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翠和穆二胖先回的书院, 劳不语自己中午下了把面条吃,看天光还早,他和穆二胖抓紧时间上了会儿课。
到了黄昏时分, 周氏从城里回来了。
这次从娘家回来,周氏的脸色就和平常完全没有分别了。
饭桌上, 穆二胖几次欲言又止, 显然仍不相信平时和善温柔的嫂嫂真会去打人,但如果真打起来了,那么他又担心嫂嫂在外头吃亏。
若真吃亏了,他年纪虽小, 也是可以去为嫂嫂出头的。
虽然书上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大概也打不过嫂嫂的弟弟,但是和他论上一论,也能为嫂嫂讨回公道。
唔……不过好像他口才也不算特别出挑,万一论不过岂不是帮倒忙?还是得先打份腹稿。
他本来就没什么城府, 在家里更是放松, 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
一顿饭吃着,脸上的神情几经变换, 全落在其他人眼里。
沈翠用胳膊肘轻轻拐了周氏一下,周氏给穆二胖夹了一个豆腐盒子,“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安心吃饭。回头让娘把事情说与你听。”
也总算是让这小管家公安稳地吃完了一顿饭。
等吃过了晚饭, 劳不语和穆二胖还待在书院, 沈翠和周氏相携着回家。
没等沈翠发问, 周氏自己就把后头的事儿给她说了。
她再去弟弟家, 弟弟和弟媳妇已经带着孩子回来了。
周氏叩响门扉, 没多会儿他弟弟周恒就来开了门。
见到她, 周恒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的尴尬,口中却还道:“今儿个我想着姐姐就该回娘家,一直等着你来呢。怎么姐姐到了这会儿才来?”
周氏面不改色问是吗?
“我早些时候就过来一趟了,那会儿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弟媳妇也很快从里头迎了出来,笑着打圆场道:“早上那会儿不是我回娘家嘛,家里这小崽子不省心,几步路的功夫也要他爹抱。周恒就送我们娘俩儿来着。许是那会儿错过了。”
后头便是她被请进屋,小夫妻两个客客气气地招待,见她穿的比从前体面不少,人也丰腴精神一些,少不得问几句她在婆家过得怎么样啊?姐夫在外头如何,写信回家没有?
周氏也不冷不热地应付过去,也就坐了那么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至于本来给侄子的那厚厚的红封,当然是还在她怀里,没有给出去的。
左右他们只把她当成打秋风的,她没求什么救济,小夫妻两个就该偷着乐了。
沈翠知道周氏的性格还真做不出来大过年的上手揍已经成家立业的弟弟的事儿,但也没想到后头的事情这般云淡风轻。
“我就觉得怪没劲儿的。”周氏讽刺地笑了笑,“当时和您说完话,我存着一肚子气,想去好好说道说道。周恒要敢在我面前继续说那些话,我真能上手收拾他。但他人前人后两幅脸孔,我看他都觉得陌生。也就没必要和他们置气了。有这份心思,还如早些回来想想做衣服的事情。”
“真不气?”
周氏想了想说:“心里是有些不好受的,虽说这几年远了,来往少了,毕竟是我亲弟弟,从小一手拉拔到他成家的。”
说着她又努力扯出一个笑,“前头我把二胖和我那弟弟作比,说起来也是怪委屈二胖的。您比我有本事,我没教好周恒,二胖比他强太多了。”
她顿了顿,吐出一口长气,如往常一般,摊开白纸写写画画,又接着道:“前头夫子教二胖读《孟子》,里头有句话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我很喜欢,就记住了。我照顾他,本就不是为了他来日报答我,血脉亲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受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我自问从前我给他的、教他的,就是我所有的、最好的了,我问心无愧。既他如今已经忘了那些,我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如今我外嫁,他进城成家,本就是两家子。他不挂念我,那回头我不用记挂他,各过各的就是了。为了不把我放心上的人置气,实在没必要。”
沈翠略有些惊讶地挑挑眉,倒真没想到周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日穆云川也和现在的周恒一般做派,周氏会不会也像此时这般洒脱……
沈翠再垂眼一看,发现她握笔的手却是隐隐有些颤抖的,而且说了这样久的话,笔尖的墨水已经滴在纸上,她也浑然不觉。
也是,她现在见识和眼界都开阔了,但人的理智和感情是会割裂开的。周氏现在心里肯定不是她说的那样——只有‘有些’难受。
她是成年人了,这种情绪只能让她自己消化,沈翠让她回屋去忙自己的,也是让她自己静静。
晚些时候,穆二胖下学,看到主屋里还亮着灯火便过了来。
沈翠知道他也是记挂周氏,特地等着他的。
“嫂嫂今晚没和娘在一起吗?”
