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卷出完, 众人帮着誊抄,最后一场小比很快开始。
沈翠下场,斋夫把墨迹刚干的试卷一份份发下来。
依旧是将近一刻钟的只能阅卷, 不能动的流程。
这次的卷子难度可谓是大大提高,例如‘两鼠对穿’‘河上荡杯’……不只是《九章算术》里头的例题, 更还有《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里头的。
沈翠当然看到题对应不到具体是哪本书, 但数学嘛,万变不离其宗,内核是差不多的。
‘他’一道一道看过去,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解法。
等看到最后一题, 同样是先把晦涩的古文字在脑子里翻译成现代文字——
说有一个擅长跑步的人环绕小城匀速跑步, 这小城附近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驿站,这些驿站间隔相同的时间,就会发出一辆马车。
每隔一刻钟的三之一,也就是5分钟, 就有一辆驿站的马车从对面相后行驶, 每隔半个时辰的三之一,也就是20分钟, 就有马车向他前面行驶。
若马车也是匀速行驶,且到达下一处驿站之前都不会停留,那么这些驿站之间发出马车的间隔时间是多久?
这道题乍眼一看, 便已经是非常棘手。自然吸引了沈翠的注意力。
但用方程的话, 设置出四个未知量, 即相邻马车间的距离L、马车的速度v1、跑步的速度v2和所求的间隔时间t。
她还是有些头绪的。
很快斋夫敲响铜锣, 可以开始答卷, 因知道最后一道题最难, 所以沈翠在做前头的题目的时候, 刻意加快了速度,做完之后再进行验算。
全部验算完毕后,她先把答案誊写上去,剩下的时间专攻最后一道。
在凌青明等旁人眼中,则是‘他’又像上次一样,拿到卷子就开始闭目假寐,没过多久就一口气连着写下许多答案。
因‘他’在上一场小比中发挥出色,连凌青明都不敢再觉得‘他’是胡闹,不由自主地过来看他写的答案。
又是所有书写的答案都正确!
凌青明再看向不远处自家书院的学子,速度远远比不上不说,还用了更多的稿纸,正在埋头苦算。
但让凌青明稍微安心的是,眼前的少年最后一道题没写!
果然,老山长那道题委实是难了一些。而眼前的少年,也没聪颖到那种地步。
又过了两刻钟,场内其他学子都先后做完了前头几题,开始攻克最后一道难题。
老山长也在考场内转了一圈了,发现大家都没写出他的题,连前一场表现最好的‘张生’都卡了壳,他不由生出几分遗憾和惋惜。
人嘛,老小孩老小孩的,年纪一大,心性就容易向小孩发展。
前头出那道题,虽是他一时兴起,但也代表如今一众书院,只重视应试教育,而并不注重科举不考的算学。
前朝还设有算学馆,彼时算学还不是一门小学。到了如今,科举考试不再重视这门,算学没落,便是无什么人会重视了。
他虽和一众评判说好算做附加之题,但若是众学子都答不出,就显得他在出的题十分不恰当了——毕竟出题也是有讲究的,为的不是把众学子都难倒,而是分辨出各人的水平。
以他的地位和年纪,其他评判和山长不会指责他,只是他自己惋惜之余,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山长胡须后头的脸颊隐隐发红,正要往人少的地方站一站,沈翠再次睁眼,在卷子上写出了最后一个答案,然后举手示意表示要交卷!
这次卷子被收走,沈翠没再看几位评审的反应,立刻下场休息去了。
最后那道题弯弯绕绕,她费了不少脑细胞,用了三元一次方程组才解出来,体验了一把梦回校园时代,被数学题吊打的苦痛。
若是难度再加深,需要用到高中数学知识,沈翠还真没信心能做出来了,试问哪有毕业多年的成年人苦学三个月,就能回到高中的巅峰状态的?
也确实是她前头略有些小看古时数学题目的难度了。
劳不语和穆二胖、卫奚都在场边等着‘他’,见‘他’面色有些发白,心里都有了不好的预想。
为了安众人的心,沈翠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比了个大拇指。
于是几人脸上这才有了真切的笑,嘘寒问暖地把他迎回看台。
沈翠一屁.股扎进扶手椅子里,而此时场内还没有其他人交卷,也就代表着到这会儿还没人做出来最后一题。
这场小比后头无人再提前交卷,直到考试时间结束,斋夫才依次收走了众人的试卷,交到几位评判手里。
沈翠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想着这场的优等第一应该是跑不了了,‘他’也可以功成身退。
果然,后头小比结果出来,翠微书院位列优等第一!
昨儿个劳不语他们就不吝啬溢美之词把‘他’夸了又夸,今天却是不知道如何再夸,就一人给了‘他’一个结实的拥抱!
五场小比通通结束,最后的流程就是统计通过复试、进入下一轮的名单。
翠微书院这边已经无缘下一轮了,也就不用等着听什么结果,但两场优等第一,完全是超出预期,再不用担心劳不语会挨打了!
