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方面的事情暂时了结之后, 郁自安便组织了兴国军校军事筹备顾问小组的人一起去苏俄考察,沐颜帮他收拾行李,嘟嘟绕在旁边和狗狗跑来跑去。
“不行, 这衣服还是有些单薄了,苏俄那边很冷的,比上海天气冷得多。”
边说边整理着衣柜里的衣服,嘟嘟时不时还要上来摸两把,他向来觉得爸爸的衣服看起来很帅气, 事实上郁自安本身就是衣架子, 穿什么都显得挺拔好看,跟衣服没有太大关系。
但嘟嘟没这个概念, 他就觉得大人的衣服很好看,自己在一边看来看去, 觉得件件都很喜欢。
所以就跟沐颜提建议了。
“妈妈,你下次帮我买跟爸爸同款的衣服好不好?多好看啊。”
沐颜向下看了看挨在她旁边的儿子,想着要不要维护一下孩子可怜的自尊心,可这孩子属实心里没点数了,衣服穿起来好不好看, 其实跟身材的关系比较大的。
“嘟嘟啊,你的衣服也很好看的, 你看妈妈带你出去,别人都夸你小帅哥的。”
嘟嘟摇头晃脑的, “我觉得我可以更帅一点。”
沐颜就笑:“儿子, 你去照照镜子。”
嘟嘟没听出来亲妈是在损他,果真去穿衣镜前面摆弄自己了, 边看还觉得自己确实长得好看。
看这水灵灵的眼睛, 白白的皮肤, 圆嘟嘟的小脸,浓密有型的眉毛,还有挺拔的鼻子和红艳艳的小嘴,果真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果忽略他有些庞大的体型和过于肥润的脸蛋,那么这确实是个惹人喜爱的小帅哥了。
嘟嘟照完镜子回来,依然很高兴地挨着沐颜站着,还仰头谢了谢亲妈:“妈妈,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谢谢你的。”
“怎么说?”
“您给我生的这么帅,一定很辛苦了。”
呃,沐颜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嘟嘟又开口了,“元宝就比较倒霉了。”
“这又是怎么说?”
“我觉得蒋阿姨生他的时候比较草率。”
沐颜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儿子,“嘟嘟,你是说元宝长得丑吗?”
人家元宝怎么丑了,那孩子她经常见的,五官其实很好看,蒋桃和金多多两人都不丑,元宝怎么可能会丑呢,那孩子其实跟嘟嘟一样,就是胖了一些,唉,也不是一些,应该是很多。
嘟嘟讶异地看着沐颜,还教育她:“妈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不能随便说小孩丑的,元宝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嫌弃他。”
沐颜的表情一瞬间很扭曲了,很想给嘟嘟一脚,这是什么玩意儿,是她生的儿子吗?难道不是他暗示元宝长得丑吗?怎么到头来成了她的错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的意思不是说元宝丑吗?”
“唉,妈妈,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蒋桃阿姨没有好好努力而已,不关元宝的事,你看看你,不就把我生得很好看吗?”
沐颜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那我要谢谢你夸我了是吗?”
嘟嘟晃晃小手:“那不用,咱一家人,不来那些虚头巴脑的。”
“不过我觉得元宝比你好看一点。”
嘟嘟眼睛里盛满了震惊,愣愣地看亲妈一眼,那小眼神,仿佛是在说妈妈你是瞎了吗?
沐颜余光瞅他一眼,心里呵呵了,哼,不大个孩子,成天觉得自己好看,明明大家都是胖子,凭什么你胖就好看,人家元宝就丑呢?
“行了,不说这个了,儿子,你下次要是再带着蹦蹦去学校,还让老师找到家里来,我是要收拾你的。”
蹦蹦就是郁自安带回来的那只小金毛,嘟嘟用这只狗在学校赚了百十来块钱,直到第二天才被老师发现。
之所以叫蹦蹦,是因为这狗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很有些滑稽好笑,于是就取了这个名字。
“那我不是为了攒钱吗?爸爸生日快到了,我不得给他准备礼物啊?”
