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这话一说, 穆二胖脸颊微微发红,伸手搔了搔后脑勺。
他这搔头的模样倒跟小时候一般无二,周氏一下子就把眼前这个看着有些陌生的少年和她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给对上了号。
沈翠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现在这样正好,要他还跟从前似的胖出个二三层下巴, 反而不好了。”
穆二胖这‘香饽饽’一过来, 方才还没几个人的驿站大堂,迅速过来了几个人。
于是大堂也不适合说话了,沈翠就让周氏带上丫鬟跟自己回楼上屋里去。
周氏素来听他的话,立刻挽着沈翠的胳膊扶着她上楼, 一边走一边说:“我看娘怎么也比之前瘦了?”
穆二胖张了张嘴, 正要说她是最近生了病,沈翠看他一眼,穆二胖便心领神会地把话咽了回去。
不过一进到屋子里,周氏一下子闻到了药味, 而沈翠今日出去的匆忙, 喝完药的碗还放在屋里的桌上,她不怎么喜欢小二进出自己的房间, 所以那碗便还没有收起。
所以便是穆二胖不说,心思细腻的周氏也就一下子知道了。
见瞒不住了,沈翠便只好道:“就是身上带着病, 今天才算是好了, 所以前头才没想着使人给你捎口信, 捎了口信你肯定直接来瞧我……没得让你知道了跟着一起操心。”
“原我说闻着娘身上隐约有点药味儿, 我还当是自己闻错了。”
虽然婆媳二人如今看着还是跟姐妹似的, 但沈翠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确实不算年轻了。
周氏仔细问了大夫看过了, 也吃了好几天的药, 又端详了一阵沈翠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刚在屋里坐定,周氏的两个丫鬟才进了来。
两个丫鬟一人胳膊上挎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刚就是取东西去的。
沈翠看着挑眉笑道:“你这是要搬来跟我住?”
周氏笑道:“娘要不嫌我挤,我回头收拾一阵住过来也成。不过眼下嘛,这却不是我的行李,而是我给您和二胖带的东西。”
说着话,周氏起身帮着丫鬟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头的东西跟周氏当年离开青州府时私下准备的差不多,就是给沈翠和穆二胖的衣裳和鞋子。
当然了,现在的周氏不仅是官太太,自己的小生意也做的越发红火了,手头宽裕了,所以她准备的衣物的档次也提高了不少。
她先拿出青色袄裙在沈翠身上比划,“从前只会裁衣,却不会绣花,给娘做的衣裳太素了。这三年总算是学了一点,就给娘的衣裙上绣了兰花。穿着更显年轻些。”
后头她拿起穆二胖的袍子,为难道:“二胖的估计就不大合身了,娘虽然在信上说了,我是真没想到瘦了这么多。”
穆二胖说没事儿,“宽宽松松的穿着才舒服呢。”
周氏说这哪儿成呢?
“你如今可是举人了,穿着不合身的衣裳多不好?这京城呐,好些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那我去跟小二要针线?”
周氏笑着说成,“我当场给你改。”
丫鬟说要代劳,穆二胖习惯亲力亲为,就说不用,自己去就成。
他出去了,周氏又催着沈翠把新袄裙换上,把身上带着药味的袄子给脱下来。
沈翠进了屏风后头,周氏没让丫鬟去服侍,自己跟着过去,亲自帮她一道把外衣脱了,又帮着她系新袄裙的系带。
这人呢,有的是分别久了,感情就淡了。有的人则是正因为有过分别,所以越发珍惜聚在一起的时候,越发亲热。
周氏显然就是后者了。
尤其是这三年来,她跟各种阶层、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触久了,越发能分清好坏了,便越知道前头沈翠把她当女儿那般,带在身边教养的一番苦心。
而且上京后的这些时日,她虽然不用和穆云川分隔两地了,但穆云川依旧是早出晚归,夫妻俩只有早晨和晚上那么一会儿工夫可以相聚。
所幸,沈翠跟她说要找些事情做的教诲,她一直没忘,加上穆云川也没干涉她这方面的自由,所以他忙,她也同样不得闲。
两人早上一道吃了早饭,就各自出门,晚上入夜前差不多时候回来,再一道用个晚饭,说上会子话。
虽然依旧称不上多甜蜜,但也称的上是相敬如宾。周氏所求不多,对这种日子十分满足。
而反观其他人——像穆云川同届考上的那个榜眼,跟他一起入翰林院当了同僚。
那位榜眼年纪比穆云川年长几岁,已经快到而立之年了。
他的妻子也是他微末时娶的,出身还比周氏好上不少,是小富人家的小姐。
但是她就是那种守在后院一亩三分地的寻常妇人,丈夫早出晚归,她就怀疑他在外头另外安置了莺莺燕燕,一边以泪洗面一边身子每况愈下。
其实她只要想想,虽说老话常说‘负心多是读书人’,但读书人最重名誉,哪怕真有了别的想头,也不可能在刚得势的时候,就弄这样的事儿,抛弃糟糠之妻。还要官声不要了?
