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沈琮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很震惊。

显然之前大家确实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曹洪敏第一个憋不住了, 他问:“小沈,你的意见是?”

沈琮无奈的说:“我能有什么意见?我和顾恺刚进门,饭还没吃就听到喊院里的人被打了, 然后就跑出去了。

这是你们说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什么主意?

说到河水是因为我家是小区的老住户,当初买房子的时候售楼部曾经拿那条河做过卖点,所以我们了解情况。

我是想着你们来小区的时间短, 可能不知道, 所以就提醒一下。

至于怎能做决定,还是队长你们商量着办。”

沈家人一向不愿意参与小区的决策,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只是这一次石磊他们却不愿意让沈淙他们这么快的脱身。

他看向沈建义说:“沈叔,我们明白你家的顾虑,是怕夹在中间不好说话。其实也不用想那么多,咱小区和迎水村就算是有点矛盾, 但也不是仇人。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又看了看沈淙, 笑道:“小沈,你也别谦虚, 咱们小区谁不知道你是一个胸中有丘壑的人?

你有什么建议说出来跟大家讨论讨论, 这毕竟是为了咱整个小区人的将来,为了大家都能吃上饭。”

沈淙摇了摇头。

“石队长, 你不用给我架那么高,我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我也没那么大能力。

而且这事儿也不是我推脱,实在是心里有顾忌。

我们家的情况大家都了解, 怎么说迎水村也是我们老家,现在村里也还有亲戚。

刚才你那句话说得没错, 夹在中间确实不好说话, 说什么都容易被人认为偏袒, 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说。

反正,我和我爸都承诺过了,小区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别的还是队长们你们商量吧。”

刚才沈飞对沈父说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到了,他表现出的对沈家人的信任,人们也看到了。

这种情况下,沈家人无论说什么,大家第一反应肯定都是——

他们向着迎水村人,人家毕竟是一家子。

既然这样,多说多错,不说也罢。

“不会不会,小沈你别多想。”

“淙姐,没人会这么想,咱才是一边儿的!”

“说说吧,集思广益,咱商量着来,都说说,别有顾忌。”

沈淙的话一说完,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都嚷嚷了起来。

石磊和曹洪敏也再次表明了立场,坚决要让她说出自己的建议。

既然大家都说到了这个程度,沈淙也没再矫情,直接说了自己的想法。

实在是——她觉得时间拖不得了。

与其将精力放在这些内耗上,还不如抓紧时间对抗即将到来的旱灾以及饥荒。

“既然大家都让我说,那我就说一下我的观点。首先别再为了那些地打来打去了,迎水村的人想要,就给他们。”

这话顿时像是一滴水掉进了热油锅里,周围的人全都炸了!

好在两个队长还算冷静,硬是按住了愤怒的人,对沈淙说:“小沈,你继续说。”

这是沈淙之前就预料到的,她自然不会受到什么干扰。

她四下里看了看,顺手就从不远处砌起的土灶中抽过来一根烧了一半的树枝,就在地板上跟大家算了一笔账。

“我不是很清楚咱小区具体有多少人,就先按三百算吧。这其中全劳动力,能出去修桥铺路干重体力活的算两百!”

曹洪敏插话:“到不了两百,最多有一百七。”

“好,按一百七。这些人肯定是要去镇上找活儿的,先排除在外。

剩下的人里,完全干不了活的残疾人还有小孩儿算三十,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一百。

如果要开荒种田,能指望的就是这一百人。

这一百个人,基本都是像我妈我姐那样的家庭主妇。

他们要做一家子或者住在一起所有人的饭,还要照顾病人,看管小孩儿。

另外他们中一些人还要承担小区的日常维持性工作。

这么忙的情况下,靠他们去种田能种多少?

还有一点别忘了,这些人基本都没干过农活吧?全部都是生手。

两位队长,你们真觉得指望咱小区自己的力量能把门口的荒地都开出来?”

“那咱们去镇上干活的空隙也会回来帮忙的啊!也不是这一百多号人都要去镇上,咱可以分批去嘛!”

“咱小区的余粮还有多少,不去等着饿死?政府可是已经不发粮食了!”

沈建义终于忍不住冲着那个说帮忙的人斥了一句。

“年轻人说话得动动脑子。镇子就那么大,能有多少活儿等着咱去做?除了咱小区别的地方的人是不是也要去?

赶早不赶晚,能去干活的必须都得去!

你们别忘了,除了你们自己的吃喝,小区还有好些出不去的人等着你们挣粮食回来呢!

你们挣不到,他们就饿死了!”