“那我可真是替爸爸谢谢你了,真是个孝顺儿子。”
脑子转的还挺快,知道带着狗去学校赚钱,倒是有开动物园的潜质。
母子俩这么一唱一和的,沐颜因为郁自安即将离开的烦闷心情也好多了,别看家里孩子有时候很惹人生气,可离了这么一个活宝,那生活中真是缺少很多乐趣了。
郁自安本来答应陪着儿子去一趟北平游玩的,可前几日因为处理英日方面的事,这不就耽搁了,而苏俄的行程已经是定好的,切而列科夫跟那边的军事学院还做了对接确认,所以只能跟儿子保证回来之后陪他去北平。
他们这次的访问考察时间比较长,大概为期一个半月,沐颜母子去机场送行,嘟嘟很大度地原谅了亲爹的失约,只是嘱咐他要早点回来。
沐颜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跟他多说什么,想说的郁自安昨晚已经跟她好好在床上说过了,两人只是深深拥抱了一下,沐颜便目送着他登机离开。
郁自安离开后的日子过得安宁又平静,因为这次离开的时间长,他不放心沐颜和孩子,便让许安山留下保护沐颜母子,而常平则跟着他一起出国考察。
冬季天亮得晚,快八点了外面天色才慢慢变亮,嘟嘟早已适应了每天被许安山从床上捞起来的日子,家里只有沐颜一个悠闲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这天沐颜照往常一样去工作室那边,她基本每月逢十会去形象设计工作室,其余时候大多待在化妆品公司,这天刚好是十二月二十号。
这里的店已经开了半年有余,一切都已经上了正轨,因为背后有楚兴帮的势力,寻常人根本不敢到这里兹衅闹事。
外面寒风瑟瑟,路上的行人除了摆摊叫卖的,其他人都是裹着袄子行色匆匆地走过,报童时不时地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向行人售卖,没一会儿双手便被冻得通红。
沐颜出门时换上了一件厚实的呢子大衣,颜色有些类似后世的雾霾蓝,一直长至小腿,里面是一件白色宽松的高领毛衣和笔直修身的裤子,头发用丝带束起来,化了淡妆,整个人显得优雅又极有气质。
她在店里还没坐一会儿便有员工敲门进来,“老板,有人找您。”
“谁啊?”
“一位眼生的女士,长得很漂亮。”
“让人进来吧。”
萧曼冉自从那次宴会后便一直惦记着想见郁夫人一面,自从来到上海,她已经从无数人的口中听说过沐颜的事情,也看过印有沐颜照片的报纸,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不过她并不觉得自己比对方差到哪里,如果让她先遇到郁自安的话,现在的状况或许会完全不同。
而且这段时间,随着她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郁自安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似乎陷得越发深了。
郁自安,现在光是一个名字都足够她心泛涟漪,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如此痴迷于一个男人,她一定会怒斥对方胡说八道,可如今却真的变成了这样。
更有甚者,这个男人还有妻有子。
以前母亲曾问她将来想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她那时追求者众,便跟母亲说,想嫁一个能让她产生崇拜感和安全感的男人,当然,相貌也是一方面,可这些年来,从美国到中国,追求她的人数不胜数,她却从未对一个男人产生崇拜感。
唯有郁自安,一开始是觉得他长相气度完全踩中了她的审美,本来以为两人应该很顺利地相识相爱,毕竟她对自己是极有自信的,可却中途折戬,得知对方早已娶妻生子,畅想中的美好爱情瞬间成了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于是心里的不甘越来越多,情不自禁地想了解关于他的更多消息,也想看看他的夫人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于是她顺从自己的心意,应朋友之邀来到上海。
预想中的见面再次泡汤,不过她在上海,却知道了关于他的更多事。
传闻他是街头混混出身,可却在短短半年就拿下了上海所有的黑色势力,他甚至比她还小,但出门却极受尊敬,人人叫他郁先生,萧曼冉出身北平名门,自幼接触的都是名门之后,像郁自安这般出身来历的,她还是头回接触。
不过这也让她极为新奇,对他的好奇和好感莫名地越积越深。
于是在数次犹豫纠结之下,她终于从朋友口中知道了沐颜每月会来这家设计室坐班,所以她上门来了,至于来干什么,她自己也没弄清楚,或许只是想单纯地见见这位郁夫人吧。
因为不想在情敌面前失色,所以萧曼冉今天穿戴也极为雅致美丽,她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深棕色的长卷发,杏眼嫣唇,踩着高跟鞋,楚楚袅袅地走进沐颜的办公室。
“小姐请坐,请问您是?”
