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舅!”
沐苏城穿着一身银灰色大衣, 手里拉一个大行李箱,身姿挺拔地走出机场出口的时候,几乎立即从喧杂的人群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抬眼望去, 脸上即刻绽放出笑容,原本有些冷峻的气质瞬间被破坏了。
“嘟嘟!”他加快步子朝外甥所在的地方跑过去,几年不见,可是想死他了。
嘟嘟抱在怀里的花还没来得及献出去,就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沐苏城的行李箱被扔在一边, 久别重逢的舅甥俩虽然几年不见,可却完全没有隔阂。
“舅舅, 松点儿,知道您想我, 花都要压扁了。”
嘟嘟被郁自安抱起来,他原本拿在手上的花差点被压扁,于是赶忙出声道。
沐苏城闻言笑着把外甥放下来,指着他的鼻子点了点,“嘟嘟啊, 你这可是一点都不见外道啊,怎么还带着花呢?给我准备的?”
嘟嘟点头, “可不是,您是我亲舅啊, 这好不容易回国了不得有个仪式感啊, 就是我妈经常挂在嘴边那个。”
沐苏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嘟嘟,他叹口气:“果真是长高了, 也没小时候肉嘟了, 不过还是很帅, 随了我和你妈妈。”
“嘿,那我爸长得也不差啊”,嘟嘟就嘿嘿笑,觉得自己长这副模样他爸贡献也是不少的。
说到这里,沐苏城才从见到外甥的喜悦里冷静下来,他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熟悉的人影,赶忙追问:“对了嘟嘟,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爸妈呢?”
嘟嘟指了指出口不远处的茶室,“他们跟我一起来的,我们一家人都来接您,可没想到飞机晚点了,就在茶室里面坐了会儿,不过我妹妹刚才拉臭臭了,我爸妈给她收拾呢,我就先过来等着了,没想到还真把您等着了。”
沐苏城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就崩不住了,他捡起扔在一旁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嘟嘟,“走吧,咱们赶紧过去,妹妹是不是叫熙恬,小名叫甜宝是吧?”
嘟嘟一手被舅舅牵着,一手拿着捧花,跟着大步往外走,“是啊,我妹妹长得可好看了,她小名叫甜宝,特别招人喜欢。”
说着他抬眼看看沐苏城,发出了声感慨:“舅舅,一别几年,您这变化挺大的啊。”
说来也是,沐苏城出国前的气质要温润一点,加上他那时耳朵还没好,所以整个人显得很内敛俊秀,如今在美国上了几年军校,他浑身的气质倒被锤炼得有些冷峻,加上他的穿着也是冷色调的,又长得格外好看,所以让人一眼看去有些望而生畏的感觉。
沐苏城笑着捏捏嘟嘟的手,“那我还能一成不变啊,不过再怎么变不还是你舅舅吗?我看你这几年变化也不小啊,以前胖嘟嘟的,跟个小哭包似的,特别爱掉眼泪,现在看着完全不一样了,要不是这张脸没什么变化,我都不敢认了。
还有,你这个子长得也忒快了些吧,九周岁还没到吧,看着完全是个大孩子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话多,这点倒是从来没有变过,沐苏城暗自想到。
“那我总得长大啊,您是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折磨我的,从美国回来就让我练武,就这么一直练着,又不是没哭过,那不不顶用吗,又没有人心疼,所以还哭什么呀,就自个儿扛着吧。”
他说这话的语气颇有种历经沧桑的感觉,一个还一脸稚气的小孩,说起这种话来特别逗人,沐苏城直接就给他逗笑了。
他就喜欢自己外甥这股机灵劲儿,说话有时候跟大人似的。
嘟嘟说完这话,还不忘关心一下自己舅舅的耳朵,“您这耳朵是彻底好了吧?”
