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县城, 沈翠依旧是借了卫家的马车,卫恕还给他们配了信得过的车夫和小厮。
车夫在这条路上已经来回过好几次,在哪里该投宿、在哪里该绕路, 都十分有经验,不用沈翠操心半分。
加上现在的穆二胖不止让人省心, 更知道反过来照顾她, 路过茶摊给她买碗茶,路过小吃摊下去给她买份小吃,晚上在客栈住宿,还要叮嘱沈翠把桌子推到门口顶住。
沈翠作为陪考家长出来的, 路上反而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了一路, 既好笑又心头发软,再三保证自己都知道的,穆二胖只要接着安心备考就是。
穆二胖其他书都暂时不用看了,眼下看着的还是已经被翻烂了的韵书。
路上他也没闲着, 依旧在勤勤恳恳的写诗。前头沈翠和劳不语出的那些诗题都已经写完了, 但不妨碍他在路上见到旁的东西有感而发,依旧保持一天一首的高产频率。
不过眼下能帮他看诗的也只有沈翠了, 沈翠自己不会写诗——毕竟哪怕是现代人穿越做主角去考科举的小说里,诗文也永远是主角的短板。
但她鉴赏能力不弱,好歹上辈子在学校里背过那么些名家的千古绝句呢。
穆二胖写完, 她就帮忙品一品, 哪里觉得略为欠缺了点, 就指出来, 让穆二胖自己看着修。
月底之前, 沈翠和穆二胖回到了永宁县。
从前老听人说故乡情结, 沈翠还不怎么觉得, 今遭不过离开半年多再回来,倒是颇有些感触。
县城不大,到了这里便不用马车了,沈翠本想给车夫和小厮找个客栈住安顿。
但车夫和小厮都不用她照顾,说卫恕早就送过信回来了,跟卫员外说好让他们回本家去歇着。
等后头看完县试放榜,沈翠准备走了,去卫员外家知会一声就成。
最后他们还是坚持把沈翠和穆二胖送回到茶壶巷附近,说不把他们安全送到家门口,回去不好和卫恕交代。
而马车上的行李,他们也说要帮沈翠拿着送去沈家。
沈翠没让,因为行李本来就不多,除了穆二胖的几本书略有些分量外,其他就是她给娘家人带的小礼物,好拿的很。
她素来不怎么爱麻烦别人的,车夫和小厮便也没再坚持。
从马车上下来后,穆二胖抢着把所有包袱都挎上,母子俩就往沈家走去。
茶壶巷还是那么逼仄拥挤,一路上母子俩就遇到了好几个邻居。
从前对着他们母子都有些看不上的邻居,最近几年态度变化越发明显,尤其是如今,听说这母子俩在府城生活了,见了他们都笑着上前打招呼——
“翠花带着二胖回来了啊?哎呦我这嘴,可不能喊二胖了。瞧瞧这孩子,如今跟胖字是一点不沾边儿了。”
“翠花身上这衣裳也好看,穿着跟画里头的人似的,一点看不出有这么大个儿子了……这是府城里买的?”
“你们从府城回来咋还带这么些东西?都是孝敬你娘的?”
过年没能到二老跟前尽孝,沈翠特地写了信回来拜年,也说了个大概回来的时间。
因此郑氏最近都没做散工,日常在家等着。
听到外头响起邻居和沈翠的寒暄声,郑氏立刻快步迎了出去。
迎出去之后,郑氏看到了被热情过头的邻居团团围住的沈翠和穆二胖,她一边直接上手从人群里把他们母子捞了回来,一边笑着打发道:“家里还有正事儿,下次再聊!”
她性情是出了名的厉害,看热闹的邻居们这才渐渐散了。
而郑氏也没说错,他们还有正事儿——县试二月开考,眼下正是去县署礼房报名的日子。
前头信件送到,郑氏已经让沈家兄弟帮着联系到了一位廪生。
廪生作保也要担风险,所以事先也需要做做背景调查,见见人。
但眼下在永宁县,不论是一口气出了三个秀才的翠微,亦或是连中四元的穆云川,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名声都很响亮。
廪生听说是翠微的学生,更是穆云川的亲弟弟准备下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作保。
报名同样还需要五名考生作保,那廪生正好已经替四人担保,还很热心地建议他们这边和那四人结保。
郑氏没有一口应下,先把那四个书生的老底都给打听清楚了。
眼下她先领着沈翠和穆二胖回家去搁了行礼,而后就带他们去找廪生——此时将近县学散学的时辰,直接去那处寻人就是。
路上郑氏就跟他们道:“那姓赵的廪生是水云村隔壁小河村的,为人谨慎的很,听说在咱家去找他之前,不少人都去接触过他,但大多都让他拒了,也是得亏咱家书院的名头响亮,人家才一口应承。他答应作保的那四人,两个跟他同村,学问好不好我也不懂,性子也都是一等一的踏实,考了好几次童试的,没出过任何岔子。另外两个和咱们家也有些渊源,就是早些咱们去寻过的黄举人的学生,同样都是踏实人,从来没干过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
郑氏打听的十分详细,从她搜集的各种资料来看,不论是作保的廪生,还是那四个书生都是非常合适的合作对象。
对着亲娘,沈翠不言谢,只是心疼道:“娘辛苦了,往后……”
可不是辛苦吗?沈家除了做了小掌柜的沈大算是粗粗认识几个字,其他人都是大字不识一个。
这些事对读书人来说非常简单的事,于他们而言,则要花更多工夫。尤其郑氏这恨不能连人小时候偷没偷吃过饴糖都要查清楚的仔细劲儿,更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
不等沈翠说完一番剖心肝、表孝心的话,郑氏说你少来,“我又不是为你,为了我们二胖,我愿意忙活!将来二胖出息了,把我接到身边享福的,对不对?”