“她有些心事,我就让她自己待会儿了。”沈翠招招手,让他坐到炕沿上。
知道这小管家公不放心,沈翠便也把周氏后来发生的事情简单讲给他听。
听说没打起来,嫂嫂也没再受委屈,穆二胖总算放下心来,“嫂嫂说的对,她俯仰无愧,又不是她做错了事儿,没得因为旁人影响了自己的心情。”
说着穆二胖也挺好奇,问沈翠说:“娘,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儿,你会如何?”
沈翠挑眉:“我没你嫂嫂豁达、好性儿,她付出了那么些,对方不领情,她想的是那就以后各走各的路,我嘛,大概是分道扬镳之前,还得狠狠找补一场。比如用藤条狠抽一顿你的屁股,要走你一半身家……可能走之前还是有气,再揍你几次。”
穆二胖举双手投降,“怎么又是拿我作比啊?早知道我不挑这个话头了。”
沈翠顺势伸手挠了一下他的痒,母子俩笑闹一阵,穆二胖小声说:“其实……我觉得娘这种方法,好像更解气。”
“各人有各人的性格嘛,你嫂嫂不再是面团似的性子就好,没必要成为一个翻版的我,那样她虽立起来了,却失了她本来的性情,也是不好。”
穆二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母子俩各去歇下不提。
…………
再说卫家兄弟那边,因为卫奚的身子,卫恕没让人连夜赶路,也是不巧,两人途中还遭遇了一场大雪,耽搁了几日,年初二这日才回到了京城。
卫家父母早就得了他们要一起回来过年的信,从年前就让人在城门口守着。
等他们的车队一到,自有家丁小厮上前接应和回府通知。
等马车停到卫家门口的时候,卫家父母早在门口等着了。兄弟俩风程仆仆,都面带倦色。
还没等他们没行礼问安,就被卫夫人一手抓一个,拉进了府里暖和。
大儿子离家求学两年,小儿子也出去一年,卫家父母膝下空虚,见到他们自然高兴无比。
在互诉衷肠之前,卫家父母立刻着人去把相熟的大夫请过来。
卫夫人坐下后都没松手,依旧一只手拉着一个儿子,虽是差不离的面容,她却是一会儿看这个,一会儿瞧那个的,一眼都不肯错开。
从前的卫奚是不怎么跟父母亲近的,毕竟前头十年,他也没见过父母几次。
但或许是近来一年心性发生了改变,亦或是短暂的分别后,他感受到了父母对他真切的思念,他并没有挣开卫夫人的手,反而温声安慰道:“娘不用担心,我在外头一切都好……”
说着话,他看一眼卫恕,脸上多了一丝不自然的红晕,“兄长也挺照顾我的。”
“我的儿长大了。”卫夫人看出了他的变化,心绪激动,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重复着念叨:“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卫父也眼眶发红,他轻咳一声,正色道:“小奚回来就好。此番去了外头一年历练,也圆了你从前想出去看看的想头。往后就在家里,好好调养身子。”
卫奚动了动嘴唇,想说自己还是要回翠微那边的,正巧几个大夫被家丁引着进了府。
于是家事暂且先不提,他们几人轮流为卫家兄弟把脉。
卫恕不用说,他自小身子骨硬朗,赶了趟远路归家,对他来说睡一觉也就无碍了。
但是卫奚,他的身子是老大难了。前头调养了那么久,都没起色。通俗点说,那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几个大夫和卫家私交甚好,前头私下里暗示过卫家父母,说卫奚现在年纪轻,可能看不出什么,但随着年岁越大,问题会慢慢浮现出来,很有可能会影响寿数。
也是因为这样,卫奚提出想去外头走走看看的时候,卫家父母同意了,把他送到了卫恕那边。
但是此次给卫奚把脉,几人都有些微微发愣,神色也严肃起来。
老话说的,不怕大夫笑眯眯,就怕大夫眉眼低。
看到几个大夫不约而同地沉默,卫家父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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