沐苏城点头,“好了,要不能听见你那么大声叫我舅舅啊。”
“那您没给我带个舅妈回来啊?”嘟嘟仰着脸冲他笑。
沐苏城弹了他一个脑瓜蹦,“我说你这够操心的啊,这就不牢你费心了啊。”
嘟嘟摇头晃脑的,“您看您这话说的,您是我亲舅舅啊,我不为您操心怎么行呢,这不应该啊,您长得这么好看,不该没人喜欢啊。”
说着他又抬起头看了看自家舅舅的脸,一副想不通的样子,明明舅舅长得一表人才的,怎么能找不到老婆呢。
“我谢谢你夸我啊,不过小孩子不要操那么多心,容易变老。”
沐苏城可真是谢谢自家外甥了,他原本打量着这些话应该是从自己妹妹嘴里说出来的,没想到打头阵的是自己外甥,人小鬼大的。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很快就到茶室门口了,沐苏城本想进去,可刚好碰见抱着女儿出门的妹妹和妹夫。
“哥!”
沐颜惊喜大叫,没想到自己刚走出茶室就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哥哥,她赶紧上前两步抱住沐苏城,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沐苏城同样抱住沐颜,摸摸她的脑袋安慰:“哭什么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说着他一边拍拍妹妹,一边跟妹夫点点头,又看了看被妹夫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果真就像嘟嘟说的那样,长得很好看,跟沐颜小时候很像,看着就让人心都化了。
郁自安也跟着上前叫了声大哥,“大哥,欢迎回家。”
接着又抱着怀里的女儿向前倾了倾身子,“甜宝,快叫舅舅,你看看,舅舅回来了。”
沐颜松开沐苏城,压了压自己的哭腔,也跟唯一没有见过沐苏城的女儿介绍:“甜宝,这是舅舅啊。”
甜宝笑着,有些害羞的样子,但还是大着胆子叫了声舅舅,沐苏城被她奶声奶气的小嗓音快要萌化了,觉得好像看到了自己妹妹小时候的样子。
一家子其乐融融地重逢着,被冷落一会儿的嘟嘟就插嘴了,“我的亲舅亲妈亲爸,要不咱先回家,回家再好好说话呗。”
干嘛堵在人家茶室门口啊,舅舅坐了这么久飞机,指定很累了,先回家休息才是正事。
沐颜反应过来连连称是,“对,咱们先回家,哥,回家你先好好休息会儿,养养精神咱们再说话。”
从美国一路坐飞机回来真的挺累人的呢,还要倒时差,晚上还定了包间全家一起吃饭,不差这会儿说话的时间。
于是一行人就上车回了郁家,对面的宅子沐颜已经过户到了自己哥哥名下,不过她还是在自己家里给沐苏城准备了房间,对面那个留作他的婚房,等他什么时候结婚了,什么时候再搬进去。
这样一来,他们兄妹既住得近,还能保有一定的隐私,是再好不过的了。
沐苏城确实很累,所以回家吃了碗清淡的汤面就回房洗澡睡下了,直到天擦黑了,嘟嘟才进屋叫他起来。
这一觉虽然睡的时间不长,可好歹他算缓过了气儿,收拾一番后就跟着出去吃饭,经过了短时间的熟悉,吃饭去的路上,甜宝终于松口肯叫沐苏城抱她了。
其实她也很喜欢这个好看的舅舅,这孩子刚开始还不懂舅舅是什么,还是嘟嘟跟她类比了一下。
“我是你的哥哥,舅舅是妈妈的哥哥,懂了吗?”
甜宝其实没太听明白,她还是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好歹是知道了舅舅是妈妈的哥哥,那就是一家人了,再加上沐苏城从美国给她带了好几个漂亮的小裙子和洋娃娃,这孩子知道舅舅对自己好,所以就软化得很快。
杏花楼是一家专门做粤菜和川菜的酒楼,在上海很有名气,之所以不是专精一种菜系,是因为这家店有两个主厨,一个精通粤菜,一个精通川菜,还是两兄弟,他们的先辈开了这家酒楼之后,传到他们父母这一辈,便改了经营的菜谱,决定粤菜和川菜兼卖。
沐苏城和郁自安的口味其实偏清淡一些,沐颜和嘟嘟又是喜欢重口的,再加上一个甜宝,所以便定了这家酒楼。
晚上七点半,酒楼的生意很是红火,因为知道郁自安过来,酒楼的老板还亲自来包间里敬了杯茶。
外面大堂人声喧杂的,可包间就要雅致安静许多,服务生泡茶端上来后,便退了出去,等上菜的间隙,沐苏城打趣自己妹夫。
“看来你这发展的是真不错啊,酒楼老板都要亲自过来敬酒,怎么样,军校那边还顺利吗?”
