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失望

郁自安回程前一天去北平大街小巷的繁华门市转了一圈, 给沐颜挑了个水头很好玉色清亮的紫玉手镯,至于嘟嘟,儿子之前跟他撒娇说想要在家里养只小狗, 这个倒可以考虑看看。

他在这边兴致勃勃地为老婆儿子挑选礼物,另一边,李叔林回家后不久就迎来了住在对门的客人。

萧家,北平土生土长的豪门望族,祖上是前朝的武将, 如今到这一辈, 父子几个皆在军政部门担任要职,平时跟李家只是泛泛之交, 毕竟李叔林大多时间呆在上海,双方很少有交集。

所以在听到管家通报萧家父子来访的时候, 李叔林自己也有些纳闷,难道是有什么正事找他。

萧家人长相偏粗犷硬朗,父子俩长得很像,都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干练模样,李叔林招呼两人坐下, 让佣人沏茶端上来,接着双方寒暄几句, 话间萧父看见儿子向他使眼色,便微咳两声清清嗓子, 斟酌了一下怎么开口。

不过军旅之人,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委婉的说辞,只得直截了当地询问。

“是这样的, 李叔父, 请问昨天到府上拜访的那位年轻人可是您的晚辈?”

这话问得也太生硬了吧, 萧家儿子低下头蹙了蹙眉,这种事本来应该让他母亲出面的,可李家没有当家夫人,不好交际,所以只能由他们父子硬着头皮过来打探消息。

“晚辈?”

李叔林乍然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回想,昨天来他家里的好像只有郁自安一人,难道问的是他?

“昨天来我府上的只有一个年轻人,他叫郁自安,您是要找他吗?他确实算是我的一个小辈吧。”

萧家父子对视一眼,郁自安,应该就是这个人了,名字还不错。

“是的,应该就是他了,能麻烦您跟我们详细说说他吗?”

李叔林讶异,难道郁自安和萧家有什么交集不成,于是这话便问出了口。

萧父连忙摆摆手,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李老先生,是我家那不孝女已值婚龄,正巧我昨日在您家门口碰见那位郁先生,见他长得一表人才,所以才动了撮合两个小辈的心思。”

李叔林闻言先是脸上浮出笑意,接着又有些遗憾,要是他自己有女儿孙女,碰见郁自安这样的后辈自然也是不想放过的,可怜这位萧先生一副慈父心肠,奈何遇见的太晚了。

“说来不巧,您要是找我打探郁自安的消息,那恐怕要让您失望而归了,平心而论,那孩子确实长得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可千好万好,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他和郁夫人的孩子已经五岁多了,所以实在是辜负了您的厚爱。”

什么?已经结婚了?这倒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事情,萧家父子闻言心中很是失望,好不容易曼冉看中一个,结果人家竟然已经有妻有子,真是造化弄人。

这便没有可商讨的余地了,萧家兄长走出李家时多问了一句:“李爷爷,那位郁先生是上海人吗?他今年贵庚几何?”

李叔林回答:“他是上海人,至于年纪,二十三四吧,他结婚比较早。”

得到回答后萧家兄长向他点头致谢,李叔林看着他们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说实话,郁自安要是有萧家这样的岳家,那他的路指定要好走得多。

李叔林在这边慨叹,而另一边刚进家门的萧家父子心情就有些难以名状了。

萧夫人本来正在沙发上和女儿说话,见到他们进门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打听到了吗?是不是李家的小辈?”

萧父看了一眼沙发边满怀期待的女儿,心里也是有些遗憾,他摇头:“这事以后就别再提了,那人已经结婚了,孩子都快六岁了。”

“不可能!”

萧梦冉突然大声道,等全家人的目光都看过来,她才掩饰般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他看起来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怎么会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萧巡看了一眼妹妹,思忖着开口:“你昨天遇到的那个人叫郁自安,上海人,年纪确实是二十出头,但人家真的已经结婚很久了,孩子也确实有了。”

“哥哥你们会不会弄错人了,说不定昨天去李家的不止他一个呢。”

萧曼冉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好不容易看中的男人竟然已经结婚生子了。

萧父见状走近女儿,拍拍她的脑袋:“曼冉,昨天去李家的只有他一个人,李老先生很确信这一点。”

萧曼冉愣了一瞬,萧夫人见她久久不动便推了她一下,她一下回过神来,看到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自己,便扬起一个笑来。

“爸,妈,哥哥,我没事的,只是没想到那人已经结婚了,是他没福气了,错过我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美女子。”

