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堵着气睡下的。
卫奚身子骨弱, 夜里容易犯咳嗽,今儿个却是他先睡着了。
反倒是卫恕,怒火中烧, 烧的他毫无睡意。
他是卫家未来的一家之主,虽然未及弱冠, 但在他懂事后, 家里就把他当成未来家主在培养。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孪生弟弟养在外头。
虽头十年未曾见过,但多年后相聚,兄弟俩面容相似极了, 那种血缘上的牵绊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把卫奚当成最亲近之人, 但相比之下,卫奚对家人的态度,可谓称得上是冷淡了。
前头他看卫奚与谁都不会走的太近,便以为他天生是这样的性子。
如今不过分别半月, 卫奚的变化让他很是措手不及。
他说这书院里的人与旁人不同, 劳不语和穆二胖便也罢了,前者确实称的上是一代文杰, 年轻时做的那些文章诗词潇洒俊逸,很难让人不心生仰慕之情。后者虽然资质差了些,现在这个年纪才开始学四书, 但一片赤子之心, 也很难让人不动容。
唯有那沈氏……卫奚居然连她一道回护?!
若不是卫奚已经睡着了, 他说什么都得仔细和他说道说道沈氏前头对穆云川作下的恶。
在炕上又翻了个身, 卫恕听到窗户上有响动, 以为是春日里的野猫, 便披了衣服去瞧。
没想到, 野猫倒是没看到,却看到站在外头的沈翠。
“穆夫人大晚上不睡觉,跑到学舍外头作甚?”
人到夜间入睡前总是容易放松,卸下伪装,此时卫恕说话的口吻就远没有白日里那么客气。
沈翠并不理他,先把窗户从外头关上,而后才轻声道:“小奚睡前爱开窗透气,但最近风大,他素有咳疾,我夜间来接二胖回家,便顺手为他把窗关上。”
这话换从旁人嘴里出,卫恕一定会觉得对方是个慈爱的长辈。
但这话由沈翠嘴里说出来,却教卫恕无端的多了几分猜忌。
“我素日倒是不知,穆夫人这般慈爱晚辈。怎么从前不见您对云川也这般关怀?”他讥讽一笑,“哦,我猜着了,大概是我弟在此处每个月会上交不少银钱,穆夫人这才把他这般供着。”
沈翠也不是面团捏的人,闻言同样淡笑道:“素日?我和卫公子满打满算见了不过三五次,何来的什么素日?”
素日里那些事,自然都是旁人传的,或者穆云川偶有透露一二。
卫恕被她一噎,又听她继续道:“卫公子也没说错,我关怀小奚是真,收取银钱也是真。但你们山长不也是收了你们的银钱,而后才对你们悉心教导,难不成他也是眼中只有钱财之辈?”
“你也敢和我们山长相提并论?”
沈翠无所谓地耸耸肩,“他有一间书院,我也有一间。不过是规模不同而已,有何不能提的?”
“你这里……”卫恕深呼吸了几次,到底没说出更过分的贬低之词,只气呼呼地道:“穆夫人能言善辩,怪不得把我弟弟哄得不着家。”
沈翠看过原书,知道卫恕本人并不算坏,相比于穆云川,他才是更伟光正的人物——
他嫉恶如仇,胸中有大义,见不得这人世间一点黑。虽比穆云川晚了几年下场,科考上顺风顺水,为官之路也算是畅通无阻。
但他这一生,全然像是原书作者为穆云川的量身设计的工具人一般,为旁人而活。穆云川想做的事,他帮着做。穆云川想整治的人,他帮着对付。
到最后,河清海晏,穆云川位极人臣,扬名天下,而卫恕,却成了朝堂之上公然的靶子,妻离子散,亦无家人,虽也身居高位,却是孤独终老,晚景凄凉。
而眼前的卫恕,朝气蓬勃,意气风发,为了好友和弟弟的事就义愤填膺。
很难让沈翠不生出唏嘘之感。
她没再和卫恕继续争吵,只道:“小奚说过一些话,我觉得甚好,一直记到了现在。他说‘为人在世,规矩自在心中,耳听、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唯有‘从心’,才是为自己活过一场’。望你也能从这话中有所体悟。”
说完这话,穆二胖从堂屋里出来了,沈翠对他招招手,母子俩拉着手就回家去了。
只留卫恕留在原地,蹙眉沉吟。
回家的路上,穆二胖开口道:“娘,方才我听着你是不是跟师弟他哥吵嘴了?你不怕他一个生气,把师弟带走,不在咱家读书了?”