沈老头儿越说越大声,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沉重。

能够明显看得出老人对于那眼看就要到来的饥荒是多么的焦虑。

他的话直将对面几个年轻人说得喉咙都像是被扎紧了,完全无法反驳。

“石队长,曹队长,我的意思是开荒种地肯定得做,但是力所能及吧。

毕竟不管是种菜还是种粮都不是咱的长项,都得摸索着来。

这种情况下,咱不能舍本求末,劳动力能出去揽活的就不能为了开荒留下来。

不然这边粮食菜没种出来,那边咱真断粮了,那才是大麻烦。

外面的地那么多,守着最靠近咱的地方,种不种的只当多一条防线。别的真没必要抢。

为这和迎水村的人斗得你死我活不划算。

他们和咱们不同,他们世世代代种地为生,对土地的感情比咱们深,而且人家也比咱懂。

土地交到他们手里,说句不好听话,肯定比咱们种强。

而且咱就这么多人,小区内部没盖房子的空地收拾收拾也能收出来不少地。

虽然没外面平坦,也没外面地大,但越是小块儿越好管理。

分到各家各户,自己整整种出来,吃也好卖也好,也算是个贴补。

那城里人家,有几个有大块儿土地的?那不是在家里搭个架子就种了?

咱也可以考虑这种方式。这样就算是家庭主妇,或者年龄大的老人也能腾出精力照顾。

还不用考虑浇水施肥的事儿,担水的时候多担两桶就解决了。

还有,迎水村的人占了外面的土地,为了自己他们也不可能断了咱的水源!”

沈淙的话让对面的两个队长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他们没有立刻给予出答复。

毕竟就在昨天他们才风风火火的组织大家开了会,做了动员,说好了要一起开荒种田,迎接美好生活的。

转眼就把之前的计划全盘否定,这确实让人一时间有点不好转过来弯儿。

沈家父女也没有多留,又说了两句就告辞出来了。

走出来之后,沈淙对父亲说:“爸,别管小区怎么决定的,咱家的菜可以公开种了。”

“嗯,我也这么想。明天咱就把后院拾捯出来,先把那荒给开了。”

“你们先慢慢干着,也不用特别赶着,就先做出个样子给大家看看就行。真有那弄不了的重物,千万别使劲儿搬,等我晚上回来再收拾。”

沈建义脚下一顿:“你明天还要去哪儿?”

“明天我和顾恺跟着小区的人一起去镇上看看吧。既然每家都要出劳动力去城里揽活,那就我们俩去。”

“不行不行!那活儿哪儿是你能干的!要去也是我去,我和小恺一起去。”

沈淙笑了:“就是去看看,也不是非得去干那些重活儿。再说了那些活就是我想干,人家也不一定要我啊!

主要是今天回来的急,从镇子上过的时候我们没注意,也不知道现在那边什么情况了,总得去看看。

而且……”

她瞪着老爹:“哪儿有让家里老人出去干活的?你也是快七十的人了,让你去我在家待着,你是让人骂我不孝顺吗!”

沈建义没说话,伸手在女儿的头顶揉了揉,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可是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女儿啊!

就在两个月前,还娇气不讲理到气得大人心肝肺疼,可现在却变成了家里的定海珠。

这是受了多少难,才能变得如此稳重。

越想他越心疼,心里也越难过。

第二天,沈淙并没有如她希望的那样能去镇上看看。

一来是顾恺和顾老爷子早上才回来,他们为了那个老头儿在镇上整整守了一个晚上。

两个人累得眼圈都青了,这时候怎么也不可能再让顾恺去镇上干活。

再有一个是——昨天晚上迎水村的人连夜回了村子,然后把徐兴学给找来了。

他们应该是一晚上都没休息,大晚上走山路回了村,竟然早上六七点钟的时候就重新来到了小区门口。

徐兴学哪儿也没去,直接来了沈家。

这让沈建义避无可避,想不当这个中间人都没有可能。

这种情况下,沈淙自然不会再离开。

小区和村里这次各自都出了好几个人,双方加起来十好几口的聚在家里,她怎么也得守着,不然哪儿放得下心?

沈家的客厅原本也没多大,当初地震的时候家具也毁得差不多了。

为了不显得和别人家不同,沈家客厅没有再收拾,之前沈淙收到空间保持完好的家具物件全部都放在二楼以上。

从一楼根本看不出来。

二楼是卧室,平时也不可能让人上去。

所以这么一群人进去后,屋子顿时显得有点逼仄,连坐的板凳都没有。

程茹有心给大家都倒杯水,杯子也不够用。

看到这种情况,徐兴学先说:“叔婶儿,你们别忙活,我们不渴。我们这么大早上的跑来打扰你们,连个招呼也没打,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但没办法,谁让你们是长辈呢?家里出事了,可不得找长辈撑腰?”