“还算可以,你呢,跟我们说说你在美国的事情吧,沐颜一直很担心你。”
沐苏城就笑:“我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再说那边还有楚兴帮孙世强他们跟我作伴呢,不过在美国呆了几年,别的不说,这英语总算是不在话下了。”
嘟嘟听着不过瘾,缠着舅舅跟他说说美国的军校都学些什么,他如今在少年军校上学,还真的挺好奇国外的军校是什么样的。
沐苏城就给他讲了讲佛吉尼亚军事学院的课程和训练,还挑了自己遇上的几桩趣事说了说,直到充分满足了外甥的好奇心才停下来。
杏花楼上菜倒是蛮快的,可能是老板特意打过招呼,几乎不到二十分钟,菜就全部上齐了。
辣子鸡,水煮鱼,麻婆豆腐,水煮肉片,冷切牛肉,凉拌粉皮,清蒸鲈鱼,白灼虾,虾饺,甜橙蒸蛋……连着十来样菜端上来,沐苏城深吸一口气,说道:“还是咱们这儿的饭香。”
美国人虽然经济发达,看着比国人生活优越许多,可他们在吃这方面,真的让人不敢恭维,沐苏城在美国几年,最受不了的就是他的胃了。
尤其是军校的食堂,完全就是一年年不带变的,永远都是那几样。
“那就赶紧动筷子吧,都是咱们自家人,不讲究虚的。”
沐颜也知道国外的饭单调难吃,所以赶紧招呼哥哥动筷子,嘟嘟那是都不用人说的,从小就喜欢吃,这会儿菜一上来,他那眼睛都发亮了。
一家人就这么边吃边聊,一直到将近九点才开车回家,第二天便是嘟嘟返校的时间了,郁自安也要跟着一起回去。
沐苏城决定回来先休息几天,倒倒时差,然后再去妹夫的军校看一看,总听他们在电话里说军校怎么怎么样,他想自己亲眼看看。
至于未来的去处,他已经和妹夫商量好了,因为他在美国学的是机械,后面更是专攻武器制造,所以郁自安邀请他进入自己暗地里私建的高端武器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才成立不到一年,可但凡能进去的,都是专家天才般的人物,光学物理化学各方面的顶尖人才郁自安这些年一直在招揽,就是为了成立这个研究所。
他们在高端和重型武器上跟外国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儿,所以更得铆着劲儿钻研,争取早日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对外国的武器依赖。
沐苏城虽然起步晚学得晚,可他特别聪明,还是佛吉尼亚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就连寇尔森和约翰逊都想高薪留他在美国为自家的兵工厂工作。
所以他进入这个研究所一点儿问题也没有,这刚好也是沐苏城想做的,所以他打算先休整一段时间后便直接上岗。
翌日一早,郁自安和嘟嘟吃过早饭后便坐车回军校,嘟嘟已经换上了他的军服,看起来跟个挺拔的小白杨似的,眼看着他跑进学校大门,郁自安才回了自己的校长室。
没坐一会儿,常平便来跟他做日常汇报,汇报完后,郁自安让他留一会儿,说有事要问他。
常平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儿,结果听完就愣了神。
“校长,您说中央银行的行长吉匀托您向我说亲?说的还是他女儿吉青青?”
这事也太突然了吧,他跟那个吉青青根本没见过几面,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是模糊的,怎么就这么上门说亲了呢?
