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都换好衣裳, 守在家里的周氏从井里捞出湃好的西瓜。
这西瓜过去在水云村也有人种,但品种并不大好,皮厚汁水少, 也不是特别甜,卖的价格还不低。沈翠就一直没买过。
这府城到底是繁华地方, 在这处买到的西瓜, 除了籽略有些多,口感就跟沈翠在后世里吃到的差不多了。
外头还在大风大雨,听着风雨声,吃上一囊沙沙甜甜的西瓜, 自有一番风味。
吃完之后, 卫恕、卫奚和梅若初就把试题内容默写出来让劳不语评奖,穆二胖程度差一些,劳不语没让他做题,只让他也跟着一道听听。多听多学总归是有益处的。
后来等看到梅若初复试的卷子, 卫恕越发笑道:“都说梅兄谦虚了, 就这诗文,你还跟我说‘坐红椅’?”
梅若初依旧笑而不语, 对自己遭遇的那点小意外缄口不提。
劳不语心情大好,按着他的经验,三个学生该是板上钉钉的秀才公了!
早些时候他还担心过完不成那个十年之约, 如今才两年呢, 身边秀才都出三个了。怕是根本不用等什么十年, 提前就能完成那个约定!
若不是前头因为吃酒闯了祸, 他暗自发誓要戒酒, 兴许又要忍不住小酌几杯了。
一堂课讲到夜色浓重时分, 散了学, 众人才想到自打吃完西瓜,就没看到沈翠过来了。
在这小院里,沈翠不用充当时间增益开关,日日守着他们,但前头已经养成了当陪读的习惯,并不会偷懒。
众人便想着她许是白日里奔波累着了,准备去看看她,然后再各自歇下。
穆二胖负责敲门,问她睡下没?方不方便进去?
沈翠自然还没歇下,把针线笸箩一收,“进来吧,没睡呢。”
几个少年先后进了来,确认她脸色无虞,便都暗自放下心来。
“娘怎么又做针线?”虽她把东西收起来了,但桌上掉了根线头。而她所用的绣线都是从系统买的,跟周氏日常用的又不大相同,眼尖的穆二胖一下子看到了,说完这个他佯装吃醋道:“娘前头做针线都是给梅大哥,这次他们都考完了,是为谁做呢?”
沈翠立刻对这小管家公投降道:“这不是做习惯了吗,闲来无事就随便做一些。好了好了,我不做就是。”
穆二胖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晚上做针线费眼睛,娘要是真喜欢做,那就白日里再做。”
转头第二日起来,沈翠就提议说:“好不容易考完,你们这几日别在家拘着,就照着前头商量好的,去吃小吃、逛书局、爬爬山,好好散散。”
这样玩一玩,也就不用一心记挂着考试成绩和放榜了。
半大少年郎哪有不喜欢往外跑的?更别说还有个第一次出远门的穆二胖,加上早先倒霉到家、从来不敢随便外出的梅若初,卫恕和卫奚早就想着要带他们好好玩玩了。
后头几个少年就开始商量出行计划。
暑热还没过去,其他人还好些,都是年少力壮的,卫奚肯定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们便说好每日就早上出去玩半日,等到日头毒起来了,则回来吃午饭。下午晌和晚上就还是上课温书。
劳不语年纪不轻了,而且早些时候在外头游历,什么山水风景都看过了,就说自己在家歇着。
沈翠也没和他们同行,说天气太热懒得动弹,只私下叮嘱穆二胖多带着点梅若初。
回头等他们吃过早饭出去了,她便又回屋把针线笸箩拿出来。
沈翠现在缝腰带那真叫一个得心应手,熟能生巧,从前紧赶慢赶,一条怎么也要做一整夜。
现在就算没有时间增益,一上午可以做两条。
两天她就做好了四条,一口气全拿出来让梅若初穿戴上,把他的幸运值刷回了80。
怕胖儿子不高兴,她还立刻保证自己后头就好好歇着,该睡就睡,该吃就吃,把自己当猪养!