他一如既往的说话带着笑,语气诚恳中带着熟稔,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生生把人放在火上烤。

逼着你当场在这么多亲人族人面前选择立场。

因为石磊要带着劳力们去镇上揽活儿,今天代表小区出面的是曹洪敏。

昨天晚上开会的时候沈家已经直接表明了立场,大家心里都是有谱的,所以这会儿就算是徐兴学有意当着他的面拉帮手,老曹也表现的极为淡定。

他不仅没被激怒,反倒是冲站在他身边的一个物业上的老员工说:“去,找几个杯子过来。远来是客,到沈叔家就是到咱自己人家了,那么大老远来,怎么也得给人喝杯水。”

沈建义也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不去接徐兴学的话茬,而是将话题转到了他的腿伤。

“兴学,你这腿恢复的怎么样了?这么远的山路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可不敢想着年纪轻就不当回事,该养还是得好好的养。”

徐兴学虽然一直努力的撑,可他进门的时候大家都看出来他的右腿跛了。

虽然因为穿着长裤看不出伤处,但就凭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看上去老了好几岁的外貌就能够想象,这段时间他肯定遭了不少的罪。

“我没事儿,都好彻底了。”说到伤处,徐兴学虽然还努力带着笑,可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黯然。

一时间沉默了一下,有点接不上话。

看他这样,沈建义直接将话题引到了大家最关心的地方。

他说:“兴学,叙旧的话咱都往后放放,先说正事吧。

昨天村上和小区闹的那场纠纷我参与了,具体什么情况咱大家都清楚。

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

双方都有人受伤,但伤员也都救治了,没谁落下后遗症。

既然这样,那也别解释,也没谁对谁错。

大家都是为了集体,为了生活,也没人是因为私心。

所以这事儿截止到昨天晚上,咱翻篇了!兴学,老曹,关于这一点你们同意不?”

徐兴学和曹洪敏都表示了赞成。

“那咱再说说往后的事儿。”

沈建义望向曹洪敏:“老曹你先说说?怎么说咱现在也是地主,兴学他们都找上门来了,咱多少也得先表个态。”

曹洪敏笑了笑:“行啊,那我先说?”

他看向徐兴学,问:“徐村长,我先问句没礼貌的话,咱迎水村现在还是你当家吧?”

说罢,他摆了摆手:“我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主要是咱今天谈的关系双方几百号人以后的生活。既然要谈就得找能主事儿的人来说。”

徐兴学脸上露出了片刻的尴尬。

他在迎水村管事儿已经很多年了,曾经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可一场地震,残废了不说,还差点被人给从村长的位置给挤下去了。

当初徐亮趁着他们几个村委会的人病的病,伤的伤,在村里很是扑腾了一阵子,干出了好多丢人现眼的事儿。

那时候他们没有能力制止,也没那个心思。

现在被人当众揭短,即便徐兴学一直自认涵养还行,也觉得很没面子。

不过曹洪敏的话占了正理儿,他再不高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说:“我还是村长,当家谈不上,但也有个决策权。重要事儿还是得村小组的领导一起讨论决定。”

他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解释了句:“之前的事儿……那时候刚刚遭灾,村干部们家里好些都糟了难,很多事儿顾不过来,让小人蹦跳了几天。

不过这都过去了,徐亮还有几个聚众闹事的闲汉都被扭送到镇派出所去了,村里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

听他这么说,曹洪敏点头赞道:“这就对了!这种小人就是不能留,这种人心肠都坏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人一口。能把他们剔出村子,那以后和村里打交道我们也放心多了。”

他又评价了两句徐亮,在徐兴学眼看就要不耐烦之前收住了话头,说道:“关于村里想要开小区外面荒地的事儿我们昨天开会研究过了。

咱明人不说暗话,政府确实说过这地谁开出来算谁的,以前的那些文书,凭证都不管用,徐村长,关于这一点儿你们也是知道的吧?”

徐兴学嘴唇抖了抖。

他还没有说话后面站的人就爆发了:“那都是我们村的地!说到哪儿也不能不讲证据!别说外面的,就是这院里的地也是我们村的。别拿镇上人说的话来压我们!让你们住不撵你们走都是给面子了!吓唬谁啊?!”

