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卷之后, 出了伸展不开的考棚,穆二胖方才恢复过来一些——考场内众人都在小考棚里窝了四天,那气味实在不好闻。
尤其是到了最后一天, 他甚至闻到了那种气味。
想来是附近有人不想被盖上‘屎戳子’,所以在自己的考位上偷偷解决了。
深呼吸几次之后, 头晕眼花的感觉减少, 他便跟着军士快步出了考场。
此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日工夫,龙门外头接考的家长并没有很多,沈翠一直盯着他的Q版小人,他交卷的时候, 她便已经站到了最显眼的地方候着。
在穆二胖出来之前, 和他结保的其他几家人也先后到了。
照理说穆二胖先出了来,他们几家人挂心自家孩子,少不得得问两句。
穆二胖都做好准备回答他们的问题了,但他脸色实在是差, 众人见他这样也就没和他攀谈, 让他赶紧歇着去。
沈翠特地借了卫家的马车,接到了人之后就赶紧让他上车。
要搁平时, 母子俩四天没见上面了,穆二胖肯定多的是话想和她说。
今儿个上了马车后,他只睁眼看着她, 累的说不出话来。
沈翠立刻道:“你歇你的, 等你缓过来了, 咱们多得是说话的时间。”
穆二胖这才闭上了眼睛休息。
考场回书院也就几刻钟, 但这么一会儿路他却直接睡着了。
但马车里睡得也不安稳, 何况这几日他也没好好的吃过一餐饭, 沈翠尽管不忍心, 还是把他喊了起来。
书院里,其他几个少年都在府学里未归,只劳不语在。
劳不语就歇在倒座房里,听到外头的响动,知道他们回来了,就立刻迎了出来。
他也发觉穆二胖脸色不对,就也不和他说话,催着他去用饭、沐浴、出恭等,等他收拾完了,时间也就到了下午晌。
穆二胖困得不行了,没等到其他人从府学里回来,回屋躺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这一觉,穆二胖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傍晚,差不多十二个时辰。
一觉睡上这么久不见醒,书院里头其他人都担心坏了,崔斐还特地回家了一趟,把崔家的老大夫请到了书院。
老大夫进屋给他把了脉,出来后说不用担心,说他是只是累着了。
后头沈翠来看过他几次,见他睡得香甜,系统里的体质又在逐步回升,便也没有喊他。
醒来之后,穆二胖总算感觉一身轻松,先去了一趟茅厕,而后就往课室去——日常这会儿大家都已经用了晚饭,聚在一处写功课。
今天亦是如此,课室里安安静静的,众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儿。
穆二胖本来正准备悄悄退出去,自己找点吃的垫垫肚子再过来,卫恕一个发现了他,忙搁了笔笑道:“寒山睡醒了?”
这话一说,其余人纷纷合书的合书,起身的起身,上前簇拥着他进了来。
卫奚问:“身上难受吗?睡了这么久,头晕不?”
不等穆二胖回答,卫奚已经伸手去摸他的脉象,俗话说久病成医,前头他断断续续吃了那么些汤药,也看了不少医书,多少懂一点。
崔斐前头跟他境况差不多,也在家里大夫的耳濡目染之下通了一些医理,就也捉了他另一条手腕来把脉。
两只手全让人拿住了,穆二胖赶紧道:“没有难受的,就是累着了,一觉起来就都好了!”