“这怕啥,你还没看出来吗?小奚并不是那等没主见的人,他哥哥若是能做他的主,当初也不会让他他到咱家来。且那卫公子……”沈翠停顿了一下,“对娘有些成见,也不是我好言好语,委屈求全就能换得他刮目相看的。再说咱书院的院训,不就是‘从心’吗?我不想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穆二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卫家大哥我知道,和之前一样,不相信咱们已经改好了。娘别怕,我很努力在读书了,等过几年我也去考科举。虽然我没信心像大哥那么厉害,但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裁缝店那次经历的委屈和愤怒,穆二胖到现在都没有忘却。
不是记仇,而是那种无力感,让他觉得十分难受。
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已经是够了,绝对不会让那种事再落到自家亲娘身上。
自家胖儿子确实如他所说,十分用功,到了如今整体资质已经奔着50去了。虽也称不上十分聪慧,但心智上头已经比同龄人成熟不少。
他起点低,天赋也不高,虽有系统产出物为他创造学习环境作为辅助,但这么大的成长,和他本人的努力自然脱不开关系。
如系统早先给他写的评语那般,他有一颗赤子之心,他认定的事,便是一往无前,不再给自己回头路。
“傻瓜。”沈翠心头柔软地摸了摸他头顶的发髻,“读书怎么是为了娘呢?”
穆二胖笑笑没说话,牵着沈翠的手又往前脚步轻快地蹦跶了两下。
…………
第二天一早,卫恕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胖脸。
揉了揉眼睛,卫恕认出是坐在炕上,托着腮的穆二胖。
卫奚喊他师兄,照理说他也这么尊称一声,但无奈这称谓确实有些羞人,穆二胖比他可小不少呢。
卫恕便只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穆二胖压低声音道:“不干啥啊,马上该做早操了。但是师弟觉浅前头被叫醒过,早晨就会头疼。所以我每次就提前一刻钟过来,坐在这里看他一会儿,他自己就醒了。”
卫奚确实觉浅,他们俩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他就立刻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按揉自己的太阳穴。
卫恕自认为和他是最亲密之人,在今日之前,却从不知道他被吵醒后会头疼。
后头沈翠从家里过来时就发现卫奚身体素质掉了1点,想着多半又是晨间起床犯头疼,花了10购物点从商城买了治疗轻微头疼的药丸。
她现在手头银钱多了,拿出许多东西都不会再让人惊讶,只说是在城里药铺买的,让卫奚吃下后,他的体质重新回到了65点。
而后便是穆二胖说的早操时间。
前头系统发布过让她定课表、带早操的日常,虽然不是系统每天都要求这般,但沈翠觉得这种习惯很好,就一直保留了下来。
做操当然是做广播体操,沈翠花了10购物点从系统那里买了一套教学视频,看过几次以后,相关的记忆就全回到了脑子里,都不用刻意再去记,可谓是每个蓝星人都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沈翠站到了最前方,面向院子里其他人,而劳不语、穆二胖和卫奚则站在了一条横线上,左右相隔一米左右。
卫恕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翠发出了口令,“稍息、立正,向左看齐。”
劳不语他们就伸出右脚挪到前面半步,然后再收回那只脚,一起往左看向劳不语,再一起小碎步挪动身体,调整站位。
看到大家都站好位置了以后,沈翠就接着开始喊口令:“今天我们先跳《时代在召唤》。预备……起!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伸展运动……”
于是在蓝星人眼里再正常不过,在卫恕眼里见所未见的广播体操就此表现出来。
不论是沈翠,还是劳不语、穆二胖或者卫奚,个个都把身体幅度打开到最大,做着各种在卫恕看来再奇怪不过的动作。
当然了,第一次做早操的时候,劳不语还是挺抗拒的,说俩孩子锻炼锻炼那还成,他都一把老骨头了,没必要再搀和进去。
可沈翠不让啊,系统要求的书院上下一起做,谁都不能跑。
当天她逼着劳不语不情不愿地做了,那次领到的50购物点奖励,她没存着,买了5颗能缓解颈椎病的药物,放进了劳不语的饭食里。
读书人嘛,案头工作做的多,没有哪个没颈椎病的。
劳不语当天就发现身上舒服了很多。
后头那五颗药丸吃完,他也连着锻炼了五日,不需要再服药,就也大大舒缓了颈椎的酸涩不适。
因此他便再也没说什么不参与晨练的话。
至于这操动作怪异,完全不同于五禽戏那些,劳不语也没多探究,反正就是再奇怪的东西从沈翠手里拿出来,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
一口气带着劳不语和俩孩子做了两刻钟的操,沈翠头上也出了些薄汗,放了大家去休息和用早饭。
而卫恕也到了该回书院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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