曹洪敏的脸立刻就耷拉了下来。

他按住欲与对方争执的手下,看向徐兴学:“徐村长,这就是你们的主意?准备把我们一个院儿的人都撵走?”

徐兴学肯定不能承认,他们也没这个能力把整个小区的人撵走。

他心里很明白,现在村里的实力和以前不能比,眼前这个人也不再是从前的一个物业部的小主管。

他现在是这个小区的领导人之一,至少目前和自己是能平起平坐的。

他努力咽下心里的不平,说:“其实我们的人说的也没错,不过政府的话咱也要听。

上面都说了那地谁开了算谁的,那就公平竞争吧,咱谁也别说啥,谁先开出来算谁的!”

跟着过来的小钱立刻不愿意了,嚷道:“你们还好意思说公平竞争?是谁大半夜招呼都不打一个偷偷过来抢地的?谁把我们划的石灰线给抹了,把我们看好的地给占了?

你们自己都干点啥事?现在还跟我们讲公平?”

双方的人的火立时就被勾了起来,眼看就要再次爆发!

“行了,吵什么吵,要吵都出去!这是我家!”沈建义怒喝一声。

“我家人还在楼上睡觉呢,谁把人吵醒,看我不拿大棍子敲你!有话就安安生生说,吵架出去吵!”

他拿出长辈的架势出来说话,两边的人自然就又把火压下去了。

曹洪敏板起了脸,很明显他已经不想再跟迎水村的人你来我往绕弯子。

他直截了当的说:“昨天沈叔跟我们说了半天,说村子现在不容易,原来好好的田地都变成了山,大家连耕地都没有了。

沈叔还有小沈跟我们说了好久,说大家都是邻居,能互助还是要互助,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点儿事儿打打杀杀。

我们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所以最后商量着,外面的地我们让出来,除了最靠近小区门口那一块儿,别的你们想耕就耕,想用就用,我们不争。

但徐村长,你们这态度可不行。我们之所以不争,一来是觉得沈叔说得对,结仇不如结亲,说到哪儿咱也是离得最近的邻居。

好好的,大家各过各,有点什么事儿还能守望相助。

再来,小沈也说了,论起对土地的感情,论起种地我们不如你们,地在你们手里才更有用。

现在国家缺粮,既然你们这方面比我们强,那我们就让贤。谁种不是种?种出来的粮食多了,难道对我们有坏处?

但你们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觉得我们欠你们,这一切都是你们该得的?

要是这样,那咱就得换个做法了。我们哪个人站出去也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我们小区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没没没,可没!你别听他们胡扯,小孩儿家信口胡抡,待会儿我就收拾他!”

徐兴学是多明白的人啊,

他既然已经听出了小区有意谦让,怎么可能再让他们把说出口的话收回去?!

他一边往回圆话,一边装腔作势的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最先开口的那个小伙子头上戳了一下,然后转过脸就跟老曹讨论起了这门口的地究竟怎么个划分法儿。

老曹他们昨天晚上讨论到很晚,早已经有了一套很细致的方案,徐兴学他们一晚上也没闲着,自然心里也是有了全盘的考虑。

两方人马经过了最初的试探和交锋之后,这会儿才总算是进入了正题。

看这些人打不起来了,沈淙没在屋里多待,转身走出了房间,去了后院。

这时候顾老爷子和顾恺都还被家里人按在屋子里睡觉,后院只是沈溪带着睡醒的两个孩子在薅草玩儿。

沈淙趁无人注意,从空间里拿出了两顶小太阳帽带在了俩孩子的脑袋上,然后也没管他们娘仨,。自己走到一边去研究那些钢架子了。

之前利用空闲的时候,沈淙已经和家人们一起将那些钢架子都移到了靠墙的角落里,把后院大部分的空间给空了出来。

可即便如此,这些东西还是占了很大的位置。

她想琢磨琢磨怎么把这些东西合理利用起来。

看她没事,沈溪走了过来,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问:“里面谈完了?”

“早呢,我看今天中午之前都难说清。”

“那就一直让他们在咱家待着?”

“不然呢?要能撵咱爸早撵他们走了,还等到这会儿?”

听妹妹这么说,沈溪也有点无奈。

她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烦躁的用手里拿着的草在钢架上打了一下:“天天闷在屋里都快闷死我了,这还不算,现在还得被迫听他们吵架,烦死个人!”

沈淙笑了下,然后看向姐姐:“你珍惜能在家待着不出门的日子吧,很快你就会想念它了。”

沈溪手顿时停在了半空中:“什么意思?”

“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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