萧曼冉先是不着痕迹打量了沐颜一眼,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我姓萧,北平人。”
其实人的静态远没有动态更抓人眼球,沐颜就是这样,照片上的她固然美丽,可实际生活中的她,却比照片更多了几分灵动和娇艳,加上穿戴又优雅讲究,所以萧曼冉甫一见面,就意识到在容貌方面,她并不占半分优势。
“萧小姐,店员说您找我有事,请问您是……”
沐颜话没有说完,因为她意识到这位北平来的萧小姐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
“其实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来看看您,因为我对您的丈夫一见钟情,所以想看看他的夫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What the fuck?
这是沐颜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她怎么不知道郁自安去北平一趟还惹了这样一株艳丽的桃花,竟然还这样大咧咧地找到她这个正宫面前来,这合适吗?
萧曼冉也没想到自己会在沐颜面前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不过话说出口她也不后悔,她性子本就这样直爽。
沐颜皮笑肉不笑地往后倚靠在椅背上,双肘在胸前交叉,“所以呢?我就长这样,萧小姐还满意吗?”
“沐小姐确实有一副好相貌,您不必对我有太大的敌意,毕竟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
“这是需要我夸夸您吗?说实话,不是我自夸,虽然您谈及喜欢我先生,可我家先生并不会对我以外的人有所青眼,所以对您的敌意还谈不上,我只是觉得您此举非常失礼,您喜欢一个人是您自己的事,大可不必非要炫到我面前来。”
萧曼冉脸色微微凝滞,继而一笑,凑近了一些,“您一点都不觉得担心吗?我自认为自己长得不差,还是美国名校毕业,家世更是出众,只是输在了认识郁先生的时间上,若我早一些认识……”
“不”,沐颜打断她的话,神情不以为然,“就算你更早认识我先生,他喜欢的人同样不会是你,这点我很确定。”
“沐小姐这样自信?”
“不然呢,您想听到我诚惶诚恐地承认自己不如您吗?萧小姐,您说自己毕业于美国名校,还出身北平名门,请问您的教养便是喜欢上有妇之夫后,来他的妻子面前找存在感吗?
当然,我先生确实长得一表人才,喜欢他的人应该很多,您眼光确实不错,可您不该到我面前来说这些,您指望我给您怎样的回应呢?”
萧曼冉沉默了一瞬,继而开口:“沐小姐,其实我没打算干什么?也没想从您这里得到任何回应。”
甚至郁自安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个人,她只是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热恋之中。
想到这里,她突然起身离开,沐颜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被这位萧小姐一惊一乍的作风无语到了,什么意思,突然来又突然走,这是玩呢!
真是的,大清早的好心情就这样被败坏掉了,虽然她并不相信郁自安会做什么,但毫无疑问,萧曼冉的话还是对她产生了一些影响,所以还上什么班啊,出去逛街换换心情。
萧曼冉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沐颜那里出来,她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觉得自己一个受过教育的高知女性,怎么会像外面养的情妇一样找到人家正牌妻子面前,可有些情绪,又是她自己无法控制或者说不想控制的。
“萧小姐?您没事吧?”
林婉黎的车子驶过九江路的时候,正好看见路上失魂落魄的萧曼冉,萧曼冉当时已经快走到马路中间了,来往的车子虽然不多,但还是挺危险的,林婉黎见状便让司机停车叫住了她。
“哦,聂太太”,萧曼冉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马路中间,她连忙道歉,觉得自己可能挡住了人家过路。
林婉黎温和地对她笑道:“没事的,只是萧小姐看起来心神不宁的,还是当心一点为好,您这是去哪儿,要不要我让司机送您一程?”