“是啊,吉先生说有一次你帮过他女儿,小姑娘对你心生情愫,反正你好好想想,说实话,你也该成家了,以前是没办法,如今重活一世,有个家是好事,即便你看不上吉家的闺女,这事也该放在心上了。”
常平眼看着也是奔三的人了,以前是太监,想成婚没那条件,现在身体完好了,其实也该体验一下家庭的幸福了,还有许安山,这个呆子也该找个人了。
吉青青?对自己一见钟情?说什么鬼话呢,常平可是知道这家人以前跟林家打得火热,现在猛然想靠到郁家这边来,怎么看着那么诡异呢。
这样的人可不好结成亲家,尤其是他还管着校卫军呢,有个这样的岳家那只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所以他几乎没思考多久,当场就给了郁自安答复。
“校长,我看就算了吧,吉家不合适。”
郁自安点点头,也没问怎么不合适,常平有自己的顾虑,其实他也觉得这家人靠不住,只是到底是常平自己的亲事,还得他自己来拿主意。
“那行,吉家就算了,不过你也到年纪了,自己要是有喜欢的就大胆去追,或者我让夫人也给你留意着,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还有许安山,你也把话带给他,他跟你是一样的,都该成家了。”
常平点头退出去,他心里很有些感动的,以前的旧观念还在心里根深蒂固的,觉得郁自安是自己主子,如今主子亲自关心他的终身大事,你说他能不感动吗?
吉家那边很快就接到了郁自安秘书的电话,人家话说得很委婉,但其中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两人不合适,感谢吉家抬爱,祝福吉青青有个美满的归宿。
吉家人听到消息虽然有些失望,可到底也在意料之中,吉青青当时也只是想去试一试,如今结果不尽如人意,她也能接受,而且很快打起了精神,决定将目标往下放一放,找个军中中层的军官。
这乱世,手上有兵的人说话更管用些,这一点,吉青青看得比自己父亲清楚。
郁楚昂从机场出来便直奔兴国军校,这几年随着军校的发展,各种配套的生活便利设施都更加齐全了,郁自安当初为了军校教职工和学生亲属探亲所建的招待所也已经竣工,每个月都有全国各地的家长们过来看望孩子。
他们可以直接凭孩子的学号和学生证件在招待所办理入住,郁楚昂就是这样,熟练地在招待所前台办理入住后,他一个人提着行李上了三楼的房间。
其他随从则分批不惹人注目地办了入住,都成功住进了招待所。
郁楚昂这间房的窗户直对着兴国军校的操场,是个视野极好的地方,他倒了杯水站在窗边看了看对面,莫名地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自从知道自己侄子在上海创办了军校之后,郁楚昂这两年从藏区挑选了好几十人来这里求学,其中有汉人有藏人,所以他才能以探亲的名义住进这间招待所。
“校长,今天负责招待所那边的小吴报上来,说昨天有好些人办了入住,用的学生证件和学号基本都是从藏区来的那些孩子。”
常平才从郁自安办公室出去没多久,负责管理招待所军属探亲的人就进来向郁自安汇报了昨天的反常事情,郁自安听到藏区心神一震,他问了一句:“其中是不是有个跟我长得很像的?”
来人惊讶抬头,没错,他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上面曾经专门提点过他要注意来自藏区的学员亲属,所以他这次才会这么及时汇报。
郁自安在办校之初虽说不限制学员的来历和家庭背景,可这只是说对他们的入学不做限制,可私底下,每个学员的来历他都摸排得一清二楚,毕竟这是军校,万一有图谋不轨的进来了容易招惹祸事。
就他所知,其他党派有不少年轻的精英骨干都进了他的军校进修,还有各地的一些军阀子弟,甚至土匪富商,都有送自家孩子入学,不过这些他都无所谓,只要是真心来学习的人,他都会收,不管是哪一方的势力,学成后为谁效力都无所谓。
毕竟这片国土即将面对的战事是跟日本人的,他培养的军官士兵,将来不管进入哪方军队,大多数都是要跟日本人拼刺刀的,所以他对这些人的来历不做限制,只要别捣乱就行。
不过唯有藏区,因为郁楚昂的原因,他格外注意一些。
还有前来探亲的军属,住进招待所也是外松内紧的,毕竟军校这地方在安保方面的重视远非其他普通大学能比。
“对,其中有个跟您长得很像的先生,一身的气势很是非凡,所以我想着先跟您汇报一声。”
郁自安思索了会儿,又问:“他们今天有出去过吗?”