沈翠看他们几个说上话了,就准备去给穆二胖弄些吃的,卫恕已经抢先了一步,很快端着一个托盘过了来,托盘里头是几个简单却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熬的稠稠的粥。都是阿姚帮着温在灶上的。
于是大家也顾不上说话了,都催着穆二胖先吃东西。
穆二胖确实觉得饿了,就一边喝粥一边道:“我真没什么,前头在里头窝着也不是很难受,就是最后一道题把我难住了,想了特别久,中间也没怎么吃饭和睡觉,一口气答完之后,就觉得头疼,如今睡过一觉,就完全好了。”
确认他身体确实无事,劳不语才让他跟前头一样默写试卷。
后头众人围在一起看,等看到最后一道题,连劳不语都蹙眉道:“这最后一题属实是难了点。本场不过是府试,应考的都是才考过县试的学子。却出了这样一道需要博古通今的题……”
卫恕卫奚和崔斐都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不怪穆二胖想这题想的头疼,这题若是让他们当年参加府试的时候考,想来也绝对不会轻松。
梅若初跟着道:“不过出卷人应也是考虑到了这层,所以留着情面,只问了五六七九之经,而未问十一、十三之经。”
听到这儿,卫恕他们都跟着头大,这十一、十三之经别说是考童生了,就是考他们这些秀才,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且得费一番神思呢。
“不过说来也不算一桩坏事,”劳不语最后道,“若是考的题目简单,大家都能答出来,则还得看谁的答案更贴合主考官的心意,凭他的喜恶来排名次。题目偏一些,答出来的人少,而且寒山写的这般全面,历来的几种说法都答得头头是道,名次肯定差不了。”
讲完卷子,众人还是接着写府学里头的功课,穆二胖则还被大家劝着去休息。
他睡饱了觉,委实睡不着,就和沈翠回了主屋。
算上他昏睡的时间,母子俩五天没说上话了,此时又没有外人在,穆二胖跟着她进了内室,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就打开了话匣子。
沈翠之前虽然能通过光幕看到他的小人,了解他的动向,但并不能知道所有的情况,就像穆二胖说有人为了防止被盖上‘屎戳子’,私下里在考位上解决,弄的附近考棚臭气熏天的事儿她就完全不知道。
好一通说完,时间也不早了,课室那边的少年们也都写完了功课。
他们也是五天没好好说话了,同样是一肚子话想和穆二胖说。
他们几个小子自然是不方便进沈翠的屋子的,就站的远远的,在外头假装咳嗽。
沈翠就笑着催穆二胖回屋去,“你再不回去,你卫大哥的嗓子都要咳哑了。”
穆二胖穿鞋下榻,飞快地出了去,和他们闹在了一处。
第二天一大早,何清和张子安并他们的家人又来了一趟,他们是来辞行的。
听说他们现下就要走,穆二胖的第一个反应是想问怎么不看了放榜再走?左右也没几天了。
但看到何清跟张子安脸色都很差,此时距离考完已经过了两天了,他们俩又都是年轻力壮的年纪,照理说再怎么累也该缓过来不少。
所以他们的脸色跟身体原因没关系,而是跟心理有关。
穆二胖就猜着他俩应该是没考好,不好到根本不可能考中,所以也就不用留在府城看放榜了。
沈翠同样也察觉出来一些,就道:“左右咱们永年县出来的考生也不少,回头和他们打听也是一样。而且后头喜报也会传到各个地方去,大家在家里听信儿也是一样。”
大人们并不熟稔,说上几句寒暄也就罢了,三个少年却是处成了朋友的,沈翠就让他们自个儿去说话。
没有大人在,何清和张子安强装出来的一点精气神也立刻委顿下来。
何清先开门见山道:“最后一道题我只知道五经,其他一个字未写,所以我肯定是考不上了。”
张子安道:“除五经外,我只写出了六经和七经,但也只写了书目,并不知道是什么朝代起始,什么出处。”
穆二胖特别理解地点头,“咱们老说‘四书五经’的,平时哪会去记那些?”
说完,两人便向穆二胖求解那难住他们的最后一题,何清话糙理不糙,说这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穆二胖便讲了自己的答案。
何清笑得特别苦涩,“其实跟记没记住没关系,我族爷爷家里的那些书早就让我倒背如流了……穆兄弟刚提过的《一字石经》我莫说读,连名字都未听过。”
他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讲其他经书的记载。
张子安也跟着微微颔首,他也确实并未听闻过这部书,所以他之前还以为自己七经的部分写对了,原来根本没写全。
气氛又不大好了,何清抹了把脸,用肩膀撞了撞张子安,张子安笑道:“穆兄弟别替我们难受,本来我们县试的名次就很一般,没多少希望考上的。又恰好今年题目超出了我们平时的涉猎。而且不止我们没写不出,我们住宿的那间客栈里也有好几个同场的学子,昨儿个听他们交流,也是愁云惨淡一片,大家都没写出来呢。”
何清点头说就是,“今年吃过一次亏,明年就知道不该只看那么几本书,得想办法多涉猎一些旁的。再说也不可能年年都考这么难,府试也是一年一次,我们明年再过来就是。”
见他们二人虽然面色差了些,却没有意志消沉,穆二胖也就放下心来,和他们约好明年这会儿在府城相聚。
几日之后,府试放榜了。
永宁县水云村穆寒山位列榜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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