穆二胖当然说对,“到时候姥姥和姥爷和我住一起,再也不分开。不过娘说的也对,您也要注意身子,莫要太辛劳,这样将来……”
对着半年多没见的大外孙,郑氏笑得连眼缝儿都快没了。
三人去了县学外头没多久,就等到了那名和沈家人见过面的赵廪生。
赵廪生光听翠微的名声就愿意作保的,见了眼神坦荡、文质彬彬的穆二胖那更不会反悔。
“今遭时间不早了,约到明日,你们几个下场提前认识一番可好?”
赵廪生问话问的十分客气,其实要五人结保、承担连带责任的,穆二胖本就该其他四个书生互相认识一番。
沈翠这边自然应下,事情很快敲定,廪生定了隔天一大早,说先组织互相结保的人见一面,一起用过早饭,而后一起去县署礼房报到。
商量完事情,沈翠伸手进袖口摸提前准备好的红封。请人作保,多少是要给一些好处的。
郑氏伸手把她拉住,给了她一个眼神。这就是她已经给过了的意思。
等从县学附近离开,沈翠道:“只让娘帮着联系人,怎么还把银子给了?”
郑氏说她乐意,还是祭出了‘杀手锏’,说她给大外孙出的,跟沈翠没关系。
又把沈翠堵的哑口无言。
后头郑氏催着沈翠和穆二胖赶紧回家去休息,又说:“天不早了,再磨叽我啥也买不上了。”然后又脚下生风买菜去了。
母子俩再往沈家走,穆二胖突然道:“娘,我前头觉得自己长大了,能照顾你了。但是我现下觉得,跟姥一比,我还是欠缺了点。”
沈翠抿唇好笑道:“你姥是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你是长大了知道孝敬我,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说着话,母子俩回到了茶壶巷,此时已经是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时辰,所以倒没有热心过头的邻居围着他们打听什么。
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都已经从外头归家,加上陈氏、李氏和孩子们,家里一下子热闹极了。
沈翠先喊过了人,而后就开始给大家分礼物。
给栓子柱子的是一人一样小玩具,给大丫二丫的一人两朵颜色鲜亮的绢花,给两个嫂嫂的是一人一盒脂粉,给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的则是一人一双鞋子,前头和郑氏通信的时候,沈翠特地要的尺寸。
东西虽然不算贵重,讲究的只是一份心意,但到底是府城里买的,比县城里这里能买到的更好。
人人得到了礼物都很开心,沈翠也知道家里人记挂着自己和二胖在外头的处境,便捡了些让人听了高兴的事儿说与他们听,连大丫二丫两个素来不喜欢凑热闹的,都忍不住围在沈翠周围,听她说一说青州府的事儿。
很快郑氏从外头买了菜回来,把菜篮子往灶房里搁了,让众人别围着了。
李氏撸起袖子就下厨去了,沈翠跟着郑氏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头是她给郑氏打的银簪子,也就二两银子左右打出来的,但是托崔五娘相熟的匠人打的,所以做工格外精致,雕成了兰花模样。
“从前你是手紧的没边,自己身上都不舍得花,眼下手头宽裕了,又开始乱花了是不是?”郑氏说归说,伸手把簪子拿过就往自己头上一插,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沈翠伸手把她把簪子扶正,“娘说的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这银子该花还得花,等后头更富裕一点,我给娘打个金的。”
郑氏说这敢情好,“老娘这辈子也就嫁给你爹的时候得过一对小的不能再小的金丁香,后头送你大哥二哥进城学本事都给当了。这辈子还没见过金货呢,你有钱也别给我打金簪子了,给我打个金项圈,我套脖子上……”
沈翠笑道:“你这可不兴说,二胖看着是大了,但也容易把大人的话当真,别回头真给您打一个沉得没边儿的。”
打了会儿趣,郑氏把她拉到炕上,紧紧攥着她的手,把她从头看到脚,恨不能把她每根头发丝儿都看过一遭。
母女俩这辈子没分开这么久过,虽说每个月沈翠都会写信回来,由沈大读给他们听,但到底跟现实见到面,说上话不同。
沈翠由她攥着,还把方才说与沈家其他人听的话,再说了一遍给郑氏听。
一直说到李氏烧好了晚饭,一家子一道用过了饭,郑氏把家里几间屋重新安排了一下,让沈老爷子和沈大沈二住一间,陈氏、李氏带大丫二丫住一间,栓子柱子睡到从前大丫二丫住着的小屋子去,而穆二胖单独住栓子柱子那一间,沈翠则跟郑氏睡在主屋。
因为穆二胖没几日就要下场,兹事体大,且也并不会在沈家住很久,所以谁都没有意见。
也就一刻来钟,众人都抱着自己的被褥安放好了,穆二胖也进屋去接着去改自己的诗文。
沈翠洗漱过后躺进郑氏最近新晒好的被窝里,出声询问道:“大嫂最近又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突然有了个脑洞,如果后世的史学生以穆二胖作为研究对象,去读他的生平著作,要读几万首诗……啊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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