萧曼冉这会儿只想独处,所以婉言谢绝了林婉黎的好意,继而重新走回边上的人行道上。
而林婉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的人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聂新元最近新婚燕尔,不仅姻缘上受人艳羡,而且在事业上,他也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经过岳父林一雄的操作,他现在已经成功进入了上海市政厅当行政秘书,上面的总秘对他态度很好,市政厅的老一辈官员也都很看重他的样子,平时处理事务对他毫不避忌。
有的甚至愿意手把手教他,只有李叔林,看着对他一个小辈很是照顾,可这种好总让人觉得隔着一层。
至于聂总长出兵讨伐滇桂军阀的事,却没有上次对江浙一战打得顺畅,一来滇桂地处西南,连绵的大山和割据的势力众多,地形地势复杂,想要取胜很不容易。
二来吸取了上次江浙战败的教训,滇桂腹地各个大小军阀竟然放下前仇,一心团结起来对付国府的军队,所以战事进程极为缓慢,其他各地的军阀纷纷唱衰国府。
这段时间聂总长那里压力极大,直到郁自安已经从苏俄那里回来了,国府大军在滇桂方面还是胜败不定,双方拉锯僵持不下。
“我看这仗这么打下去,没有一两年功夫分不出胜负。”
贾成列至今仍对江浙温家怨念不浅,看看人家滇桂方面,兵力和后备都比江浙要差得多,可自开战以来已经两个多月,国府至今仍未占据任何一所大城市。
“老贾,你还惦记着温家呢?可别再想这些了,又不是你的错,要是他们肯听你的建议,也不会这般兵败如山倒,行了,收拾一下,还要准备招生用的宣传册呢。”
贾成列摆摆手:“写文章的事可别找我,找老陈去吧,我去外面转转透透气。”
“嗨,你个老贾,偷懒倒有一套。”
这会儿已经到了年根底下,外面刚下过一场雪,上海下雪的时候不多,所以贾成列很喜欢欣赏这几天的山间雪景。
军队的生活果然不适合他,自从答应到军校任教,这段时日他过得那叫一个舒心啊,沐颜虽然在别的方面帮不上忙,可她知道招揽人心的重要性,所以每逢过节,都会给军校请来的老师们准备节礼,东西虽然不甚贵重,可胜在心意诚挚。
这些老师们也投桃报李,都快过年了还自发来学校提前准备开年后军校招生和开学的事情。
郁自安从苏俄考察回来还带了好几个苏联人,一个个都是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把他们安顿好之后,他回家想好好跟分别了一个多月的妻子亲近一番,结果却被她一把推开。
“这是怎么了?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谁惹我们家宝贝生气了,跟我说说,我帮你出气。”
沐颜目光凉凉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你惹我生气嘛。”
郁自安一愣,继而笑道:“是不是嫌我走得太久了?想我了?”
沐颜没好气瞪他一眼,“怎么跟你儿子一样自恋啊,郁自安,你跟我说说,你前些日子去北平,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北平?郁自安想了想,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他只是去航校找了两个人而已。
见他一头雾水的,沐颜决定提醒他一下,“你认不认识北平萧家的人?”
“萧家?不认识,倒是听说过,但我没跟萧家的人有任何往来啊。”
“那就奇怪了,你走之后,北平萧家的小姐来找过我,说她对你一见钟情。”
郁自安眉头紧皱,这是干什么?哪来的什么萧小姐,这不是害他吗?他都不知道这位萧小姐长得是圆是扁。
“确实不认识,我会让常平去查查的,你还不知道我嘛,有你珠玉在前,我根本不会喜欢其他任何女人,就算将来老了,在我心里,你也一定会是最可爱漂亮的老太太。”
郁自安这么说了,沐颜其实也就信了,他本就不是会撒谎的人,而且也不屑对这种事情撒谎,这一茬就算暂时揭过去了。
不过在年节时,郁自安带着沐颜和嘟嘟去李家拜年,却在李家见到了一个从藏区来的人。
这人叫陈效勤,前朝武备学堂出身,是李家的远亲,曾被派驻藏区戍疆,文采武功都是人中翘楚。
这次回来是因为藏区最近风波四起,他被人夺权,差点还被活埋,眼看着形势越发恶劣,汉民的生存越发艰难,所以便带了一百多部众从羌塘草原翻过唐古拉山,重新进入汉地,现在在祖籍河南一带安家,这次前来上海,则是为了一桩儿女婚事。
李叔林在席间将郁自安介绍给陈效勤,陈效勤却失声发问一句:“姓郁?”
郁自安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没错,陈先生,我姓郁,郁自安,有什么问题吗?”
陈效勤连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姓氏比较少见而已。”
说罢他仔细打量着郁自安,还看了眼在李家客厅玩闹的嘟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怎么觉得这父子俩,跟另一个姓郁的人有些相像呢?
难不成是真被那人弄出了阴影来,所以一听说姓郁的人便有了应激反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