”

“没什么。”盛听月快速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濡湿。

见她不愿多说,赵景恪也没有追问,自身后拿出一本旧书交给她,“这是前朝吴清子留下的天衍棋局。”

盛听月接过古籍,肩膀倚靠着红木廊柱,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几页。

赵景恪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可要与我对弈?”

盛听月合上书,抬眸看向他,眼眶还带着微红。

看出他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心情好起来,盛听月点了点头。

不过……盛听月补充了一句:“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好。”

这是赵景恪第二次从正门走进嘉兰苑。

第一次是前日傍晚,他接盛听月回去。

在此之前,他也曾来过许多次嘉兰苑,但都是悄悄翻墙进来,不敢光明正大。

盛听月带着赵景恪去了凉亭下。

下人已经将凉亭的石桌石凳都打扫干净,上面刻的棋盘虽然历经风雨,日久斑驳,但还能看出纵横的刻线,勉强能用。

两人相对而坐,赵景恪执黑子,盛听月执白子。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盛听月原本只是想随便下下棋,后来才逐渐认真起来,边下边跟他闲聊,“我原先都不知道,你琴棋书画居然学得这么好。”

她见过他风骨挺拔的字,至于画……当年得过一幅,被她留存至今。虽称不上大师之作,但对于一个武官来说,已经极为不错了。

赵景恪迟疑了下,“我……不通乐理。”

武功他可以偷偷练,字画可以用树枝在地上写,下棋也是自己看棋谱摸索,但琴艺他毫无办法,因为在开蒙的年纪,他根本摸不到琴。

盛听月的棋子落偏了一位,回想起那时她跟少年第一次对话。

他说他不懂乐理,但觉得她弹得好听。

盛听月听过很多人夸她抚琴技艺精妙,但没有任何一句像这句简单朴实的话一样,让她记了这么久。

黑白棋子几乎布满棋盘,争斗已近尾声,依然胜负难分。

盛听月忽然在这时说了句:“赵景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赵景恪正欲落子的手猛地一颤,不慎把棋盘上的几颗棋子扫到了桌下,传来几声清脆的玉石破碎声。

他顾不得去关注棋盘残局,漆黑的瞳孔骤缩,惊诧抬眸看向她。

不必回答,他这样明显失态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盛听月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向她表明身份。

那时他帮她解了药性,成亲后对她也处处忍让包容,证明他对她分明有意。

可既然如此,赵景恪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见过呢?

赵景恪脸色有些苍白,甚至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汗,唇边笑意微僵,“没有,我没有事情瞒你。”

盛听月俏脸微沉,“当真没有?”

“……嗯。”

盛听月原本打算跟赵景恪敞开了说清一切的,可是看他这个反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愿意说,那就永远不要说好了。

盛听月烦躁地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盘上,板着小脸起身,“行,不跟你说了。”

“月儿!”赵景恪连忙追了上去。

只是这一路上,盛听月都没给他一点好脸色,不管他如何道歉,都完全当他不存在。

进到屋里,她直接反手关上门,将他关在门外。

赵景恪下意识想要敲门,可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悬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落下。

当初的事,月儿是不是猜到是他了?

他不是故意瞒她,实在是……很多事情都难以启齿。

赵景恪害怕盛听月一旦知道了他当初去嘉兰苑的目的,会更加看不起他。

自从那日不欢而散,盛听月再也没理过赵景恪。

他们住了些时日就回了赵府,但又回到了曾经那样冷冰冰的关系,像是这段时日的温存都不曾发生过。

赵景恪去她的院落找她,可每次不是吃闭门羹,就是被她冷漠地赶出去。

从前他们好歹还有初一十五可以见面,一同用膳,可如今连这两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连着一个多月,盛听月心里这股气都没散下去。

这日,她跟几个朋友约好了去翠微轩买新进的时兴衣裳。

盛听月是第一个到的,掀开布帘走进后院,打算去后面的偏间休息片刻,走过掩映的竹林时,忽然听见一阵悠扬舒缓的箫声。

她正好奇箫声从何处传来,仔细地听了一会儿,却发觉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盛听月发现自己似乎躺在行进的马车里,身下铺了厚厚的锦褥,倒是不觉得硌得慌。