“没有,从昨天入住之后就没有出去过,吃饭也是在我们食堂吃的。”
“行,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郁自安下意识地拿起手里的钢笔在指尖转了起来,他不清楚郁楚昂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眼下,对方能直接入住兴国军校的招待所,说明他此番上海一行的目的中绝对有自己一份。
想了一会儿后,他索性拿起外套直接去了学校外面的招待所,郁楚昂行为诡谲,他若是刻意隐瞒,绝不会这么轻易让自己知道他来上海这件事,眼下大大方方直接用藏区学生的证件入住,说明他根本就没想隐瞒自己的行踪。
既然这样,他也不必跟对方拐弯抹角了,直接找上门去问个清楚就好。
这三年虽然藏区那边很少有消息传来,可英国人和印度人在新活佛手下吃瘪的事还是隐约有些风声的,郁楚昂已经把藏区经营得十拿九稳了,所以不能对他动手,若是没了他,藏区可能会重新乱起来。
郁自安心里思量着各种事情,考量着各种风险,可脚下却没停下步伐,径直进了招待所大门。
他这张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前台的人见了他后直接鞠躬敬礼,他稍稍点头,看了眼入住登记表,接着便直接上了三楼。
“咚咚咚”,敲门声陡然响起,郁楚昂放下手里的茶杯去开门迎客。
看来他侄子比他想象的找来得早。
“嘭!”
郁楚昂开门的一瞬便被迎面而来的拳头打倒在地,鲜血瞬间从他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咝了一声,抹掉嘴边的血迹,扶着墙站起来,虽然挨了打脸上却还是挂着笑。
“你这可不是对待长辈的方式吧。”
郁自安这两年很少再亲自出手了,除了古武课上亲自给学员示范和许安山过招,他平时是越来越平和了,可只有许安山知道,主子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你身体不错啊。”
挨了他这么一拳竟然还轻飘飘站起来了,要是一般人,这一拳下去少说也得没了半条命。
两个姓郁的说起话来都有点轻描淡写的,眼下这重逢的一幕多少显得有些诡异了。
郁楚昂靠在墙边,扶了扶自己的额头,笑着:“要不是身体还算康健,也挨不住你这一拳吧。”
郁自安进来后顺手关上门,跟他面对面,两人容貌确实有七八分相似,就连身高也差不多,走出去说是双胞胎也是有人信的。
“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揍吗?”
郁楚昂笑着点头,好像一点也不记恨自己刚挨的一拳。
“看来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郁自安凉凉看他一眼。
郁楚昂虽然挨了这一拳,但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便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你这是恨我杀了贵妃和六皇子?还是遗憾自己错算一招,死在了我手下,你要知道,如果我当时不果断下手,你们一家都逃不过个死字。”
郁自安冷笑:“所以你就不跟我商量一下?”
“跟你商量了你会同意吗?你不是一直对我半信半疑吗?如果按你的想法来,结果多半是你死了,然后给贵妃和六皇子留够人手,保他们安然无恙,可是你要知道,你一死他们根本活不了多久,眼下你们能一家人在这里团聚,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郁自安:“那万一中间出了差错呢?”
“不会有差错,我为那一天准备了许多年,不会允许有任何差错发生。”
纵然有差错,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呗,郁楚昂当时心里是这样的想法,因为留下来也是个死,没什么差别。
“你纠结这些不是自寻烦恼吗?看看眼下吧,听说贵妃还给你生了个女儿,你现在娇妻幼子在怀,心里的气也该消一消了吧,况且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从始至终对你们没有任何恶意,要不然我在其中可以做很多手脚的。”
郁自安自然早就想通了这一点,要不然也不可能只给他一拳就揭过了此事,更重要的是,他不清楚郁楚昂是不是留了什么后手,所以不能跟他彻底撕破脸。
毕竟他那副逆转时空的手段是真的挺唬人的。
眼看着郁自安消了火,郁楚昂便率先往里走,指着沙发让他坐,嘴上还不忘夸赞他道:“你这里还真是搞得不错,果真是当过皇帝的人,换了个地界仍然是一方豪强啊。”
“比不上你在藏区活得风生水起。”
郁楚昂哈哈大笑,“果然瞒不过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藏区的?”
