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计较的人里首当其冲的, 就是给崔斐起外号的李如峰。
崔李两家本就有怨,他欺凌崔斐也本就是故意。就算崔斐身形正常,他也总能找到别的地方攻讦。
前头他在教授那里吃了挂落, 思前想后不知道错在哪里,在府学里问了一圈人, 只有梅若初能看出他的错处。
看出后梅若初却不肯指点, 要求他先给崔斐道歉。
李如峰不肯丢这个人,回家后让李老爷子出面请了好几个学识渊博的西席先生来参谋,这才发现了原委——
原来他那份写差了的功课,主旨是赞颂当今的圣德贤明。
但他力求与众不同, 日常就喜欢用一些生僻词汇展示才学, 这次他依旧按着习惯掉书袋。
但其中有两个生僻字连在一处,恰好就是历史上一个小国的君主的谥号。
那段频出战乱,中原割据的历史中,出现过的小国足有几十个。
更别提这谥号对应的君王, 只在位不到二十天, 史书上都只有寥寥几笔。
所以也难怪李如峰想破了头都不知道错在何处。
若不是寻到了那位酷爱研究历史,饱读史书的西席先生, 说不定走投无路的他还真的只能照着梅若初说的去给崔斐道歉。
因为惊动了家里,李家人也知道了这事儿,李家子嗣单薄, 李老爷子最看重他这个嫡长孙, 为了这件事把他从十一月念叨到了腊月。
教授那般严厉的罚他, 其实也是为了让他改掉半桶水直晃荡, 还爱掉书袋的毛病, 这回是用小国君主的谥号来称赞当今, 下次谁知道会犯什么忌讳?
而梅若初更是没有指点他的义务。
这样风波完全是因为他自己而起, 他也不反思,只觉得是崔斐害了他!
若不是因为崔斐,梅若初这素来与人为善的,何至于故意卖关子?更不会累得他要惊动家里,惹来长辈责问。
岁考在即,李如峰一边跟家里保证自己肯定不会再在府学犯错,一边忙着温书用功,倒是没找到机会从崔斐身上找补回来。
也恰好这天中午,崔五娘趁着午休来看弟弟了。
姐弟俩快一个月没见上了,只靠阿姚给崔五娘带消息。
崔五娘心里内疚的很,但崔斐很理解他姐姐的——商户人家年根上都要忙着盘账,还要考核各家店铺掌柜、伙计的表现,来定年底的花红和来年的工钱、升迁等。
崔家开书局起家,但这些年经营下来,也有了许多旁的铺子。
这些铺子的账目都要崔五娘过目,送到崔五娘书房的账簿堆得比人都高。
别说出门来看他了,崔五娘吃饭睡觉的时间都快被压没了,眼底一片青影。
“我在翠微一切都好,山长说我最近可以回家了,我特地还让阿姚给姐姐带了话,等忙完了岁考就回家一趟,姐姐怎么还特地过来?”
阿姚不会报喜不报忧,崔五娘当然知道他在翠微过得不错,但总归还是要亲眼看看他才能放心。
崔五娘此时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拉着他上下一通瞧,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
别人说这种话,崔斐会觉得是打趣消遣他,亲姐姐当然不会这样,他将信将疑地摸着自己的脸,惊喜地问:“真的嘛?最近我确实觉得衣裳都宽松了一些,但也没敢往那方面想。”
崔五娘笑着点点头,“看来翠微是真有养身子的‘秘方’,我看你不止瘦了,脸色也好了很多。而且咱们都站了好一会儿了,我也没听你喘。”
崔斐点头,“最近也没觉得胸口疼,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左右崔斐后头就能回家一趟了,崔五娘便想着到时候让府里的大夫给他把把脉,让裁缝给他量体裁新衣,到时候便能直观地感觉到身体好没好,瘦没瘦。
午休的时间除去吃饭,本也不剩很多,加上崔五娘还要回去接着忙,所以姐弟俩也没说几句话,崔五娘给他塞了点银票,又让人从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食盒。
“就是一些小点心,你带去给大家吃。”说到这里崔五娘顿了顿,“我不知道你瘦了,所以没准备你的份儿,下次等你回家姐姐补给你。”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少吃一顿半顿点心还得往回找补的。”崔斐笑着接过,目送崔五娘上了马车,就提着食盒进了府学的大门。
卫恕他们还在饭堂用饭,崔斐就拿着点心进了课室,想着等回头课间再拿出来跟他们分享,当然还要留一些给穆二胖。
好巧不巧,课室里就只有一个李如峰。
“哟,催……崔兄这是又从哪里寻摸来的好吃的?我正好忙着用功,还没去饭堂,你分我吃点?”
