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看到素来和善的卫恕不吭声, 其他人都立刻噤了声。

尤其是宋黎,格外不好意思,他本是想当个中间人, 两头说道一下,把事儿给平了。

没成想会把事情闹到山长跟前。

这么一闹, 等于很快全书院都会知道这件事。

这事儿看着罚的是他们宋家堂兄弟, 但稍微一打听,便能知道其实是宋尧和卫恕的矛盾。

而山长偏向哪一方,不言而喻。无形中等于是变相帮着宋尧,再一次踩了卫恕一头。

“卫兄对不住, 我真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

卫恕摆手, 他自然知道宋黎是一番好意,并不迁怒于他。

而且他其实心里的感受……也不是愤怒,真就是觉得没劲儿而已。

考了案首就目中无人的同窗没劲,说着一视同仁, 态度上却有失偏颇的山长也没劲, 待在此处备考府试,那更是没劲。

“无碍, 你们先回去。我去寻山长说说话。”

让他们先行离开后,卫恕求见凌青明。

凌青明刚处理完了宋家堂兄弟之间的小官司,还没有去忙别的, 就让他进了去说话。

“阿恕可是来为宋黎求情?”凌青明捏了捏发痛的眉心, “他们二人一家兄弟, 说到底是他们的家事。宋黎做人兄长的, 自然该承担责任。”

这话听着好像无甚错处, 但卫恕知道这话不对。

公归公, 私归私, 学子在书院里发生了矛盾,那么就不该论什么血脉亲缘,只把他们当成一样的学子,就事论事。

子不语师之过,他不能直接指出其中的不对,只道:“山长已经做出判罚,学生不是来帮着求情的。而是此事因我而起,未免闹得风言风语,学生想请求您别责罚宋黎,要罚就罚我。毕竟此事因我而起。”

凌青明脸上的笑意淡去,“我罚宋黎停课思过,这份处罚放到你身上,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学生知道,学生自请离开书院,去旁处温书。”

凌青明的脸色沉凝下来,“四月便是府试,现下离开书院温书,若你考不上……”

“那也是学生自己的问题。”

“我看你真是和翠微书院接触多了,人也糊涂了!”

素来威严的山长重重地拍了桌子,而卫恕脊背挺直,半分不曾弯下。

“你既想走就走,后头你想回来……”卫恕到底也是个优秀的学子,未来也有可能给青竹书院争光的,凌青明虽气恼,但也没说出更严重的话语。

后头卫恕作揖行礼退了出去,便去学舍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听说他要去离开书院,宋黎他们当然还得急。

“山长怎么不让你在书院待了?不是罚了宋兄了,怎么还在这时候这样重罚你?”

宋黎更是道:“不成,我去求求山长,哪怕再把我罚的重一些呢?也不好在这要紧档口这般对你。”

卫恕手下动作不停,耐心地同他们解释道:“不是山长罚我,是我自己要求的。”

不等宋黎他们反应,却听旁边传来一声轻嗤。

几人循声看去,就看到了抄着手靠在门口的宋尧。

他轻笑道:“别这么看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堂兄……你们说话门窗洞开,说话又没避着人,我可不是偷听。”

“宋尧!”宋黎蹙着眉直呼其名让他闭嘴。

今日也闹过一遭,宋尧也不想再惹事儿,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也就离开了。

不过他人是走了,多了这么一打岔,难免有人心直口快地嘟囔道:“这档口卫兄请辞这般简单,若换成宋尧看看,山长肯定不会让他离开书院自行温书的。”

嘟囔声不算小,大家都听到了耳朵里,旁边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袖,那人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把嘴闭上了。

“卫兄别理他这嘴上没把门的。你且安心温书,等考过了府试,我们几人再一起去和山长求求情,他还会让你回来的。”

“好了,我有地方去,你们赶紧上课去吧,等我考完再找时间和你们聚。”

宋黎他们把卫恕送到书院门口。

那心直口快的学子又忍不住道:“我怎么听着卫兄的意思,他好像往后不回来了似的?”

若还要回来,那作为同窗自然还在一处,不必说什么找时间相聚。

“王兄啊,你可少说两句吧。不说规矩理法那些,整个府城还有比青竹书院更好的去处?你就别再这儿瞎说话了。”