穆二胖其实就是怕她辛苦,看她虽然偷偷做了针线,但脸色并没有受影响,他也就没有不高兴。
梅若初这才恍然知道她根本不是苦夏,而是在做这个。
他既感激又歉然。感激的自然是沈翠对他这晚辈照拂的心意,歉然的则是他虽知道腰带能让他转运,但毕竟卷子都已经交上去了……怕是后头成绩出来,对不住沈翠这份心意。
不过既然她已经做好了,他也不推辞,当即就把腰带带上了。
…………
府试放榜的前一日,学政和一众山长、幕友评完了卷子,定出了名次。
只等最后一日学政把所有考上的卷子再浏览一次,把名次稍作调整或者修改后,使人来拆掉糊名誊抄,便能张贴出去放榜。
翌日一早,也就是帮着评卷的山长和幕友离开的日子。
他们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远道而来,朝廷并不给什么饷银,全是历代学政出面请人,等于是来做义工的。
如今事情完了,学政便设宴款待他们,顺带给他们践行。
席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自然还得找些话题聊。他们平时也无甚交集,谈论最多的还是这几日评卷发生的事。
酒过三巡,有位山长喝醉了,面色砣红地直接开始吟诗。
文人雅士聚集在一处,酒后吟诗是一桩美谈。
学政并不觉得对方无礼,反而觉得对方颇有几分狂士的豪放。
那山长先吟了当下传唱的名句,后头便开始捡着这次评卷中看到的诗文背诵。
学政听着听着,发现不对劲了,转头询问身边的文书道:“李山长方才吟的那诗文是何人所作?竟如此凤采鸾章,我怎么早先从未听过。”
那文书被他问的愣了一下,赔笑道:“大人许是饮多了酒给忘了,那诗文不就是此番院考中考生所作吗?”
学政确实喝了不少酒,但其他人的差事结束了,他明日却还要接着办差,所以今日供给他的也都是度数很低的米酒果酒之类,他并未喝醉。
这学政也是贫家子出身,努力奋斗了半辈子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天赋也能称得上卓绝,到了这个年岁记忆力依旧远超常人。
这次他作为主考官,所有试卷都需要他都掌眼,而他却对这格外出色的诗文没有半分印象。
文书追随他多年,不可能骗他,那就只有……学政想起来了。
评卷中途,他见到了一张发皱的卷子,看也没看就抽出来放到了一边——他自己就是科举出身,再没比他更知道其中苦楚艰辛的,平素对待考生,他要多随和就有多随和,就像前头有军士反复说一个学生穿戴异常,不像好人,他确认过搜身没有问题,就绝对不会因为觉得对方言行举止略为奇怪,就为难人家。
同样,学问不好、天赋不够的学子,都不会让他难以容忍。最难以容忍的,就是对方态度出问题。
若是那些需要闷在考场里几日的考试便也罢了,连续几日的高压,是人都容易出差错。但院试这样的考试,只考大半日,这学子居然把试卷弄成这样。要么就是粗心疏漏,要么就是态度不端,莫管他多好的才华,这样的人在他这儿都过不了关!
当然学政也觉得就这种科举应考的态度,想必也不可能真有什么惊才绝艳之辈。
后来那卷子其余人都看过,就他一人没看……也就是说这诗文就是那卷子上的了!
学政面色不自然地变换了几下,宴会中途他找了个借口离席,转头赶紧使文书去把那张卷子给找了出来。
这一看之下,学政才知道自己黜落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这诗文莫说是院试了,便是拿到乡试、会试中,也绝对能脱颖而出!
但是这卷面……
那文书追随学政多年了,不然前头在场合上不会想方设法地为他找补,因此此时就解释道:“小的后头听人说了,说那日交卷之前,突发大雨,不知为何考场中突然出现了漏雨之处。这卷面……想来就是那时被雨水滴上了。”
“竟是如此巧合之事?”学政听得直皱眉,“怎么不早早禀报上来?”
文书被说得没吭声。是人就有缺点,这学政的为人说好听点那叫铁面无私,刚正不阿,说难听点就是认死理儿,不知变通。
前头他已经把人黜落了,而且对那考生十分不满的模样,他再上赶着解释,那不是自讨没趣儿吗?
估计其他山长和幕友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前头才都没说什么,到了这最后关头,才借着酒意将考卷上的内容吟诵出来,借机点学政呢。
左右评卷的大事已经接近尾声,他们明日也要离开。而学政三年一届,下次再见面不知猴年马月,就算惹了学政不悦,也不打紧。
学政其实并没等着文书回答,而是看着那试卷久久没有言语,这诗文在他看来都格外出挑,他日传颂出去,肯定也会广为流传。
到时候旁人肯定奇怪,这么好的诗文怎么还能被黜落?
知道的,是这考生运道不佳,让雨水毁了卷面。不知道的,怕是又要往什么舞弊徇私上联想。
同样是文人,学政可太知道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威力了。
而且能写出这样诗文的人,就算此番在他手里黜落了,他日只要不再遭遇这种意外,绝对能一鸣惊人!
来日同朝为官,怕是便要因为这桩事结下梁子了!
学政一通细想,背后冷汗涔涔,那本就只有五六分的酒意顿时消散了。
“去请山长和幕友,咱们连夜重新排一下名次!”学政最后如是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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