“三年前。”
“为什么不来找我?”
“有必要吗?”
“好歹我也算是你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还有你那贵妃,两次性命都是我救的。”
郁自安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在自己心中的盘旋已久的困惑。
“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个世界的?”
郁楚昂挑眉看他,“你不知道吗?贵妃没告诉你?”
沐颜知道?郁自安只听她说过这是个跟她原本世界类似的地方,却不知道还有其他内情。
“还真不知道?算了,就告诉你吧,我也是来这里之后才想通的,这里应该是贵妃曾经看到的某个世界,她应该是通过一种媒介,知道了并在脑海中构想过这个世界,而且这个世界中还有人跟她有一定的关联,比如同名同姓,所以我才能以她为锚点找到这个世界。”
郁楚昂说的话有点玄,郁自安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不感兴趣呃,便直接问道:“这么做会不会引起什么其他不好的事情?对她有没有损害?”
“这倒是没有,你的贵妃不是好好的吗?”郁楚昂答道。
郁自安心里松了口气,郁楚昂虽说奸诈诡谲了些,可这种事情,他应该不会撒谎,也没必要。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在你的藏区待得好好的?”郁自安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便直接问郁楚昂的来意。
“我来看看你不行啊,好歹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你们一家亲人了,你自己对我有意见,可我倒是很挂心你呢。”
郁自安眉梢皱起,郁楚昂以前在大楚的时候虽说也开些玩笑,可却没有这般说过话,如今他这话里话外的语气,倒是跟嘟嘟有些像,听得人一阵恶寒。
“说人话!”
郁楚昂叹口气:“好好好,我这说的难道不是人话吗?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次来上海,一方面是来看看你们一家,一方面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郁自安问。
“日本人私下里在联络英军高层,正在做侵袭这里的一份计划,我来是想提醒你早做防范。”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郁自安早就从沐颜口中知道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所以听到这话时并不显得意外。
倒是郁楚昂看他一脸淡然的样子,问道:“难道你早就知道消息了?”
郁自安不带感情看他一眼,“这还用说吗?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别忘了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外国人最多的地方。”
郁楚昂点点头,这倒也是。
这个国家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种地步,让各国的外国人一步步欺负到了自己国家,还在本国的领土上高人一等,作威作福的,就好像藏区的英国人和印度人,可真是群讨人厌的死耗子。
他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借了法国人的手,才把那些英国人和印度人从藏区赶了出去。
不过这年头的打仗可和以前不同了,以前拼的是哪方更勇武,如今更多拼的是哪方武器更精良,显而易见,中国就是在这方面的硬实力落了后手,才一步步被欺凌到此的。
这一点,他在藏区体会得格外深切。
“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才行,我那地界周边就一个印度比较烦人,不像你这里,哪国的人都有,听说上海有一小半都是租界,也真是够可以的。”
这些不必郁楚昂说,郁自安自己心里也明白,不过他来上海不可能只有一个目的,这不太符合郁楚昂的风格。
果然,临走之前,郁楚昂不经意问了一句:“没了帝位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很失落?”
郁自安眼神盯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当皇帝的滋味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之处,我也没什么好怀念的,倒是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难不成现在还能□□?”
郁楚昂笑了笑,没回答这话,反而说起别的,“听说你以前的帮派叫楚兴帮?叫了这个名字,难道没有复兴大楚的念头吗?”
