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来了劲儿的卫恕和崔斐都先搁下了书本, 转头又开始论起所谓人与自然和谐的风水理论,更以书院中其他人的事实来佐证。

“我弟弟就是打小落下的肺疾,吃了好些年的汤药都不见好。入了书院也就一年, 沉疴旧疾就不药而愈了。”

“是呀,沈兄来府学的时间短, 不知道我从前的境况, 比现在还胖出半个人呢!也是这一年在翠微里瘦下来的。”

说完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梅若初。

毕竟论经典事例,梅若初身上的事儿也很有说服性。

不过这种事儿,他们旁人来说是不大好的,因此二人就闭上了嘴。

梅若初好笑道:“我的事儿没什么不方面提的, 我从前倒霉透顶, 几次参加科举,还没开考就因为遇到了各种意外被赶出考场。也是到了翠微才转了运。”

前头穆二胖已经挑起过这个话题,但是人家沈傲霜根本不信奉这个,穆二胖就对他们频频使眼色。

但卫恕跟崔斐你一言我一语的, 说的兴起, 愣是没察觉他的示意。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能插上话了, 穆二胖描补道:“沈兄不信风水那些哈,这种事儿本来就是见仁见智。”

卫恕和崔斐悻悻地对视一眼,也是, 跟不信这些东西的人说这些, 怪不识趣儿的。

穆二胖说的没错, 这要搁之前, 就算听到这些真是事例。

沈傲霜也会觉得夸大其词或者是他们心理作用, 而眼下他亲自过来了, 既察觉到了身上发生的细微变化, 又试过了沈翠那‘惊为天人’的厨艺,便彻底改变了想法。

甚至退一万步,就算今遭感受到的这些都是假象,他也不舍得打破。

沈傲霜便立刻歉然道:“前头是我孤陋寡闻,见识短浅,因此才说不信。”

而且因为他们都先说明了自己的情况,所以沈傲霜也没再瞒着其他人,接着解释道:“我身负残疾,五感都远不及常人。但今遭到了此处,却能感觉到五感比之前敏锐了不少。尤其是吃到山长亲自烹饪的那道汤羹,味道之鲜明浓烈,实在是我生平仅见,所以方才在桌前失态了,诸位兄台见谅。”

其他少年知道他原来有残疾在身,再联想到前头的事儿,都是心有戚戚然忙道不会。

说完这个,沈傲霜又对穆二胖道:“寒山兄用心良苦,想来邀请我教你作诗是假,想让我到书院里‘调养’才是真的。这份情谊,我实在……”

穆二胖拦住他即将出口的道谢,只笑道:“邀你作诗怎么就是假呢?也是真的!咱们互惠互利。”

后头众人一起讨论完功课,劳不语挨个指点过他们,就到了自习的时间。

沈傲霜就真的开始对穆二胖倾囊相授。

那是一套他自己研究的作诗方法,是穆二胖完全没听过的。

梅若初自己诗才了得,并不用按着别人的路子走,那样反而可能会损了自身的灵气。

卫恕和卫奚习惯了像做应试作文那样写诗,更也养成了习惯,半路出家很容易邯郸学步。

崔斐倒是和穆二胖一样在认真听,不过他资质和两人差着一截,就不大听得懂。

所以后头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他们几人都先去睡了。

穆二胖和沈傲霜一直在课室里论到后头他出来上了趟茅房,才发现月至中天,夜色浓重,书院里其他的屋子都熄了烛火,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

他素来是能熬的人,早些时候把梅若初熬睡过,没想到沈傲霜身体也这么好。

若不是出来一趟,看他半点不困倦的模样,穆二胖一直觉得时辰还早。

他再回课室后十分抱歉,“听沈兄说的兴起,竟忘了时辰。”

沈傲霜说不会,“寒山兄方才提出了一些见解,也让我有不少收获,如你所言,咱们互惠互利。”

“幸好明日是休沐,咱们可以睡得晚些。”这么说着,穆二胖就带着他去净房简单洗漱了一番,自去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穆二胖还是按着平时起身的时辰醒了。虽然说了今日可以睡得晚些,不过生物钟这种东西也是改不了的。

他体质倒是没跌,只是眼皮发沉,一边跟其他人一道穿衣,一道想着自己得轻手轻脚一些,别把睡在旁边的沈傲霜给吵醒了。

结果等他神智清醒过来,转头一瞧,另一边的炕位上已经没人了,而他昨夜给沈傲霜拿出来的被褥也在炕头叠得整整齐齐,显然人家早就起了!