劳不语就拉着沈翠的手站起身,道:“昨儿个还没请你吃饭,今日你表现这般好,说什么都不能早早地走了。今日我们山长身体不虞,就先请你去我们书院做客,明日我再做东,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沈翠刚缓过劲儿来,听到他这话自然不能答应,跟着回书院,岂不是要露馅?
‘他’抽回自己的手,连连比划,表明自己还有事儿呢,不方便的很!
这时候她乱比的手语就起到反效果了,劳不语还当他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试探着问:“昨儿个我们山长说你借住在亲戚家,可是亲戚待你不好?”
他现在是真把‘张生’当自家人瞧,隐隐有要为‘他’撑腰做主的趋势。
沈翠登时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就不抠搜省点数了!
两人正一个比划,一个瞎猜着,凌青明已经开始朗声宣布复试结果——
“通过复试的书院有弘乐书院、文俊书院、青竹书院……翠微书院!”
这话一出,劳不语和沈翠顾不上掰扯了,几人脸上都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这样的盛会大比,难道也有统计出错的时候?
因为参加复试的书院少了很多,这些书院受到关注的程度也比之前高了很多,当下就也有其他人发现翠微书院不该进入下一轮,很快派出各家代表上前询问。
翠微书院这边,劳不语也作为代表也上前询问结果是不是弄错了?
一问之下,这才知道是那老山长动用了评判一票晋级的权利,保住了‘张生’,也就是保住了整个翠微书院!
前头劳不语就说过,因为书院大比发生过徇私舞弊的事情,沦为笑柄,如今的评判无人会再用那项权利!
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老山长动用了,此时下头的人也多少都有些意见。
沈翠没有上前,听到的酸话那就更多了。
“这翠微书院名不见经传的,没想到还能拍到弘乐书院的马屁。”
“就是,那人不就是会做几道算术题,有什么值得老山长另眼青睐的?”
“那人还是个残疾呢,注定无缘科举仕途的,保‘他’有什么用?”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站在上首的老山长也瞧见了被众人指指点点的沈翠,笑眯眯地朝‘他’招了招手。
骤然得了一代名师的青睐,保着自己通过了复试,沈翠自然是感激他的,便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
那老山长将‘他’招到跟前,也不说旁的,只道:“别听那些人胡说,身负不足,不是你的错。最后一道题只你一人做对,阖该你进入下一轮。你于算学上很有天赋,师从何人?”
沈翠张了张嘴,又随便比划了一下。
老山长没看懂‘他’自编的手语,只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止一样残疾,目光中多了几分对晚辈的疼惜和怜爱。
此时其他几个评判这才发现他不止右手有问题,居然还不能说话。
前头他们同意老山长使用保人的权利,是因为觉得‘张生’虽然右手残疾,但确实于算学上天赋异禀。
这样的人,即便不能科举入仕,但等他长成,或也可成为一代名师,教授他人。
顺水人情做一做,万一后头能想办法将他招到自家书院呢?
可眼下知道‘他’都不能说话,那这样的人那真的是派不上任何用场了,何至于为了‘他’惹来非议呢?
几人互相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倒霉差事再次轮到凌青明这主办方头上,他犹豫着问:“您看这结果是不是……”
老山长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淡去,一边轻捋着胡须,一边环视过众人道:“结果不变……我还是那句,只‘他’做出那一题,翠微书院晋级,当之无愧!诸位应当知道,有教无类。”
虽然此时的书院教育学生,为的是科举应试。教的好了,学生出息了,书院自然名利双收,二者互相成就。
但弘乐书院,秉承着却是圣人的主张——只要想学,不论身份地位甚至健康与否,那么便该给一视同仁。同样,这场比试就应当只看‘张生’的出色表现,而不论‘他’身负几样残疾,未来能不能为各书院所用。
这想法固然有些天真,但谁敢说这是错的?
凌青明和其他几个评判面色讪讪地应了声是。
连沈翠听了心里都生出一些不好意思来,她开设书院,为的也是完成系统任务,跟眼前的老山长相比,那就是目的不纯,功利性过强。
这世间,终归是有大贤大圣,不求回报之人的。
‘他’看向老山长的目光,多了几分真切的崇敬和孺慕,这一刻沈翠甚至在想,如果不变装,而能用自己本来的身份参加,想来老山长也不会因为她女子的身份而歧视她。
老山长坚持自己的态度,旁人听了他‘有教无类’的说法,也不敢再反对,于是赛果就此定了下来。
沈翠很快收到了系统通知——【获得奖励:时间增益3年。】
她前头就是为了这个奖励才走到现在,眼下却没急着进入系统查看,而是又公公正正地朝着老山长行了个大礼。
谢他的青睐,谢他的力排众议,更谢他不带歧视的‘有教无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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