就是一些小点心,平时崔斐并不看在眼里,要搁平时,尽管开口的是和他不对付的李如峰,他也不会吝惜。
但今遭他摇头道:“午休时间还剩不少,你自去饭堂用饭就是。这点心是我姐姐特地带给我朋友的。”
李如峰本就不是真的要吃他的点心,在他看来,崔斐吃的这么胖,日常用的肯定都是荤腥重油的东西,对人身体非常不好。
听到‘朋友’两个字,他嗤笑出声,“你前头跟穆云川是‘朋友’,眼下他一走,你又有新的‘朋友’了?崔兄这样的做法算不算朝三暮四?倒比窑子里的窑姐儿还会些。”
这话委实是难听极了,比前头给人起外号还让人膈应,李如峰说完就抱着双手笑看他。
照着他的想法,崔斐肯定会跟以前一样,脸色涨的通红,又气又臊,然后哆嗦着嘴唇不知如何反击。
但崔斐只是沉了脸,把食盒往桌上一搁,“你说谁是窑姐儿?”
李如峰欺负他惯了,并不会怕他,继续笑着说:“谁应声就说谁呗?哦,崔兄会如何呢?是告诉你那些‘朋友’来帮你出头?不过这课室里就只有你我两人,谁能证明我骂你了?我事先说好,我回头可不会认。”
崔斐垂下眼睛想了半晌,突然抬头说:“对哦,这课室里只有你我二人。”
…………
岁考在即,一众学子吃饭那都是争分夺秒。
因此大家吃饭的时间都差不多,卫恕他们随着大部队从饭堂出来,快走到课室的时候就听到一声惨叫。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而后一起往课室赶。
只见课室里,李如峰沾了一脸糕点屑,正指着崔斐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还在左顾右盼找东西,似乎是想找家伙什对崔斐动手。
而身形庞大的崔斐,正费力地弯腰在捡洒落一地的糕点。
卫恕快步上前挡到崔斐跟前,梅若初和卫奚则先合力先把崔斐扶起来,而后再帮他收拾地上的狼藉。
“李如峰,你三番两次欺负崔斐还不肯致歉,未免太过分了些。”卫奚一直是几人中话最少的,此时他都出声了,可见是实在看不过眼了。
卫恕和梅若初虽没言语,但脸色都冷的能凝出冰来。
而且不止是他们这般想,和李如峰交好的张硕等人赶到后看到这场景,也忍不住上前劝道:“李兄,平时咱们口头调笑几句也就算了,怎么还想着动手呢?这府学里规矩森严,真要动起手来,说不定直接就将你除名了,你可要冷静些!”
李如峰怒道:“你们休要胡言乱语,不是我要动他,是他跟我动的手。”
崔斐老实道:“确实是我动的手……我姐姐送了点心来让我和卫兄梅兄他们分享,李如峰见了,就让我分给他。我不肯,他就骂我……我怕他说更难听的话,就动手把点心给他了。可能他嫌我态度不好,所以更生气了。”
李如峰都快气炸了,崔斐给他点心哪里叫态度不好?他是直接把点心拍在他脸上,还用手掌按着直接把点心揉成了泥!
崔斐虽然体虚,但心疾痊愈之后也在坚持每天锻炼,那蒲扇大的巴掌按在脸上,谁疼谁知道!
大家都能看到李如峰满脸通红,但都以为他是气的,其实那就是被崔斐按出来的。
“你们别听他胡吣,他根本不是态度不好,是拿点心按在我脸上!你们看看,我一头一脸的糕点屑!”
连张硕都奇怪道:“张兄,这崔兄素来是好脾气,前头咱们……他都没如何。总之连我都不太信他敢跟你动手。”
连亲近之人都不相信他的话,李如峰越发气愤,口不择言道:“那是我先说他朝三暮四,跟窑子里的窑姐儿似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可不就是急眼了,就和我动手了!”
这话一出,李如峰自觉失言,猛得咬住舌头。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也真的是鄙视到了骨子里,连张硕等人都立刻从他身边退开了一大步。
给崔斐起外号,嘲笑他胖,可能还能用开玩笑来解释,但这种粗俗的话,别说是他们这样的读书人,便是寻常的贩夫走卒都不会说。简直是有辱斯文!
即便崔斐真的跟他动手了,他们都觉得是李如峰活该!谁让他嘴那么贱?
更别说这事儿若是告到教授、训导面前,那绝对能让李如峰吃不了兜着走!
“崔斐!”李如峰到了这会儿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还是觉得崔斐害他,此时他看着崔斐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你几次三番害我,府学里有你没我,有我便没有你!男子汉大丈夫,你敢不敢和我赌?咱们就赌今朝岁考的成绩,考的差的那个自动退学,你敢还是不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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