这话一出,萧夫人放下心来,她觉得自家女儿可能是被那男人相貌所迷,所以一时兴起,其实要说感情,还真不见得有多少,毕竟两人只见了一面而已。

“那就好,你想通了就好,这世间相貌好气质佳的男人多的是,妈妈让你姨妈那边帮你寻摸着,指定给你找个好的。”

萧曼冉点点头,陪着父母吃完晚饭说了会儿话才回到自己房间,一回房她的脸就垮下来了,她良久没对一个男人动过真心,所以这次的一见钟情着实有些上劲。

郁自安,原来他叫郁自安,萧曼冉躺在床上,放空自己的思绪,心里又情不自禁回想起昨天两人对视的画面,那样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为何会早早结婚呢,她想不明白。

难不成是家里的包办婚姻,所以他才年纪轻轻就有了五岁多的孩子,如今虽说社会倡导新风尚新观念,可遵循传统的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的人不在少数,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夫人会是什么样的呢?

会是那种乡下土里土气的村妇吗?就像曾经追求过她的那几个才子的原配一样。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萧曼冉终究觉得有些不甘心,于是她找了私家侦探专门调查郁自安的事,结果恰巧在事务所遇到个上海来的职员。

职员听了她的委托后大吃一惊:“您要查郁先生?还有郁夫人?”

萧曼冉脱下一双皮质手套放在桌上,微微扬唇:“怎么?有问题?”

职员摇头:“那倒没有,不过郁先生在上海很有名气的,他的事基本上已经被扒烂了,还有郁夫人,上海的报纸上还曾登过她的照片,您大可不必大费周章专门去调查他们。”

“哦?你说他们在上海很有名气?”

“那可不是,不瞒您说,我就是上个月才从上海调到北平的,郁先生别看他年纪轻,可已经是雄霸上海的一方大佬了,他之前……”

职员说了一些郁自安的事迹,接着顿了一下,看看萧曼冉,萧曼冉会意,从包里拿出许多钱放在他面前,职员立马喜笑颜开。

“您听我细细跟您说……”

直到说了半个多小时后他才住嘴,而萧曼冉则对郁自安这个人有了更清晰的印象,同时也对他的好感越深。

“那他夫人呢?”

职员慨叹一声:“郁夫人那就不必说了,一等一的大美人,就连我们上海名媛林婉黎小姐跟她相比,也是远远不如的。”

真的假的?萧曼冉有些怀疑,同时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胜负欲,她揭开自己帽子上的黑纱,将面容展现在职员眼前,柔声问他:“那我呢?比那位郁夫人如何?”

职员看到如此美人先是一愣,继而答道:“萧小姐确实美丽动人,可您知道,做我们这行的,不能跟顾客说假话,我的真话就是,您美虽美,但和郁夫人相比还是差了几分风情和气度。”

萧曼冉闻言心里不太高兴,她向来自视甚高,加上周边人的追捧,让她极为自信,就算是如今身为总长儿媳的林婉黎,她也并没有放在眼里过,如今在一个小小职员嘴里,却得到这般评价。

于是雇人查郁自安的事没了下文,她自己脑子里也有点乱,让她就这么放弃吧,既难受又不甘心,可若是让她去插足别人的婚姻,这种违背底线的事她又做不出来,所以一时间很是痛苦煎熬。

郁自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招惹了一朵桃花,说来他相貌财力地位在上海滩都是一等一的,可或许是惧怕他流露在外的肃杀气质,上海很少有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就算是有这样的人,在常平的安排和防守之下,这样的事也闹不到他眼前来,作为伺候郁自安两辈子的常平来说,他最清楚自家主子对女主子的感情,两人之间插不下任何人,所以他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帮着主子弄走那些不识趣的狂蜂浪蝶。

一行人回到上海时正是清晨,郁自安没有先回家,而是让人开车到狗市给儿子挑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金毛,小狗眼睛湿漉漉的,叫声奶奶的,沐颜以前在宫里养了只狮子狗,她曾抱怨说想要一只大狗,所以把这个小家伙带回去,说不定母子俩都会喜欢呢。

安于涛和许成受两人这次也跟着一起回来了,他们商量后婉拒了郁自安的邀请,选择住在李家,毕竟他们之间有亲缘关系,不像郁自安,他们至今还未答应到他的军校任教,一切还得等明天去学校参观之后再说。

于是两拨人分道而行,郁自安到家的时候沐颜去公司了,儿子去学校了,他扑了个空,想象中的娇妻幼子围着他打转的场景一个都没有,正好常平说潘时年有事找他,于是在家没呆多长时间又出去了。