斋夫敲响铜锣,午休结束,几人顾不上闲聊,赶紧奔向课堂。

…………

卫恕没回卫家,亲戚那里如果这会儿见他把东西搬回去,少不得询问两句。卫恕并不想和他们分享这些糟心事。

于是和自家小厮碰头后,卫恕就坐着马车去了水云村了。

他略有些心不在焉,提着东西上的马车,又提着东西下马车,进了书院了才想到不该拿这样多的东西过来,这下看着真像是被人赶出青竹书院似的。

翠微书院这边依然是照常运作,劳不语正带着俩少年上课。沈翠坐在最角落写自己的东西。

因为要实时监测大家的专注值,所以沈翠日常在光幕上开著书院界面,看到属于卫恕的Q版小人跨进大门,她就知道他提着包袱过来了。

他在备考的日子突然过来本就反常,更别说手里还提着那么些东西,心情值还特别低,低到跌破了及格线,直接打破了书院的时间增益。

下午过半,本就快到休息时间了,沈翠也没管增益的损失,放下笔迎了出去。

卫恕没想惊动她的,本准备先去杂物间待着,等他们上完课再说事儿。

不过沈翠出来相迎,劳不语他们当然也就把视线都挪了过来。

卫恕无奈一笑,“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沈翠摆手让他别说见外的话,帮着他提了一个包袱,后头穆二胖和卫奚也出来帮忙。

穆二胖和沈翠把他的被褥放到房里,卫奚把他日常看的书搁到堂屋。

劳不语说他来的正好,“前头县试考的那五言六韵试帖诗,我这两天又咂摸了一下,有了些新的心得。正好说与你听。”

谁都猜到卫恕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但谁都没问,

等劳不语和他说完话,沈翠他们也给他搁置好了东西,于是便接着上课的上课,写字的写字,卫恕拿上自己正在温的书,去了杂物间。

等到晚上开饭,饭桌上自然少不了闲聊。

今儿个他们谁都没起话头,就是轮流拿公筷给卫恕夹菜。

周氏不方便给他夹菜,但单独炖了一个蛋羹,就放在他手边。

等到面前的小碟子都堆成小山了,卫恕投降道:“好了好了,我真够吃了。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他三言二语,不带任何不忿地说完了前因后果,最后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觉得不想在那儿待了,就自己出来温书。”

说着他看向沈翠,带着笑意问:“山长能收留我吗?”

沈翠故作严肃道:“我那可是顶级贵宾间……”

一顿饭都憋着没多说一句话的穆二胖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声道:“就一张饭桌,四条板凳的‘贵宾间’。”

卫恕拿着公筷把吃不完的菜拨给穆二胖,“还是我们小穆师兄仗义执言。”

穆二胖以袖颜面:“县榜眼抬举,穆某惭愧,惭愧!”

于是饭桌上的气氛又热闹起来,仨少年看着又跟往常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连沈翠在旁边都有些插不上嘴。

用过饭后,他们自回书桌前读书练字。

劳不语将沈翠请到一边,脸色出奇地沉重,开口便是:“我师兄要放弃卫恕。”

猛得就是这样一句话,都把沈翠说懵了,下意识说不至于吧,“阿恕自己说了,是他要求自己找地方温书的,又不是被赶出来的。”

“你看前头穆云川科考的时候,我那师兄恨不能把人捆在跟前日夜教导。我敢说,今日若是穆云川,甚至那宋尧请辞,他都不会把人放出书院。”

“他们二人发生了矛盾,正好阿恕自觉请辞,避开了风头,不至于再生出其他事端,影响了二人。”

沈翠说着也闭上了嘴,其实书院大比的时候,他就觉得青竹书院之流的风气不大好,功利性强的有些过分了。

时下科考就像鲤鱼跃龙门,越过去的是龙,越不过去的则还是湖中的鱼。若是没有资格去越那龙门的,比如‘张生’之流,则连让他们多瞧一眼的资格都没有。虽然能理解他们为何这般,但她不敢苟同。

“不至于影响二人,所以只放任事态发展,影响卫恕一个,这不就是放弃?换个地方温书看似问题不大,但科考之前就没有小事,哪怕是影响了一点点他的心情,都可能使他发挥不佳。我那师兄若是有心,则该从中调和,真正做到一视同仁。怎好如此放任自流?”

劳不语说着顿了顿,“而且我猜,他大概是知道卫恕跟咱们书院交往甚密。卫恕在我跟前,我得了空必然指点一番。指点的不好,则是卫恕自己选择离开青竹温书的,和他无甚干系。若指点的好,卫恕还是青竹书院的学生,扬的自然还是青竹书院的名声。当真是好算盘!”

“那……让阿恕转到咱们书院来?”沈翠试探着问。

照今天卫恕下午过来时的心情值看,想来他是真的厌烦了青竹书院。且他的性情本就是刚正仗义,看不得不公平之事的,即便是后头真的回去了,今日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

今儿个他还能心平气和,只是请示凌青明把责罚宋黎变成责罚他,他日若是闹得更厉害,传出一个‘目无尊长’的名声,可就毁了他科举仕途。

但时下转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为了名声那是半点不能行差踏错。

“这事儿略有些复杂,山长先别管了,我去和卫恕聊聊,再去找我师兄一趟。”劳不语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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