“姐姐,你醒啦?”熟悉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盛听月抬手轻抚额头,从锦毯上坐起身,迷迷蒙蒙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的摆设,最后视线落在马车内唯一的人——越忻身上。

少年盘腿坐在毯子上,离她很近。

“你没死?”盛听月思绪清明了许多,脱口而出一句。

这些时日没见,越忻似乎消瘦了许多,不过身上是完好的,应该没受什么苦头。

符越忻茫然地眨了眨眼,“我没有死啊,我只是被抓起来了。”

如今他兄长派来接他的使团已经抵京,由一部分人先送他回西域。

符越忻实在舍不下盛听月,就找机会将她抓了过来。

盛听月蹙眉问道:“你是西域人?”

他点了点头,“我是西域的三王子,我的本名是符越忻。”

“这是什么地方?你把我抓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正在出城,我想带姐姐回西域。”

“带我去西域做什么?”盛听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不自觉拔高。

她又不是西域人。

符越忻兴奋地说道:“我们西域王宫收藏了许多前朝的乐谱,姐姐你不想要吗?而且西域跟盛安可完全不同呢,我们都住在广阔的草原上,日日与牛羊作伴,苍穹白云,自在极了。我想带姐姐去西域看看。”

盛听月想也不想地拒绝,“不想。你赶快送我回去。”

符越忻一怔,“为什么?”

“你就这么把我掳走,我的亲人朋友怎么办?亏你还是三王子,行事怎的如此鲁莽?”

符越忻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盛听月不满地催促道:“你快把我送回去,不然等其他人找到我,你就有大麻烦了。”

符越忻有些着急,但仍坚持要带她走,“姐姐,西域真的很好的,你一定会喜欢上那里。我可以让我大哥封你做公主,你就是草原上唯一的公主了,没有人敢欺负你。”

“在这里也没人敢欺负我。”盛听月神色恹恹,完全不感兴趣,“西域再好我也不想去。”

符越忻抓着她的衣袖,祈求道:“姐姐,你就去看一眼,如果你不喜欢,我再送你回来好不好?”

盛听月拂开他的手,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靠着车厢内壁闭目养神。

西域距离盛安路途遥远,就凭这个心思单纯的三王子,根本不可能带她离开盛安。

盛听月不想贸然逃走,那样她孤身一人反倒危险,还不如先暂时跟着西域人,反正赵景恪早晚会找到……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他了?

盛听月一想起赵景恪就心底冒火,满身的气没处撒,连带着看符越忻也处处不顺眼,便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

符越忻本来都差点睡着,被她一脚踢醒了,“姐姐你踢我干嘛?”

“离我远点。”

“……噢。”他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挪,窝在角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另一边,知喜去替盛听月找掌柜的要衣裳名册,刚拿着册子回来,却怎么都找不见盛听月的身影。

“夫人?夫人?”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她叫来绣娘问话,绣娘却说,刚才领着盛听月到竹林附近她就走了,不知道盛听月后来去了何处。

知喜慌得六神无主,赶紧让赵府的人暗中盯紧翠微轩,她亲自去昭镜司报信。

赵景恪刚办完事从外面回来,还未下马,就看见盛听月的婢女急慌慌地跑到了昭镜司门口,一副有要事禀报的模样。

赵景恪眉目肃寒,立刻问道:“月儿怎么了?”

知喜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地说道:“今日夫人约了其他几位夫人,一同去翠微轩购置新衣,奴婢先去给夫人拿名册,谁知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夫人便不见了。”

赵景恪心里咯噔一下,握紧了缰绳,“月儿不见了?可派人找过?”