穆二胖赶紧顾不上困了,穿鞋下炕先去洗漱,而后在书院里转了一圈,在课室里头找到了沈傲霜。

因已跟翠微的人交过了底,所以沈傲霜并不再伪装,而是趴在桌子上看书写字。

昨儿个其他人写功课那阵,他还没跟大家交底,所以只伪装而已,后头不必伪装了,就又和穆二胖论起诗文,所以眼下他在写府学里的功课。

“沈兄怎么起这么早啊?”穆二胖一边说话,一边又打个呵欠。

沈傲霜抬头笑道:“我素来睡得就少,今儿个都已经是起得晚了。”

两人说着话,沈翠已经在庭院里吹铜哨集合了。

“到了书院里做早操的时间了,沈兄先忙,等做完□□来喊你吃早饭。”

沈傲霜笑着点点头。

他没和穆二胖说的是,今早起来他的五感又清晰了一些,变化仍然是缓慢而细微的,但对他而言,也足够欣喜若狂了。

因此才在炕上半点儿躺不住,醒了就立刻起了。

而且今天两人如往常一下,说话的时候隔着几步距离,他却能把穆二胖的面容看清个七八分了——

前头府学那开学那日,他没找到课室,便错过了一众新生互相介绍的环节。后头也几乎不与府学里其他同窗交流,又因为他只能看清穆二胖大概的轮廓,便一直以为穆二胖跟他差不多大,只是生的比自己还矮小一些。

原来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个两三岁,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

这个话就没必要说给穆二胖听了,所以沈傲霜只是忍不住弯了弯唇。

也就两刻来钟,早操结束了,沈翠在主屋里摆上了早饭。

穆二胖过来喊了沈傲霜一道过去。

少年们休假的时候,沈翠也给阿姚放了半日假,让她中午之前过来做午饭就成,所以早点就是外头买的包子、油炸鬼配清粥。

尽管这些东西并没有昨儿个沈翠亲自做的那道汤羹味道浓烈,但对于嗅觉味觉又恢复过来一些的沈傲霜而言,自然也比平时的饭食美味许多。

所以他这次吃完了一整个包子并一碗粥。

等到吃完,沈傲霜便主动提起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能不能和卫兄梅兄崔兄他们一道,做翠微的学生?”

这种对方先提出意向的状况,沈翠应对起来就自如多了,就道:“这也不算什么‘不情之请’,我们书院的规模你也知道了,既愿意入学,我们自然欢迎,但也有些规矩。”

规矩就还是前头给崔斐定的那套,要暂时留在书院一段时间,而且不能带家里的什么小厮家丁进来,什么时候能回家了,就得沈翠说了算。

这个规矩对别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但对沈傲霜……沈翠跟前头穆二胖想的一样,想着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自家孩子,她这当家长的是绝对不会放心的。

但沈傲霜立刻回答道:“这个绝对没问题,我会和家里说明情况的。”

“还有就是束脩和食宿生活费用……”沈翠说着又有些顿住,因为沈傲霜的穿着打扮十分普通,看着不像是能拿的出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模样,但若直言可以让他先赊欠着,又怕有些伤了他那颗比旁人都敏感许多的自尊心。

沈翠就换了种说法:“傲霜应当不知道我的姓氏,我们同姓,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也是缘分一场。”

书院里其他人也从沈翠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一些她的为难,劳不语就笑道:“就是,这天下姓‘沈’的我一共知道、认识三个,一个就是京中赫赫有名的沈阁老,还有就是咱山长和傲霜了。缘分一场,费用那些稍后再论。”

其他人也帮着岔开话题,穆二胖问说:“那位沈阁老很有名吗?”

他一直在村里读书的,到了府城才不过一年。因此这方面的见闻确实不多。

这个不用劳不语亲自解释,卫恕道:“是啊,沈阁老是两朝重臣,当过许多界的科举考官,门生众多,却是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的性子,并不做弄权揽权、结党营私那些事儿,当今都尊他为‘天下之师’。”

劳不语补充道:“他老人家确实刚正,当年我的功名就是他给捋去的。前头你们院试不是考了一道关于‘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的试题吗?他老人家就是此等君子的代表,听闻他对旁人已经算宽容的了,对自己和自家后辈才是严苛,让他们回原籍隐姓埋名,和旁人一样参加科举,考出名堂了才能言明自己的出身,半点儿便利都不会给。这种事天下几人能做到?毕竟咱们普通人努力一生,想的也是惠泽后代。就是不知道他老人家原籍在何处,好像是为了防止别人打探,一直不曾对外透露过……所以啦,我心理也并不记恨他,毕竟他老人家高风劲节,是吾辈所有读书人的楷模。”

穆二胖听得直点头,看他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反而把挑起话题的沈傲霜给落下了,便转头询问沈傲霜说:“沈兄也知道他老人家吗?”

沈傲霜动了动嘴,最后只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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