他们这些寒窗苦读半辈子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这方面的东西了。
周氏偶然和那位夫人相见的时候,就这般劝了她一二句。
那夫人既能在榜眼微末时就选择嫁给她,则也是有些想法和眼光的,周氏浅浅一点,就把她点醒了。
被点醒之后,她把周氏视为恩人,拉着她道:“我自小便没了母亲,很多事情都无人教导。还要靠妹妹来点我,实在惭愧。”
对上她的千恩万谢,周氏让她莫要客气,只在心里感念若不是沈翠前头的教导,怕眼下自己可能真的跟这位夫人一样患得患失。
周氏一边回想旧事,一边妥帖地帮着沈翠穿戴整齐。
她陪着沈翠照镜子,沈翠看着两人镜中的倒影,道:“你先说二胖瘦了,又说我瘦了,我怎么看你也瘦的厉害?”
周氏脸上笑容不变,“我素来就不长肉,娘也知道的。而且这不是日常也忙着自己的小生意。”
沈翠一想也确实是这样,便没再多问。
等到没多会儿穆二胖拿来了针线,她周氏又当场改袍子,而后让穆二胖回自己屋去试穿。
看着他们母子俩都穿戴一新,周氏便越发高兴了,挽着沈翠的胳膊道:“可惜今日时辰不早,娘也是从外头回来,得好好休息才成。不然我今日还想领娘去我的铺子看看,虽只有一间,门面也不大,但却是我这三年一点点经营起来的。”
沈翠笑道:“这敢情好,那回头我去看看,看中的都直接都拿上。”
“拿!都拿上,把我那小铺子搬空也不碍事儿!”周氏一边笑,一边手脚飞快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金簪子,伸手就给沈翠插戴在了发髻上。
沈翠反应过来的时候,金簪子已经稳稳地落在了自己头上,她也只大概摸到了是一朵小花的形状。
“是兰花,翠微兰花,我特地让人打的。”周氏笑着同她眨眨眼,又补充道:“是我自己挣的银钱。”
意思也就是这是她这些年挣来的银钱,并不是用的穆云川的银钱,让沈翠别推拒。
沈翠笑着无奈道:“人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跟你分开三年,你刚说认不出二胖,我也快认不得你了。”
眼前这个爽利又爱笑的周氏,跟三年前相比,变化已经很大,而跟原书剧情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工具人,则更是判若两人。
“今儿个是太高兴了,往常我可持重端方了。”周氏说着看了一眼丫鬟,丫鬟便接口道:“老太太明鉴,我们太太日常在家确实是端方的很,今日确实是见着您和二老爷,才跳脱外放一些。”
丫鬟正正经经回的话,但看着二十七八岁的‘老太太’和才刚十五岁、脸上稚气未脱的‘二老爷’听完之后,神色都古怪起来。
周氏也忍不住抿了抿唇,摆手让丫鬟别回话了,又小声跟沈翠解释道:“这是夫君入翰林院之后为我从外头买来的丫鬟,早先我本来不想要人服侍的,毕竟家里只我们二人在,住着的院子也不大,我得空的时候自己收拾一下就成。但无奈我们一直未收拢下人,却有人变着法儿想往我们家塞人,为了堵住这些人的想头,所以才从牙行买了人。他们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有时候做事和说话都欠妥一些。”
那丫鬟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沈翠当然不会和这个年纪的半大孩子计较,只点头道:“看得出是心眼儿实诚的。”
穆云川选出来的人,若是说话做事都欠妥,便是他特地选的实心眼了。
真要是那种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的聪明丫鬟,则又要让人担心会聪明过头了,奴大欺主,不把出身低微的周氏看在眼里了。
早些时候,穆云川回到青州府,仔细观察了周氏一段,确定沈翠把周氏和二胖教养照顾的极好,他对着沈翠的态度才和缓真实了一些。
今遭也是一样,看穆云川高中之后也没亏待周氏,沈翠同样也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同周氏道:“你回去后也跟云川说,我这儿一切都好,等回头安顿好了,他再过来不迟。”
穆云川在人前还是恪守孝道的,省的他回头还得过来装样子,沈翠也得招待他。
便先主动提出让他别过来,既不会损了他的名声,又省的两人都得忙。
经过换衣裳、改衣裳,又是说了好一会子话,此时外头夕阳已经西垂。
再过不久就是关城门的时候了,所以尽管周氏心里十分不舍,也得离开了。
沈翠把她到门口,见她脚步挪的极慢,便劝慰道:“左右不管后头的境况如何,这半年我都是在这儿的,等你得闲了随时来看我都成。”
周氏顺从地点点头,刚要走出屋子,突然又恍然道:“忘了把这个给娘了,也是我自己挣的。”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不用说,里头自然也是她这些年攒下的体己。
沈翠这就不肯收了,一边说自己身边银钱够用,一边按住她袖子下的手腕。
这一按之下,沈翠变了脸色,“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周氏忙要缩回自己的手,但沈翠拉着她没放,把袖子捋开一截,就见到了周氏瘦弱的手腕。
真的是瘦弱,皮包骨的那种瘦,沈翠又上手捏了捏她的肩胛,确定眼前的周氏比早前吃不饱、穿不暖,独自在家做这缝补浆洗活计时还瘦弱了好几分。
周氏嗫喏着没有回答,沈翠就看向她身边的丫鬟。
那丫鬟确实是个实心眼,红着眼睛回答道:“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太太最近半年无缘无故就瘦了好多,老爷请了很多大夫来看,连京中最负盛名的黄大夫都请来了……大夫们都说太太身体无碍,脉象上看不出半分不妥。但她就是……”
沈翠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一众大夫都看不出来任何不妥,人却无缘无故地瘦成这样,这还用问?肯定又是那个该死的法则搞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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