这样一直忙到傍晚,他才悠悠走进家门,门口汽车鸣笛声刚刚响起,嘟嘟就跑出来追着车跑,等郁自安从车上下来,怀里迎面就扑进一个小胖子。

十一月的天气,沐颜已经给儿子穿上了薄棉袄,嘟嘟整个人圆润润的,直接抱住郁自安的大腿,这样还不满足,使劲儿勾着他蹲下身,郁自安如他所愿,嘟嘟终于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十分煽情地来了一句“爸爸,我好想你啊。”

郁自安有一瞬间挺感动的,不过这份感动没持续几秒,因为这小子直接双腿盘着他的腰不起来了,差点给他弄倒了,最后还硬是赖着人把他抱起来,真是对自己的体重没一点概念,多大了还要人抱。

“爸爸,你不能偏心的哦,我看到你之前抱着妈妈,妈妈不比我重吗?”

郁自安托着嘟嘟的胖屁股站起身,损他:“那你还真是不心疼你爹,不是说要做个孝顺儿子吗?还跟你妈妈比。”

嘟嘟被他的抱姿弄得不舒服,于是使劲坠着屁股往上挪了挪,胳膊勒得郁自安紧紧的,嘴里还嘟囔着:“你不应该夸夸我吗,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不喜欢爸爸妈妈抱着了,我都委屈自己给你抱了,怎么还不领情呢?”

郁自安咂舌,合着这还是他的过错了,这小子要不要脸了。

“所以抱你是你奖励我的福利了?儿子,来,爸看看,咱这脸是不是又大了一圈?”

嘟嘟别看小,但是脑子里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的,人家是这么说的。

“爸爸,你要珍惜我小的时候,等我长得跟你一样高的时候,你想抱我也没机会了,你看小孩子小时候多可爱啊,你得珍惜我这段时光啊,再说你就我这么一个大儿子,你抱着我难道没有一种幸福感吗?”

还幸福感?这小人儿脑子是怎么想的呢?

嘟嘟上学的时间越久,他有时候冒出来的一些稀奇古怪的说法郁自安就越发不能理解了。

“谢谢,很幸福,您是我儿子,我抱着您那是应该的,我深感荣幸,所以咱们能进去了吗?”

嘟嘟一挥手,很豪气的样子:“进去吧,爸爸,不过妈妈去医院了,好像她公司的人住院,她去探病,所以没带着我。”

“你是说妈妈下午接了你放学才去医院的?”

嘟嘟点头,“妈妈说让我们先吃饭,不用等她。”

于是父子俩坐在餐桌前吃饭,席间嘟嘟一直跟郁自安说他学校的事情,完全没提过小狗的事,这让郁自安不禁有些纳闷儿,这孩子不是一贯很喜欢小狗吗?按理说这会儿应该正为有了小狗高兴呢,怎么是这么平淡的反应。

“你没觉得家里多了什么吗?”他忍不住问。

嘟嘟吃得一脸饭粒,他茫然抬头:“多了什么?”

郁自安刚想说小狗啊,结果就看见常平提着狗笼从外面走进来,“五爷,我下午叫人带着小狗去兽医诊所打了针,这不,现在才给送回来。”

“哇,小狗,爸爸,你给我买狗狗了?”

嘟嘟兴奋地从椅子上滑下来,跑上前伸手去接常平手里的狗笼子。

原来是孩子还不知道家里多了狗的事,郁自安看着兴高采烈的嘟嘟,不自觉地也勾起了唇角。

而另一边的沐颜在探视完病人过后,意外地在住院部门口和沐家夫妻俩狭路相逢。

她毫不在意地跟对方擦身而过,对两人视若无睹,而挽着沐拓胳膊的陈爱芳则转过身盯着她的背影好几秒,直到沐拓提醒她“发什么呆呢?”她才恍然回神。

强挤出一抹笑来,陈爱芳稍作解释:“老爷,就是看到了楚兴帮的郁夫人,所以一时失神而已。”

沐拓年纪大了,闻言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睛向外看去,只能看到一个袅娜的背影越走越远。

“你说刚刚出去的女人是郁自安的夫人?”