“四下都找了,没有发现夫人的踪迹。奴婢让人盯着翠微轩的前后门,便立刻过来禀报。”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赵景恪便迫不及待地策马绝尘而去。

万丰连忙率人跟上,还不忘让人捎带上知喜。

去的路上,赵景恪脑海中掠过许多种不好的猜测,一颗心不住下坠,脸色越来越难看。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翠微轩,他径直去了后院,在盛听月消失的地方搜查了几遍,只在树丛中找到了一支白玉芍药珠花。

赵景恪将那支熟悉的珠花攥在手里,当机立断地吩咐:“封锁城门,严查所有进出车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珠花的金簪扎进手心,血迹滴落在乌砖地面上都没有注意到。

赵景恪叫来翠微轩上上下下所有人,包括与盛听月约好的几位夫人在内,对所有人严加审讯,结果却是无一人看到盛听月去了何处。

昭镜司的人将翠微轩团团包围,继续查探蛛丝马迹。

赵景恪则亲自率领另一拨人,在城中展开天罗地网式的搜寻追捕。只要盛听月还在城中,绝对能被他的人找到。

可他不眠不休地搜至半夜,却一无所获。

赵景恪起初猜测是仇家寻仇,派人去打探于浑和盛秀竹的去向。

打探后却得知,他们二人早已离开京城,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将盛听月掳走。

赵景恪派人隐晦地去问过盛府,盛听月并未回府。

她在京城所有朋友也派人去找过,没有一个人见过她。

城门早已严加盘查,夹带一个人出城简直难如登天。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找到她的下落。

盛听月就像是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没留下一丝踪迹。

赵景恪身影萧索,落了满身的孤寂,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

若歹人是冲着他来的,现在应该有威胁的消息递到才对。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那人是冲着盛听月去的。

赵景恪尽自己所能,努力去想盛听月还会与何人有联系。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起,盛听月有个极为宝贝的锦盒,不让任何人碰。

事起危急,他也顾不得许多,当下便匆匆去了后院,闯进盛听月的寝间,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锦盒。

赵景恪这时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那支染血的珠花。

他将东西放下,胡乱在衣袖上擦了擦手心的血迹,然后便打开了锦盒。

赵景恪猜到锦盒里装的,定然是盛听月不想被外人知道的秘密。

可他完全没想到,盒子里装的东西,会与他有关。

赵景恪一眼便认出,那枚简陋的竹簪是他曾经佩戴的,因为盛听月被这簪子扎到,差点从他身上摔下去,这只簪子就被他摘下扔了,怎么会在她这里?

锦盒里还有一张叠起来的宣纸,看上去有些年头,宣纸都纤薄了许多。

赵景恪隐约猜到什么,心快速跳了跳,升起几分紧张。

他颤抖着手将宣纸拿在手里,徐徐展开。

画上是容貌姣丽若莲灿的少女,穿一袭锦绣罗裙,明艳大方,率性活泼。

是赵景恪在很多个夜里,想紧拥入怀却又不敢触碰的人。

那时候他暗中加入了昭镜司,办的都是阴私见不得光的事,怕连累到盛听月,所以才向她辞别。

临别前,盛听月让他画一幅他的画像,最后赵景恪画的却是她。

他耻于告诉她自己的身份,也担心她手里有男子画像会有损名声,所以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回忆起当时的分别,赵景恪用力攥着这张画纸,胸臆间无数情绪翻滚,眼眶渐渐泛起红。

他从没想过,盛听月这些年还会记得他。

他以为,他只是她闲暇时用来逗趣解闷的玩物,根本不值得被她记在心里。再加上有些事羞于启齿,所以才不敢跟她相认,而是选择了以完全陌生的身份,披上她喜欢的温润公子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本性,一点点靠近她。

怪不得那日月儿会那样生气。

原来这些年,不只有他对那段时光念念不忘。

他不该瞒她的,不管当初的他有多么不堪,他都该跟她坦诚相待。

赵景恪望着画纸上明媚的人儿,无意识地低喃出声:“月儿……”

若是他能勇敢一些,早日将这一切都告诉她,他们也许就不会错过这两年。

他早该鼓起勇气往前迈出那一步的。

可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找回月儿。

赵景恪按捺下满腔复杂思绪,将竹簪和画纸都仔细收了起来。

之后,他快步走出府门,翻身上马,率人星夜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