郁自安不以为意:“什么山头就唱什么歌,我觉得这样是最好的,至于大楚,我已经背负了一辈子,没必要再给自己揽一个担子。”
说完郁自安便走了,郁楚昂关上门发出一声轻笑。
到了下午的时候,他便带着自己一帮随从大摇大摆地进了军校说要参观,这是上午他跟郁自安提的要求,郁自安没有多做考虑便答应了下来,即便他不让郁楚昂进来,郁楚昂同样有别的法子可使。
这样的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让他进来参观,他也搞不了什么破坏。
晚上回去他跟沐颜说起这事,沐颜大吃一惊,问道:“他怎么会突然来上海,我总觉得这人有些深不可测,他说的话你不能全信,在大楚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即便你对他只是半信半疑,他还是借此让你丢了命,谁知道他在打什么歪主意呢!”
郁自安揽着沐颜靠在床头,摸摸她的头发说道:“这点我清楚,郁楚昂这次来上海提醒我日本人的消息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我觉得他在试探我有没有复国的念头。”
沐颜抓着他的睡衣领口仰头,“复国?他不会以为你对当皇帝有执念吧?”
郁自安否认,“我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表面上虽然在试探我,可我却觉得他是真的想复国。”
“啊?”沐颜皱眉,“怎么会?他以前也没见对大楚江山多么关心啊,要说他想当皇帝的话,其实在大楚完全可以篡位成功的,他的样子也不像执着于权势的人啊。”
道理的确是这样,郁楚昂以前在大楚成天窝在国师府里,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他对权势的向往和黎民江山的关怀,现在到这里却想复国,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这里的局势和时代发展大势都明显昭示着封建王朝已经走到了末路,沐颜不相信国师那样聪明的人,会看不出这一点。
“所以他复国背后肯定有其他目的,只是我们暂时还不清楚罢了,放心吧,我会防着他的”,郁自安安抚沐颜。
他担心郁楚昂暗地里耍什么手段,所以在三年前听到他消息的时候便让人到处寻访得道高僧或是高深莫测,有真本事在身的道人,如今已经有了眉目,不过具体的,还要再等些时日才行。
这世上的高人,懂些鬼神之术的,想必不止郁楚昂一人。
郁楚昂在上海总共呆了半月有余,期间郁自安一直让人暗自跟着他,不过一直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动,也没发现他跟其他奇怪的人碰面,让沐颜意料不到的,是他竟然还提着礼物亲自来了趟郁家,说是给她和嘟嘟赔罪。
沐苏城乍然见到跟妹夫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还惊疑了一会儿,后来才听说这是郁自安的一个族中表叔,虽然心里觉得两人太过相像了些,可他也没有多想。
沐颜总觉得郁楚昂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送走他之后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总算吐出去了,很快,她就听到了郁楚昂离开上海的消息。
他这一趟来去匆匆的,就连郁自安也没摸清这人的脉数,不过眼下不管怎样,留着他在藏区总要比让他在外面霍乱人心更好一些。
回藏区的路上,郁楚昂选择乘火车出行,他美其名曰要看看沿途的美丽风景,不过这话也就随便听听。
等上了车,就有随侍信徒进来包厢问他:“您来之前不是说想对那人动手,为什么却?”
郁楚昂双手在水盆中拨动两下,替他补全了后半句话,“你是想问我最后为什么没要了我那好侄儿的性命?”
随侍沉默瞬间,继而点头。
郁楚昂笑笑:“自然是他已经对我没有威胁了,而且他一身的功夫,远在我之上,至于你们,就更不必说了,都不是他的动手,想要对他下杀手,不容易啊。”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郁自安身上的龙气已经散了,还有他的儿子,那位昔日的六皇子,身上更是没有丝毫龙气萦绕,所以这父子俩不会对他有任何威胁。
那么何必多此一举去招惹他们呢,郁自安手下的势力可不比他少,而且上海毕竟是人家的地盘。
随侍默然,原来那人那么厉害吗?随即他很快回神,向郁楚昂汇报事情。
“您让我留意陕西那边的动静,那里之前小势力林立,可自从去年开始,有一伙土匪突然开始崛起,吞并了周边不少地方,您也知道,藏区以外的人家很少有坚定的信仰,我们的人在那里传教并不顺利,倒是甘肃那边进展快一些。”
郁楚昂用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随即说道:“陕西?那地方先不用管了,那伙土匪后面的人是郁自安,土匪的儿子就在他的军校上学,这事不是明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