“嗯”,陈爱芳扶着沐拓的胳膊继续往里走,嘴上不经意道:“说起来这位郁夫人也姓沐呢,听说祖上也是苏州人,倒是跟咱们家挺有缘的。”

陈爱芳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之前她一直叫人盯着沐颜那边,结果不出她所料,向家的人确实经不住诱惑,从苏州来到上海想投靠沐颜,其中还包括沐颜的亲生母亲。

原本这群人能当作马前卒来对付沐颜,毕竟一群跟吸血的蚂蝗一样的亲戚可不好对付,又有沐颜的母亲夹在中间,想必她处理起来肯定会束手束脚。

可沐颜的行事完全出乎她所料,竟是对自己的母亲都毫不留情,甚至底下人跟她报说向家两个儿子被沐颜打了个半死,还动了抢,她听到这里就顿觉不妙,如果沐颜对向家这样心狠手辣的话,那向家一群人根本就是废子,起不了丝毫作用。

后面没多久就听说向家长子向金斗死了,向银斗勉强捡了一条命回去,而向秀荣被亲生女儿吓破了胆子,生怕侄子的命运会落到自己身上,所以赶忙想带着女儿回苏州。

可她的小女儿似乎贪恋上海繁华,迟迟不愿回去,最后向秀荣拗不过她,只能陪着她在小弄堂租了间房子,两人也不知道要以什么为生。

而向家,自向金斗死后,郁自安担心沐颜受到报复,便通过切尔列科夫的关系把向家一家子都弄到西伯利亚去了,就像沐颜之前开的玩笑一样,叫他们去西伯利亚种土豆去。

这下一家子还真去异国他乡种土豆了。

陈爱芳的人原本还注意着向家人的动态,可自从一夜之间向家人从上海消失,她就有些害怕了。

刚好那时苏州那些老不死的找来上海,还闹得沐家满城风雨的,她也就顾不上沐颜那边的事了,今天她和沐拓来医院就是来伺候沐家那几个老货。

他们可真是好运啊,一大把年纪竟然还能在那场战事中活下来,还能耀武扬威地找上门来对着街坊四邻,跟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她和沐拓故意想害死他们。

几个老人家,又是长辈,哭得声泪俱下,自然天生就占尽了大家的同情,一时间她和沐拓的名声在附近算是臭了,就连家里的小辈出去交际也要被人问几句真假。

甚至这几个老不死的还嫌事情不够大,愣是叫来了不少报社记者,指责她和沐拓蔑视宗族,谋害族老,不孝不悌,好在他们中有人当时一口气没上来径直昏了过去,她借此机会赶紧做戏将人送到医院,本想着缓和一下彼此的关系。

结果倒叫这些老不死的换了个地方闹腾,人家几个往医院病房一住死活不出院,说是担心出去了她和沐拓会害他们性命,于是她这就得每天过来精心伺候着,家里还有一群他们带来的妻儿子孙跟寄生虫似的谋算着她的金银财宝。

这段日子这些人可把她折腾得够呛,所以当她的兄弟在老家被打断腿后,她一下就想到了沐颜。

沐颜可不知道陈爱芳如今满脑子都是对她的恐惧,不过陈爱芳哥哥的腿确实是她让人打断的,当年陈爱芳谋划着算计沐南筝,她哥哥可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呢。

至于陈爱芳,现今先看着沐家那群活宝族老戏耍着她玩吧,那些人可不止想报复她呢,还算计着想把她的家底掏空,等她和那些人先斗智斗勇一阵子再说。

到家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半了,客厅里灯亮着却空无一人。

“夫人,您回来了?要不要给您下碗面?”厨房的人还在守着,听见外面的动静连忙出来招呼沐颜。

沐颜摆摆手,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先生呢?”

“先生哄少爷睡觉去了。”

沐颜点头,跟厨房的人说让她们早点休息,她直接拎着包上了二楼,嘟嘟房间的床头灯亮着暗光,里面郁自安好像在给儿子讲故事,沐颜没打扰他们,蹑手蹑脚地回房洗漱去了。

等到九点多沐颜已经收拾好躺在床上了,郁自安才伸展着身子走进来,一下子就扑在正躺在床上的沐颜身上。

“干什么?作死啊你!”

他这突然的一下给沐颜吓了一跳。

郁自安翻身直接将两人换了个位置,让沐颜躺在他身上,他的手紧紧握在沐颜腰上,仰头在她嘴上轻咬一下。

“我发现你和儿子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啊,以前见到我唯唯诺诺的,现在一个张口闭口老郁,一个还嫌弃我骂我,真是长本事了啊。”

沐颜瞪他一样,索性在他胸口撑起身子,嘴上不饶人道:“那可不,这都是您老人家惯的,您就受着吧,还当您是皇帝呢?要不要我再给您请个安啊?”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